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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色系的小夜燈散發橘黃光線，渲染著充滿香氣的房間，一位甜美的女孩蜷膝著坐在床上，微濕的雙眼中透出一絲哀傷，望向床邊坐著的男孩，「對不起，讓你半夜還跑過來，可是我真的好想找人說話……對不起……」
「沒事啦！你打給我時剛做完報告，反正我也睡不著。而且妳需要時我都會過來的！」男孩臉上有著些許倦容，嘴角仍有一點咖啡的汙漬──
女孩注意到後伸出修長的指尖，溫柔地擦拭著，「你的嘴角有點髒髒的，先不要動呦。」
「啊，應該是剛剛喝咖啡留下的。」男孩來不及反應，只是靜靜地讓她在臉上撫摸。
望著那白皙的手，聞著從那身上飄來的雅香，男孩試圖保持冷靜，但一股暖流仍加速心跳速度──
男孩忍不住偷瞄女孩身上的穿著，眼前那身低胸的睡裙下，雪白的胸前和鎖骨一覽無遺，加上那雙纖細的長腿，讓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想起女孩討厭男生只用下半身思考；想起她誇過自己和一般的男生不一樣。
當腦海中閃過對女孩身體的某些想法時，他忽然感到一陣不堪和罪惡，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即便只是在內心處，那感覺仍像是背叛了女孩的信任，可能會讓她感到受傷和難過。
他不想讓任何一絲噁心的想法弄髒心目中的女孩，更不想變成她討厭的那種膚淺男生。
「你怎麼了？」女孩將手收回後偏著頭，用擦過嘴角的手指撫摸著嘴唇，「你是不是不舒服？還是你要我在這邊過夜？但是但是！你要打地鋪呦！」
「我沒有不舒服啦！」男孩聽完女孩說的話後，感到思緒有些暈眩，想起了打到一半的報告，衡量著待在這房間過夜的提議，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感到一絲興奮的同時，卻質疑自己應該這樣做嗎？
他確定自己不可能對女孩怎樣，單純地想陪她而已，也喜歡待在她身旁的感覺，但對於感到開心的自己仍有些許芥蒂。
然而女孩不等他回應，只是自顧自地走下床，從衣櫃裡拿出被子和枕頭後，在床邊打上地鋪，「等等你就睡這邊吧！」
「所以妳今天怎麼了嗎？妳打給我時感覺心情很不好。」男孩感到一絲混亂後，決定快點切入正題。
女孩忽然沉默不語，再度坐回床上，過了片刻後，才開始傾訴學校發生的事情，而她的表情也隨著話語變得煩惱和苦悶。
她覺得自己不會和女生相處，她們愛搞小圈圈也愛勾心鬥角，還有說人壞話，也覺得和男生相處比較輕鬆，但或許是因為這樣，到後來她認為自己是不是被班上排擠了。
當她承認在意旁人對她的看法時，甚至有些許的哽咽。
男孩從頭到尾聆聽著女孩，偶而會給她一些安慰，更多時候鼓勵她做自己，因為那些人並不了解她，想指指點點的人不管怎麼樣，都可以找到藉口說人閒話。
女孩接著說起爸媽的極端控制慾，小時候總是被要求行為端莊、待人有禮，像是個有良好家規的小公主；國高中時更是被要求成績、交際的圈子、不能戀愛這些事情，好險上大學後終於可以搬出家裡。
雖然她並不恨爸媽，可是每當心情不好時，就會想起過去的那些嚴格教育。
男孩已經聽她說過這些好多次，甚至快要全部背起來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瞭解她，也比任何人都想保護她。
……
直到通通傾訴完，女孩的表情變得輕鬆許多，開始聊起學校附近的餐廳，邀約男孩明天一起吃晚餐，當兩人決定好晚餐要去哪吃，還有幾點到校門等對方後，女孩感到一陣疲憊和睏意便窩在棉被中。
「你就不要回去了啦！」
「好。」男孩最終陪女孩睡上一晚。
就在男孩躺在地鋪上，望著房間的天花板培養睡意時，聽見女孩對他說，「謝謝你總是願意聽我說話。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晚安了。」
