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到異常。
明明這就是我的日常，此刻卻不知何故，靜到發冷。
可能是戶外太冷了吧，現在正是隆冬時節。
正因為寒冷，才需要寒假吧。現在的我，正在享受不太享受的寒假時光。
寒假理當比較放鬆，我是那麼想的。擺脫了期末的煎熬，真的就是希望能夠好好放鬆自己，不想再碰那練到發瘋的鋼琴。但那是不可能的，樂器這種東西，只要幾天不碰，肯定會生疏。「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也能應用到這件事上吧。
還在外宿的我，就是寒假期間，也每天去琴房報到，說琴房是我第二個家也不過分。嗯，本來一直都是。
當然跟學期間相較，還是輕鬆許多了。主要是複習一些喜歡的舊曲子。
練琴以外的時間，就是做一些娛樂。諸如看小說、看動畫、看電影等，這些聽起來很宅的興趣。確實，我不否認，我一直都是個宅女（主要是指喜歡宅在家裡的方面），雖非深度宅，但作為消遣倒是不壞。
最近的話，主要是追了好幾部動畫，題材多半是科幻或戀愛。科幻作品一定是優先看，但因為感興趣的科幻作品不多，比起較為偏門的科幻，更容易找到比較大眾的戀愛作品。
為什麼會看戀愛作品？其實也說不上來，純粹覺得角色在戀愛中的表現很有意思吧。而且同樣是戀愛，也有各式各樣的類型，校園戀愛、職場戀愛、同性戀愛……對BL跟百合沒特別感興趣便是。
看了一部部的戀愛作品，時常在想，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虛構角色的戀愛，與我何干呢？就如我看過的愛情故事一樣。雖然我似乎能夠感受到角色在戀愛中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但沒有實感，總覺得有所隔閡。始終是隔岸觀火，在遙遠的岸邊，遙望煙花綻放，嘆為觀止。
實際駐足煙火底下又是如何呢？那所看到的景色，以及恍若觸手可及的距離……肯定是隔岸觀火的人無法體會的吧。
要經歷過才會有所共鳴，對於愛情，我……
縱使如此，似乎還是有什麼聲音，逼我去理解。
我不知那聲音為何，更不知從何而來。
看角色們談戀愛，有時會不禁想，有朝一日，會體會他們的心情嗎？會遭遇到他們所遭遇到的事情嗎？
我會嚮往嗎？還是更多的是恐懼呢？
未知使人嚮往，但更多的可能是恐懼。就如尚未開幕的比賽一樣。
對於這塊的退避，其實沒有太多理由。僅僅只是，我的生活早已被音樂所據滿，我醉心於音樂，曾經。迄今熱情火光仍在，在不時襲來的冷風中保持光熱。我依舊很享受聆賞音樂本身。只是對於彈琴，還在尋找它所需要的木柴吧。
雖然期末考的經驗，讓我重拾一點自信。但光是這樣遠遠不夠，絕對不夠，我需要更多，更多的……
更多的什麼？
我不禁懵了，也覺得諷刺。我為了音樂付出了一切，如今成就也不過爾爾，內心也持續煎熬。
究竟，換得了什麼呢？
當腦海變成音樂的形狀，自然就忽略了，其它事物的重要性。
但又如何呢？就這樣繼續孤身一人走下去，不好嗎？
──不，真的是孤身一人嗎？
心底發出這樣的懷疑，總覺得，我忽略了什麼。
不是忽略，而是認為……
震動聲。
放在桌上的手機在震動，肯定是從此傳來的。
這時間點，會是誰？
我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有些躊躇地，接起了手機。
「喂？」
來得也太巧，雖然我沒信仰，但偶爾也會懷疑「神」是否會這樣開玩笑。
『昕伶，我今天發現三個月後有個雙鋼琴大賽，現在開放報名了，這比賽只有一輪，非淘汰賽，比較沒有壓力。這比賽獎金也不少，首獎獎金五萬，貳獎三萬，參獎一萬……』
