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3 夜晚的校園
陳瑞希突如其來的告解。
李安潔愣了半响，不知如何反應，頓時成了木頭。
不過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被踢到腹部能疼痛那麼久，還有食慾變大的疑慮。
「我知道妳和他在交往，不過妳原本也以為他是女人吧？現在知道真相了，妳還愛他嗎？」
那是愛嗎？不久前還在與女裝的江艾雪親熱的畫面歷歷在目，每一個片刻的溫存感由大腦蔓延到指尖，混亂與烈焰攪和，燒灼般的痛覺燃燒著記憶中她與江艾雪發生過的每一個吻，緊接著又想起自己被綁在床上的畫面，還有陳瑞希說她懷孕了，代表他們倆本就發生過更加親密的關係，遠超過親吻以及觸碰。但是，他們一點也不像是一般的情侶，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耳鳴般的嗡聲在李安潔的腦殼中響起，她感覺自己就快要昏倒似的。
忽然，眼角無預警的落下了眼淚，在淚水掉到桌上時，她自己也嚇了一跳，渾然被拉回現實。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怎麼…..」
陳瑞希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好吧。」
無法理解她說的：「好吧。」是想表達什麼，但陳瑞希吃東西的速度放慢了下來，當李安連忙擦掉淚水時，她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對不起。」她又說。
「為什麼要道歉？」李安潔脫口而出，接著像是忽然又想起什麼，愣了一下又說道：「是妳救了我啊。」
「我不知道妳那麼喜歡他。」陳瑞希說：「不過為什麼？因為他是『雪』嗎？」
李安潔再次呆傻住，陷入自己的思緒。
對呀。既然陳瑞希一直都知道江艾雪的真實性別，小學時在圖書館發生的那件事她一定也還記得吧，畢竟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去圖書館幫忙她排書，除了要一起照顧貝拉的時間，她們一直迴避著彼此，且兩人因為當時的『雪』這位神秘而令人憂煩的第三人，她們沒有再對彼此袒露過心事。
這可是小女孩和小女孩之間的愛情啊，是多麽令人費解的存在。
李安潔只困惑著自己是真的那麼愛江艾雪嗎？愛的是他本來就身為自己的初戀？還是第一次她再見到他的瞬間？或者是他的吻、他的溫度、捉模不定的性別？經歷過這種事之後，她還愛他嗎？
李安潔沈默了，咬了一口手上的漢堡。麵包、醬料、肉、生菜，微酸、微甜、微鹹的口感攪和在一起混亂了她的味覺，她不由得想起陳瑞希用繩子緊勒住江艾雪的脖子時，那張臉蛋上的表情。
於是她回覆了連自己都覺得好笑的答案。
「沒有妳那麼愛吧。」
陳瑞希又以那雙水亮亮的大眼盯著她，好似這樣就能直接讀她腦袋裡的想法。
李安潔假裝沒看見她迎面而來的炙熱視線，想起自己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妳怎麼知道我被關在那個房間？妳怎麼打開門鎖的？」
回答這個問題對陳瑞希而言易如反掌，她津津有味地吃著薯條，回答道：「他永遠都會在家裡預留一個人質的房間，之前帶女孩子回來也是關在那個房間。」
聽到此，李安潔的心涼了一半，另一半被野獸又啃又咬，不過她不敢問他究竟帶過多少女進去那間房內。
「他把妳原本穿的校服丟在家門外的垃圾桶，因為他每次都會換鎖，所以我就想賭一把，看他會不會用妳身上的東西當作密碼鎖，結果妳的校裙口袋內有一張字條寫著：『513』，所以我就姑且一試了，結果真的是這個密碼。」
