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年多之前就已經隨著他們死去。
要是我只有一個人，一定無法接受只有自己一人獨活。
然而，我卻不是一個人。
一直以來都不是。
曾經是我另一半靈魂的他早已走遠。只有在我照鏡子時能夠相見。然而，這卻也只是我的妄想。
真正的他已經不存在。在這裡的，就只是一個偷了他身體的苟活之人罷了。
如此這般，在我逃跑了那麼久之後，卻又遇見了原本屬於他的緣分。
一部分的我覺得應該逃離，一部分的我卻想代替他感受這份溫暖……
真是無法原諒。
這條命原本就是屬於他的，是我擅自奪走的。
身為親兄弟的我，如今已經無法為他做任何事。
事到如今還懷有這種奢望的我，或許連神明都不願意保佑吧？
要是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話。
第七章 集合起來的怪異
雷響夜帶回的人馬，其中一位就是之前對蓮的長相產生疑慮，差點砸下重金獲得情報的「月燄」成員——八呎大叔。
這次面對蓮，他依舊相當在意。只不過表面上看起來跟平常一樣內斂沉穩。之前想找蓮麻煩的光頭男待在門外，進門的只有雙方集團中的幹部，以及保護大叔的雙生姊妹。
至於另一名女性，一進門就撲倒睡眼惺忪的味味，相當憐愛地用柔軟的臉頰磨蹭對方。雖然看起來在胡鬧，但仔細看她的眼睛的話，就會發現她的眼眶有些紅腫。應該是剛剛哭過。
「我是躍花。」身上至少穿著十種配色，擁有一頭七彩短髮的少女開朗地自我介紹。「能力是氣壓，也就是重力。」
「這一邊蓮蓮應該有過一面之緣吧？月燄是夕霞市組織規模最大的自然系集團。」另一邊則由雷響夜代為介紹。
躍花是可以控制重力加速度的自然系怪異。她隸屬於一個極限運動集團，平常以跑酷為主要運動項目，甚至利用跑酷執行快遞業務。
他們在一個月前失去了集團的首領，由身為首領妹妹的躍花暫代首領的職務。他們原本以為首領只是暫時有事需要處理，無法與他們聯繫。雖然擔心，他們也束手無策，只能懷著擔憂等待著。時間一長，他們當然也發現事情不大對勁。
他們報了警，找人打聽，動用所有人脈拼湊出事情真相。雖然得到的結果不盡然都正確，卻也相去不遠。
「好像是在集會結束之後的回家路上，為了節省時間走進巷弄就消失不見了。」雷響夜小小聲地在蓮耳邊咬耳朵，似乎是怕刺激到這個各方面都相當令人震懾的高壯大叔。
「監視器啥都沒拍到，因為後巷很黑嘛～你知道的……很黑～」
總而言之，這兩個集團都是因為所屬集團的首領遭到那個人狩獵而來。
八呎大叔一本正經地對蓮頷首致意。
「我們是為了各自的信念而來，希望能幫上忙。」
「對於你們各自的領導發生如此遺憾的事，我深表同情。」
「別這麼說。我們雖是為了團裡的意志而來，但大致情況已經聽雷響夜說明了。」他說，「引起這些失蹤事件的傢伙給我們造成不少困擾……總之，對於當前情況，我們將鼎力相助。」
引起這些失蹤案的傢伙……蓮乾咳了兩聲，轉頭看向仍然被少女臉頰蠱毒的味味。她正手足無措地在躍花手中掙扎。
沒想到真的有人願意協助攻破中央政府這種事……
雖然對方大部分是基於所謂的復仇心態而來。
蓮忍不住瞄了一眼算是復仇對象之一的黑嚕嚕少年。他完全置身事外地望著這個方向，顯然對這些人說的事完全沒有興趣。
要是必須讓這些人暫時站在同一邊，果然不要詳細介紹這傢伙比較好吧……
「對了，這位是……？」
「啊，他是黑嚕嚕。他之前跟最近綁架怪異、製造末頁計劃的傢伙一起行動喔！」
……蓮深深覺得要是雷響夜繼續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世界大戰一定很快就會開打。
