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文推廣的困境
緒論
台語(Tâi-gí),或稱台灣話(Tâi-oân-ōe)是台灣目前使用人數最多的本土語言。此語言源流於中國福建南方,明清時期自福建沿岸播遷來台的泉州及漳州居民將其各自的語言帶來台灣,後來逐漸形成泉漳混合腔,形成現時台語的原型。台語使用者自何時開始稱呼自己所使用的語言為台語、台灣話目前尚未有定論,然而我們至少可確定在日本殖民時期時就有「台湾語」的稱呼。
此語言長期以來未有官方訂定的正寫法(Orthography),只有民間一些以漢字表記的嘗試(明代傳奇:荔鏡記)、日殖時期的假名表記(臺日大辭典)以及西方傳教士所帶來的拉丁字母表記:白話字(Pe̍h-ōe-jī)。
錯誤的認知
雖然早在19世紀就有以台文寫成的報紙Tâi-oân hú-siâⁿ kàu-hōe pò(台灣府城教會報),但許多人沒有這個認識,認為台語自始自終便是一個沒有文字的語言。
這種認知究竟源於何處?我們先從古中原看起。秦國滅六國,結束戰國時期後建立了大一統的國度,其中影響最為深遠的可以說是「書同文」:統一書寫。自此以後,後朝君主莫不恪遵此信念,認為漢民族的語言就應以漢字書寫,而且即便自身口語早已與以秦漢上古漢語為基礎的古典漢文(文言文)相去甚遠,仍堅持以文言文作為書面交流的唯一工具。
所謂的漢語在中古時期(約宋代後)早已逐漸分化為不同的語言,然而因漢字、文言文的羈縻,這些語言的使用者仍有一體的意識:文言文才是典雅、正宗的語言,平常說的不過是不入流的口語、方言。
轉機?噩夢的延續?
這個認知一直延續到了近代才逐漸有了反轉。漢語族下其中一個使用人口最多的分支:官話,在宋元明清以來話本、章回小說長期積累的底蘊下,終於在清末時成長茁壯,展開白話文運動,將古典漢文自寶座上拉了下來。這看似「方言」的一大勝利,然而這對其他漢語族語言而言不過是另一場噩夢。
官話成了後來中華民國國語以及中國普通話的基礎。當時的台灣正處日本治下,此時台灣的文人受日本言文一致運動及中國白話文運動刺激,也在文壇上掀起了新舊文學論戰,探討台灣的文學界究竟應以傳統漢文創作抑或是提倡「新文學」。然而所謂的「新文學」,其根柢為官話白話文,當時多數台灣人僅諳台語及日語,因此也招致不少擁護傳統文學的人士批判。不過,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新」或「舊」,基本上都和「台語」沒什麼聯繫。
由上可知,對像台語這種「其他」漢語族語言而言,不過是換了個新壓迫者:從古典漢文變成了官話。在台灣,這個現象於國民政府遷台後日趨嚴重。
壓迫之始
日本語言學者小川尚義在日殖時期編纂《臺日大辭典》以及《日臺大辭典》,對台語語料保存的貢獻居功厥偉。然而在台灣總督府於1937年以後推動皇民化教育後,開始壓抑島內傳統漢文、官話白話文及台語羅馬字刊物的流布,此為島內統治者階級對當地語言壓迫之始。
1945年,台灣脫離日本統治,但緊接著而來的是來自中國的腐敗集團:國民政府。國民政府在1945~1949年的國共內戰全面潰敗,於1949年倉皇逃至台灣。台灣的本土語言環境正是在此後受其嚴重破壞。
國府承襲古來意識,刻意建立語言及方言的二元對立觀念。將所謂的「國語」(官話、華語)奉為正朔、真正的語言,而將台語、客語等台灣本土語言貶抑為方言。接著國府又於1956年禁止學校使用本土語言,鼓勵學生組糾察隊互相檢舉使用「方言」者,使用「方言」者必須掛狗牌,造成本土語言母語者心靈上創傷。台灣人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下,便自認自己的母語是不入流、不配書寫的「方言」。
母語復振?
台灣的本土語言環境在國民政府的摧殘下,已造就許多失語的下一代。許多本應為台語族群的人,像是被割掉了母語的舌頭,只會使用外來語言:華語(諷刺的是被稱作國語)。
這些人之所以不會說母語,是因為他們的父母不和他們說。他們的父母之所以不和他們說,是因為環境如此。環境之所以如此,遠因在於國民政府所植下的罪惡之種,它讓台灣人相信許多錯誤且惡意的說法:母語不會說沒關係、母語本來就沒有文字、語言只是溝通的工具、台灣人的母語是「中文」。若不再思考辦法,台灣本土語言將會在短短幾十年內消失。
台灣人的許多錯誤認知正是推廣台文時會遇到的困難,因為這些認知早已深植人心、難以扭轉。我知道這很令人生氣,但是許多有心推廣台文的人士卻將氣發在這些不懂台文的人身上,反而招人反感。我還是認為最好的方式是努力寫、努力創作,讓本土語言重新抽芽茁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