男孩卻忽然想起，最要好的那群班上同學曾經對他說，這個女生只是在利用你而已，有一天你一定會被拋棄。
但望向床上的女孩時，他知道自己一點都不相信那些同學，因為他們從沒有和女孩相處過，所以能夠輕易地評價她。
不過因為他想獨自佔有，所以那些人不會有一絲機會認識女孩。
「晚安了。妳對我來說也很重要。」他回完後，閉上雙眼並準備入睡，期待著明天和女孩一起吃晚餐。
只是……
他仍有一個疑問深深埋在心中──
我們到底是什麼？
※※※
經過一整天上課的疲勞後，男孩到停車場牽好機車，迅速地來到學校的後門口，等待著女孩的出現，想起早上她說著像是小孩般的夢話時，內心感到一陣甜蜜和暈眩。
正當他浸泡在早晨的美好記憶時，女孩正好走出校門，隨後兩人一同出發到約好的晚餐地點，那是在一間工科學校附近的餐廳，因為便宜又美味，深受當地學生的喜愛。
兩人走進店門後，其他的男生偷偷望向女孩，不時地向男孩投遞羨慕的眼光。
在那一瞬間，男孩內心竄出一陣竊喜，在這麼多欣賞女孩的男人間，只有自己是最靠近女孩的人，甚至還能夠和她睡在同一個房間。
想到這，他感到一股莫名驕傲，像是比這些人都還要來得有魅力許多。
但是當女孩主動跑去點餐時，男孩隱約聽見隔壁桌的男生們意淫著女孩，想要抓她的奶子、想聽她在床上被幹的淫叫聲時，男孩的思緒中立刻竄起一股噁心感，覺得這些人很骯髒，非常不屑於這些人。
他認為自己絕對不是這種男生，更不會這樣傷害女孩，逼她做這些討厭的事情，自己與他們相比有格調多了，才不會整天想著這些下流的事情。
他深信，他會在這些人之中，好好保護女孩。
……
正當男孩仍在等待女孩時，一個臉龐冷峻、西裝筆挺的男人走進店門裡，就在她點完餐的時候，也轉身看見那個男人──
她立刻衝過去和他打聲招呼，甚至陪他拿完外帶的餐點，簡單的閒聊幾句之後，再陪他走出店門，最後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正當男孩好奇他是誰的時候，女孩主動說了那是她的心理醫生，他們每個月都會有一次心理諮商，而下周末正好要去他那邊諮商。
男孩感到有些許醋意卻也好奇，就他認知裡的心理醫生，都是些自以為是的傢伙，以為自己真的讀得懂人心，輕易地就能評斷別人是怎麼想的，但最終他還是順手要了對方的聯絡資料。
女孩興奮地給了醫生的聯絡方式，還開心地推薦他有多好，這讓男孩感到醋意更濃，決定之後想要好好調查。
而當兩人吃完飯後，仍是有許多附近理工學校的男學生，戀戀不捨地盯著女孩看，這讓男孩對於自己在女孩心中的地位，感到深深地自豪。
※※※
兩天後的深夜，男孩回原本的城市看看家人，而獨自在家的女孩無聊地滑著手機的交友軟體，搜尋著過往的好友名單後，選上一張穿著非常體面的男人照片，然後發送訊息問對方今晚有沒有空。
當看到對方回答說有空和哪間旅館時，女孩興奮地換上衣服，化上些許濃豔的妝容，拿好輕便的包包後，興致勃勃地出門。
除了男孩外，她不曾讓其他男生到自己的住處，她更願意在半夜搭上計程車出門。
到了旅館門口，兩人碰上面後，體面的男人拿出信用卡，選上一間較為高級的套房，摟著女孩的腰走進電梯。
進電梯的那瞬間，體面男人站在女孩身後，偷偷拍了一下那俏挺的屁股，貼近她的耳邊低語，「小母狗，這麼想被幹啊？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帶套。」
女孩微微側過身，點了點頭，「可以呦，我有帶藥出來。」
電梯到達樓層後，兩人經過走廊時，看見其他喝醉的情侶，正在轉角處忘我地擁吻著，直到發現有其他人時才尷尬地走開，然而那樣的畫面卻刺激兩人的慾望。
隨後他們走進套房，關上門的瞬間，體面男人盯著眼前胸大的甜美女孩後，忽然將鼻尖貼近她的脖子，聞著肌膚上的香水味，再用掌心按住她柔軟的胸口，胡亂地捏了幾下，「把衣服脫光吧！今天有帶妳喜歡的玩具。」
女孩對自己今晚選好的衣服有點惋惜，特意選了得意的戰袍，還沒被男人稱讚就要通通脫下了。
兩人依然站在房門口，女孩開始脫起衣服，隨意地甩到地上去。
……
在床上一陣雲雨過後，她忽然想起男孩的臉龐，一股罪惡感糾緊了心房，他是不是也曾想這樣觸摸自己？
