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6.5：桌樹
當理查與帖木兒回到老人的房間時，老人仍半躺在床上看書，床邊桌上多了一個小玻璃罐與注射針筒。
所以我終究得親手這麼做？
理查感到背脊發冷。
「除了屋頂花園我無暇照顧，上頭應該沒什麼變化吧？」安卓亞斯對他微笑。
「和我離開時相差無幾。」他點點頭。
「我的律師會在兩小時後抵達，房子和裡頭的東西以後就歸你所有了。」
「我多希望能不失去你，安卓亞斯。」
「你不會失去我。」安卓亞斯握住他的手輕撫。「我們之間不會因為這具老朽敗壞的軀殼而被阻隔。」
「你想說的是……你的靈魂將永遠陪伴在我身旁？」他哽咽道。
「你懂我的意思，孩子。」
他看了針筒一眼，又看了佇立窗邊的帖木兒一眼，帖木兒只能對他輕輕點頭。
「我會幫你，安卓亞斯，我愛你。」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那老人選擇有尊嚴地死去，我很佩服他的勇氣。」帖木兒發動黑色雪弗蘭時低語道。
「他曾說過他父母都是痛苦地死於病榻。」理查擦拭臉頰上的淚水。「或許我幫了他。」
「是啊。」帖木兒等紅燈時忍不住搓揉金黃色亂髮，這舉動讓理查再次啜泣起來。
「我該為他感到高興才對……我不能哭……這樣他會難過的……」他摀住臉。
「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們今天還是找間旅館待著吧。」
「嗯……」他試圖擠出笑容，帖木兒的手機再度不是時候地響起。
「媽的市長又想怎樣？」帖木兒咒罵著把車停在路邊。
「湯普森還活著！」亞伯拉罕‧德‧拉以克的嗓音爆出手機。
「啥？！」
「普羅米修斯‧湯普森！千年會創辦人！他還活著！」
「你在胡說什麼啊瘋老頭？」他翻了個白眼。「湯普森不是已經……」
「湯普森就是尼可洛！」
「……什麼意思？」
「有東西得交給你們！快回來──」家具傾倒碎裂的聲響蓋過亞伯拉罕的大吼，最後化為雜訊。
雜訊中依稀傳出野獸的咆哮。
「欸等等……該死！」
「到底怎麼了？」理查抓住他的手臂。
「瘋人院出了事情。」他立即踩下油門。
湯普森紀念精神療養院在兩人踏入大廳時只有一片寂靜。
不祥的寂靜。
「人都上哪去了？」帖木兒感到冷汗滲出肌膚。
「或許這片混亂說明了一切。」理查瞄了散落地面的紙張一眼，視線最後停留在牆上的人形血跡，顯然有倒楣鬼被不知名物體狠狠甩上牆撞出凹洞，凹洞周圍佈滿血手印。
「看起來像大型動物的傑作……除了血手印。」帖木兒蹲下身檢查。「但屍體呢？」
「被吃掉了？」
「沒有殘骸、沒有太多拖行痕跡，這實在很奇怪。」
「還有地上這些鞋印，流這麼多血不太可能爬得起來……」就在理查觀察鞋印時，一陣輕巧腳步聲讓殺手們立刻掏出了武器。
一個滿臉髒汙的小女孩。
小女孩齜牙咧嘴地朝他們衝來。
「幹！」帖木兒連忙扣下扳機。
「你在做什麼？！」理查抓住他大吼。「你竟然對小孩出手！」
「看清楚！那根本是屍體！」他吼了回去，小女孩腦袋歪斜地從地板爬起。
「就像上次一樣……」卡斯楚區的怪事瞬間佔據金髮殺手的思緒。
「沒錯！」他倒退著繼續開槍。「該死！就算打爛還是會動！」
「我們把其他人引來了！」理查發現更多穿病人袍的死屍走進大廳。
「嘖！」他不快地打斷女孩的腿讓她尖叫著倒地，另一具死屍直撲而來。
理查迅速朝死屍腦門扣下扳機，對方倒地沒多久又跳了起來，他們只能一邊開槍一邊試圖逃出大廳，但死屍們似乎已察覺兩人的目的而刻意往門口聚集。
「媽的我要炸掉這裡！」帖木兒掏出手榴彈。
「可是……」理查的質疑被突如其來的野獸咆哮打斷。「那是什麼東西……」
巨大黑色團塊從二樓走廊爬了出來。
無數人手伸出團塊如海膽般移動，死屍們紛紛哀號著四處逃竄。
「走開──」
亞伯拉罕‧德‧拉以克高舉火炬衝進大廳，團塊發出尖銳嘎吱聲退回黑暗之中。
「你？」帖木兒驚訝地放下手榴彈。
「得快點逃出去。」亞伯拉罕把《莉茲的超棒鬼故事集》塞進他手裡。「帶著這個別搞丟，湯普森……不，他就是尼可洛，他真的瘋了。」
「你先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吧？」
「桌樹！」
「桌樹？」
「剛才那東西叫桌樹。」亞伯拉罕試圖轉開大門門把。「我們以前在南美找到的新物種，樣子像長人手的大海膽。」
「是那鬼東西把病患殺光的吧？」
「對。桌樹是我養在千年會聚會所的寵物，我們平常把牠當會議桌使用，但我離開千年會並把牠送給湯普森之後就再也沒見到牠了，牠現在一副想吞了我的樣子。」
