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換
舊版
前往
大廳
小說

【Ever17】月與海的子守歌 六章 風(1)

做白日夢的克里斯 | 2021-04-04 12:43:34 | 巴幣 0 | 人氣 127

完結六章 風
資料夾簡介
瀕死的月海得到神秘人物救助,終於脫離險境。與此同時,玄城外的局勢正急速惡化。城內與城外、過去與未來,兩條線互相交錯,即將迎來意想不到的終局。

  貓等待著主人的歸來。
  從她的主人被送進醫護室至今,經過了多少時間?
  以貓自居的少女無法確認,也無心確認。
  微亮的晨光透進窗戶,越過走廊,淡淡地塗在醫護室的門上,她坐在門的正對面,背靠著牆,將頭埋在弓起的膝蓋上,雙眼輕闔,卻沒有睡著。
  昨日凌晨至今,她經歷了從小到大最漫長的一天。從老闆那裡聽到故事、在天空花園認識溫柔的空老師、以為被主人遺棄而落下眼淚,卻又為了拯救冬晴,賭氣離開主人身邊、被壞人關押在房間裡,差一點就要被絕望壓倒、好不容易與主人重逢,卻眼睜睜看著主人受傷,倒在她的懷中……
  經歷一整天的波折和磨難,不論她再怎麼年輕,再怎麼健康,體力也早已透支,就算在眨眼睛時墜入夢鄉也不奇怪。
  但她不願意睡著。
  和主人此刻面臨的生死關頭相比,她的疲倦,她的睡意才算不了什麼。她不會急救,不會動手術,沒有任何幫得上忙的地方,正因如此,哪怕只是祈禱也好,如果連在主人身邊守候都做不到,如果連這點辛苦都承受不住,她又有什麼資格再和主人相見?
  主人,是她活著的唯一意義。
  沒有主人的出現,她的靈魂早已死在那個小巷的雨夜。
  要是主人再也不會醒來,她的靈魂也將隨之死去,到時,她將真正成為一隻無主的貓。
  一隻流浪的、破碎的、迷茫的、認為自己毫無價值,隨時死去也無妨的貓。
  這一次,或許,她將從此迷失在玄城中,直到生命枯竭……
  喀嚓──
  門把轉動。
  她幾乎在同時抬起頭。
  沉重的雙眼就像被點燃的燭火,閃爍起期盼的光采,愣愣地盯在逐漸敞開的門縫之間。
  一道柔和的人影輕輕地推開門板,走出醫護室。
  「空老師!」
  真緒從地板彈跳起來,差點撲倒在空老師沾滿血跡的圍裙上,她顧不得禮貌,抓住空老師的瘦弱的雙肩,十根手指像攬著名為希望的雲霧,不敢握得太緊,卻也不願放手。
  「月海姐怎麼了?她還好嗎?」
  或許是過度疲累,又或許是能體諒真緒,空老師沒有對她的激動回以太多反應。
  空老師默默摘下口罩和手術帽,長髮傾洩而下,她的瀏海被汗水浸濕,沾在額頭上,在帶著裂痕的眼鏡背後,一雙睏乏的眼神用僅剩的力氣擠出笑意……
  「她沒事了。」
  四個字,輕易拆除了少女內心的堤防。
  這一整夜,她好幾次想要放聲大哭,卻害怕一旦哭出來,好像會把所有的希望也一併流乾,於是她努力忍耐,在心裡築起堤防,將所有的自責、憂慮都攔阻在內,使它們無從宣洩,逐漸高漲。如今她所有的衝動潰堤而出,化為連綿不絕的淚水,淹滿她的眼眶,從臉頰墜落,濺濕了地板。
  少女的雙腿再也堅持不住,她向前摔倒,將滿面淚水埋進空老師懷中。
  再也無需顧忌的她,盡情釋放出洪亮而安心的哭聲。
  空老師慈愛地笑著,輕輕摸著少女的頭,就像撫摸剛出生的幼貓。
  「不過她還很虛弱,現在不可以去吵她哦。」
  「嗯、嗯……」少女哽咽著,「謝……謝謝……空……老師……」
  「這不是我的功勞。」空老師輕輕搖頭,以叮嚀的口吻說:「要謝的話,就謝田中小姐吧。」
  另一道人影走出醫護室。
  真緒從空老師懷中抬頭,和那個人四目相對。
  昨日,她和她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緣,當時兩人相隔一段距離,她沒能看清對方的容貌,此刻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田中小姐」在她眼裡像一團暈開的水彩,失去清晰的輪廓,唯有橙黃色的髮絲鮮明地跳進她的眼中。
  不等對方摘下口罩,她伸出雙手。
  「謝謝妳……」
  真緒滿懷感激地握住對方的右手,帶著尚未平復的鼻音道謝。對方為她的舉動而全身一愣,睜圓眼睛朝她眨了眨眼,與其說是受寵若驚,不如說是為真緒的存在感到困惑又好奇,彷彿真緒在她眼裡,就像在人群中突然牽住她的手的,迷路的孩子。
  有一瞬間,她的眼神就像在說──該怎麼回應這孩子才好?
  田中僵硬地抬起左手,握緊拳頭。
  正當真緒停止抽噎,猜想對方要表示什麼時……
  田中在她的鼻尖前,比了一個──爽快又突兀的──大姆指。