唉，打電話來就為了這種事嗎？溫廷均。夠了吧，到底是多想不讓我好好放寒假……
『怎麼樣？有興趣嗎？』
「沒有。」
二字絕殺他的希望。
『為什麼？沒有參加過雙鋼琴比賽的經驗嗎？』
「沒有。我根本連雙鋼琴都沒彈過。」
『這樣啊……我倒是有不少經驗，以前有機會的話，就會跟母親一起彈雙鋼琴呢，很有趣的喔。』
「母親？」
『是呀，我的母親。她是鋼琴老師，也是我的啟蒙老師呢。我之所以喜愛鋼琴、學習鋼琴，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他的語調溫婉優雅依舊，但似乎欲言又止。
「原來如此。那你是希望我跟你一起參加雙鋼琴大賽？」
『那當然。我認為這是磨練的好機會，雙鋼琴與一般鋼琴獨奏不同的地方，就在於雙鋼琴很需要考驗雙方的契合度，就像四手聯彈一樣。只是雙鋼琴比四手聯彈孤獨，沒有人坐在自己身邊，有的只有隔著鋼琴的遙遙相望。演奏者只能以眼神交流，因此兩人的默契，更是備受考驗。』
這樣的話，為什麼還想找我呢？明明難度這麼高，我也是知道的。他聽到我沒經驗後，還不想放棄嗎？
『而且，雙鋼琴與四手聯彈不同的是，因為雙鋼琴是一人一架鋼琴，能呈現的和聲與音色會更加豐富。但既然是雙鋼琴，講求雙方合作，因此在觸鍵、速度、音色、旋律、音響等調整上，就有更多考驗。雙鋼琴絕對不能一枝獨秀，而是兩人融合才得以完成的，如交響樂般的詩。』
他說的都是理論，理論實踐了固然很美，但──
『昕伶，聽我說。妳不用擔心，自己沒有經驗的話會彈不好。請相信我，我很有經驗，因此只要妳有心，以妳的能力，肯定可以配合好的。』
「我說啊，你這是哪裡來的自信？我雙鋼琴沒經驗就算了，琴藝也說不上好，系上有的是人才，就偏要找我？」
開始沒好氣，不知所措時，就會基於自我防衛而這麼做，尤其是對男性。
『那為什麼，我們從一開學，就開始互相幫助了。互相教鋼琴跟樂理，我的鋼琴也受了妳不少指教了，要不是因為我的樂理真的遠遠不如妳，不然我很願意讓妳多教我鋼琴。』
「那又如何？」
『正因為我們合作過不少次，因此才覺得妳是最適合的人選。昕伶，妳應該要更有自信的，很多事情沒有嘗試過，也不知道自己的能耐如何。凡事都有第一次，參加一次雙鋼琴大賽，有個經驗，即便沒得獎也沒壞處。』
「但是，這樣花很多時間吧。真要參加的話，寒假也要找時間出來排練吧。你要為了練習，而特別來學校琴房嗎？」
『當然。我家離學校也沒多遠，妳的話是很方便，那以妳方便為主。現在是寒假期間，剛好是空檔，妳應該也還是天天練琴吧？有什麼很急迫性的曲子嗎？』
「沒有，現在主要只是讓手指不要生疏……」
『那就正好，趁現在練比賽曲，可以的話盡可能多多排練，一直到過年為止。過年後，也就開學了，屆時再說。』
空氣沉默。
我知道他在等我開口，我不知該如何反駁他。我理當反駁，但卻找不到有力的理由拒絕他。
不過，我想到了。
「非我不可嗎？既然是兩個人的事，我可能會拖累你喔。」
『沒關係，我相信不會的。退一百步說，就算真的有所影響，那也無所謂。我在乎的不是名次，而是……』他欲言又止，話鋒一轉：
『難道，妳真的很排斥參加雙鋼琴比賽嗎？』
「應該說，任何比賽我都排斥，我再也不想參加比賽了。」
我如此斷言，似乎是因為一時被刺激，而衝動脫口而出。
『為什麼？妳不想獲得更多肯定嗎？』
語調挑高，那似乎是真心的疑問。
「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我不適合。我失敗過太多次了，累了。再參加比賽的話，對我的心理壓力會太大。高手如雲，我早已見識過了，這些機會不會屬於我。」