「等等，那東西該不會是……」理查想起之前接受莉茲‧達爾頓委託時被史丹利綁在桌上那件事。「那張大圓桌？」
「但我們不是已經把整棟屋子給炸了嗎？那張噁心的桌子怎麼還活著？」帖木兒惱怒地搓揉鼻樑。
「那東西沒那麼容易殺死。」亞伯拉罕仍在與門把奮鬥，巨大鑄鐵門被老人拉得喀啦作響。「鎖卡住了……」
「讓開！」帖木兒拔下手榴彈插銷將它扔到門邊，所有人躲進櫃台閃避爆炸，但瘋人院大門在爆炸後絲毫沒丁點動搖。「……媽的見鬼了。」
「那群活死人又回來了……」理查狠瞪返回大廳的死屍們。
「湯普森到底想對你做什麼？」帖木兒不快地繼續對死屍開槍。
「大概想殺我，他把桌樹放進來後就離開了，被殺死的病患全都活了過來到處襲擊人。」
「屍體亂跑應該是達爾頓女士搞的鬼，她可能還躲在某處操控受害者。」深藍色雙眸浮現殺意。
「莉茲？難道你們說的那些鬼魂什麼的都是……」
「我們騙你幹嘛？」帖木兒搶過火炬朝死屍揮舞，著火的死屍掙扎著撞上其他屍體，最後倒在地上抽搐，大廳頃刻間陷入火海。「竟然有用……」
「至少我們找到對付活死人的辦法了。」理查也如法炮製撂倒剩下的死屍。
「但我們會被關在這兒烤熟！」亞伯拉罕被煙霧嗆得不停咳嗽。
「得找到其他出口！」金髮殺手緊抓他的肩膀。「你知道哪裡還有出入口嗎？」
「屋頂，但我不知道現在這情況還有沒有用……」
「那就走吧！」
三人逃出大廳踏入血跡四濺的長廊，死屍仍不斷從各處湧出，在他們抵達通往屋頂的樓梯時終於被悽慘地包圍。
「貓抓老鼠遊戲總該告一段落了。」尼可洛走下階梯。
「你這該死的……」
「喔嗨，道格拉斯先生，依然很有精神嘛。」尼可洛語帶輕蔑地問候帖木兒。「我先前一直很遺憾無從得知你吸入深水後的反應，看來老天還是給了我機會知道答案。」
「在那之前你會先去見上帝！」帖木兒怒吼著開槍，無法置信地看著子彈穿過尼可洛嵌進牆壁。
「達爾頓女士也在這對吧？」理查質問他。
「剛好不在，不然你們早就被活死人給拆了。」他笑了笑。「我們要的是德‧拉以克，如果還想活命最好把他交給我。」
「休想！我會讓全世界知道你們的陰謀！」亞伯拉罕搶在殺手們開口前大罵。
「噢，親愛的老友，你到現在還是不願面對眼前所見嗎？」他輕輕擺動手指，猛獸低吼再度從黑暗中傳來，死屍們無不面露驚恐。
「要世人被你的狂想所害？別鬧了我才不幹！」
「我會說服你，亞伯拉罕。」
桌樹從長廊盡頭狂奔而來，死屍們被巨大黑色團塊撞得七零八落，一張長滿利齒的大嘴從桌面浮出。
「幹！」帖木兒抓住理查跳下階梯，桌樹轉了個大彎把牆壁整排撞穿，繼續發出駭人聲響緊追他們不放。
「你最好跟我走，否則那兩個殺手的命就不保囉。」尼可洛忽然出現在亞伯拉罕身旁，死屍們再度圍上來作勢要把他咬爛。
「別想用這招恐嚇我！」亞伯拉罕啐道。「你大可直接抓走我不是嗎？何必對你自己的瘋人院出手？」
「適時讓我們的寶貝寵物運動對牠的健康有益。」
「你這瘋子！」亞伯拉罕揪住他，但來自樓下的槍響與爆炸讓他不得不鬆手，即使他對峽灣那兩個惡名昭彰的殺手素無好感，他仍需要兩人活著把千年會瘋狂的計畫公諸於世。
他知道有人絕對會相信。
王吉米絕對會相信。
帖木兒咒罵著朝桌樹扔出最後一顆手榴彈，絕望地瞪著毫髮無傷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逼近，肩上的傷口不斷滲出鮮血，他不懂自己為何再也無法像之前碰到史丹利時產生變異反擊。
「這下死定了。」理查感覺背脊撞上木牆。
「別烏鴉嘴。」
「我們已經沒任何彈藥…..」金髮殺手從破牆縫隙窺見裡頭有間堆滿雜物的病房。「除非躲進牆壁後的空間。」
「也許那噁心的桌子能幫上忙。」他不快地乾笑，桌樹再度咆哮著撲向他們，他們奮力低下身躲過血盆大口，木牆應聲爆裂，他們也同時摔了進去。
「趁現在！」理查抄起點滴架對準被成堆布料纏住的桌樹。
「死吧！」帖木兒接過點滴架插進血盆大口，桌樹發出淒厲尖叫，但那堆人手卻抽搐著伸長並抓住他們。
「糟糕！」理查驚慌地掙扎，一隻手猛力掐住他的脖子。
「理查！」帖木兒對他大吼，點滴架被桌樹扯了過去。
桌樹怒吼著咬住點滴架刺穿帖木兒。
理查只能發出窒息般的呻吟。
更多人手竄出將帖木兒纏起試圖將身形高大的殺手送進血盆大口，就在桌樹準備張口咀嚼時，原本因痛苦而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
不祥的銀白色再度於他眼中閃爍。
~待續~
創作內容
《紐約驅魔師》三部曲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