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時已到晌午,少爺和教授回到房間,收獲到一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何東。
少爺的腦中瞬間有很多不好的聯想呼嘯而過,他毫不腳軟用力踩在某人的的胸膛上,何東在一聲慘叫之下驚醒過來。
「咳咳咳咳——」他伏在地上激烈地咳嗽,甚至感覺到咽喉處有血腥味。
「你怎麼在我們的房間?亞紫呢?」少爺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在他的背中心踏上一腳,害何東像只蛤蟆一般整個人貼住地板。
問到亞紫,何東也顧不得自己的狼狽,扭著半張臉叫囂:「她被拐走了!被一個穿著清潔員服裝的女孩子放在推車載走的!」
少爺挑眉,拎住何東的後衣領把人單手提起,拋到沙發上,自己和教授坐到對面。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被粗暴對待的何東摸著胸口好一陣子都說不出話,直到少爺眼中的殺意漸濃,他才不得不開口。
「數小時前,我在走廊看見有人來打掃,跟她打了個照面就覺得有點眼熟,可是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轉了一圈路過你們的房間,就被我看見她把亞紫放進車子裡……」
何東愈說心裡就愈虛,畢竟以他的身份根本不需要留宿,會出現在這裡明顯有鬼,深悉這點的少爺笑容也漸加燦爛起來。
「對方的體型看著比亞紫還小,卻輕而易舉地把她抱了起來,我放輕腳步想朝她走近,結果一瞬間就被迷昏了。」
「垃圾。」少爺突然開口送了一記刀子。
被捅到的何東立刻彈起來大叫:「是是,我垃圾!反正我一個學編程的又不像你們那麼會打架!」
在他暴走的當下,教授正擺弄著一個巴掌大的半透明平板電腦,待何東語畢後問道:「是這個女孩嗎?」
淺棕色娃娃頭女孩的半身影像被投射到空氣中,眨巴著一雙可愛的同色眼睛,正朝著他們笑。
何東指著那個影像喊:「對!就是她!」
少爺瞥了眼影像,神色驟變嚴峻,咂舌了一聲。
「你們知道她是誰?」察覺到他的反應,何東不禁俯身向前問道。
然而少爺只是皺著眉頭抱住雙臂,繞起了二郎腿,直接無視他的問題:「我就奇怪她今早怎麼沒有出席會議。」
不明所以的何東望向教授,然而教授如其說是回答,更像是在和少爺說話:「是啊,雖然分堂副手不一定要出席會議,但以蜘蛛夫人的情況,小菜沒在她身邊反而奇怪。」
五堂聚首除了他倆外,其餘的副手並沒有規定必須出席會議,但小菜和蜘蛛夫人向來形影不離,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想不到竟妖到這邊來了。
再加上蜘蛛夫人在會議裡也就打個招呼,然後就以身體不適為由溜了,說沒有鬼誰信?
身為組織成員之一的何東,自然也知悉蜘蛛夫人的存在,然而這也讓事情變得更撲朔迷離了。
「可是,亞紫跟千絲堂有什麼瓜葛?為什麼要把她綁走?」
少爺和教授聞言互看一眼,卻默契地閉上了嘴巴。
蜘蛛夫人有個只在高層間流傳的怪癖,聽聞她特別喜愛收集黑長直髮的女孩子,尤其是像亞紫這種乖巧文靜的類型。
鑑於這種流言不知真假,少爺也沒有特意防範就把人帶過來了,真的沒料到對方會明目張膽到如此程度。
「唉,好吧,這次是我錯了。」少爺歎出一聲,站了起來。
「先是眼前這個傢伙,再來是蜘蛛夫人,亞紫出乎意料的受歡迎不是嗎?」教授帶笑揶揄。
「管她受不受歡迎,貓兒只能是我的!」
何東目瞪口呆地發現自己又被無視了,這兩人根本沒把他放在眼內。
少爺走向了放在廳中央的行李箱,從暗格翻出幾把小刀,銀光在他手間閃過幾道寒芒,然後刀子就像變戲法般不知消失到何處。
教授托了托眼鏡,跟隨他的步伐從行李拿出了幾個罐子,十分平實地收到衣袋裡後問道:「然後呢?你準備怎麼辦?」
少爺鄙笑一聲,應道:「哪有怎麼辦?直接殺過去啊。」
何東聞言急忙站起,大聲說道:「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兩人的視線落到手無寸鐵的何東身上,少爺非常不給臉子地訕笑出聲。
「哼,就憑你?」
微歪的臉帶著不屑與譏諷,何東感到有只無形的大手握住自己的心臟,羞辱與不甘紛紛爬了出來。
他無法反駁,因為他確實跟這些人不在同一個層次,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只能坐以待斃。
「雖然……我不會打架,但身為滿鱗堂的人,總有些事情可以幫上忙的!」
對面的兩人四目雙投,只見教授點頭,少爺聳了聳肩。
「這可是你說的,別後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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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在離酒店百里之外的一間別墅中,剛醒來不久的亞紫,正跟某個把她當成換衣娃娃的人較勁。
「那個……謝謝您的好意,這種衣物我實在消受不起。」
在某間以淺紫色為主的歐式風格睡房中,坐在公主床邊的亞紫第五度婉拒對方要為她換裙子的意圖,同時在內心吶喊。
別,別再更華麗啦!
