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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境物語~遙~北境篇》五十四、懷人

山海 | 2020-06-06 13:33:31 | 巴幣 0 | 人氣 202



  有鑑於先前之事,織舞緋實帶純素的小菓點給九嵐季,這間專賣菓點的店是近年來在舞詠有名的,菓子名稱也極為雅緻,花樣百出,織舞緋實總是會帶不一樣的東西給九嵐季嚐鮮。

  近來北境入冬國事繁重,九嵐季周身堆滿待閱卷件,織舞緋實直到將點心張羅完才輕喚他,九嵐季望過一笑,這小妮子擺一堆小東西在他面前,點點精緻佈滿巧思,旁邊還放杯清瓣冷茶,就算他半神不甚需睡眠,連日政務也使他心煩疲勞,眼前亂七八糟的東西剛好能令他心情好轉。

  「這什麼?」九嵐季指物問道。
  「霜月剪秋。」織舞緋實道。
  「這呢?」九嵐季指另盤。
  「金楓留花。」織舞緋實道。
  「妳還記真清楚?」九嵐季挑眉。
  「織舞家的商品更難記,雜七雜八的。」織舞緋實有些得意。

  九嵐季笑,品嘗兩口便整塊吞下,他並非不喜甜點,只是王當久了這些進貢的高價東西也看過不少,比起外貌他更想品嘗味道,織舞緋實笑吟吟地望著他享用,直到九嵐季掃光點心喝完冷茶,放下杯子。

  「九嵐季。」織舞緋實道。

  九嵐季放杯子的手一僵。

  「你叫九嵐季嗎?你是月嵐王吧?」織舞緋實道。

  九嵐季抬眸,神情錯愕。

  「你騙我呢。」織舞緋實笑道。
  「為……」九嵐季欲言又止。
  「姑母說月嵐王是半神,不吃葷的,外面的祭司說泉祭大君的頭髮是黑色,年紀不像你這般年輕。」織舞緋實道。

  九嵐季無語。

  「我被你騙了呢。」織舞緋實笑道。

  九嵐季僵在原地看著她收拾完烏亮的食盒,扶著盒把,挪動雙腿看似起身欲離,九嵐季突伸手握住她纖細的腕,她驚訝抖落食盒,哐啷聲響起,自外傳進御祭謹慎的聲音。

  「御主發生何事?」

  他望著織舞緋實,心中莫名有些慌。

  「本王無事,退下。」

  御祭應下遠去,九嵐季緊望著她,她的心狂跳,視線不曉得要往哪擺只得看著掉落的盒子,雙頰通紅。

  「我……只是腳麻想動腿,沒要走……」織舞緋實嘟囔。

  九嵐季一呆,趕緊鬆手,視線始終未曾離開她。

  「對不起。」
  「我沒事的,你也有你的難處……」
  「對不起。」

  織舞緋實害羞了。

  「本王並非……故意欺瞞妳。」
  「這沒什麼,就算是商人,也有很多善意謊言……」
  「本王不是商人,也沒想要說那種謊。」

  她很努力假裝自己鎮定,伸手要收食盒,沒料九嵐季反而起身替她拾好,彼此不過兩個指頭近,很快收好後九嵐季輕握織舞緋實的手腕將她拉起身,牽著她就要往和泉殿正門走,她嚇得掙扎。

  「外面不是有守衛嗎!?」

  九嵐季停下腳步,對她笑道:「妳不是想知道聖祠殿有多神秘?本王現在就帶妳去看。」

  又放聲道:「本王就寢,不許叨擾。」

  不待御祭回答,九嵐季揮出大手,和泉殿的門自動打開,她未聽見任何人的回答,兩人便入了一個更暗的座敷,動作之快令她毫無準備,心臟狂跳也不敢看四周變得如何,聳著身子絲毫不敢放鬆,九嵐季看她緊張成這樣便在她耳邊放軟了聲。

  「這裡沒有人也沒有守衛,妳自己看看。」

  織舞緋實終於抬頭,發現此處跟先前的大房間完全不同,規模很小如同尋常人家的寢室,立式燭火不過兩三盞,雙側都有對外襖門,房內擺設樸實素雅但也更為空曠,任何壁櫥凹間都沒有。