他花了很多時間陪伴在身旁，但是自己卻好像從來沒有為他做些什麼。
要是能夠像現在這樣，讓男孩也能隨意玩弄自己身體的話，他一定會覺得很開心吧？
可是為什麼做不到……
※※※
這是約好諮商的一晚。
暖色系的光線照亮了擺滿書櫃的房間，兩張有著獨立桌子的單人沙發斜對著，距離相當接近，能讓坐的人清楚地從側面觀察彼此。
沙發上的兩人簡單地寒暄溫暖過後，抱著靠枕的女孩望著冷峻男人，仍能回想起在第一次諮商結束時，她好奇地問他為什麼不像其他人，會建議她應該做什麼事情、不要做什麼事情。
當時卻得到男人如此的回答，我不想當妳的行為或道德指標，除非妳希望這麼做，不然我只會幫助妳更好地瞭解自己，但我相信那些話語正是妳換過很多人面談的理由。
從那次之後女孩就不曾換過別人面談。
「這次妳想從哪邊開始呢？」冷峻男人勾起一抹微笑，將本子翻到先前紀錄的頁面後，讓筆尖停在最新的空白處，「妳換了新牌子的香水。」
聽著那帶有磁性的嗓音，女孩有幾分心思蕩漾，心想著這個男人雖然溫和有禮，卻又像是隨身拿著鋒利的手術刀，能輕而易舉地割開自己的內心。
「好厲害！醫生聞得出來嗎？」女孩開心地偏著頭，輕眨美麗的雙眼，抱著靠枕的雙臂夾緊胸前，身體微微向前傾了些，「你喜歡這味道嗎？」
「這味道挺適合妳的。等一下是不是有約會呢？」
「怎麼會！現在我們不就在約會嗎？」女孩的語氣明顯上揚了一些，身體微微往男人的方向靠近，腳尖的方向完全朝著他，「開玩笑的啦！不過，醫生一定常常遇到像我這樣的病人吧！」
冷峻男人注意到女孩的動作，筆尖開始移動，記錄著女孩仍有展現自己魅力的傾向，「從剛剛的玩笑中，妳有觀察到期望的反應嗎？」
「沒有……醫生還是一樣正直呢！」女孩望著眼前的男人，發現自己的小動作沒有讓他的視線有所改變後，感到些許的失望，輕咬了下嘴唇。
「那麼，我們開始吧？上次妳說過妳在人群中會感到孤獨不安，那這一個月來有所改變嗎？」
女孩的表情忽然沉了下來，緩緩地吐出幾個字，「更強了……」
她開始說起這陣子和同學的相處，抽噎噎地哭了起來，一五一時和冷峻男人傾訴著，還有和別人約一夜情時，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對男孩有一絲絲的罪惡感，自己卻又不能停下這種行為。
……
「醫生，我這樣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女孩接過他遞上的衛生紙，擦拭著自己的眼角，「他對我很好很好，我有時希望自己對他能像對其他男生那樣，可是我就是沒辦法……」
「妳有想過這和妳在人群中感到孤獨，和妳與別人發生親密關係之間，有所關聯嗎？和我說說吧，當妳和其他男生接觸時，妳感受到什麼。」
女孩輕閉雙眼，沉默片刻後，不確定地吐出話語，「安全感吧？有時又會感到一絲絲的平靜，當他們在捏我的胸部、我的腰時，那喪失理智的神情，讓我覺得自己能夠完全控制一個人……」
「滿足控制慾的瞬間，能讓妳感到不再孤獨嗎？」
「我不確定……但在那一刻，我發現不管什麼樣的男人，自己都能輕易讓他們顯露出噁心的模樣時，我確定了人性並沒有那麼難以理解，這世界好像沒有那麼複雜了。」
「就是在那一刻，當妳感到自己已經瞭解人心時，會有安全感嗎？感到自己的生活不再失去控制。」
女孩點了點頭後，忽然向冷峻男人甜滋滋地勾起笑容，「醫生，你該不會……聽我這樣說後有生理反應了吧？」
「我想妳可能要再咬嘴唇一次了，當妳失望時總會做這個動作。」 冷峻男人將筆和本子放到一旁的小桌子後，收起所有表情望著女孩，「當妳發現沒辦法掌控別人的行為，別人不像妳所預測的那樣時，會感到恐慌或不安嗎？」
「可是醫生的話，會讓人家感到很有挑戰性。」女孩依舊面向冷峻男人，視線卻偷偷放在了他身後的書櫃。
冷峻男人依然沉穩地望著她，「和我說說，當妳發現無法滿足那男孩時，妳感受到些什麼？」
女孩將頭低了下來，輕嘆一口氣，「我不知道……我覺得很對不起他……有幾次我好想直接在他面前脫光衣服，但我就是做不到。」
她再度哽咽起來，反覆咬著嘴唇幾下後，「要是他踏入我的世界，我們就會變得好陌生好陌生……」