她身上的衣物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淺紫色的娃娃式洋裝,從領口到腰帶再到裙擺通通都是蕾絲,連臉上都被畫了黏糊糊的一層,總覺得此刻的自己必定顯得很可笑。
而在亞紫對面的是垂著一頭及臀微捲黑長髮的中年婦人,正坐在雕刻精緻的銀色輪椅上,眨著純黑的眸子,左眼下方還有一顆淚痣,紅艷唇揚著開心的笑,狀似天真地說道:「怎麼會!我家小紫穿什麼都好看!」
婦人身上酷似中世紀時代的紅色禮裙充分表明其獨特的衣著風格,加上成熟高貴的濃容,讓她像極了某個西方貴族。
而與她的端莊形象相反,這名婦人對亞紫的態度異常殷勤,甚至已經到了會為她的話一驚一咋的地步,使亞紫感到十分不自在。
「小紫不喜歡這件的話,我還有一屋子的可以讓妳挑,畢竟全都是為妳準備的嘛,只要是妳想要的我都給妳!」
四十多歲的人笑得猶如一個孩童,率真中帶著任性,似乎全然沒聽懂亞紫的意思,又或者是根本故意沒在聽。
「謝謝您費心,可是……我真的不需要那麼多衣服。」
從醒來開始眼前的人就在自說自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昏迷時被強行換上的。
她本該感到生氣,然而每當上婦人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眉目,內心就會變得有點兒忐忑,似是在蘊釀某種奇怪的預感。
此時,站在婦人旁邊的棕髮女孩出聲了:「夫人,少爺他們已經開始往這邊來了。」
她就是把亞紫從酒店綁走的少女,只是現在穿的也不再是酒店制服,而是及膝的短款女僕裝,言談間帶著公式化的恭順。
「嘖,這麼快就要來了,真掃興。」少婦臭著一張臉,滿是不屑地拋開手中的衣服,叉著腰氣勢洶洶地道,「來就來啊,我可是千絲堂堂主,還怕他們不成?」
千絲堂……五聖會分堂之一的那個?
亞紫記起少爺提過的組織基本架構,整個組織由五個分堂組成,每個分堂都有一個堂主和兩個副手,而少爺和教授則是不屬於任何一堂的首領副手。
聽見少爺要來亞紫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憂慮。
他是來救自己的嗎?還是單純來報復把她帶走的蜘蛛夫人?
亞紫的目光不經意間對上婦人,蜘蛛夫人立刻向她綻放出和善的笑容。
相處的時間雖短,但對方明顯沒有惡意,除了把她帶來的手法略為激進,蜘蛛夫人從頭到尾都只表現出匪夷所思的溺愛。
可是……為什麼?
「那個……其實我想請問一下,到底為什麼要把我從酒店帶走?」
「哪來的為什麼啊,孩子回到家人身邊還需要理由嗎?」
蜘蛛夫人完全是不經思考就理所當然地回應了,卻把亞紫直接炸個外焦內脆。
家人!
從來沒想過這個名詞會有套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亞紫倏然像是被雷劈到,整個人僵住不能動彈,說話都哆嗦起來。
「怎……怎麼可能!我,我明明是——」
由來源不明的精子和卵子結合,由細胞分裂開始就是在人體外進行,從試管中誕生的他們就跟工廠批量生產的器具沒兩樣。
現在卻告訴她自己有親人?
這個反應也在兩主僕的意料之中,小菜開口道:「不是這樣的,雖然要解釋起來有點複雜,但小姐和夫人擁有血緣關係這一點是無容置疑的。」
「可是,為什麼……我會在學園?」
「關於這個就更複雜了,只能說因為情勢所逼,我們為了安全考量才偽造資料把您安置在學園,原本待妳畢業就會被接出來,想不到學園卻突然……」
蜘蛛夫人猛地一拳敲在輪椅的扶手上,面目猙獰地怒吼:「就是因為那個天殺的死渾球!竟然偷偷下令把學園毀掉,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亞紫被這瞬間的變臉嚇了一跳,察覺到她驚愕,蜘蛛夫人的神色立刻被後悔填滿,輕輕把人擁到懷裡安撫:「對不起啊,我沒有想嚇妳的,幸好……幸好妳還活著,不然我真的愧對紫琉了。」
回過神來的亞紫仰頭就迎上了蜘蛛夫人的熱淚盈框,比起剛才的生氣勃勃,此刻的她脆弱得宛如即將枯萎的薔薇。
「紫琉……?」
蜘蛛夫人嘴角微彎,眼中卻流淌著悲慟,似是想起某些甜苦交離的記憶。
「她是妳的母親,我的妹妹。」
噗咚。
亞紫的心臟倏然用力跳動了一下,漣漪底下似乎有什麼在聳動,那並不是能清晰描繪的事物,而是藏在血液更深處的某種聯繫。
「您難道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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