一聽到『513』這組數字，李安潔猛然想起在被江艾雪打暈之前，遇到馬莉薇的事情。吞下第二口漢堡後灌了一口汽水，她感到自己的食慾遞減，或許是因為心情的緣故，吃不太下。她決定暫且把這件事丟到一邊之後再說。
「妳和江艾雪到底是什麼關係？」李安潔緊促地丟出這句話，說完便感到緊張，她害怕聽到任何自己不樂見的答案，但又擔心陳瑞希的安危，迫切的想知道真相。
❦ ❦ ❦
遙望著燈火通明的小屋，那是進入校園以前必經的警衛室，細眼一看，絲綢的白煙向著橘黃的燈管往上升，而小屋內確是異常的寧靜。
馬莉薇交叉雙手觀察了一會，才大膽、筆直的向大門走去。警衛竟然不在警衛室。
但桌上的泡麵碗沒有將紙碗面蓋好，陣陣的熱煙顯示他可能一分鐘前才離開的。
可能是去上廁所，或者他只是想在吃泡麵以前，三分鐘之內完成第一輪簡單的巡邏。
她捲起袖子，撫摸自己削短的頭髮。一手抓住圍欄的一端支撐點，吆喝一聲就翻了過去。沒看見警衛回來的身影，馬莉薇快速地往小徑走去，她拿出手機，還沒開啟視訊鏡頭，只是靜靜的等待嘟聲結束。
「妳到了？」徐凱恩一接起電話就說。
「對，妳的教室在哪？」
「C棟，三樓，從學校大門進去後往右手邊走。」她問：「妳躲過警衛了？」
「他不在位子上，可能去巡邏了。」
「小心點。」
在進入幽暗的走道上，確認四下無人時，馬莉薇打開手電筒。「嗯，待會聊。」
然而，她們當然都沒有掛斷電話，只是寧靜地聽著彼此的呼吸以及兩人所處之地周遭的細微聲響，謹慎的安奈住彼此長久失聯之後只想打開話匣子，大聊特聊的內心。
四處都沒看見其他人的蹤影，馬莉薇並無因此感到輕鬆，她總感覺事態有些怪異。不過，為了保持鎮定，她拿出電子菸就開始抽，手電筒則塞在牛仔褲後頭的口袋，電話則是用耳機保持著通話。一樓的走道上還有幾盞頭燈的照明，還不需要手電筒。
馬莉薇不斷地飄移、打量著四周，雖然無法擁有動物般極為敏銳的感知，也謹慎地保持著機靈。
一般的校園在夜晚時，所有通往教室的樓層都會用鐵捲門關閉，而這類的鐵捲門都是遠端控制，通常總開關都在警衛室。馬莉薇來到一個被鐵捲門鎖上的樓梯口前，伸手試探了一下，果然是穩穩地卡死的狀態，如果要強制撬開的話會花許多的時間，而且噪音也一定會引起注意，更何況馬莉薇身上適當的工具都沒有帶來。
不過她本來就不打算用強硬的方法。大步拐彎離開走廊後，一路來到校園的外牆附近，她想試試運氣，尋找試合攀爬的外牆爬到二樓，如果實在沒辦法，只能再回去警衛室打開電動鐵捲門的總開關，不過那樣就得設法避開隨時可能回去的警衛。
另一頭，徐凱恩終於忍不住打破長時間的沈默。
「嘿，妳那邊還順利嗎？」
馬莉薇已經捲起自己的袖子。「我要從外牆爬進去，別跟我說話，妳會害我分心。」
「爬進去？從外牆？妳以為自己是猴子嗎？！別做這種傻事！」
「沒試過怎麼知道自己不行？」
「嘿，妳的安全是最重要的，雖然我想靠妳讓我在回到學校以前就恢復記憶，但不是用這種方式！沒辦法的話就回去吧！計畫取消。」
「不，我要試試看。」馬莉薇絲毫不打算打退堂鼓。「到已經來到這裡了，怎麼能輕言放棄。」
H棟的一面外牆有多處外接式的冷氣，只要順著它們攀爬而上就能到達三樓去，然後再走銜接兩棟大樓的長廊就能到達C棟去。
馬莉薇長嘆了一口氣，兩手先抓住了裝置在外牆的水管，吃力的向上爬了幾步後，腳尖勾上第一台冷氣機，輕輕一躍便跳了過去。
緊張的心開始狂跳著，連在電話另一頭的徐凱恩都聽到了她的心跳聲。「別做傻事啦！快點下來！」像是她也在現場且害怕被人發現似的，她噓聲說道。
「別吵！」
她一邊罵道，同時衡量著下一台冷氣機的距離。她是跳不過去的。
