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他只是很普通地上學、上網、參加社團活動。
然而，當他意識到時，卻發現自己與家人漸行漸遠。
他感到錯愕。
當發現時，事情似乎早已難以挽回。
原本就自卑的他變得更加自卑。對於改善越發糟糕的家庭關係也毫無頭緒。
他不知所措，也無法開口求助。家庭關係彷彿金魚的屍體，逐漸發酵、腐敗、沉積到散發惡臭的水底。
他漸漸將自己關起來，要是這樣會讓他們心情比較好。
他總是搞不懂到底是哪個部分的軟件沒有寫好，讓他們的關係走到這步田地？
是因為他跟他們不一樣嗎？
是因為他忽然變成了怪異，讓他們覺得反感嗎？
還是因為……他的存在本身就令人感到噁心？
現在，他仍然時常思考著。
身為怪異的他，究竟做錯了什麼？
第九章 開始邁步向前的怪異
依照撰的指示與蓮自身的判斷，地下的兩人順利抵達喚醒人造人的實驗室。
當然，也有鑑於一路上都沒遇到半個屬於怪異的敵人。
只有在經過一處轉角時，遇到兩個正在巡視的士兵。味味一秒就將他們送進異界。
「……他們回得來嗎？」
味味睜著無辜大眼，似乎思考了一下，聳聳肩。
蓮不禁汗顏。
這名少女根本是依靠本能將人丟到不知道哪個世界。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啊？剛剛怎麼了嗎？我忙著輸入你們的身分識別……當然是假身分。你們輸入虹膜或指紋就能在這座基地內暢行無阻。』
撰顯然沒發現剛剛的插曲。他畢竟不是擁有千目的千目又，而且肩負替他們湮滅證據的責任。他很忙。
於是蓮放棄追尋無解的問題，將手指放上偵測器。
電子門平滑地開啟。
一座長廊映入眼簾，往前走幾步，右手邊有一面玻璃。
玻璃內是碩大的研究室，幾名研究員正埋頭執行著手邊的工作，研究室正中央的上方有一座長得像幽浮的圓形儀器，數條散發銀白光芒的管線彷彿水母的觸手般垂墜而下，連接到正下方的一座透明石棺當中。
石棺相當巨大，邊與角的接縫處之間皆用金色的堅硬材質固定，要是沒猜錯，應該是含有黃金的材質。上面刻畫了某種文字，是類似古埃及文字的符文。這些文字甚至延伸到透明玻璃上。玻璃本身非常厚實，應該是經過特殊處理，變成接近鑽石硬度的強化玻璃。
玻璃石棺之中的水藍色澄澈液體之內，漂浮著一名少女。
從蓮的角度仔細一看，少女後方有另一個人……不，蓮一眼認出那種熟悉的慘白。
那是一個人造人，目前顯然只是軀殼。血紅的管線連接著他們。
他們在執行甦醒這名少女的作業。
這個空間沒看到其他遭到監禁的人。只有研究員和……蓮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背影。
這個背影一點都沒變，只是頭髮稍微變得花白。
忽然間，一陣詭異的震動從頭頂而來。
『末頁計畫抵達地下一層了。其他人還在奮力抵抗。』
蓮望向身後的少女。
「味味，我需要妳去找其他人。如果可以就將人帶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別讓末頁計畫下到這裡……那傢伙或許已經喪失理智了。」
少女望著他。
「這裡交給我。萬事小心。」
味味點點頭，一瞬間消失在這個空間。
蓮輸入指紋與虹膜，跨入研究室。
熟悉的背影回過身來。
這位是研究室的室長，也是推動第一、二批計畫的推手。
曾經，他就像他們的父親。
「好久不見了，青日。」
蓮語氣平靜地打招呼，門扉在他身後「唰」地一聲闔起。
＊＊＊
「蓮……」青日皺起眉心，露出悲傷的神情。
「你還在這裡瞎攪和啊？看來一年多以前的失敗還沒讓你受到教訓。」
蓮手插口袋，沉聲說著。一股力量慢慢縈繞在他四周，湖水綠的眼睛此時平靜地閃耀著。
他知道青日並不怕死，卻也不想以死逃離內心的折磨。
零當時告訴蓮，他知道青日什麼都知道，只是對現況無能為力。
他當年暗中以消極的方式協助零，讓Ｉ與中央政府所做的一切攤在陽光下。
青日比誰都痛苦，卻也無法扔下這些孩子。
……這些他們都知道。
然而，「第一批」的其他人直到死亡那一刻都不知道整起事件的真實。
而「第二批」呢？
「第二批」在那時已經沉睡在深深的地底。
其中一位現在就在這裡。
被強制取出身體器官，抽出靈魂。
「現在就住手吧，青日！」蓮說，「到此為止吧！」
「小心！」
蓮身後的門扉猛地開啟，一股沉重的力量倏地朝他的頭部襲來。
閃躲之餘，他耳中的耳機被擊落。
一名女性站在門口，身穿剪裁合身的軍裝，身上配有槍枝與細長的特製軍刀。她擁有紫色的眼睛與精緻的五官，黑色的頭髮一絲不苟地盤成一個髮髻，眉眼之間散發出冷酷高傲的氣質。女子彎腰撿拾掉落的耳機，將耳機貼近耳邊。
「撰，原來是你啊？」女子冷冷一笑。
「怎麼，足不出戶的詭異傢伙現在以為能與Ｉ為敵嗎？明明只是個在網路上竊取資訊的噁心小偷……」
