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一道聲音從瑟薇安的心中浮現出來，那是女生的聲音。
「先民……」莉茵嚥了口口水，此時此刻她正在面對的可是遙遠史書中存在的種族。是被稱為神子的存在。「為什麼阻止我？妳知道他是龍嗎？」
我知道。
「那妳知道是他破壞了牆嗎？破壞了你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東西？」她又問。
是，他確實這樣做了。
「那為什麼？」莉茵的語氣激動了起來。「為什麼要阻止我把他帶回去矛尖城寨？」
因為現在不行。
莉茵一愣。「現在？什麼意思。」
作為我們魔法後代的精靈啊，牆壁的崩毀是事實沒有錯，但妳可是真心地認為他就是破壞世界的元兇？
面對先民的質疑，莉茵蹙起眉頭。「不是嗎？」
普羅並不想摧毀世界。
儘管手法笨拙，但他確實正在用屬於自己的方式在保護這個地方。
莉茵顯然很想用什麼來反駁先民的言論，但卻沒有說出口。相較於先民，她們對於龍的認識並不多，面對面見過的也只有普羅一人。而他確實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力量，而且那東西絕對能啃食掉世界的四元素──這樣的生物，無論存在與否，都是被世界所否定的。是異物，現在他身上的排斥反應不也證實了這點嗎？
「我不認同。」莉茵想了片刻後說：「既然連世界都在否定他，那為什麼貴為先民的妳會想去保護他？我不懂。」
因為這千年以來，我們居於世界的洪流裡一直看著他。
普羅確實因為使用自己的力量而導致牆壁崩毀，但也正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去嘗試彌補。
「彌補？」莉茵的語氣變得激動。「他的彌補方式就是犧牲神子嗎？犧牲別人？這就是他的彌補方式？」
作為支撐的他亦會死去。
「依他做的事來說，我想是罪有應得。」她冷漠地說道。
瑟薇安抬頭望著站在自己身旁的精靈，似乎在知道普羅就是造成龍族入侵的始作俑者以後，她就徹底失去了冷靜，好像只想一心將他打入深淵，或者說以死來償還他的罪孽。
但，真的有這樣的必要嗎？瑟薇安心想。普羅也許真的被世界所排斥，但在面對面時的那股執著，他似乎真的很想去創造那面永不崩塌的牆。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但他想幫助這世界的心情應是無庸置疑的。
只是，「你們總是說彌補，他的愧疚真的那麼深？如果只是單純的愧疚，我認為他不會做到那麼多。」瑟薇安問道。
神子沉默了。儘管看不見表情，但瑟薇安看見了先民一手環胸，一手抵著自己的下巴，看起來似乎像是在沉思什麼。這問題有那麼困難嗎？
他很喜歡這個地方。
聞言，瑟薇安稍稍一愣。其實她想過不少原因，像是普羅可能喜歡上了誰，或是在哪個地方交了知心好友等等，屬於那種比較私人的感情。但喜歡世界？會破壞世界的人居然喜歡上了這裡？
你們也許不相信，但普羅確實喜歡這個世界。
這千年以來，他已經為這個地方付出了太多。這份努力，絕不該是以這種方式結束。
「什麼意思？」莉茵問道。
精靈與小神子啊，真正的龍原神子已經誕生，那將會是最完美的素體。
如果普羅的計畫能夠繼續實施，那麼，神子將會是比妳還要完美的材料，她將做為基底來保護世界。
「……是誰？」
很抱歉，我不能告訴妳。
瑟薇安聽著先民的話，她忽然感到一陣……慶幸。最完美的神子已經誕生，代表她有可能不用再去當普羅計畫中的一部分，然後徹底從這個環節中脫離。只要這一切順利，未來她還是可以跟母親一起生活。
還可以一起生活。瑟薇安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了微笑。
先民有意無意地朝她那裡瞅了一眼，然後又正面看向莉茵。精靈臉上的表情依然不好看，似乎仍舊無法接受必須放過普羅，這條龍必須受到應有的制裁。
「所以他必須留在這裡？」莉茵問道。
是，普羅會一直在這裡等到神子到來。
正當莉茵打算繼續詢問時，白色的人影漸漸的模糊了起來。從腳開始，她就像早晨曾看過的薄霧那樣散去。
看來這是我目前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普羅必須待在這裡，請各位取得我的枝幹以後回去吧，在城寨中靜待神子的到來。
直到最後，她們也沒問出什麼情報，卻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影化作一殘霧消逝。
但先民的最後一句話，卻迴盪在莉茵和瑟薇安的心中。
時間緊迫，她快到了。
＊
裴蒂走上了指揮所大廳中的圓形階梯，每跨出一步，她就覺得內心的壓力更加沉重。明明這裡一切的擺設都如此的熟悉，卻人事已非，這一切都隨著六年前的戰爭而改變。矛尖城寨在她心裡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座城。