  淹滿腳邊的菸蒂與灰燼,將質地高雅的白色石階,塗滿焦黑的印痕。
  這些骯髒無禮的印記,是這個男人心焦的證明。
  這一整夜,他何處也沒去,什麼也沒做,就只是站在洋房大門口,看著天空由暗轉亮,一根接一根地抽著菸。打從十多年前初嚐香菸,他就無法過著沒有菸的日子,只要幾分鐘沒有吸到熟悉的菸味,本就暴烈的脾氣將會更加火爆,為此他早已養成在生活周遭偷藏香菸的習慣,其中也包括他的愛車上。
  不過這一晚消耗的菸量,即便以他這個老菸槍來說,依然是太過失控。
  他的自信告訴自己,他勝過了死神。
  自從坐上黑幫龍頭的位子,他就少有親自駕駛的機會,但在還是他人手下的時期,他也曾是位小有名氣的車手。昨夜在他跳上駕駛座,握住方向盤,猛踩油門的瞬間,他就發現駕駛技術沒有減退,縱然不是自豪的時機,直衝腦門的快感還是令他的嘴角高高揚起。
  何況這場競速的對手並非凡人,而是如影隨形的死神,還是為了最想征服的女人之性命而跑,身為一城的統治者,身為男人,沒有什麼比這樣一場競賽更讓人熱血沸騰。手術結果還未揭曉,但憑著他全力飆速時的絕佳手感,他確信,死神沒有贏過他的可能。
  然而,一絲濁氣還是在他的胸懷騷動。
  我絕對不會讓她死──他告訴自己。
  那樣的怪物怎麼可能死得掉?──他告訴自己。
  但只要手術結果一時不出來,他的自信就一時得不到印證,只能維持想像的形狀,在他的腦海裡無止盡地打轉。在那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呆站在這裡,望著太陽慢慢爬高,一想到此,他就無法克制抽菸的衝動。
  他再次掏出菸盒,拍打它,沒有菸跳出。
  抽完了──備用的菸,和備用的備用,都半根不剩。
  他捏爛菸盒,摔在地上。
  可惡,堂堂玄城「皇帝」,掌握武力,掌握上萬部下,掌握數百萬人的生死,難道連區區菸癮都無法掌握嗎?他恨恨地想──既然如此,就來一決勝負吧,看看這場勝負贏的會是他,還是他積慣多年的惡習。
  走廊上傳來說話聲。
  他用餓狼發現獵物般的速度看去。
  「花園」的負責人不知何時走出醫護室,被他捉去的丫頭原本在門前坐了一晚上,如今卻貼在那個大嬸的胸前,像欠了一屁股債卻還不出來的賭棍一樣,沒出息地大哭著。
  ──那女人,該不會……
  他豎起耳朵,遙遙傾聽隻字片語。
  她沒事了──
  唯一聽清楚的,只有這句話。
  他大口呼氣,彷彿把十多年來沉積在肺裡的污濁,都給一口氣吐了出來。
  很好,他心想,他只需要知道這點。