「可妳剛剛說過，當妳在那些人面前脫光衣服時，那是妳感到最瞭解人性的時候。」
眼見女孩沒有任何回應，冷峻男人繼續說著，「我有一個假設是，當妳身處在人群中感到恐慌時，並不是因為不瞭解人，而是很難找到舒服的距離和人相處，因為那種距離也代表著妳能完全掌控一個人。」
「妳和其他男生發生親密關係時，反而是用最遙遠的觀察者立場看著他們，這種距離是少數能讓妳感到安心，也是妳最能握有主導權的時候。」
「但如果換成那個男孩，不管身體還是內心都會變成極度親密的距離，妳不再確定對方和自己會變得如何，那讓妳感到失控，所以妳會有所抗拒。」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女孩失落地望向他，不斷地摳著自己的掌心，「是因為我的家庭嗎？可是我有爸爸媽媽呀……」
「造成這種狀態的成因很多，也可能不是單一事件造成，而是有更多事件疊加在一起的結果，不過比較能夠確認的是，不管是親人、朋友，甚至是以往的戀人中，妳都不曾感受過一段完整的親密關係。」
「可是這樣對他，是不是一點都不公平？我這樣根本是一個任性的賤人。」
「我不這麼認為，在一段正常的關係中，讓對方擁有選擇的權利，並且不讓自己為此承擔不必要的罪惡感，會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而這也是妳學會降低控制慾的方式。」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今天就到這邊結束好嗎？」女孩將眼淚擦乾後，抬頭望向冷峻男人一眼，再次變回那張甜美的笑臉。
「那麼，我們再約下一個月吧？我去寫一下妳的預約單。」男人站起身，走向辦公桌填寫東西時，望了下放鬆地癱坐在沙發上的女孩，緩緩地開口，「讓那男孩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愛護著妳吧，或許妳能從中得到從未擁有的感受。」
女孩剛好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舒張自己的胸口後，「醫生，問你呦！如果你是正常的男人會想要和我上床嗎？」
「妳什麼時候開始學壞了呢？」冷峻男人用手指交扣的雙手撐著下巴，勾起一抹笑容後，注視著沙發上的女孩，「這樣可不太好，我們還需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呢。」
※※※
幾天後的深夜時分，男孩已經回來。
他正和朋友們在別人家打著電動，曾說不能相信女孩的朋友，卻拿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那是某間旅館的走廊內，某個穿著火辣的女人牽著體面男人的背影照片。
「就和你說過那女生很有問題吧！」朋友將手機遞給男孩後，聳了聳肩，「她不是和你說過沒有男朋友嗎？這下你願意相信我了吧？」
「哇靠，所以你也去那邊開房間喔？真有錢欸！」男孩嘲諷一陣後，將手機還給朋友，冷靜地繼續打著電玩，「這張照片又沒有正臉！」
「又不可能拍正臉！我還不想被揍！而且我當時還喝醉欸！」
「應該是你看錯吧！而且你自己都說那時喝醉了，還有興奮過頭的時候，很容易看錯東西的。」
「你還真相信那個女生！算了，不要到時候變工具人在那邊哭哭啼啼的嘿！」
「我看你才不要感染性病後，跑去什麼大樓頂樓跳下去，害人家整棟房價下跌嘞！」
儘管男孩如此說著，但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幾乎確定那是女孩本人，照片裡她拿的那個包包是之前她要自己幫忙選的。
男孩依舊鎮定地和朋友們把遊戲關卡破完，才各自解散紛紛回到家中。
當他回到自己的套房後立刻倒在床上，壓抑的情緒順著淚水一點一滴地傾瀉而下，僅剩一個疑問逐漸將思緒吞噬乾淨──
我們到底是什麼？
過了片刻後，他用力地深呼吸一下，才傳了一封簡短的訊息給女孩，說知道女孩原來有男朋友了，祝福她找到自己的開心快樂。
嗡、嗡嗡嗡──