腦海中忽地閃過了位於河流邊的那座墳。裴蒂站上了二樓的樓梯口，看著從窗戶投射進來的陽光、舖在走廊上的紅色長毯以及守在轉角拱型門前的兩名士兵。過去守在那裡的是穿著重甲的人類，如今卻變成了獸人。
這座城是隊長──是整個第二進攻大隊亡去的地方，絕不能被任何一個人玷汙。裴蒂瞅了他們一眼，然後邁開步伐朝著那大門走去。
絕不。她在內心又複誦了一次。
拱型大門並沒有關上，所以裴蒂用不著看那兩個守門人的臉色徑直走了進去。原本還以為會受到一些阻攔，可那獸人也只是哼了一聲，沒有做出什麼大動作。
這作戰指揮室也保留了當初的設計，但似乎把以前瑪席喜歡的昂貴裝飾全部都扔掉了。在這裡看不見那些昂貴的畫作、華麗的圓毯或貴族們很愛用的野獸標本，取而代之的是那立在牆邊的陳舊書櫃；掛在牆上的三叉戟型燭台以及她眼前那張攤了地圖的圓桌。
菲梅爾就站在圓桌後面，她沒有穿著先前看過的長袍，反而換了件簡單的黑皮衣與緊身褲，那淡褐色長髮顯得十分醒目。在她身後的長桌上則是丟了件紅色的斗篷，看著那縫在領口上的獸毛，八成也是她的。
辛狄羅則是站在裴蒂的右側，一如繼往的裸著上半身，毫不掩飾地將那壯碩的體格以及六年前戰爭所留下的傷口展露出來。不過腰際倒是多掛了兩把手斧，斧刃看上去鋒利無比。
「所以，妳認為需要靠著他們倆來幫助我們？」在座裴蒂唯一不認識的人開口了。他身上穿了銀白色的戰甲，裸露在外的皮膚跟辛狄羅一樣是墨綠色的，而且體格看上去非常健壯，那背在身後的大劍更是差不多一個人的高度。
菲梅爾別於過去的自信，用靜謐的語氣道：「需要。辛狄羅原本就是生活在這裡，而且亞人在過去也常常與各族展開貿易，所以我想他對這部分的地形應該很熟識。」她看向站在自己對面的裴蒂。「至於她就不用說了吧？過去曾經對北部展開侵攻的隊伍之一，裴蒂是副手，想必對這附近也瞭如指掌。」
「我不是要妳解釋需要他們的原因，而是我們為什麼會需要他們？」那名獸人顯然很不諒解。「看看南境我們做了什麼？自從聽了妳的建議與改革以後──」
「不是我。」菲梅爾嚴正地喝止他。「是現在的獸人領導‧巴克。」
他一愣，然後點頭。「對，正是因為他的改革，所以我們幾乎佔領了南境。然而巴克分兵攻擊矮人領也沒有說需要人類，那為什麼我們就需要？直接打過去不就好了嗎？」
「因為有精靈跟洛索達人。」菲梅爾眨了眨眼。「原本強盛的精靈因為六年前的戰爭而沒落，取而代之的是洛索達人。更讓人可憎恨的是這兩族居然結盟了。」她哼了哼。「表面看上去是洛索達人庇護精靈，實際上卻是他們各取所需。『強權』二字就讓洛索達人承擔，精靈則默默地退隱幕後，醞釀力量準備再次東山再起。」
「何以見得？」裴蒂開口問道。眼角能瞥見那獸人充滿怒意的眼神，顯然很不滿意自己在這種時候介入對話，但她不在乎，既然菲梅爾要求的是同盟，那她的地位就不會遜於獸人。
「因為精靈居然向矮人購入兵器。」菲梅爾從後面桌子上拿了一捲卷軸，把它扔到了圓桌上。「這是在矮人領起義的同胞為了向我們展示忠誠和大義送過來的。」她開始踱步了起來。「我的人不辭辛勞地從矮人領送到這兒來給我，他們必須躲過其他種族的耳目才終於將這封信送來，卻附贈了更可恨的消息。」
「什麼消息？」這次換那獸人問了。
「洛索達人來了。」
裴蒂心裡一震，但她仍舊保持著面無表情。看著菲梅爾那惱怒的神情，消息來源一定可靠。雖然不知道是誰帶隊，但他們是盟友，儘管只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但比起菲梅爾，直爽的洛索達人實在可靠的太多太多。
可她內心仍舊不免遺憾。原本想要在這裡立下一件大功，好讓洛索達人──甚至於全大陸的人都能承認弗司妲的能力，甚至能趁機詢問能否接管這座城寨。只是隨著他們的到來，這一切都將告吹了。
而且，現在這樣有點糟糕。
「洛索達人？」獸人將領轉頭看向裴蒂。「不是妳的盟友嗎？為什麼會在這時間點朝這來？妳該不會去通風報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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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艾洛等人將會在不久的將來再登場。
兩條線終於又要匯聚在一起，老實說我挺興奮的。
那再來就是泰戎（先民）提到的完美素體，相信各位也心照不宣了。
是的。拯救世界必須要死人。
瑟薇安或朵拉，必須有一個人得做為基底死去。
不曉得各位會選誰？
－LKK 2018 . 02 .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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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