沒有想像中的黑幫鬥毆，也沒有成堆的明器就算了，奇怪的是，這麼大的房子居然一個人也不見。怎麼回事，難道這戶人家全部被悶油瓶給喀嚓了嗎？
不對，仔細一看，這房子裝潢雖然維持得很好，但裡面一些基本的家具已經搬空，僅剩部分生活用品還遺留在原地，顯見屋主走得有些匆促。
「小哥，你特地拉我來這做什麼？」我滿腹疑惑，「這房子鬧鬼了嗎？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當然，如果悶油瓶改行當道士，確實還挺有說服力。我在腦中忍不住想像了一下畫面。
「還是你喜歡這間房子，想租下來？」悶油瓶什麼時候轉性了，居然還會調查杭州的房子，他要真願意在這住下來，就算不跟我擠在同一間屋子也是重大突破啊！
我瞧他沒回答，接著說道，「行，我先瞭解一下狀況，再幫你找屋主談談。」
我腦中盤算了一下這個地點的租金，反正現在也不急著買新房子了，只要每個月我少花點錢，替他付個幾年房租應該還不是問題。只是不知道悶油瓶哪根筋抽了，竟然知道找上這裡，這麼一間優質的大房子，好是好，但他一個人住這不會太大嗎？
「吳邪，這是我們的房子。」悶油瓶眼睛黑黝黝的看著我，冷不防冒出了一句話。
「啊？你說這是你的房子？小哥，別開玩笑了，這房子不便宜，就連我也……」
「吳邪，這是我們的家。」悶油瓶打斷我，又說了一次，只是這次換了一個詞。
「等、等等！」我突然噎了一下，腦袋瞬間空了，總覺得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字。
我擺了擺手，是我的理解有問題嗎？還是悶油瓶用錯詞了，我吞了吞口水，確認似的看著他慢慢說道，「小哥，你剛才，是說『我們』……？」
「嗯。」
「這裡……？我們的？」我開始懷疑是我自己的語言認知能力有問題。
「小哥，你在開玩笑吧？你口袋裡從來沒有大票子，哪來的錢……」我驚叫出來，但是話才到一半看到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是認真的。
「吳邪，我把這裡買下了。」他突然垂下了眼，有些像小孩子做錯事一樣的神情，低低說道，「我只買得起這一間。」
我張大了嘴，瞬間有很多話在嘴巴裡打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想問他哪來的錢，是不是又去下斗還是做什麼危險的事，或是為了房子去借高利貸然後被人追殺了，但是很快我就理解了這一句話所代表的意義，也想到為什麼自從他聽到我想買那間花園洋房之後，就開始對要花錢的東西感到猶豫，甚至寧願少吃些東西，也不肯再花我的錢。
這也是為什麼那晚他會提到那間房子，一副想商量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模樣，因為他肯定是看出我非常喜歡，便在心裡估摸著打算用自己的方法為我買下，只是後來必是出了什麼意外，才會耽擱了這麼久的時間。
而這些他未曾言明的種種，是我做了無數次的，卻從來也不敢奢求的夢。
曾經想過很多種我與悶油瓶的結局，也許我們終會成為陌路，抑或我就這樣默默為他擔心受怕一輩子，在他想休息的時候，給他一個棲身之所，然後迎接一次又一次的離別。
所以，我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情緒，如果這是夢，我希望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如果它不是夢，我真的有這個資格擁有它嗎？
悶油瓶看我沒有說話，也沈默了。也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或是他在擔心我不喜歡，我看著他低垂的側臉，和一身有些狼狽的模樣，突然很想哭，也很想笑。
「小哥。」我走了過去，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鼻子發酸，視線開始朦朧。
「這裡很好，我……我很喜歡。」我的聲音哽咽。
「但是吳邪，沒有花園。」悶油瓶抬頭，眼神有些猶豫。
「嗯，沒關係，花園要整理太花時間了。」我扁嘴笑了笑。
「而且只有一個房間。」悶油瓶繼續說道。
「沒關係，我知道這棟樓的房間都很大。」
「上下樓還要爬樓梯。」悶油瓶深潭似的雙眼鎖住我的，似在確認我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這樣以後我老得走不動的時候你才能揹我……」眼淚終於滑落臉頰，我展眉笑道。
「吳邪……」悶油瓶顯然因為我的反應有些吃驚，抬起手，似乎想幫我抹掉眼淚，卻又有些無措的停在半空。
「小哥，我有你就夠了。」我捧住他伸出的手，小心翼翼地，虔誠的一如既往。
我真傻，當悶油瓶放棄身為族長的責任的時候，我就該知道了。
知道他已經不同以往，知道自己在他的心中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這段時間每次回眸的視線交接，我本以為只是偶然，現在想起，才知道那都是他在向我傳達自己情感的證明。
只是我們兩人卻是同樣癡傻，看不清楚彼此的距離，繞了這麼一圈，直到今日才撥雲見霧。
「吳邪，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改變的。那天在長白山，我醒來之後，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你不見了。」悶油瓶沒有縮回他的手，視線和我交纏。
「我本以為這世界上早已沒有自己真正在乎的東西，我的生存價值、和我的情感早已在很久以前就丟失了，即使我回復記憶，也只記得身上肩負的責任，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麼。」
「直到遇到你，我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有開心、焦急和憤怒的情緒，一開始我感到惶惑，直覺想它們壓下，卻沒想到它們早已在我心底深根，再也無法拔除，就如同你。」
我沒有想到這輩子居然能聽到悶油瓶講出這些話，雙手微微顫抖，心裡感動的無法自己。
「所以，雖然張家秘密的繼承和青銅門後的責任曾是我人生最大的意義，但若只能選擇其一，我會選擇你，吳邪。」
「我想守護你，想和你在一起。這一年來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悶油瓶一口氣將心裡話說完，另一隻手再覆上我的，黑亮的眼神溫柔又堅定。
「……小哥，我也是，我也是啊……」欣喜的淚流到唇邊，我把手裡的溫暖貼近頰邊，彎眉低笑。
「吳邪，那一天，你曾問我，長白山的雪有沒有消融的一天，我想了很久，卻沒有答案……」悶油瓶低低說道。
「啊，小哥，原來那時你醒著。」我有些驚訝。
「那個啊，我已經知道答案了。」我對悶油瓶展開最燦爛的笑容。
「在我的心裡，長白山的雪已經融了哦。」
月涼如水，繁星閃爍，窗上人影成雙，窗外春天的枝芽已悄然綻放。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