簡訊才剛傳完幾秒鐘，男孩仍緊握著手機時，便看見女孩的來電通知，然而他只是緊咬著嘴唇，緊盯振動的手機。
嗡、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
直到第四通的來電通知時，他才抹去渲染著整張臉龐的淚水，並接起電話──
「喂？你、你怎麼了？」一個甜美卻顫抖的聲音響起。
「沒事啦！我知道妳有男朋友了，替妳感到開心而已。」男孩的聲音有些虛弱。
「我沒有男朋友……」
「我朋友都看到了，不用否認啦！這是好事耶！」
「真的沒有……你不肯相信我嗎？」電話那頭的人吸了幾下鼻子。
「這種事情妳也要隱瞞我嗎？我朋友是櫃檯人員，那一晚是他幫妳們辦入住手續的。」
「但那個人真的不是我男朋友！嗚嗚嗚──」那一頭的聲音忽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男孩靜靜地聽著那哭聲，腦袋像是被人切片般劇痛，如果不是男朋友，那麼會是什麼情況和別的男生出入飯店套房？
他停止任何思考和推測，只是勉強自己擠出聲音，「所以……」
男孩才剛說出兩個字，混亂的腦子吐不出接下來的疑問，妳是妓女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去找你好不好？」
「 我累了，我想先睡了。」
「讓我去找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我去找妳吧……」
說完後，男孩立刻掛上電話，迅速地衝出房門，走到停車場後，一跨上機車便是油門全催。
……
當他停好機車，到達女孩家的大門時，發現她早已站在那，雙眼幾乎紅透，隨後女孩默默牽起他的手，不發一語地乘坐電梯，一直到自己的房間。
進門的那一刻，女孩再度淚崩，將額頭緊靠在男孩的胸口上，「不會有下一次了……我已經存夠學費了……我答應你，不會再做那種交易了。我好髒……」
「不會！妳一點都不髒，一點都不！」男孩激動地喊著，撫著她的背，讓她更加貼近自己的懷中，「為什麼妳不肯和我說實話呢？」
「我怕你會遠離我……」
「不會的！我不會這樣對待妳的！不要再做那種事了！」
「好……」
男孩傾聽著女孩的啜泣聲，直到她終於哭累，靠在懷中睡去後，他才將女孩扶回床上，溫柔地替她蓋好棉被。
隨即他坐在床邊，安靜地望著那張小臉，直到黑夜被晨光抹消。
……
兩個星期過去，兩人回到當初會一起吃飯、一起念書的日子，男孩花了更多時間陪伴女孩，甚至連自己的好友圈都荒廢了，只是整天和她膩在一起。
直到那天在女孩家中寫作業時，男孩依舊有著疑心，趁著她洗澡的時候，偷看了她筆電上的通訊記錄，發現有很多個不一樣的男人，向女孩噓寒問暖著，其中不乏想要約上床的訊息，她也答應了幾個。
他繼續往下看著那些訊息，各種情色對話映入眼簾，都是誇讚著女孩的胸部很好揉、穿著高跟鞋做愛時很爽、夠淫蕩很會搖──
而女孩的回應全是誇讚著那些人技術好，喜歡他們在床上的表現。
男孩的思緒化為一團黑線，內心像是被數把刀狠狠插入般疼痛，吃醋的情緒像是硫酸腐蝕了腦袋，為什麼那些男人可以碰女孩？
還是女孩本來就是這樣隨便的人？原來女孩一直被自己所厭惡的那種男生碰嗎？
腦海中瘋狂想像著，女孩做出那些淫蕩的動作，每一個畫面都狠狠電擊了一次大腦，他開始嘲笑起自己天真，感到一切都太可悲時，忽然用力地往自己臉上揮了一拳──
嘴角滲出的血腥味，帶回了些理智……
他愛著女孩所以不願有任何傷害她的行為，但是對於那些男人可以碰女孩的事情，又感到一陣不甘心，同時他感到自己骯髒無比，難道自己其實也只是想和女孩上床嗎？
自己對女孩的好，還有不想傷害女孩的心情，只是壓抑想和女孩上床的慾望，所編造的謊言嗎？
他不知道了，什麼也不知道了……
……
等到女孩洗好澡，男孩不發一語，吻向了她，卻立刻被推開。
女孩泛著淚光，望著眼前變得陌生的人，顫抖地問著，「你、你怎麼了？」
「我什麼都知道了……妳和別人約炮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所以，當妳騙我那晚是在交易時，只是為了掩蓋妳會約炮的事情嗎？這樣我會比較能接受嗎？」
