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變心讓人如此難過。我甚至不知道偷心的是誰。
離地球三百到五百公里高的地方，是低軌道衛星和太空站繞地運動的區域，屬於增溫層的一部分。
五十公里以下開始出現平流層，而在十五公里高的地方，是一般客機最高會來到的平流層底部。
「為什麼......要在這時候跟我說地球科學？」
犬並沒有轉頭向副駕駛座上的燕做解釋，只是針對儀表板上的各種虛擬按鍵裝模作樣的點了又點並同時回答：「如果沒有過大的阻力的話，一個物體從五百米高要落到地面上大概需要一千秒的時間，也就是十幾分鐘，最終速度在沒有空氣阻力的情況下可能達到每秒十公里也就是時速三萬六千公里。」
「夠了喔你，這點鳥事隨便哪台初階學習機裡面都會免費提供的吧。」「你不要說那麼多啦！難道你沒有看過上個世紀的科幻電影嗎？」「有啊，但是我看的都是跟蟲洞、相對論或是宇宙探勘有關的，你剛剛說的都是基礎物理啊。」「煩死了，我在還原二十一世紀人類的科學程度。」
燕在心裡默默回想著人類早在二十世紀就登上太空了的事實，若不是儀表板上出現了很多令人擔心的紅點，他實在很想繼續吐槽犬。
他隨便指著一個看起來很像是雷達的東西問：「上面這些紅點是什麼？」「各種上個世紀的飛彈還有戰術核武器吧。」「等等，為什麼你可以說的這麼輕鬆？」
「因為我們在夢裡，燕。我們在夢裡。夢裡就該輕鬆寫意。你的認真是在褻瀆我的夢。」
犬一直有一隻手緊握著減速桿，畢竟重力加速度可以帶給他們每秒十公尺向下的向量值，要是直接自由落體到地面上，即使是在心靈世界也不好受。她繼續一種瀟灑的感覺說：「而且你不覺得那些慢吞吞的飛彈比起現代的雷射武器還要好處理很多嗎？飛彈再怎麼快也才幾馬赫而已，跟光速比根本就是靜止不動欸。」
的確，更為環保而且精度更高的光束雷射武器被開發出來之後，古老的飛彈就是個慢吞吞的笑話。當然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飛行器的速度終究還是會為了乘坐人的安全去限制最高加速度值。在上個世紀裡約略測試中，人類可以承受九倍重力的加速度，也就是大概一秒鐘從零加速到三百三十公里。
如果是一台跑車的話可能還連貼背感都沒享受到就撞到東西了，不過在一望無際的半空中，只要能閃過各種飛彈就算是勝利。犬完全不管燕的各種抱怨，像是在飆車一般在半空中揚起各種詭異的弧光。
「喔喔喔喔喔喔！妳為什麼不直接往地面開然後再慢慢減速就好了！再不然我記得開個光學迷彩也可以把飛彈甩掉啊！」
「喂喂說好的尊重呢？這可是我的心靈啊，要用我的方法來！」
「能不能慢一點啊不是有雷射砲可以把導彈擊落嗎啊？」
燕雖然自詡體育能力不賴，但他可從來沒有承受過這般折騰，突然有了一種自己羊入虎口的錯覺，差點要去給犬兩巴掌然後搶下操作桿。
「這女人怎麼這麼熟練啊？」他想著，一邊奮力地抓住手邊任何可以把自己固定在機身上的地方，以防被各種詭異的甩尾操作甩到牆上變成肉餅。
至於已經進入興奮狀態的犬，在閃過第二枚空爆式核彈的時候眼裡露出了奇怪的光芒。
「進入第二階段，新人類！」她高喊，隨即開始了一整套數學公式型的幾何曲線運動，在平流層和對流層的交界雲海中噴濺出了無數白線。
而此時的燕，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去吐槽了。他也是剛剛才意識到犬，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友好少女，其實瘋起來比什麼都可怕。
在經過了將近二十分鐘的折騰之後，犬才終於滿足的把飛行器降落到離地面一千公尺高左右的地方並開啟光學迷彩，還因為擔心地面部隊的追蹤特別多繞了半個大陸來到東亞。
「妳知道嗎，我有好幾次都覺得要死掉了然後退出心靈旅程了⋯⋯」
「哈哈你活下來了啦，要是你死掉了我會再去把你拉回來的。」
「重點根本就不在那裡吧。」
在心靈世界裡面的個體存在強度取決於你對於自身心靈形象的自信，一直沒怎麼在意這些的燕自然只是個虛弱的平凡人，和在外頭健康的運動形象不符。相反的，時常沈浸在心靈裡的犬在這裡幾乎是無所不能。
「燕，你一直抱怨心靈旅程，其實是因為以前有不好的回憶吧？」話鋒一轉，犬有備而來的單刀直入。
