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
安靜到連一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有如此優良環境竟然睡不著!?
喂喂喂,平常那個一接觸到枕頭馬上去和周公下棋的我到底去哪啦。抱歉了,周公。今天無法準時和您下棋了。
……奇怪了?沒了一定要準時碰面的人情世故壓力,應該是無事一身輕,安心無牽掛地進入夢鄉才對。可是現在的我依然精神抖擻,好到去參加鐵人三項完全無問題。
可惡,果然是睡前喝太多咖啡了。怪我沒事裝什麼文青喝什麼鬼咖啡啊。
我品嚐的不是芳香而是人情冷暖……嗯……太羞恥了,禁止。
這麼說起來每次上特定老師的課都無法抵抗瞌睡蟲侵襲的睡意,彷彿老師的話語中帶有催眠術,最終沉重地閉上雙眼失去意識。這時候您派上用場啦,去拯救世界無數為失眠所困的老百姓吧!
……該冷靜下來了。
胡思亂想是在自找麻煩,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是使用祖先流傳下來的老智慧了。
那就是數綿羊。
在想像中的草原中一隻隻綿羊跳過柵欄,專心想著綿羊的樣子並計算跳過的數量即可,是消耗旺盛精神力使大腦疲勞進而入睡的方法。
立刻開始吧。
一隻羊……二隻羊……三隻羊……十隻羊……二十隻羊……
話說回來用人工計數果然很沒效率……先撇開為什麼有如此莫名其妙的想法,偷懶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即使是區區的一個數綿羊也要追求進步……總而言之立起牌子吧。
嗯嗯,果然輕鬆又一目了然多了。不過原本沒表情的綿羊們好像多了一點驚訝之情……一定是我看錯了。
很好,保持著氣勢一鼓作氣地衝進夢鄉吧!
這時,神奇的神情發生了。有一隻綿羊竟然不去跳柵欄而是走到我面前。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欸?說話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沒有下令要他(暫定)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的說……
還是說……其實我已經睡著了?
很有可能,畢竟我本來就是很能睡的人,今天應該只是發生了點小問題,在床上躺久自然而然入睡是正常的。
既然是夢有一隻綿羊想和我搭話也是合情合理的,夢本來就是什麼都可能會發生的嘛。
「咩咩咩?」
你就算再怎麼咩咩叫我還是聽不懂,不行得想想辦法才行。可是人要如何和動物溝通呢?
「咩咩咩……咩咩!」
綿羊似乎無法讓我理解他的話而顯得有點沮喪,突然頭上冒出一顆燈泡(真的有顆燈泡),然後他用兩腳站立起來用他的兩隻手(蹄)比了一連串的手(蹄)勢。
「咩,咩咩。」
綿羊露出一副「我實在太機智了」的驕傲臉孔,但十分遺憾的是……我看不懂他想表達的意思。
「對不起哦,我對手語沒什麼研究……還是說蹄語?」
「咩!?」
綿羊大受打擊跪下。先不說這幅畫面莫名的有趣,再這麼下去他也太可憐了。
依舊是語言不通的問題,既然是夢境人和綿羊對話應該是稀鬆平常的……對啊,一開始就抱有成見的我怎麼可能和綿羊說話呢。打從心底否定,將綿羊說人話的可能性拒於千里之外的我,被既定觀念綁架的人是無法自由翱翔天際於夢境世界的。
改變吧!我自己。脫去枷鎖解放那份力量吧……這句好中二喔。
「對不起。是我的錯。」
「咩?」
「是我一開始就放棄了和你溝通,一開始就自我否定可能性。之後我不會再這樣了!」
「咩!」
「我會打從心底相信你的。你還願意接受我嗎?」
「咩……咩咩!」
綿羊淚流滿面伸手(蹄)觸碰我的手的瞬間。
綿羊變成了女孩子。
不不不,我絕沒有「既然聽不懂綿羊的語言乾脆把他變成可愛的女孩子」的這種惡劣想法。明明是夢境擅自揣摩我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將其實現了而已。沒錯,我可沒有拜託是它任意妄為的暴走行為……不過都特意替我實現了,不該否定它的一番好心。感謝您,夢境大人。
「謝謝你救了我,我的英雄大人。我是來自羊咩咩夢王國的公主,因為被邪惡的巫師的詛咒被成綿羊。為了報答您解除詛咒的這份恩情,我會永遠地陪伴您身旁。您願意嗎?」
穿著一身羊咩咩睡衣的可愛女孩子,睜大水汪汪的雙眸,柔情似水地訴說。
「我願意!」
沒絲毫遲疑我立刻回答。
太棒啦!沒想到我也有被女孩子告白的那一天……雖然是在夢境裡……先無視這件事吧。
「謝謝您。說到要做到哦。」
女孩子冷不防一把抱住我。我還來不及感謝上天讓我告別年齡等於單身歲月的處男時——