「你偷看我的東西！你怎麼可以這樣！」女孩大聲地吼了起來。
「是啊！對不起我不該這樣的，反正我也不是妳男朋友，什麼也不是……」男孩只是癱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後，瘋癲地輕笑著，「我以為我有好好地保護妳，但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哈──」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求求你……」女孩聽著那毛骨悚然的笑聲，眼淚一滴滴地滑過臉龐。
她走到男孩身旁，將他的臉埋入懷中，「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可是我不想踏入這段關係，我怕自己有一天會傷害你……我不想要你變成那樣，光知道這些事情，你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我不在乎，我很喜歡妳。」男孩掙脫她的懷抱，試圖將唇貼上去，但又立刻被推開了。
「你不要這樣，我真的不想要這樣……」
「那為什麼那些人可以？那我到底算什麼？」
「我真的沒辦法和你有那樣的關係，真的沒辦法！對不起對不起……」女孩也像是壞掉的錄音機般不斷重覆道歉。
過了片刻後，她虛弱地從蒼白的嘴唇擠出話語，「我知道你不會再相信我了，但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不想要有一天傷害你……要是你想要離開……」
「讓我冷靜一下吧……對不起，嚇到妳了…….」
男孩恍惚地起身後，推開房門不再回頭。
直到回家時，他買了好幾瓶啤酒一口氣灌完後，窩在被窩中嚎啕大哭。
不甘心和罪惡感像是絞肉機的刀片般，組合起來瘋狂地旋轉著，將自己的內心攪成爛泥，迷茫的思緒中，女孩的笑臉卻浮了出來──
原來自己和那些男生一樣，只是想上她的淫蟲嗎？如果不是，為什麼又覺得被女孩背叛了？
他不認識自己，不認識女孩，誰也不認識了……
從那一晚過後，兩人不再有交集，甚至在學校遇到時也不會打招呼，男孩也不再和任何人出去，只是一下課就關在房間內，就這樣恍惚地渡過好幾個星期。
他想起女孩說過的那個心理醫生後，不只為了想瞭解她曾接觸過的人，也想要為這種崩潰的矛盾思緒，找到一個傾洩口，終於預約了看診時間。
※※※
這是約好諮商的一個晚上。
壁爐隱約為昏暗的房間帶來溫暖的光線，兩張中間隔了小桌子，面對面擺放的單人沙發上，有兩人正互相望著對座的人。
冷峻男人觀察著男孩憔悴的臉孔，沉穩地落下話語，「你是第一次來，怎麼會選我這邊呢？」
男孩決定隱瞞自己的心思，冷靜地回答著，「我在網路上看過你的評價，還蠻好的，說你對病人一向很有耐心。」
「所以，你認為自己生病了嗎？」
男孩輕皺起眉頭，忽然沉默不語，打量著對座的那張面孔，雙手抱著胸口靠在沙發上。
然而這些小動作，卻被冷峻男人捕捉得一清二楚，「我無意冒犯，只是來我這邊的人並不一定認為自己生病了，有些其實只是想更加了解自己，也有些是好奇我們這種行業到底有多少能耐，想要偷學或是看笑話而已。」
說到這時，他發現男孩咬了下手指後，又繼續說，「當然也不乏小說家會想要收集題材，瞭解心理諮商的方式和技巧。」
接著他將雙手放在扶手上，將身體完全敞開，微微地向前移動後繼續說著，「但我必須承認，做這行最能幫助別人的情況是，病人願意信任我，將內心的思緒告訴我的時候。」
男孩猶豫了一下後，決定隱藏感情問題，要坦白說出來還是難以為情，「沒有……只是最近覺得人與人之間有太多不信任……」
「有發生什麼事情，才讓你這麼想嗎？」
男孩將所有自己看新聞，對於社會的不公平現象都說了出來，就是沒有提到自己和女孩的事情。
最多的話語是覺得這世界太過於悲慘，對於畢業後的人生感到絕望和壓力，活著覺得很累很累，晚上一點都睡不好。
然而聽著冷峻男耐心地分析著自己的思緒，他立刻察覺到對方的能耐，那股快要被看穿的錯覺，讓他感到嚴重的不安，明明自己完全沒有提到女孩的事情。
