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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境物語~遙~北境篇》五十一、明天

山海 | 2020-06-02 19:57:53 | 巴幣 0 | 人氣 60



  從通道走出來的織舞緋實先把小火棒的火滅了,用雜草把通道遮起讓它回復原來的模樣。

  不得不說她的思緒還陷在今晚的奇遇中,有幾處她覺得相當異常,正常來說需要經常處理事務的泉祭大君所處的房間會如此昏暗嗎?那種照明程度連書卷都看不清吧?不明白為何會如此空曠,房裡頭設置一處規模比富貴人家更大的凹間跟四周的精緻燭燈,房側放張矮桌、大臉盆似的東西跟幾落卷軸,除外就什麼也沒了,連繁瑣的生活用具擺設都沒有。

  織舞家主要經營藝文織品貿易,跟貴族、家當裝飾、表演者甚至境外商人做一些買賣,族中不少長輩待在境外與其他國家做生意五年、十年回來一次都是常事,其中原因是北境地理環境複雜,文化封閉,對商人而言並非好事,因此能出去一趟的通常都會待上多年,但每每回來總能帶進大量財富與高價品,織舞家在舞詠族也就建立了一定程度的重要性,並跟蘭舞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奇妙的是,蘭舞為舞詠族中歷史悠久的大姓,跟織舞家同是生意人卻又有些差異。

  蘭舞家除了與織舞家進行類似經商活動外,他們極為重視舞詠的建族基礎──便是通鬼神的能力與咒術人才培養,因此只要是從蘭舞家出身的,能力都比其他家族更為紮實強勁,甚至能用「硬」來形容,傳聞他們的家族長老對古老能力的培育極為嚴格,說一不二。織舞對蘭舞的另項商業往來自然是類保鑣一職,只要組織出境做生意的團隊勢必相處多年,兩家族的關係在某程度上能說甚為緊密。

  織舞緋實很熟悉這些關係,對那位泉祭大君就增添了更多好奇,她決定明晚再訪,思緒脫出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野貓跟土的味道,嗅到後來她往自己身上聞。

  「天啊……原來我身上的味道這麼濃……這實在太羞恥了!」

  她紅著臉一路跑回家。

  隔日近午時,織舞緋實跟姑母織舞蜜子說難得祭典,她想到處轉轉,舞詠族祭祀跟歡騰日子非常多,每到這時生意都相當忙碌,織舞蜜子沒空理她就答應了,她也樂得溜出去。

  時間還早,織舞緋實想著究竟要帶什麼給大君先生,邊晃邊思忖,竟然就在蘭舞家大門前停下了,正巧有個衣著端莊的中年人關上旁邊的小門準備離開,織舞緋實湊上前搭訕。

  「叔叔好,叔叔是來蘭舞家談生意嗎?」織舞緋實笑道。
  「啊?不是,我是蘭舞家的,妳是?」中年男疑惑。
  「蘭舞家的叔叔好,我是織舞家的緋實,想請問『蘭舞佑京』在不在呀?」織舞緋實道。
  「原來是織舞家的小姑娘。找蘭舞佑京?那不是泉祭大君的名字嗎?小姑娘妳在跟我開玩笑嗎?泉祭大君不會住在這的,也幾乎不回來。」中年男道。
  「咦?叔叔看過泉祭大君先生嗎?」織舞緋實裝疑惑。
  「大君就是大君,不用喊先生的。叔叔很小的時候看過他,之後就沒見過,妳想找大君是不可能的吧?他可是聖祠殿裡的大人物。」中年男道。
  「很小的時候?大君的年齡不輕嗎?……那不曉得叔叔有沒有印象大君的長相呢?是不是頭髮很長很長,頭髮跟眼睛的顏色很漂亮?好像是水藍色?」織舞緋實笑道。
  「這……很多年前的事了,蘭舞大君的年齡當然不輕了,頭髮長不長不曉得,水藍色是不可能的吧?妳自己看舞詠族有哪個人的頭髮顏色是水藍?蘭舞家也不可能有的……織舞家的小姑娘,妳問這些做什麼,叔叔還要趕去辦事。」中年男有些不耐。