  「這裡是……?」
  「這是聖祠殿的其中一間房。」
  「……客房?」
  「不,咒術房,做為客房也行,不過那客人要是沒本王允許,一輩子都走不出聖祠殿。」

  她發現九嵐季的音量比平時大。

  「你不怕說話被聽見嗎?」
  「這裡不用怕,周邊沒人。」
  「……你怎知道?」
  「因為本王是月嵐王,聖祠殿是本王的地盤。」

  織舞緋實抬頭望著他。

  「你真的……不能離開聖祠殿嗎?」
  「不能。」
  「一輩子出不去嗎?」
  「……是。」

  她忍不住伸手輕撫九嵐季黯淡的臉龐,九嵐季怔住,分不清是她的掌心溫度還是自己的臉頰發燙。

  「辛苦你了。」

  一句話。

  只一句話,九嵐季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撞入什麼,他伸出雙臂將她抱在懷裡,她身上的淡香傳入鼻腔,他便將自己的頭埋進她的頸窩。織舞緋實的心快跳出來,兩人貼得近,腦袋一片混亂,她錯以為彼此心跳頻率相同,只聽得見一個心跳聲與兩人的呼吸。

  等了多久?

  九嵐季在聖祠殿辛苦十多年從來等不到這句話,如此簡單的話他期待了多少個秋冬?所有人認為的理所當然對他來說沒有一件應該是理所當然,然而更將其強壓在他肩上,如同沉在深潭中吸著每一個小泡沫裡微乎其微的空氣,站在岸上的人們觀看著他何時窒息,他只能逼自己循著泡沫的空氣游上岸,當他努力上岸後周圍的人早已各自忙去,像是推他入潭的兇手不是他們,他還得對這些人微笑並慈愛地面對著。

  一句話。
  等了多久?

  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對他來說已是浪潮中的浮木,讓他終能大口呼吸。

  織舞緋實覺得頸間濕熱,想看看他卻被更緊地擁著。

  「再……一下……就好。」

  織舞緋實聽出聲音細微地顫抖,便不動任他靠著,內心已軟疼得不行。

  不知過多久,九嵐季靠牆坐著發呆而織舞緋實靜靜地在他懷裡,她未看見九嵐季臉上有任何痕跡,此時外面叩了幾個木板聲。

  「這是什麼聲音?」織舞緋實問。
  「時板。聖祠殿看不見陽光,靠時板認時間。」九嵐季道。

  她不敢置信,月嵐王竟然必須在這種地方活上百年,正待說話,九嵐季便將她拉起身。

  「戌時,妳該回去了。」

  他們站在門前,九嵐季揮開門前方顯露的正是和泉殿,食盒仍好好地放在原處。九嵐季送她到通道,織舞緋實伸手想撫他帶著淡淡笑容的臉,九嵐季卻伸手輕握她的手腕似阻。

  「晚了,回家吧?」

  織舞緋實笑而不語,溜下通道點起小火離開了,策馬離去時遠處隨了五匹夜狼。她離開後九嵐季有些心浮氣燥,拿起文件批兩個字便寫不下,索性跑去月嵐泉殿發呆,看著點點嫩芽光粒從泉面浮起,於半空消逝。

  泉水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隔日早朝蘭舞佑京看王的狀態不佳便留下問狀況,九嵐季倒沒說什麼,只淡淡笑問:「茶好喝嗎?」

  蘭舞佑京堵著一口氣不能發便離開了,在回去大君殿半路廊道臭罵他,順便覺得這小子成長不少,也許自己哪天突然離世,他就能放心讓這小子一個人面對將來逾百年的人生。

  之後連幾日織舞緋實都沒去探訪和泉殿,九嵐季也沒說什麼,直到又去找他,九嵐季只冷回道:「以後還是別來找本王了吧?而且天氣變冷了。」

  感受到對方近日的疏離,織舞緋實忍著淚水,走了。

  九嵐季什麼都辦不到也不能做,因為他是月嵐王,不能娶親,更什麼都給不了,他覺得織舞緋實年紀輕輕的不該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何況他不想再看見重要的人比他先走,他不曉得自己還能承受多少,在那之前他得讓自己更習慣孤獨。