「跟製造末頁計畫的人一起行動……」八呎大叔有點反應不過來地覆誦。隨著覆誦的字數增加，他與躍花的神情便越發陰沉，殺氣也漸漸濃厚。
地板開始上下顫動，放在酒架上的酒瓶因震動互相敲擊，茶几上的玻璃杯也開始微微跳動，發出下一秒就會破裂的脆弱聲響。
是地鳴。
「你這傢伙，把我姐姐帶走的人就是你嗎？」躍花灰色的虹膜中開始出現能量的流動，她舉起手臂，往幽玄刃的方向用力一推。
這個距離不可能接觸到幽玄刃，他卻整個人往後方的牆壁上撞過去。就像被一個摔角選手一樣的壯漢從胸口往後推一樣。
他的背部狠狠撞上裝飾了油畫的酒館牆面。幾幅接近撞擊點的油畫應聲掉落，發出交錯的喀啷聲。
眼見來者不善，幽玄刃也不甘示弱，從黑暗的角落製造出數把匕首。全數朝向平頭壯漢與七彩少女。
門外的群眾也開始騷動。
酒館內外的火氣都相當大，衝突一觸即發。
頃刻間，蓮感覺到另一股危險的氣息如同洪水般迅速注入這個空間。所有人頓時像是遭到過深的水壓束緊氣管一樣，無法呼吸。
地鳴停止。原本遭到禁錮的少年從牆上掉下，蹲伏在地，匕首全部消失無蹤。
蓮呆呆望向站在吧檯後方的男人。
「不准在我店裡打架。」千目又唇邊依然掛著微笑，「玄兒是新來的也就算了，我也不怪身為夕霞市老鳥居民的你們，畢竟失去了重要的頭目……但，在這裡你們還是得遵守我的規定，明白嗎？」
所謂的六月雪一定就是這麼回事。蓮看著那張帥氣的笑靨，越看背脊越涼。
起衝突的三人心有不甘地同桌而坐。
差點引起戰爭的雷響夜一臉好像沒他的事。味味則默默湊到蓮身邊。
為了達成共識，又親自向八呎大叔與躍花詳細解釋了一次當前情況。
為了大局著想，在事情告一段落前他們必須站在同一陣線才行。這兩人也不是笨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即使是殺掉首領的仇人，現在也應該要專注於更嚴重的事態上。
十五分鐘後，酒館內外達成了微妙的共識與站在危險平衡上的合作關係。
***
窗外的天色轉白，朝日才剛自天邊的山巒殘影後方探頭，他們便出發前往中央政府。
原本可以用味味的力量一次性地減少交通時間，然而，從一年以前開始，中央政府就在四周的城市中設置了一些裝置，使異常在有限範圍內喪失部份能力。更何況，要傳送到這麼遠的距離也會對味味產生負擔。
味味算是主要戰力之一，過度消耗能力並不是上策。因此，他們只讓味味將主要領導的又、夜、蓮、幽玄刃、八呎大叔及躍花送到裝置範圍外的城市裡，接著換乘電車進入中央政府所在的市中心。其他人則以一般交通方式盡速跟上會合。
至於小花則暫時不出動……一隻熊，而且還是一隻桃紅色的熊跟著一起搭電車恐怕太過引人注目。
畢竟小花還沒加入，這群人就已經夠醒目了。
一行人站在電車月台上等候。
雷響夜與千目又不用說，完全是以老少通吃的程度，一路吸引了無數雌性人類行注目禮，愛慕的視線簡直就像快要發射出激光。一身黑的少年與七彩的少女之間維持著微妙的距離。高大的八呎大叔與個子普通的蓮並肩站立。蓮身邊還多牽了一個淡紫色長髮，穿著單薄的美少女……在在都使路人們忍不住多看兩眼。
蓮感到有些煩躁。
在網路太過發達的現在，太過吸引眼球只會礙手礙腳。他脫下夾克，披到味味肩膀上。她默默地穿上。
他們十分鐘前通過空間之門到達綠川市，步行兩分鐘後順利抵達電車車站。蓮認為移動方式越平凡越不容易打草驚蛇。因此一行人便隨著上班人潮一同搭上電車，前往中央政府所在的全國第一大城——紅蓮市。
要是位於邊疆地帶的夕霞市代表著接近夜晚的黃昏，紅蓮市就像日正當中的艷陽。掌管著國家大事的中央政府的所在地，紅蓮市中存在的怪異與人類參半，在暗地裡掌控著這個國家。
而一年多以前軍事實驗造成的損傷，讓中央內的機要事務部門正視異常與正常社會之間的界線，在中央四周設置必要的防範措施。