  織舞緋實尷尬地向對方致歉,對方揮手意示無所謂後就離開了,從方才的對話她立刻發現昨晚遇到的人在說謊,對方根本不是泉祭大君本人,即便如此她還是得做到答應要帶吃食的事。

  是夜,織舞緋實慢步在野貓通道中,小心翼翼讓自己身上不要沾上泥土髒污,一面保護手上的食物,用非常輕的力道推開擋板,就算「泉祭大君」答應不會告發她,她可不想自己弄出大聲響被人發現,出通道後咒術又如稠泥般自行補上,將漏洞密密縫合。

  她從通道出來先將鞋反放,再聞聞身體似乎沒有野貓跟黴土的怪味,覺得滿意後抬頭發現房中人竟用與昨日相同錯愕的眼光望著自己,她歪頭不明白為何對方會有如此神情,翠泉鏡前的九嵐季也不明白昨日說服自己的夢迴之人為何又會出現在面前?

  織舞緋實拿著食盒慢吞吞地走向離自己最近的燭燈前,確認自己身上沒有髒汙泥巴,再望望坐在大盆前面的男人表情似乎從錯愕變為疑惑,她索性不管了,走上前在男人面前行禮,將食盒放在身側後坐下,而對方也轉身朝向自己。

  「泉祭大君安好,緋實又來叨擾了。」織舞緋實笑吟吟。
  「啊……嗯,妳好。」九嵐季有些懵。
  「大君,我得先跟你那個……道歉。」織舞緋實嘟囔。
  「道歉?」九嵐季疑惑。
  「昨晚沒發現自己身上……味道有些……難聞……」織舞緋實紅著臉。

  九嵐季失笑,織舞緋實的臉頰顯紅,事實擺在眼前她實在沒立場反駁,九嵐季見她困窘,止住笑意。

  「……本、咳,本君沒取笑妳的意思,單純覺得妳可愛罷了。」九嵐季笑道。
  「哦……」織舞緋實臉紅。

  接著,她將身側的食盒放在兩人中間,九嵐季見那黑食盒塗漆精緻,盒蓋上繪著細細金色櫻枝,相當典雅,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拿得出的東西,多年來九嵐季與聖祠殿祭司們往來及巡視北境的經驗累積,由此看得出這女孩出自大戶人家,舉止得宜的確是事實。

  自食盒內冒出的食物味有些熟悉,九嵐季聞不出是什麼。

  「這是?」九嵐季道。
  「昨天答應要帶吃的給你,這間的熬點很好吃,他們在祭典上也擺攤了,不曉得為什麼就算沒用骨頭熬湯,味道還是很好。」織舞緋實微笑。

  九嵐季有些鬆口氣,畢竟他不能沾葷,一方面也有些憂心他不曉得自己還能瞞她自己的身分多久,不過這問題很快便掃除,他是月嵐王,隨時都能將她轟出去,甚至有著讓她一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能力。

  不過,現下他並不想這麼做。

  瞧她擺弄食盒取出食物替自己張羅的模樣,九嵐季才開始細細打量她,不得不說織舞緋實確是個清麗漂亮的女子,細眉清眸,紅頰朱唇,跟婚禮中的朝舞比奈相較起算是頗為出色,想至此,九嵐季內心又是一陣難受。

  織舞緋實未注意到他的神情,笑道:「好了,雖然只剩一些餘溫,味道應該還是很好的。」

  九嵐季見眼前那碗熬點,香味中聞不到葷腥味,盡是以蔬菜加上調料,味道仍相當誘人,他捧起吃了一些,織舞緋實望著他的神情,九嵐季注意到她,露出微笑。

  「嗯,很好吃。」

  織舞緋實竟感到有些羞澀。

  「大君喜歡就好……大君忙碌,應該沒空吃這些街坊小吃吧?」織舞緋實說。
  「的確很久沒吃到了,這間我還記得,老店,很有名的。」九嵐季道。
  「……大君也知道這家?」織舞緋實有些疑惑。
  「嗯,本……嗯,本來本君也想找時間去的,記得過五條街還有間專賣糯米丸的小店。」九嵐季道。
  「我知道,是『兔野』對吧?大君也知道那家?」織舞緋實睜大眼。