我變成了綿羊。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現在的我全身變得毛茸茸的,雙手雙腳變成蹄,想說話只能像綿羊般咩咩叫。
「啊唉~上當了。真是夠天真的,我的『英雄』大人。」
女孩子加重「英雄」二字,用嘲諷的語氣說著。
「什麼羊咩咩夢王國的公主,那種童話故事中的設定從頭到尾都不存在。我是羊之巫女,以奪走你們人類的精神力來增強自身的力量。如今時機已經成熟了,在吸收了你的精神力後我便能打開夢境通往現實世界的大門,這麼一來很快能將兩個世界掌握於手中,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女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羊之巫女笑到一半突然岔氣,彎腰拼命咳嗽。老實說她有一半以上的話根本聽不懂,倒是她的動作和聲音超級可愛的啊。
這個我可以!啊……不行,不能被她的鼻子牽著走啊。
「咩咩咩咩咩?(妳想做什麼?)」
「很簡單,看見後面那些如背景般的可憐鬼們沒,接下來你會加入他們一起跳柵欄直到永遠,為我獲取人類的精力。啊哈哈哈哈哈~」
什麼!?先不說穿著羊咩咩睡衣擺出女王姿態狂笑是多麼可……是突兀,要我像他們外表沒有任何特色,登場時間不到一秒鐘就得下場領便當的淒慘羊生,我強烈拒絕!
啊……他們流淚了。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妳邪惡的計畫休想得逞,由我來阻止!)」
說出像是故事中男主角招牌台詞的我太帥氣啦!
「好啊,看你這副樣子能做什麼。來吧。」
巫女一臉興趣地看著我。是想看我死命掙扎的可憐模樣是吧,別小看我了!
「咩咩咩咩咩咩!(吃我一記衝撞!)」
我將力氣集中於四肢,趁對方對我大意、疏於防範,猛力一蹬飛撲向巫女。
「勇氣可嘉,但沒用的。」
只見巫女揮個手,彷彿前方出現一道隱形牆整個人硬生生撞上,劇烈的疼痛使我無力地趴在地上,眼冒金星。
「遊戲結束了,請好好的為我賣命吧。」
巫女走到仍動彈不得的我面前,伸出手按著我的頭。
「我要將你的精神力全部奪走,接下來請以夢之居民的身份過完剩下的人生……應該是羊生。總之再見了。」
頭頂逐漸發熱,腦袋變得如漿糊般混亂,宛如置身於混沌漩渦中。
可、可惡!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我……我不想放棄啊!
「說得好,吾之棋友喔。」
「是、是誰!?」
巫女抬頭大喊。她的手離開了頭頂,不舒服的感覺稍微舒緩一些。
「只不過是時常和那位少年下棋的老爺爺罷了。」
天空……夢境中沒有天空這種概念,無限擴張延伸的灰色,不該有東西存在的虛無地帶卻憑空出現了一位長者。
好比是黑洞裡有人輕鬆地喝著茶,不……比那個更加荒謬、更加違反常理,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如今活生生出現在眼前,巫女無法理解導致反應慢一拍,等她回過神來長者移動到她前方數步的距離。
「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明明我已經將夢境徹底封鎖起來的。」
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破自己的監視混進來,他絕不是普通人。巫女提高警戒不敢大意時……
「啊咧啊咧~妳把吾友變成頭綿羊是要他如何握棋子呀。」
「什麼時候!?」
過程中一次眨眼也沒有,他下秒已經扶我起來了。他是什麼時候移動的。
「真是的,多虧妳害老夫少享受一次老人的樂趣。吾不會傷害汝,速速離去吧。」
「我絕不會放棄這次大好機會的。給我變成綿羊吧——」
「唉,老夫並不討厭魯莽的挑戰。」
話完,轟的一聲巫女變成了綿羊,我則恢復回原狀。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我的詛咒被反彈了!?)」
「希望妳能借此好好反省自己的作為。好了,再和老夫下一局吧。」
「還要來啊。」
「呵呵,看老夫殺爆汝。」
「請務必手下留情。」
「咩咩咩咩咩咩!(我不會放棄的!)」
「不好。」
就在我和周公認為事情告一段落開始閒聊,巫女猛然發難一道空洞憑空出現,她迅速往裡面一跳,消失了。
「逃跑了?」
「沒事,靠她剩餘的精神力穿越到現實世界會消耗殆盡。她現在只是穿著睡衣的普通女孩子,要好好的照顧她喔。」
「咦!?」
明明是在做夢為什麼還會覺得疲累呢。
至於那位羊之巫女之後一直賴在我家,不斷嘗試恢復自己的力量。喂喂喂,周公大人。這樣真的沒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