  沒多久北境下起今年第一場雪,雪不算大卻沒有停止的跡象,一直下到隔年春節前夕。

  於一日落雪的上午,九嵐季才剛從月嵐泉殿祝福回來,竟然看到她坐在通道附近的燭火燈旁取暖,織舞緋實發現他,只是回以微笑,九嵐季在她腳邊一樣看到食盒,他快步過去本想唸幾句怎麼在下雪天跑來,見她雙頰凍得發紅立刻嘆氣,然後把她圈抱在淨泉袍下,一面用神近力弄暖她的身子,織舞緋實覺得很神奇,兩人靠在燭燈下的牆邊。

  「這個好暖喔……」

  瞧她輕撫袍面,九嵐季有點無語。

  「……這是王袍,有泉水神力護身當然暖。」
  「可是你在發光耶。」
  「因為本王在用神近力替妳暖身子。」
  「神近力是這樣用的嗎?」
  「當然不是,也並非不能用就是了。」
  「原來你不是真的討厭我。」
  「怎麼說?」
  「你叫我不要來,我以為自己被討厭了。」

  九嵐季嘆氣。

  「妳還年輕,不需要在本王身上浪費時間了。」

  織舞緋實默,從九嵐季懷裡爬出去將食盒撈過來,打開,裡面的東西讓九嵐季詫異。

  「妳……」
  「這個年節附近才會做,就給你帶來了。」

  食盒裡擺的,是初梅豆糕。

  每年初過年,九嵐家都會聚在一起做的傳統食物,源自宗家,一直是九嵐很想念的,想念到以前就會想念到一切,內心悸動,回神時已將織舞緋實緊抱在懷裡。

  「季……」
  「……別說話。」

  九嵐季不曉得擁了她多久。

  「妳怎麼知道這……」

  織舞緋實突然挺起身子,嘴朝九嵐季的唇啄了一下,垂著頭臉紅。

  「先……吃吧?」

  尷尬之餘,九嵐季只得伸手拿豆糕,品嚐之下驚見根本是家裡的味道,心裡震驚不已,他完全不曉得這小妮子到底為了他的事去過哪,探過多少,與自己相處的過程中竟然半句未提,態度也不見異樣,性格既穩定又細膩謹慎,這讓他怎麼有辦法去討厭?

  享用豆糕的時候兩人無語,九嵐季吃下最後一口,舔舔手指。

  「我喜歡你。」織舞緋實說道。

  九嵐季愣,他一度覺得她瘋了。

  「織舞緋實,妳……真的曉得本王的身分嗎?」
  「是說……配不上嗎?」
  「不是,王是不能娶親的,妳是真不曉得嗎?」
  「可是……這理由要怎麼阻止我喜歡你?」

  九嵐季並非不喜歡她,可他又能如何?他根本變改不了事實。

  「對不起……讓你這麼……困擾。」
  「緋實,月嵐王一輩子都要鎖在聖祠殿出不去的,妳還這麼年輕,而本王……本王……始終是得眼睜睜看著……看著身邊所有熟悉的人一個個……走……」

  九嵐季深鎖著眉,心也揪著,但他沒有任何辦法,織舞緋實抬頭在九嵐季的唇上深深印吻,然後在他懷裡紅著臉。

  「我不會的……也……不在乎……就是沒有辦法,看著你……孤獨……」她眼淚滴下,顫著聲說道:「每次看見你一個人……一個這麼孤單的背影在什麼都沒有的房裡……我……很想代替你……」

  下秒,九嵐季便將她撲在身下狠吻她的唇,溫熱的身體輕壓在織舞緋實之上,雙唇觸碰她的眼邊,親啄,解帶,最後彼此只剩件裏衣,而淨泉袍蓋在兩人之上。九嵐季忍住了,撐起身,水藍色柔軟的長髮絲微搔織舞緋實淺裸的白皙胸溝,他極為猶豫,覺得自己什麼都給不了她,甚至不知道往後會發生什麼,他撐著最後一道理智。