  他對她的生死毫無興趣,對他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他立下的賭約。他親口答應會饒過那個女人和她的吉娃娃們,若是她就這麼死了,豈不是讓全玄城的人笑話他不守信約?要統治這座上百萬貧民與罪犯雜處的城市,光靠武力威嚇並不足夠,信用──是生意之本,也是統治之本。過去自號為第一個皇帝的那個男人,若沒有承襲賞罰分明的嚴刑峻法,又怎可能一統天下?
  他正想轉頭離開,視線卻偶然與牆角的一雙眼睛對上。
  那雙眼睛有著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的綺麗色彩。
  擁有琥珀色雙眸的小女孩在昨夜被他載回來後,就被送回房間休息,不曉得她是何時清醒,溜出房間的,她似乎也很在意醫護室裡的情況。小女孩一被他發現,連忙藏到轉角後,好像光是被多看一眼,就會被抓回他華美卻不自由的城堡。
  他冷哼一聲,撇過頭去。
  「再會了,小丫頭。」陸煌背對小女孩,瀟灑地揮手,「下次離壞人遠一點。」
  在陸煌眼中,一切都不過是生意。
  但在小女孩眼中,他是不折不扣的惡人。
  他親手幹過的壞事不計其數,命令部下代勞的則又更多,殺過的男人、賣過的女人,還有數之不盡,用藥物折磨成的廢人……為他所害的人數,早已超過可以記憶的容量,更遑論會否還有罪惡感,他的罪過就像被菸蒂燙黑的白色台階,是無法挽回的事實,內疚只是毫無意義的自我欺騙。
  陸煌留下遍地狼藉,踏下門前階,走向紫色亮面烤漆的超級跑車,背影沒有一絲眷戀。
  這裡不是他的歸宿。
  他真正的歸宿遠在玄城的另一頭,還留下不少問題有待處理。
  他打開車門,不經意地抬頭。
  一件無法融入周遭景物的怪異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個穿襯衫、戴墨鏡的男人,騎著輪胎半漏氣的腳踏車,晃晃悠悠地進入洋房大門。
  在他駕駛跑車進入花園後,大門就沒有上鎖,想來也沒有必要,他在這裡抽了整夜的菸,雙眼沒有放過任何風吹草動,何況有玄城的皇帝親自在此駐守,任何一個有理智的玄城住民,都不會敢越「雷池」一步。
  正因如此,選在這般微妙時間點來到「花園」的,不可能是普通人。
  男人無毛的頭頂,反射著早晨的陽光。
  一想到這個光頭的男人,穿著西裝襯衫和長褲,勉強驅使被子彈打傷的大腿,騎著破爛的腳踏車,在凌晨時分穿越玄城的荒廢地帶,途中說不定還把墨鏡挪到頭頂,一隻手拿手機照亮漆黑的道路……這般滑稽的畫面,讓陸煌忍俊不住,從咧開的嘴角洩出嗤笑聲。
  光頭男人花了數十秒,好不容易才騎到陸煌價值數百萬美金的超級跑車旁。
  他呼呼喘了口氣,從襯衫口袋熟練地掏出菸盒,在從容微笑的嘴巴叼上一根菸。
  「跟你借個火吧?」