『可是妳可以改變。而且，也沒必要將勝負放在心上，重點是在每一次的比賽中，有沒有獲得什麼。只要有所收穫，那都是可喜至極的事了。』
真會說話，太樂觀了吧，明明很想反駁他，但卻被他真誠的語氣所震懾。
明明只是心靈雞湯，但又覺得──
『之所以會這麼說，就是因為我也常失敗。失敗的次數遠比成功的次數多了，呵呵。可是我還是不放棄，不為什麼，只因為那是我『必須』做的事情而已。』
似乎又再一次地，在笑意中暗藏神傷了。
「必須？」
『嗯，說來話長。』他轉移話題：
『昕伶，若妳不再參加比賽，那將來妳還會想走音樂路嗎？說起來，妳讀音樂系是為了什麼呢？』
我赫然。
心扉似乎被鐵鎚猛烈一擊。
啪噹！
心扉差點被橇開，在動搖了。有什麼東西，似乎快釋放出來了。
『昕伶？』
「……沒事，這個問題，我也還在想……不過我跟你說過吧，從剛上大學的時候就說過了，為了喜愛的音樂，以及不想白費這些年來的投資與心血，才會勉強撐到現在吧。撐到現在的理由，當然是為了蕭邦吧。喜愛的音樂無法演奏，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我握緊手機：
「雖然，不走音樂路也……」
『抱歉，提了那麼讓昕伶傷腦筋的問題，我讓妳困擾了吧，我很抱歉。』
他似乎想打住話題了，這就是他的溫柔體貼吧。
「沒關係，是我的問題。是我自己，還在迷惘……明明知道自己該繼續走下去，卻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我深感羞愧，根本不想跟任何人說這些，但既然地脫口而出了。我到底在想什麼……
『沒關係，這個年紀，本來就很容易迷惘。我的話，是沒有迷惘的餘地了吧。』他雲淡風輕地帶過後開口：
『那麼，昕伶不願意跟我一起參加雙鋼琴比賽了嗎？不用勉強，真的不想的話直接拒絕吧。』
「……你會很希望我參加嗎？」
我好像又犯了老毛病了，不擅長拒絕別人，不希望讓對方失望。
不，不只是這樣，而是內心即便有千百個抗拒的聲音，還是會隱隱約約耳聞──拒絕了，真的好嗎？
要逃避終生嗎？
再也不參賽，那我的音樂路肯定沒多少前途吧。最多當個老師，或者……
慢著，為何會聽到這些聲音呢？是不是因為，剛才被捶擊心扉？
但為何猶豫呢？除了不想參加比賽外，還有──
『若要我說實話的話，那是當然的。但是，這樣會給妳壓力吧。我知道妳不擅長拒絕別人，找妳幫忙，有時也是挺猶豫的……』
他也顧慮到了這些啊，也是難為他了。
『但我還是開口了，造成妳的困擾的話，真的抱歉。』
「不會，別這樣道歉。那不找我的話，你還會去找別人參賽嗎？」
『可能吧。不過……也不一定，對我而言，雙鋼琴主要是娛樂，有沒有得獎，真的並不重要。』
「那麼，找我合作參賽，也是為了娛樂嗎？」
總覺得心情有點微妙。
『參加雙鋼琴比賽本身，是娛樂；找妳合作，不是娛樂。』
他一本正經。
總覺得意味深長。
「不是娛樂的話是什麼？」
我緊追問題不放。
『找一個人合作，就為了滿足娛樂，那是很失禮的吧。』
這樣的答案，似乎過於中規中矩。
『我並不是抱持著玩玩的心情參賽，肯定也是全力以赴。希望我跟搭檔，都能樂在其中，感受到雙鋼琴的樂趣。這才是我最大的目的。』
溫柔中不失嚴肅，嚴肅中不失優雅。
『雙鋼琴是美好的饗宴。是的，饗宴。更正確地說，是音響的『響』宴。現在的我說再多，妳也難以體會。真想了解的話，妳必須要實際體驗過才會明白。』
我無言以對。
『另外，雙鋼琴比賽與鋼琴獨奏比賽有很大的區別，之前我已經提過，雙鋼琴是考驗兩人默契。雖然默契是一大考驗，但同樣地，與合拍的搭檔一起，在需要的時候，搭檔也可以幫忙撐場。讓妳不會孤身一人，獨奏的壓力就是必須要獨撐全場，雙鋼琴，就不會呢。』柔聲絮語，從話筒持續傳出：