「什麼？」燕沒有反應過來。
犬按下了一個按鈕，駕駛艙門向上掀開。「我說，你會一直在那邊碎碎念，一定是因為以前經歷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女孩拿起了座位下的飛行傘，扣上幾個扣環之後便往外跳下。即使她並不需要飛行傘也一樣能平安降落，看來是刻意做給男孩效法的。
「搞什麼啊？」男孩一頭霧水，很反感這種自己陷入五里霧的感覺，但心中好像又有什麼被勾了起來。
被放生的燕看著外頭山頂約有三千米高的白頂山以及地面上模糊輪廓的田，最終還是沒有扛住誘惑，放棄了和犬賭氣留在飛行器上的打算。在副駕駛的位置下面也有一個飛行傘背包，他有樣學樣的扣住扣環，向那片茵綠的田野飛撲而去。
地面上，犬在大樹下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才想起那位不怎麼進入心靈世界的男孩很有可能在高空就拉開了飛行傘以致於現在可能還在半空中飄浮。她走出樹陰抬頭一望，果不其然。
因為長期生活在地下世界，這裡的人對於飛行傘的認識僅止於早期的娛樂電影中，確切要怎麼使用的確不能算是常識。「不過，你好歹也能用空氣阻力相關係數判斷一下要多久才能降落吧！」犬忍不住抱怨這個不喜歡動腦的同學。
由於不能臨時把飛行器叫下來，大吼也不能幫助燕學會飛行傘的操作，犬只能在地面上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巨大的傘影飄來飄去。最後至少燕降落在正確的地方。
「我說，古代的燕子可是一種擅長飛行的鳥類啊⋯⋯」犬不留情面的吐槽。
燕什麼都沒說，原先累積的怒氣指數也隨著尷尬和害羞而消失於無形。他已經忘記自己為什麼要來犬的心靈裡了，完全忘了。
兩個人坐在樹下，飛行傘的殘骸因為不需要在意環保於是隨意亂丟著，風有一陣沒一陣的吹來。
最後還是犬看不下去開啟了話頭：「你以前喜歡的人，叫做鷹，對吧。」
身體一個抖動，燕很訝異女孩口中會出現這個名字。
「妳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我交友廣闊。」犬有點苦澀的說。
「為什麼要提她，難道妳暗戀我？」
「想多了。鷹是我以前的朋友，至少在她還沒迷失在心靈世界裡之前。」犬避免著燕把話題帶到奇怪的地方去。
燕猛然站起抓住犬的肩膀：「她才沒有迷失！她是被人控制的！」
犬沒有還手，她知道自己在心靈裡的力量比燕強上無數倍，況且，她不需要動手。
「所以那就是你不喜歡心靈世界的原因嗎？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喜歡的人被別人迷倒了？」犬明白她的語言絕對足以傷害任何一個人。
「她，不，是，被，迷，倒！我看過了，她的心裡面都是被植入了各種不屬於她的想法！」男孩語帶哭喊的說著，放開了犬，用他微小的力量槌著樹，但連個樹葉都沒掉下來。
幾年前，年紀相仿的他們剛踏入心靈探索的領域。鷹，是同梯中幾個比較投入相關體驗的人。在約略習得心靈旅行後一年，原本和燕有曖昧的她不知何時突然像是失心瘋一般迷上大了幾屆的前輩，廢寢忘食，甚至出現了原本只屬於二次元的病嬌行為。
這樣的狀況當然很快就被官方察知並介入治療，但是各種心靈旅程療法都被鷹本身的心靈所排斥，治療師連一窺鷹的主星的機會都沒有。只有燕能夠在鷹彌留之際進去看了一會兒，只見滿目瘡痍和無數零碎概念所構成的岩石碎塊漂浮在鷹的心靈宇宙中。
那位前輩則表示相當困擾並想要申請保護令，當然官方也沒理由不通過，畢竟也沒有證據證明他對鷹的心靈有過任何改造。
事情的結果是，鷹因為絕食相關併發症過世，前輩安然下莊。
「我說的地方有不對的嗎？」犬。
「沒有，只是我不懂妳要跟我提這些做什麼。亡者已逝，妳就算再懂心，也沒辦法把她救回來。」
犬從後面抱住燕，像是挾持又像是安撫，在男孩耳邊輕輕的說著，耳語動人：「我需要你的經驗，去阻止下一個鷹的出現。你看過了鷹的心靈，我要知道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待續)
創作內容
小說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