  九嵐季微笑頷首。

  「那明天再帶來給你吧?他們每次祭典都一定會開業,生意很好的。」織舞緋實笑說。
  「明天?」九嵐季又意外了。
  「啊……對啊,泉祭大君是祭司之首,很忙的,對不起我忘記了……」織舞緋實垂頭。
  「倒是還好,這個時間點的話……」九嵐季道。

  九嵐季邊思忖發現織舞緋實一臉期待自己的回答,突然覺得並無重要的理由拒絕,便答應了,織舞緋實滿面笑意。

  吃完熬點後織舞緋實輕聲地將碗筷收好,從食盒下方隱藏內層取出微濕的拭手布遞給九嵐季,貼心舉止令他大感訝異,不由得心生好感。接著織舞緋實就四處看,起身走向凹間,兩側有細緻的燭燈火篝共四盞,凹間左右各置有不同造型的昂貴陶器,織舞緋實從小看多古董,只一眼就能辨認價格不斐,才細看一半發覺大君正站在自己後側,此處火光相對明亮,織舞緋實自然也能看清對方長相。

  先前「泉祭大君」總是坐著,直到站在身側才曉得大君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個頭,雪銀雙瞳沁人,幾乎著地的不思議水藍長髮;織舞緋實還記得蘭舞家的叔叔說舞詠沒人的頭髮有此特殊色澤,連她自己都不曾見過月嵐或侍賀頂著這種髮色的人在路上走,或許有而她沒見過也說不定。

  更感到奇妙的是她見過很多種織品卻從沒見過大君身上穿的拖擺長袍,寬袍袖遮手,袍色是一席冰金白,袍面隱約透出水紋,在燭燈照耀下輕發暗輝,如此貴雅布料必是十分珍稀,她忍不住伸手觸碰,直至發現自己碰到對方的手臂才急速收回,此舉九嵐季也驚訝,月嵐王當久了,多年來許多祭司連直視都不敢,何況有哪個人敢碰他?

  「對……對不起,我不是……就是那布料市面上是沒有的……忍不住想摸……對不起……」織舞緋實臉紅得能滴出血。
  「布料?」九嵐季不明白。
  「嗯……織舞家有做衣裳生意,多少看得懂一些布料……大君身上穿的袍質地我從沒看過,好像非常昂貴……看起來好美,跟寶物一樣……」織舞緋實羞得兩手互揪。

  九嵐季自從擔任十六代月嵐王後就從沒遇過能跟他聊這些平凡人根本見不到的特殊事物,如今有人能跟他一同分享心情,不知怎麼他覺得很有趣,像孩子炫耀玩具般莫名湧起一股成就感,反正淨泉袍是半神之物,並不是個容易損壞的東西。

  「那摸看看吧?」九嵐季笑道。

  織舞緋實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真的?這不是很珍貴的東西嗎?」織舞緋實驚呼。
  「的確是珍貴的,不過……倒也沒那麼脆弱。」九嵐季笑道。

  織舞緋實抬頭望了九嵐季一眼,小心翼翼地伸手輕撫,綢軟質地絲滑猶如置手於溫潤泉水中,每觸一分,指心便沁入一分涼暖適中的溫度,觸得越久,織舞緋實忍不住連同掌心都撫上,力道壓下,九嵐季的手臂立刻就有了感覺,他驚覺不對,伸手握住織舞緋實的手腕,織舞緋實突回神,同時九嵐季的手掌也感受到女人肌膚的柔軟,立刻放了手。

  「別……別再……」九嵐季有些難啟齒。

  回神後的織舞緋實臉龐如同火燒,即轉身亂看凹間想分散尷尬氣氛。

  「對、對不起,啊……那個,那個瓷器也很漂亮……嗯?」

  九嵐季尚無措,織舞緋實還真因為某東西被分散注意力,如此多的奢華品中只有一樣東西被放置在一塊綢緞布上,是只未刻完的木雕雪鴞,她忍不住蹲下細看,九嵐季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分心。