唯一的辦法是能將手扣在牆面之間的縫隙，一點點的挪移靠近，但稍有不慎就一定會掉下去。馬莉薇仔細衡量著每塊磚瓦，也意識到它們幾乎沒有剝落的痕跡，要靠著那麼一點支撐就到另一頭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看來只能先下去了，如果某處能夠找到梯子是再好不過，最壞的情況是回到警衛室想辦法偷鑰匙，希望警衛室是空的。
正當她看著下方，半蹲著衡量距離時，一條如小蛇般的繩索從天而降，它的尾端在眼前前後晃蕩。她嚇了一跳，但沒有尖叫出聲，只是驚愕的瞪著忽然出現的繩索。
抬起頭往上方望去，繩索是從三樓的某一間教室外的窗戶丟下來的，那兒沒有站著任何人，空蕩蕩的窗口令人發寒，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個可怕的陰謀。
但是有誰會知道她在這？
「妳那裡的情況還好嗎？」徐凱恩的聲音微弱地出現在另一頭。
「妳應該沒有把我們今天的計畫告訴別人吧？」
「我為什麼要告訴別人？」徐凱恩提高了聲調，隨即又降了回來，大概是害怕被房外的人聽見。「怎麼了？妳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拉了拉繩索，很穩固，的確可以攀爬上去。但是在那上頭有誰在等著？她心跳劇烈，這無疑是個陷阱，就算自己找別的方法上去，那個躲藏在某處的人一樣會等待著。或許，應該就此善罷甘休，讓徐凱恩康復後自己回來學校就好，但關於陳瑞希以及這陣子她在尋找的線索，也將延後幾個月......
「凱恩......」她緊握住繩索。
「怎麼？」
「我先掛斷電話，如果我十五分鐘之內沒有回撥給妳，就報警吧。」
「啊？！為什........」她沒等她質問就掛斷了電話。
將手機放回口袋時，她注意到抓著繩索的手心已經冒汗了，心臟劇烈的跳動，只希望若是有任何人在那窗口埋伏，她有足夠的本領防身。
她深呼吸一口氣，兩手緊抓住繩子，腳離地之後便向前伸直，讓身體呈現L字型，繩索因為重量而自然的前後晃動，馬莉薇將腳貼向牆面。雖然因為地吸引力，身體大部分的重量還是由上半身支撐著，幸好她不是弱女子，還有足夠的力氣支撐體重。
腳每向前幾步，她便吃力的交替拉著繩子向前，心跳劇烈的像是要奪門而出，她試著不要想自己有會掉下去的可能，而是假裝自己是在垂直的表面上走路。
她的步伐緩慢，每向上抓住一段的繩子都格外小心才敢換上另一手，等終於爬上二樓的高度時已經感到手臂的肌肉正隱隱打顫還有一股痠痛感，緊張感讓她大喘幾聲，現在必須要加快速度，盡快爬上去，在自己的手因為無力而鬆懈之前。
在看到教室內的整齊的課桌椅時，馬莉薇趕緊跳了進去，腳一落地便連忙轉身向左右看去，她幾乎在原地轉了一圈才能確認。
沒人、沒人、沒人。
四周沒有任何人的跡象。她鬆了一大口氣，伸手抹去前額的汗水，加速的心跳終於緩了下來。她一直以為會有不知名的殺手等在窗口的附近，從外頭看不見的死角等。
捏了捏酸麻的手臂，看著現在所處的普通教室，她知道那個為她放下繩索的人肯定還在附近，現在不是能夠掉以輕心的時候，不過既然都已經上來了，也不可能現在掉頭就走。
黑夜中教室寧靜的令人發毛，打開手機，使用手電筒的燈光照去，這時她才注意到，反射著白燈光的是置物櫃上許多不起眼的獎盃，隨機拿起一個來看，是高中組的文藝美術比賽冠軍。馬莉薇放下獎盃，轉而看向佈告欄上張貼的許多紙張，眉頭一蹙，全是關於校園或是外地的藝術類比賽或展覽。
面向佈告欄，她終於撥通了徐凱恩的電話並開啟視訊鏡頭。
徐凱恩虛弱又蒼白的臉色顯現在螢幕另一頭，身上穿著醫院的病服。「天阿！以後別跟我開那種玩笑！我是說......」她本來想做一個一個翻白眼的動作，不過真的看到馬莉薇便愣住了，即便她那一頭十分昏暗，只能看到她大致的輪廓和五官。「莉薇，妳......變了好多。」