  「緋實,本王身為北境之首卻沒有半分自由,帶給本王歡心的是妳、拯救本王的內心的也是妳,可本王……本王什麼都給不了妳,為什麼妳還願意喜歡本王?」

  織舞緋實臉龐紅得發燙,雙眸水澄。

  「……世人說的都是錯的,況且如果配不上也一定是我配不上,九嵐季是尊貴的王,高攀的是我,可我就是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喜歡你……」

  織舞緋實不在乎,她覺得自己夠堅強,也想證明自己的堅強給九嵐季看。

  「本王真心希望……希望妳現在能夠推開本王……為什麼……妳明明應該要跟其他人一樣討厭本王的……應該是這樣才對,這才是理所當然的……」
  「九嵐季……我喜歡你。」

  理智一失,九嵐季壓下身軀。

  殿外大雪紛飛,飛雪回春,春櫻雨落,直倒回至繼承月嵐王位當日,初次暴走,幾度掙扎,數年不易,可惜諸變若泉水,人生諸變多時由不得己,只能如泉般順萬阻石而流之,雖苦至今日,九嵐季仍不確定這種人生究竟對還是不對,又對誰真正公平了?

  神近之力讓他無意識領悟很多事卻沒有教會他如何去面對思念,他開始思考之前的王是否也碰過各式狀況,所以也用意念去探索這棟人人敬仰的深宮,回顧神近之道給他倏忽即逝的各景,回顧蘭舞佑京交給他閱覽的千年典籍,數十年過去,他仍弄不清誰才應該是月嵐王,自己又應該是誰?

  六代王也曾於繼任前娶過妻,他汲取六王對妻子的溫柔疼愛,他試著將那種疼愛同樣地用在織舞緋實身上,他喜歡她體解自己的感覺,那除了歡愉之外的鑽骨情感,有時他會思考為何半神體質沒有取走這種肉體與愛戀的原始慾望。

  是忘了?
  還是蓄意地放縱,只為考驗自己是否還有資格為真正的北境之主?

  此時他不願再思考,也無法再思考,只想用盡全部去愛她,彼此交纏的感覺甚至一度讓他想決定放棄為王,讓自己成為她的全部,也讓她成為自己的全部。很多事情早已無法在他心泉中掀起漣漪,唯有她讓自己無法平靜,舉手投足都能引起他的注意,明明半神體質褪了他各種需求感,沒想到慾望竟還能變得如此顯露無遺。

  是愛,他覺得應該就是愛了。

  流光瞬息,日月宛如顛倒。

  平靜後,九嵐季抱著她。

  「本王娶妳好不好?」
  「咦?」
  「妳……現在不算本王的妻子嗎?」

  織舞緋實臉燒得紅燙。

  「好……好像是……」
  「娶妳好嗎?」
  「不行。」

  九嵐季呆住。

  「你的身分特殊,我得保護你。」
  「保護本王?」
  「是啊,而且一方面我還挺放心的。」
  「放心什麼?」
  「放心你不會另外找女人。」

  九嵐季無言。

  「妳從哪學來的事?」
  「生意上很多來往的客戶都是男的,他們很多都有正室,外面還圈養女人,差勁!」
  「小小年紀想什麼?」
  「再小也是你的啊……」
  「……嗯。」

  離去前通道口,織舞緋實還拍胸脯說她一定會保護他,讓九嵐季相當無奈。

  「妳別再彎腰走了,縮著身坐好。」
  「坐?這樣怎麼出去?」
  「外套穿實了嗎?」
  「嗯,穿好了。」
  「回去騎馬小心點知道嗎?」
  「我坐這呢!」

  九嵐季笑,隨即揮出軟軟的絲線將她包圍,她突然覺得身子舒暖,看不見有什麼在她周圍。

  他上前吻織舞緋實的眼角,道:「想念本王的話,去望著妳房裡盛滿乾淨新水的臉盆。」

  織舞緋實正覺得奇怪,身子突然就浮空被送了出去,比平時快了數分鐘,幾乎眨眼就達洞口,身上還一點多的髒污都沒有,她覺得好玩極了,才想樂樂地跨步出去忽覺得下身有些痛,索性放棄玩心慢慢走,臉頰也紅了起來,想起待會兒要騎馬,臉又綠了起來,上馬後只得讓馬慢慢走,後面遠處的狼群又多了五匹,這下還真沒其他野性強的動物敢覬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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