  「這雪鴞真可愛,這是你刻的嗎?」織舞緋實問道。
  「不是。」九嵐季道。
  「那應該就是一位對你很用心的人刻的吧?」織舞緋實道。
  「怎麼說?」九嵐季道。
  「因為……就算刻得不好,看得出來在細微的地方,對方還是很細心一刀刀不馬虎,雕刻速度一定很慢,不過怎麼不刻完呢?成品一定不錯的。」織舞緋實道。
  「……對方,過世了。」九嵐季淡然。

  織舞緋實心裡暗罵自己笨蛋,起身對九嵐季躬身道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織舞緋實歉疚。

  織舞緋實內疚極了,本只是想轉移注意力,結果竟然把氣氛弄得更加尷尬,緊閉雙眼彎著腰道歉,對方卻始終沒有回應,正覺慘,腦內盤旋著說不定大君會因此把她推出去讓武祭司抓走時,她聽到輕輕的笑聲,忍不住抬眸偷瞄,只見對方笑得瞇起雙眼。

  對方的容貌與一身華袍,織舞緋實忽然覺得自己就像親眼見到天上的神下凡對她露出笑容,她懵了。

  「這不是妳的錯,對方過世很多年了。」九嵐季笑道。

  織舞緋實羞赧。

  不知為何,九嵐季覺得她有趣極了,以不曉得多少年沒這麼笑過,心裡突然冒出把外邊守著的御祭支開的念頭,他想和這女孩子開懷地聊很多事。織舞緋實甩開什麼天上神下凡微笑的念頭,眼前人似乎有些壞心眼啊?

  「大君,你看起來年齡跟我差不多,怎麼有些壞心呀?」織舞緋實嘟囔。
  「是嗎?」九嵐季淡笑。
  「那你猜我幾歲?」織舞緋實嘻嘻道。
  「本……我本就不懂猜年齡,看得出很年輕。」九嵐季早已不曉得差點說漏嘴幾次。
  「那大君貴庚呢?」織舞緋實道。
  「……妳說呢?」九嵐季挑眉。

  織舞緋實有些無語,既然對方不願明說,她也不想把事挑破,畢竟她還想再見到這位「泉祭大君」,裝作對話題沒了興趣,跟九嵐季說她還會再來,便從通道離開。

  這次九嵐季好好地目送她離開,然後他在原地緩緩地轉了一圈將和泉殿盡收眼底,最後目光落在通道口,他悠步走向緊閉的通道口,直到靠近才感受到異狀,有些狐疑,釋出神近力,他發現通道擋板與附近牽制著滿滿的特殊力量,那力量建構縝密,長長地延伸出去,九嵐季認為佈下咒術的人極為謹慎,甚至有將咒術維持相當長年的準備,他也感受到一件事,這咒術的存在目的是保護月嵐王不受穢氣影響,才因此將咒術拉長距離,嚴實守護。

  九嵐季不明白建立通道的目的,說是逃生也不可能,先前晤事之間暫放的書卷在十多年間早就讀完被歸回原位,如今的他已不需要那些,典籍中也記載月嵐王只要踏出聖祠殿便活不過三日,就算北境毀了,他能立足之地也只有聖祠殿,再無他處,除了將北境盡心守得完好之外,他沒有第二條路能選,當初「泉紋示眾,以表神威」的惡劣印象還深植人民心中,無論如何他得守護北境,畢竟月嵐村還有他的家人以及喜歡的事物,他得做好自己該做的。

  從書卷中讀到聖祠殿如何運行加上自己繼任後發生的事情,他開始理解蘭舞佑京做的很多事,可理解不代表自己喜歡那個人,對九嵐季來說蘭舞佑京依然是隻令人討厭的泥鰍。

  他退離通道口一面讚嘆,怎就做到密合得連自己都沒發現異狀,怎就讓個年輕女孩從這爬了進來?順便慶幸黑衣祭不得入和泉殿的規定,否則早就出事了,心裡一面嘲笑蘭舞佑京自以為懂很多,偏偏和泉殿裡就一個他不懂的大事,依水月刀所述,蘭舞佑京以前是個書呆子,九嵐季認為什麼建築圖也不需看了,倘若蘭舞佑京不知道通道的存在,那建築圖裡一定沒有畫,要是畫了,這種會讓刺客衝進來弒王的通道他會允許不牢牢實實地封住嗎?

  望向空蕩的和泉殿,九嵐季第一次有些期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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