雖然這些都只是幌子，用來藉此抒發對女孩的感受而已，但他竟然有辦法藉由這些事情，慢慢地看穿自己。
更奇怪的是雖然感到不安，卻不會反感眼前的男人。
……
「強烈的孤獨感會造成防衛型的攻擊行為，那是一種無意識的情緒表現。」冷峻男一邊說著，邊開始翹起腳來，「特別是一段不穩定的關係，更會激化這種情緒。」
男孩依舊將手放在胸前，只是不時地會摸向自己的脖子，「可是我本來就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
「喜歡獨自一人和感受到孤獨，這兩者之間沒有等號關係。但從剛剛談話中，有一點我很在意，當你抱怨起這個社會時，卻不會抱怨身旁接觸的人事物，你和朋友間的關係好嗎？」
「還不錯！我常常和同學吃消夜，或是半夜騎車跑山。」男孩說完後，將雙手扣了起來，穩穩地固定在胸前，他才意識到自己為了隱藏女孩的事情，無意間也隱瞞生活周遭的人際圈，然而就連這個細節，也被眼前的男人精準地捕捉下來。
「你們也常常討論社會議題嗎？」
「不會耶……」男孩困惑著這個問題，將雙手扣得更緊，腳尖一前一後的擺放著。
冷峻男人察覺到，他的表情一直都沒有放鬆過，忽然間微笑地望著他，「那你的生活中有任何愛慕對象嗎？」
男孩呆愣一秒後，立刻奮力地搖著頭，「沒有沒有！醫生，我想今天就到這邊結束好了。」
「好的。那這次的諮商到這邊結束吧。」
就當男人送男孩到房間門口時，拍了下他的肩膀，「封閉自己並不好，好好對待自己身旁的好友，建立自己的社交圈，或許對你有幫助。」
再按了下他的肩膀後，沉穩地說著，「而且當你有事情的時候，這些人會很願意站在你的立場，相信你，並替你說話的。」
「好，我知道了。」當男孩說完後立刻感到後悔，他剛剛明明就和男人說，和朋友的關係還不錯，可是這次自己卻沒有任何反駁，一種被玩弄在掌心的感覺隱約竄起。
但總覺得，自己某一天還會來找這個人。
※※※
過了一陣子，男孩終於忍不住找女孩說話，想要找她出門卻沒有一次成功過，明顯感受得到她的疏遠和冷落，就在一次通話後，他說出自己全部的心意，但依然得到冷淡的回應。
女孩說，不會再找他了，那段日子很謝謝他，會一直記著他對自己的好。
男孩只能想著兩人過去相處的日子，幾乎天天靠著酒精，還有香菸來讓自己好睡一些。
然而當他每天看著女孩更新的貼文時，發現女孩離開自己後，依然過得開心快樂，再回想起自己變得如此悲慘時，感到更加痛苦和矛盾。
他問著自己，已經開始恨她了嗎？
但他依然不想怪女孩，仍思念著她，只是看著照片上她開心的臉孔時，會想著女孩或許已經忘記自己了吧？
她還會像他一樣想念對方嗎？
看著她和其他朋友出去玩，看著她站在其他男生合照，難道自己離女孩已經越來越遙遠了嗎？
他羨慕著現在女孩身旁的其他男生，他曾經離女孩也如此接近──
一股醋意卻跟著竄起，他隱約感覺到，自己開始想看見女孩不笑的表情了，至少不要是對其他男生笑的表情。
每天這樣重覆著崩潰的日子，男孩的課業越來越糟糕，甚至在這學期差點就要被二一了。
終於他再一次打給女孩，趁著醉意將思念全部傾洩出來，也將這陣子喝酒抽菸的事情通通和女孩說了，但女孩依舊冷冰冰地說著──
那是你的人生，你要自己堅強負責，沒有人可以幫你，我也幫不了你。
你自己選擇要這樣，就要努力負責起來。
隨後女孩封鎖了他，他問著自己，女孩是不是真的再利用自己？問著自己是不是開始憎恨女孩無情了，然而沒有任何答案。
※※※
在下學期的某天深夜，女孩出現在男孩住處的門口，當男孩看見她後心臟一陣揪痛，但在那一瞬間從前和女孩相處的美好感覺，立刻回到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變得那麼可悲，只是再看見她一眼就能如此滿足，而女孩卻哭著向他承認，不想再對他視而不見了。
回到男孩的房間後，女孩說起這陣子的種種，和別人相處那格格不入的感覺、在意別人的看法，除了在男孩身上，沒有人能給她做自己的感覺。
隨後她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將這陣子寫下的心情都給他看了。