蓮一腳蹬地，貼著地面瞬間移動到女子足下，接著手掌撐地，整個人倒立垂直上踢。
女子因而鬆手，與耳機往反方向分離。
蓮奪回耳機。
「雖然不知道妳是哪位，但這種誹謗他人的說詞不太好吧。」蓮將耳機掛回耳朵上，調整了一下毛線帽，蓋住耳機。
「怎麼著，撰，你們認識嗎？」
「這不重要。你就是奪取了親哥哥身體的那個孩子吧？啊啊，居然能到達這裡。看來我們的保全系統似乎需要再加強才行。竟然讓老鼠跑進來，這樣傳出去可不能聽啊……」女子用美麗的臉龐說出尖酸刻薄的話。
青日知道這位秘書長現在相當生氣，對阻止入侵者也有著相當的自信。
這位秘書長厭惡著怪異，簡直到了憎恨的地步……原因不明，青日也無暇追尋緣由。
在私人情感方面，他完全不想與這一位有所交集。
「講話這麼惹人厭，真的是Ｉ的人無誤。」蓮將手指伸進後腦的毛線帽邊緣，搔了搔頭髮。「撰，你真的認識她啊？難道是前女友？原來你喜歡年上的類型……」
『她是……我的親姐姐。』
啊？這可誤會大了。
「雖然很抱歉，但你姐真的有點顧人怨耶。」
『不是的，都是……我不好，她才會生氣。雖然我不記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或許就像她說的……我真的很令人……噁心也不一定……或許……是因為我是怪異……我也搞不懂……』
「這算什麼啊？」蓮煩躁地說。
「你才不噁心！也不是什麼小偷啦！不過，是這傢伙自己跑出來擋路的，那麼，醜話先說在前頭，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而且怪異又怎麼了？難道……
「……是歧視嗎？」蓮望著眼前的女子。
「明明是依賴怪異的能力，執行見不得人任務的政府與組織……」
「隨你怎麼說。」女子露出猙獰的表情，唇邊勾著冷笑。
「要是阻擋人造人復甦就是你們的計畫的話，我是不可能會讓你們如願的。」
她平順地抽出腰間的軍刀。
「我是中央政府國防軍事秘書長——阿席亞。初次見面，漠盛蓮。」
蓮點了點頭。燃燒的青色火焰從雙手手掌之間噴發燃燒。
「真抱歉，我們的計畫可不只如此。」
＊＊＊
網域撰望著蓮與自己的姐姐大打出手。
另一方面，味味用空間之門在Ｉ內部到處穿梭。
「味味，有一個走道末端設置了一支電眼。那是在同一層的南邊。通常不會在什麼都沒有的盡頭設置電眼監視……」
話說到後面，撰忍不住嘆了口氣。
『地面上一樣亂七八糟啊！得快點讓蓮兒他們離開，末頁計畫已經越來越靠近地下了。撰兒，那些人造人的位置找到了嗎？是在剛才說的那個走道盡頭嗎？』
半晌，又的聲音再次傳來：『……撰兒，你還好嗎？』
網域撰點點頭。其實心情已經陷入愁雲慘霧。
「我……會努力的。我剛剛才發現有一組監視器號碼被我漏看了……我現在就破解它。」
撰開始敲擊鍵盤。
數個螢幕上的畫面全都火藥味濃重。
小花在一旁擔憂地望著縮在被單中的背影。
『找到了……』味味的聲音傳來。
同時，網域撰也破解了最後的那組監視器。
畫面出現一個詭異的空間，像是整隊一樣整齊林立著無數的管線。
直覺告訴他就是這裡了。
可是這個地方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那個空間看起來溫度很低，畫面上的味味不斷呼出水氣，她走到一處平台上，一個圓柱狀的物體從地底升起，在她面前投射出一面操作面板。
味味用手掌碰了一下其中一個按鈕，下一刻，所有管線四周的地面噴出霧氣，一座座巨大的白色圓柱體緩緩升起。味味緩緩靠近那個物體，伸出手。
撰與又還來不及阻止，味味便用手掌擦過白色的柱子側邊。
味味往後退了幾步。
那是一張沉睡著的臉。
某個人就在圓柱體內部，泡在某種帶點鵝黃的透明液體中，身上插著各種管線。
圓柱體的柱身其實原本是透明玻璃，只是因為低溫而結晶了一層薄薄的冰，畫面上看起來才會是白色的。
撰放大影像，偵測那個人的臉，發現他是「第二批」的其中一人。
這些圓柱裡，難道全都是「第二批」的成員嗎？
撰想到剛剛的研究室裡，那座石棺當中的少女。
她的身體與人造人的軀殼連接在一起。
撰感覺自己的思考一瞬間停擺。
一股冰涼的觸感從心臟漸漸往外擴散。
要是事情打從一開始就早已經無法挽回呢？
就像是他不斷思考的問題一樣，其實……根本是無解呢？
要是無論如何這些人都註定無法得救的話……
那麼……
撰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上的床單掉落在腳邊。
小花嚇得跳了一下，豎起桃紅的熊耳。
『撰……？』又的眼睛在房間的牆面上一眨一眨。
紫色的雙眼緊盯著圓柱體的特寫畫面。
「我得……親自確認。」
創作內容
｛在夕陽之下｝第九章 開始邁步向前的怪異(上)
小說-幽靈萬事屋(已完結)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