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來這所大學夜間部就讀，除了這裡只要繳錢就能畢業混學歷以外，也沒有什麼其他目的。因為我只需要大學學歷，然後回公司升職拿到更優渥的薪水──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目的十分明確，那就讓我更加心無旁鶩地投入了學業裡。但不知從何時起，漸漸地跟同系同學有了交流，甚至偶爾會幫忙點名，或是想翹課時也會請其他同學協助。有種回到國、高中時期的稚嫩，老實說我不討厭。
但感情再怎麼好的朋友，只要畢業以後也會各奔東西不再聯絡，這點我深有體悟，所以不自覺地劃分了界線。在我發覺到這點時也並未刻意地去抹除它，就這樣順其自然地走下去。
有界線的交朋友。
有界線的與人聊天。
有界線的開導莘莘學子。
但總有些意外，那就是曾在某次分組合作時認識的女同學。她叫惠玲，是一位染著棕色長髮的女孩子。身上總是穿著簡單的外套與長褲，意外的是，這女孩子似乎特別喜歡暗色系，且穿著也很男性化。
我們在合作時多了不少交談的機會。惠玲家裡是開滷味的，為了能多幫家裡，她放棄了原本考上的國立大學，轉而來這種學店混學歷。據說本來父母是希望她能上原本的學校，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女兒的固執。
「不覺得可惜嗎？高中三年的努力就這樣付諸東流。」那天我是這樣問的。
「不會啊，如果上國立的話我應該沒辦法像這裡這麼輕鬆吧？家裡工作很忙的，依我現在的時間分配根本沒時間好好讀書和寫報告。在這裡很好啊。」
這是我可以理解的解釋，但還是替她感到惋惜……儘管沒有細問考上了什麼學校或哪一系，但既然是國立的話至少分數也不低吧？好可惜。
也許就是這段對話開啟了彼此的緣分，我和她比起他人多了更多話題聊。儘管與他人相比惠玲相對成熟，但對我而言仍有些稚嫩，是個尚未經歷磨練的小女孩。
時光飛逝，終於熬到了大學畢業的時間，儘管原本答應升職的長官因為某些緣故跑了，但職場本就是這樣……現在連升職都變得不確定，搞得未來有些慘淡。
但那天，惠玲卻做了令人意外的舉動。
──能和我交往嗎？
其實我從未想過這件事。
為了避免彼此間的誤會，我認為我已經做好了「維持距離」這件事。
既沒有談到彼此的家庭、工作、交友、感情等事，照理來說她不會喜歡上一個每天都穿著差不多衣服，相貌邋遢的自己才對。
更重要的是惠玲只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女孩，而我已經快要奔三了。怎麼樣都不能這樣耽誤別人的青春。
惠玲才剛畢業，對職場有著美好的想像，也有塑造美好未來的潛力與性格，而自己卻因為長官跑路而近乎斷了後路，未來還得扛著學貸與車貸，一事無成的我又怎能奢望這種生活？
──惠玲，謝謝妳。
妳是一位好女孩。
很棒的好女孩，只要未來有機會踏入職場再經過幾年磨練，肯定能成為一位相貌堂堂、談吐優雅的美麗女人吧？
而我只能這樣子繼續往前。
朝著沒有盡頭的未來而去。
謝謝妳喜歡我。
謝謝妳給我「幸福美滿」這項人生結局的可能選項。
謝謝妳。
謝謝妳……
「啟豪！」
那是三年後，當我偶然來到這所學校時的場景。
明明已經過了三年，可到頭來她的聲音卻依然讓我悸動。三年前的告白直到現在想起仍舊甜美。我曾後悔自己當下居然沒有答應，但想想未來的路，看看臉書上惠玲的動態，我都為這曾經的小女孩那美麗笑顏而歡喜。
只要她開心，那我的選擇就不算有錯吧？
「惠玲？」
我看著曾經長髮，如今卻剪短的那位女孩子。她不再像過去那樣穿著男性化的服飾，帆布鞋換成了綁帶拖鞋；短T和牛仔褲則換成了長版外套與短褲──嗯，感覺有變又好像沒變呢。
「你怎麼會來這裡？」她走到我身邊問道。
「剛好經過而已。」我這樣說。
「那要不要去那裡吃東西呀？」
我朝著她手指方向望去，是那天他們躲雨的便利商店。
「這樣好嗎？」
「當然好啊。」她莞爾一笑。「我們來敘舊吧？這三年你到底做了些什麼呀？」
「其實也沒什麼──」
敘舊啊？當然好。
但其實妳這些年的動態我都有看。
所以我知道妳做了些什麼──我都知道。
「這是？」
偶然的，我在她通訊軟體上看見了和我聊天時設定的背景。
那是學生時期，我在便利商店吃東西的樣子。
「我偷拍的照片啊。」惠玲打開了相簿，滑到最上面的我的照片。「因為這張跟幾任男朋友吵過幾次呢，但總是捨不得刪。跟笨蛋一樣。」
我笑了。「嗯，真的跟笨蛋一樣。」
──就跟我一樣。
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