從那時開始，完整掌控了軍事的組織Ｉ一直沒有高調的進行活動，或許是在為嚴重災禍造成的傷害善後，他們反而更加隱身幕後。直到最近才又漸漸浮出檯面……不過這件事也只有中央高層與怪異本身知道。普通人類無從得知，仍然在他們認為的和平社會中安居樂業。
「你就是當初那個暗殺者吧？」
八呎大叔的聲音隨著風聲傳來。
「事到如今，你為什麼還要回去？Ｉ的那些傢伙一定不會放過你。」
火車即將進站的通知鈴聲響起。
「是啊……」
蓮望著前方。
「但是，我也不想再像鼠輩一樣生活。」
火車進入月台，軌道聲卻不足以消彌這句話的份量。
上了車，除了幽玄刃獨自坐在靠窗的座位，其他人都雙雙入座。
味味縮著膝蓋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將臉貼近車窗，呼出的溫暖鼻息，在冰冷玻璃上凝結成的水霧忽隱忽現。
蓮坐在一旁，用手機觀看著最近的新聞。
大多都是一些人類自相殘殺的社會新聞，他們偶爾也會逮到懦夫中的人渣做出虐待動物的行徑，但最近並沒有發現像那孩子或老人受虐的事件發生。這應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望向一個走道外的又。千目又彷彿看穿他的思緒，回以令人安心的微笑。
暫時，可以將思慮專注在Ｉ與那個人身上。
蓮轉頭看向車窗外的街景。
真奇怪，他居然要前往那個他失去一切的紅蓮市……沒辦法，這是為了守住另一個他的遺願。
蓮有些放空地望著窗外明亮的藍天。
「火車……」
蓮回過神，身邊的少女正回頭望著他，水藍的雙眸正淅瀝淅瀝地落下玻璃珠般的淚珠。
啊？？！！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蓮呆僵在座椅靠背上。
「零給我的書上的。火車……」味味自言自語般呢喃，淡紫色的睫毛上也凝結了小小的淚珠，在溫和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是在說零以前跟妳一起看的書上面，印了關於火車的事嗎？他望著少女。
「我沒有搭過火車，零也沒有。我們約好了以後要一起搭……我們有打勾勾……」
原來如此。
蓮傾聽著味味斷續地回憶她與另一個他的往事。
零很少出門，當時中央附近還沒有控制怪異力量的黑盒子，因此味味會通過空間之門去找他。
他通常在固定時間會獨處，待在全白的閱覽室裡。味味會在這個時候去找他，順便帶些外面的東西送給他。零似乎並非每次都會留下味味帶來的禮物。
有一次是小玻璃瓶裝的雨水。有一次是星砂，是從一個叫海灘的地方帶回來的，一樣用玻璃瓶裝著。還有一次，味味帶了寄居蟹，零嚇得讓她放回原來的地方。
原來零怕寄居蟹啊……蓮有點意外。
「零說會『死掉』……讓我放回去。」味味好像搞不太懂什麼是『死掉』？
蓮覺得有種微妙的情緒在胸口醞釀。在火車上，從一名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野生動物的少女口中聽到他所不知道的零。他感到開心，卻也有些苦澀。
畢竟他們所思念的那個少年早已經走遠。
「有一次差點被發現。」
味味說她原本一瞬間就能打開空間之門，但忽然覺得全身無力。能力頓時失效讓兩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在零身邊，我有時會無法使用能力。」
「為什麼？」
味味搖搖頭，又將注意力放在窗外奔馳而過的景色。
To be continued......
創作內容
｛在夕陽之下｝第七章 集合起來的怪異(上)
小說-幽靈萬事屋(已完結)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