『若妳對一個人的獨奏比賽感到沒自信，那兩人的雙鋼琴比賽，就沒這問題了哦。若在雙鋼琴比賽中成功了，或許就能累積妳在比賽上的自信，進而回到獨奏比賽的領域呢。』
他似乎想引誘我回到比賽舞台。
「但是我不想拖累你，所以──」
『我說過了，妳不見得會拖累我。我也說過得獎與否也不重要了。雙鋼琴當然不容易，即便如此也沒關係，既然並非志在得獎，那還需要壓力嗎？』
繞了一圈，還是回到原點。
是他太執著嗎？不，他只是試圖讓我明白一些事吧，執著的是我，是我說什麼都不肯答應他的邀請。更精確地說，是排斥比賽這件事。
『妳會沒自信到連雙鋼琴都無法彈起來嗎？想這麼否定自己嗎？』
溫柔的嗓音，也逐漸高昂，似乎是因為無奈，才會不自覺提高音調。
我明白他的好意，當然也不想這樣否定自己，但是。自信要找回來就找回來，也是不可能的吧。
要這樣永遠逃避下去嗎？這恐怕也是，被關閉在心扉的「我」，所不樂見的吧。
難怪我的音樂宇宙膨脹速度那麼緩慢。
「我當然不想一直否定自己，但是為此參加比賽……還是有壓力的啊，即便不是為了得獎，還是……」
『所以要放下對榮譽的執著啊。比賽的目的，固然是追求榮譽，但追求那精進與較勁的過程，而非無法決定的結果，那不是更好嗎？我們要做的，是能操之在己的事。』
能夠，操之在己的事──
『妳想不想參賽，也是操之在己。我之所以會說這些，並不是勸妳一定要參賽，而是希望妳能釐清，自己對於比賽的真實心態。』
茅塞頓開。
因為不想面對，不想面對自己不如人，於是輸掉的事實。比賽的挫敗使人恐懼，可是，就此退縮的話……
不甘心。如同我音樂路走到至今，就是因為不甘心一樣。
若拒絕了比賽，那等同於向自己的「音樂路的更大可能性」判下了死刑吧。
雖然音樂路很多樣化，但……
果然，我還是沒有放棄演奏嗎？
假使我現在拒絕了，那會如何呢？
若再踏上舞台，那又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可以看得更遠嗎？
『昕伶？』
「……那你想要什麼時候開始練習？」
我居然，鬆口問了這句。
『咦？昕伶妳答應了嗎？不用勉強的……』
「沒關係，我想你說的也有道理。你確實講到我的問題，這問題也是我該面對的。我之所以學琴至今，果然可能還是因為，不想到此為止吧……若錯過這次，天曉得將來還有沒有勇氣重返舞台呢？」
我握緊了手機，緊咬牙根，總覺得「我」打破了心扉，撥雲見霧，試圖揭開眼前的黎明。
我該面對曙光的。
『昕伶……真的嗎？妳真的願意跟我一起參加雙鋼琴大賽嗎？』
「現在顧慮比較多的，是你呢。」
我刻意使用這樣的語氣，顯得自己從容自在。其實我的內心還是十分動搖。
『昕伶……謝謝妳了，真的，謝謝妳了！以後一起加油吧！』
話筒傳來滿心歡喜的嗓音。
「嗯，我會盡力的，然後……我真的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而已，還不想放棄而已！」
不知為何我漲紅了臉，加重語氣說了這些。為什麼要強調這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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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因為比較長，所以要分兩篇發了，請見諒。
接下來恢復周更，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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