  空老師永遠忘不了這一夜。
  『空老師,妳相信我嗎?』
  就在準備展開急救的那一刻,田中如此唐突地問,她一度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當下情勢危急,她理應氣惱地訓斥田中,卻因為對田中懷抱的特殊情感,驅使她回答了問題。
  『我相信妳。』
  在她說完的瞬間,田中立即拿出手機,螢幕上顯示出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那是年輕四十歲的她──那個年輕的她被田中稱為「空」。
  田中吩咐她把手機舉高,讓「空」看清楚傷患,「空」掃視數秒後,立即對田中下達明確又詳盡的指示,田中也以超乎想像的反應速度展開急救。
  她們二人,彷彿有急救手術的合作經驗。
  『請問小町小姐的生命徵象?』
  『呼吸道暢通,但沒有呼吸心跳,AED(自動體外心臟去顫器)啟動──有心跳了!不過很緩慢,要繼續做心肺復甦嗎?』
  『小町小姐的胸口受創,請不要按壓胸口,只要心跳持續跳動即可。背後沒有創口,推測子彈還在體內,必須要盡快取出。由於失血嚴重,如果不先輸血,可能在自癒能力回復前,就會因為大腦缺氧造成永久性創傷。』
  『空老師,可以麻煩您採血嗎?這個人是AB型,是萬用受血者……不用擔心,不需要血檢,她的身體可以承受直接輸血……太好了!請您伸出左手……』
  『血壓回復到允許性低血壓的水平,如果有傳明酸,請在靜脈輸液,降低出血速度。』
  『劑量呢?』
  『首先每分鐘1毫克,注射十分鐘。』
  『輸液完成,出血速度降低。』
  『請將方才注入的止血海綿移除,以進行開創。』
  『止血綿移除,割開創口……看到了,一顆子彈穿透肋骨,導致肋骨碎裂,另一顆直接命中心臟……就算是「裘蕾種」,心臟阻塞還是會妨礙自癒的……真是的,妳是吸血鬼嗎?又不是在妳胸口釘木樁。』
  『請先切斷碎裂的肋骨,以便取出子彈。請問有骨鋸嗎?』
  『這裡沒有骨鋸,只好用線鋸了,看我的……斷骨移除,一顆子彈卡在心肌上,看起來是被肋骨減緩了衝力,另一顆可能在左心室裡……』
  『請取出子彈,並且清除肋骨的碎片。』
  『兩顆子彈都夾出來了!骨片也順利清除。』
  『請開始縫合心臟,建議使用鉻化腸線。』
  『這比縫手指還要難好多……好,縫合完成!』
  『請將肋骨接回切斷處,使用骨板和鋼線固定。』
  『兩個都沒有……用縫線代替應該可行?只要稍微改變一下打結法……不可能固定很久,只要能維持到她的肋骨癒合就好了……「裘蕾種」的話,應該只需要一天。』
  『田中小姐做得很完美,接下來可以閉合創口了。』
  『閉合完成,呼吸心跳穩定……我們成功了!空,空老師,謝謝妳們……』
  開始急救近七小時後,田中宣告手術結束。
  空老師終於從緊張感中解脫,深深呼出一口氣。
  她走出醫護室,告訴心焦如焚的真緒這個好消息,同時坦誠,傷患獲救完全是田中的功勞。至於「空」的存在,她暫時選擇不告訴真緒。
  危機就此落幕,但看著對真緒比出大姆指,那個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田中,空老師原本擱置在旁的滿腔疑惑,再次湧上她的腦海。
  田中為什麼認識小町?她們之間有什麼過去?「空」是誰?為什麼和年輕的她長得一模一樣?布利克賓凱爾是什麼?田中和「空」為何懂得急救手術?田中反覆提到的「裘蕾種」又是什麼?田中的身上究竟還有多少謎團?會不會連田中申請加入「天空花園」,背後也有她意想不到的原因?
  急救輸血造成的疲累,加上數之不盡的疑問充塞在空老師昏沉沉的腦中,擠壓著她所剩不多的心神。
  ──田中小姐,妳究竟是……?
  空老師眼前一黑,頹然倒下。
  在意識陷入完全的黑暗前,她感覺到身體被人溫柔地接住。
  熟悉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飄進她的耳朵。
  ……空老師,辛苦了……

創作回應

追蹤 創作集

作者相關創作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