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時，闕之珩聽見一個低沉又性感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你的願望實現了。」
聞聲轉身，一個俊美無儔的男人站在眼前，宛如大理石雕刻的深邃五官美得不似活人，像是從畫裡走出來。
闕之珩花了數十秒才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正是惡魔。
「你……」
「別管我，用最後一點時間看看你心愛的男人是怎麼對待你的。」惡魔奸笑著，聲音卻如天籟般好聽。
闕之珩不明所以，再度旋身才發現自己仍在李哲熙家裡，只是身體透明，虛無飄渺地浮在半空中。
他先注意到重物被拖曳的聲響，才看見面無表情的戀人。
李哲熙找來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將他的屍體毫不憐香惜玉丟入其中，粗暴地拉扯難以塞入的四肢，嘗試片刻，又找來切肉的大菜刀。
「嚓……哆！嚓……哆！」
乍聽之下，像極了菜刀撞上砧板的聲響。
闕之珩面色慘白地別過臉，不忍繼續直視眼前上演的鬧劇。
「真是無情的男人呢！明明你寧可求我，也想讓他活下去……看來是愛錯人了啊。」惡魔哈哈大笑，好半晌朝他露出邪魅的笑靨，「不過，只要你求我，我非常樂意幫你報仇。」
「什麼……」
「無論是絞殺、刺殺、毒殺，或者是電刑、溺死，只要你能想到的殺人方式，我全都可以幫你。」惡魔一臉粲然，似乎對口中可怕的話渾然不覺，「不只如此，我甚至可以讓他一死再死，死到你高興為止。」
聽此，闕之珩一怔，反而重新凝睇正毀屍滅跡的戀人。
「如何啊？」惡魔再度出言蠱惑，「這是筆非常划算的交易，而且我也不打算跟自己人收取什麼代價，反正只要彈彈指，脆弱的人類就會灰飛煙滅了。」
沒想到，闕之珩忽然笑了。
「惡魔，你一點都不擅長掩飾自己的企圖。」
惡魔瞬間收斂笑容，但很快恢復笑容，「說什麼企圖……我就是想幫你而已啊。」
「幫我？」闕之珩笑了下，漂浮在半空中的靈魂緩緩下沉，到達抬手就能觸及李哲熙的地方，「這不過是幻覺而已……不，就算是真的也無所謂。」
「無所謂？」惡魔忍不住拔高音量，「他可是欺騙你的感情，讓你連命都沒了！這種冷酷無情的男人，難道你還不恨他？」
「恨他？」
像是聽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闕之珩嗤之以鼻地輕笑起來。
「惡魔，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見闕之珩嘲笑的表情，莫名的不安令惡魔倒退兩步。
「我愛他，愛得無怨無悔。」闕之珩輕聲說，側頭對惡魔露出微笑，「既然愛他，又怎麼會恨，又怎麼捨得讓他受苦呢？」
「少逞強了！」惡魔咆哮一聲，「他明明騙了你，你怎麼可能……」
「他沒騙我，相反的，是你打算騙我對吧？」闕之珩打斷惡魔，語氣斬釘截鐵，「如果他騙我，又何必甩下我一個人赴死，也用不著拿刀子捅自己，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你不明白？」
「那不過是我和他約定好的橋段，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自願死去！」
「我本來就願意為他死去，哪需要你和他再聯手演戲呢？」
見惡魔瞬間被堵住話頭，闕之珩頓時笑起來，望著李哲熙的目光也變得更加溫柔。
知道眼前上演的只是惡魔製造的幻覺，他就安心了。
不過，如果李哲熙真的這麼無情無義，或許也不賴？這麼一來，至少就不會因為他的死而難過……
「閉嘴！你看清楚，你喜歡的男人就是這麼冷血無情，才不是幻覺！」
洞悉到闕之珩沒說出口的話，惡魔像是受到重創，暴跳如雷地咆哮。
「惡魔，無論你怎麼說、怎麼製造出殘酷的幻影，我也不會動搖的。」闕之珩揚了下嘴角，毫不避諱對上凶狠的目光，「因為這就是我對他的愛……不，我們的愛。」情願犧牲、情願為愛而死。
因為愛，他們情願生死與共。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麼無私的愛！」惡魔嘶吼，「什麼願意互相犧牲、什麼為愛而死……你們瘋了、你們瘋了！──」
「或許瘋了吧？」闕之珩不置可否地笑了，「但這就是我們和你之間的差異，因為你不懂愛，所以無法理解人類、無法理解我們。」
「東一句愛、西一句愛的……少在那邊噁心了！──」
忽然注意到闕之珩即將觸及李哲熙，惡魔尖叫著阻止，但他置若罔聞，抬起手去觸碰眼前沾有血汙的臉龐。
喀啦──
猛地撞上一堵透明牆，接著聽見有如鏡面碎裂開來的聲響，撕心裂肺的大哭聲瞬間貫穿腦門。
「之珩……」
闕之珩怔怔望著眼前的場景，腳底宛如生了根般動彈不得。
李哲熙緊擁著他死去的身體，一下伏在他胸前，又仰起頭，聲嘶力竭呼喚他的名字。
「之珩、之珩……求求你了、我不要這樣……拜託你睜開眼睛……」
未曾想過會看見戀人這副模樣，闕之珩動了動唇，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的戀人悲不能抑地大哭著，哭到喉嚨都啞了，仍不斷重複著要他不要走、要他活過來，並一次又一次撫摸著僵硬又冰冷的臉頰，碎吻著不再挪動的唇瓣，好似這麼一來他就會回應。
可他只剩下一縷雲煙似的靈魂。
「李哲熙……」
兩個相愛的人卻被分隔在生死兩界，再近也觸之不及。
闕之珩不自覺飄了過去，追在後頭的惡魔咆哮著，聲音像是從耳根裡發出，幾乎要震破耳膜。
儘管如此，他還是慢慢飄向泣不成聲的戀人。
「李哲熙，別哭了。」
透明的手掌試圖捧住哭花的俊臉，一如預料地穿了過去，而他的聲音也無法傳到對方耳裡。
闕之珩默默收回手，忍不住再度重複無法傳達的話，「別哭了。」
因為墜下再多的眼淚，依然換不回一條逝去的生命。
「李哲熙，別哭了，拜託你別哭了……」
他也想垂淚，然而只剩下靈魂的自己，竟然連一起啜泣的權利都被剝奪。
看著心愛的男人哭得死去活來，闕之珩只能無助地佇立原地，呢喃著要對方別哭了，別再為他流淚了。
明明他就在戀人身邊，卻什麼也做不到。
「李哲熙……」
闕之珩捺著發疼的胸口，只能用眼睛將一切捕捉，無助地望著。
直到李哲熙終於哭累了，雙眼空洞地緊抱懷裡的軀體，他才回過神，意識到道別的時刻還是來臨了。
他依依不捨地凝睇一臉無神的戀人，俯下身，緩慢地湊上不斷打顫的唇瓣。
「謝謝你愛上我。」我也愛你。
永別了。
四瓣相貼的剎那，猶如兩顆行星在宇宙中相撞，炸開一片扎眼的白光，將他們吞沒。
闕之珩知道這大概是迎向死亡的預兆，儘管如此，他仍忍不住向上天祈禱。
如果世界上真有奇蹟，請讓相愛的他們永不分離。
創作內容
日常 (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