「廢話，要是我現在還和小學的時候長的一樣還得了。」她蹙眉說道，徐凱恩所處的醫院那一頭影像十分清晰，她大概在自己的小病房，雖然室內只有橘黃色的檯燈，卻將她病懨懨的模樣一覽無疑。
「哇，妳看起來很糟。」這是自從小學畢業之後，她們第一次再見。
她發出幾聲苦笑。「嘿，我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跌斷腿，而且我醒來之後就沒有任何食慾吃任何東西。」
「那妳想起來自己是從哪裡摔下去的了嗎？」
「還沒，」她僵硬的聳聳肩，像是與馬莉薇一樣處於警戒狀態。「所以我才需要妳在那裡。妳到三樓了？」
「對。」她說，向教室門口走去，扭頭看了幾眼走廊外，確定無人後就大膽地走出來。她將視訊鏡頭轉向，對著教室門上的門牌，是美術班的教室。
「小希是美術班的嗎？」
由於之前的手電筒的燈光是手機APP的功能，一旦螢幕切換到視訊屏幕便會自動關閉，因此徐凱恩必須將臉湊近螢幕才能看清楚影像。
「對！她是美術班的！」
馬莉薇也睜大了眼睛，不經意的露出激動的微小表情。「是嗎？！妳知道她坐哪一個位子嗎？」
「我不曉得，」徐凱恩說：「我從來沒看過陳瑞希坐在教室內，我一向都是在屋頂遇到她，或是......其他地方。」說到此，她對自己發言露出疑惑的表情，這才意識到陳瑞希簡直像個幽靈一樣的行徑有多怪異。
馬莉薇立刻衝進教室內，並將手機放在後方置物櫃上，靠著牆。
「等我一下。」
她站在前方對鏡頭說道，隨即從靠近後門的座位開始一個個翻起抽屜，她只是稍微翻閱了在抽屜拿到的隨機一本書，看見上頭是個陌生的名字後便放了回去，往另一個座位搜去。
從徐凱恩的視角看去就像是個模糊的身影不斷在桌椅旁蹲下、翻找、起身。
「莉薇？莉薇！」
從電話另一頭呼喊是徒勞的，她像是越翻越起勁，巴不得現在就找出陳瑞希的位子，但據徐凱恩所知，陳瑞希已經好一陣子沒來學校了，重要的東西不太可能留在教室，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在漆黑的教室裡，馬莉薇是唯一在晃動的暗影，隔著手機螢幕，徐凱恩的心跳隨著沈默的空氣而加速，她總覺得在這塊漆黑模糊的視框內，有其他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約莫十五分鐘過去，在一個個翻找的過程中，她也會不時的往走廊外看去，但除了偶爾的鳥鳴，別無聲響。
走到後方置物櫃再次拿起手機時，徐凱恩的臉寫滿了驚嚇，臉色更加的慘澹。
「欸？妳怎麼了？」
「莉薇，妳是怎麼上來三樓的？」徐凱恩的問話心不在焉，她好像在她的身後。
馬莉薇向後方轉去，但是她身後什麼人都沒有。「怎麼了？幹嘛問這個？」
「沒什麼.....」她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像是從恍惚中回過神的反應。「妳有找到小西的位子嗎？」
「沒有，」馬莉薇緊蹙眉頭。「奇怪的是如果她已經把東西都收走了，也應該會有空的課桌椅，但是看來屬於她的東西都搬走了，妳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嗯......小希在美術班被霸凌。」徐凱恩平淡又小聲地說道。
「嘖。」馬莉薇擺出不屑的臉色，手機的螢幕晃動了起來，她向外走去，嘴裡似乎還小聲地咒罵著什麼。
「莉薇，快點去我的教室，別在這裡待那麼久。」
創作內容
CH23 夜晚的校園
零界-系列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