男孩看完後決定振作起來，傾聽著女孩的煩惱，像是過去那樣幫助她，只是內心那被挖開的空洞，卻沒有隨著女孩的回歸而消失。
……
相處一段日子後，男孩還是無法承受這種曖昧的關係，想知道女孩到底是怎麼看待這段關係的，而且他們相處的時間已不像從前那麼多了。
他想要知道那個答案……他也知道女孩仍會和其他男生出去……甚至知道已經有幾個男生也像自己一樣愛護著她……
那種自己其實是可以被取代的感覺，已經將他的理智壓進深淵了。
最後一次男孩鼓起勇氣，再次向女孩說出自己的真實心意，甚至逼問著她到底是怎麼看待這段關係的，但這次女孩變得歇斯底里，哭喊著可不可以不要逼她、她真的不知道、她不想要做出任何選擇。
女孩怪罪男孩如果不能接受，那為什麼還要待在身旁，明明說過要是他想離開，自己絕對不會阻止。
隨即她開始自責起自己很貪心，她其實都想要，自己就是個貪心的婊子。
而看著這樣崩潰的女孩，男孩也跟著責怪起是自己沒用，但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遠遠大過心疼，從深淵中飄了起來──
看著女孩哭泣時，有更多的感覺是一種莫名的開心。
女孩拼命地向男孩說對不起，這次她會下定決心徹底遠離男生的生活圈，對不起給他這麼多痛苦和傷害。
……
女孩徹底離開的第一天，男孩做了可怕的噩夢，夢見自己不斷地自殺，之後的每一天都做著關於死亡的夢境，但是每次從惡夢醒來後，他都會感到一點點釋懷──
他想起醫生說的話，決定和所有的好友修復關係，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軌。
他認真花時間陪伴身旁每一個好友，聆聽他們的苦惱，替他們做很多事情，颳風下雨時會為打工的朋友送上食物；朋友生病時陪人家到醫院看診，甚至報告時主動將最麻煩的部分接下。
但是他總會有意無意提到女孩，讓別人知道自己還愛著女孩。
隨著和身旁好友的關係越來越好，當好友們聽見男孩說起女孩的事情時，會罵她就是個把男孩當工具人的臭婊子，慶幸著男孩有選擇振作。
望著那些好友痛罵女孩，甚至傳出謠言抹黑她，男孩只剩一絲若無的心疼，他知道他們並不了解女孩，可是現在他們瞭解著自己，他們更願意相信男孩是被糟蹋的──
他巧妙地利用了這點。
漸漸地消息傳到女孩的科系，原本看不順眼她的同學，也相信她是婊子，總會在她經過身旁時，毫不掩飾地和別人聊起她的八卦。
女孩的名聲逐漸臭掉，除了幾個愛玩的男生還是會靠近女孩外，已經沒有多少人會接近她，當然那些男生也只是為了上床而已，其他人更是打從心底看不起她。
有一天女孩的裸照外流了，被一個愛玩的男生外流了，那男生認為反正她只是婊子，讓大家看看她的裸體應該也沒差吧？
消息越傳越大，女孩除了上課以外，沒有再和其他同學有所交集，下課後便是流轉在幾個有錢的社會人士身旁，默默地渡過大學生活。
看見女孩變得如此，男孩再也不了解自己到底變成什麼了……
※※※
當男孩再次回到冷峻男人那諮商，只看見他微笑地說了聲，你開始抽菸了，之後進行第二次諮商──
這一次，男孩的思緒變得異常清晰，隨著男人的話語越來越瞭解自己，那種接受真正的自己和認知有差的感覺並不會太壞。
當他這麼接受的時候，他開始瞭解女孩真正的想法，其實以前相處的種種都是有機可尋的，順著冷峻男人的思考方式，他一點一滴地重新構築起女孩的想法。
原來自己從未瞭解女孩。
……
畢業的那一天，男孩再一次找回女孩，兩人回到女孩家中後，弄妝豔抹的她不再冷漠，像從前那樣滔滔不絕地和他聊天談心。
只是男孩不再安慰女孩，用冷峻男人的方式，將她的慾望和想法剖析出來後，看著她錯愕的樣子，體驗著把玩女孩的快感──
隨後他強吻了上去，這次女孩卻沒有推開。
「你變了。」
「妳不也是嗎？賤人。」
女孩聽到後將他推回床上笑著，「你不是想要幹我而已嗎？」
「是呀，從認識的第一天就想要了，妳不喜歡嗎？」
女孩緩緩地解開自己的內衣，溫柔地注視著男孩，「我喜歡現在的你。」
創作內容
公會：【小說吟遊】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