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至極！」一名光頭，穿著紅色披風的軍官大吼：「守軍都在做什麼？區區人類居然能打下地表堡？那集中營雖然容納了當時進攻矮人的數萬名人類，但也太誇張了點！」他誇張地搖頭。「致世間萬物的遠祖『戰靈』，這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不，比起人類居然能打下地表堡或其他問題，我們應該考慮的是『人類是怎麼打下地表堡的』？」另一名有著金髮的矮人摸著自己的鬍鬚，他左邊的手甲被卸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白繃帶。
「這也不對啊？」另一名黑髮矮人跳了出來，比起另外兩人，他看起來比較沒有受到什麼大傷，比較顯眼的是那身黑色戰甲與沾有泥濘的純白斗篷。「地表堡既然已經被攻下，考慮這些做什麼？我們應該優先討論『怎麼解放地表堡』才對吧？」
「所以我們如果能解讀出人類是怎樣攻下那裡的，就能進一步推敲並擬定如何反制人類的計畫，你說是嗎？」金髮矮人說。
黑甲矮人哼了哼。「讓我們在這邊慢慢研究，地表堡內的同胞就會被殺光了，更別提我們辛苦囤積的糧食，那可不是給人類吃的！」他雙手環胸，聲音變得高亢。「況且根據我們從馬狄亞濕地一路行軍到這裡時也不乏和人類交戰，那副裝備匱乏的樣子，我們真的需要害怕他們到這種程度？」
「所以他們能打下地表堡，你不覺得奇怪？肯定是有謀略的行動。若果真是如此，那我們又為何不稍微謹慎一點？」金髮矮人嘆了口氣。「萬一我們全滅了，那對矮人來說才是最絕望的啊！」
「全滅？可笑，你居然說我們會被人類給殲滅嗎？」紅披風的光頭矮人聞言，大怒道：「你這簡直是褻瀆，根本就是想亂了我們的──」
「夠了！」克爾坦憤怒地拍了桌子，轟地一聲，原本還在爭論的軍官們頓時噤聲。「我明白各位都有自己的主張，也明白你們考慮的點不同，但這樣吵下去沒完沒了。」
他環顧著在場的每位軍官，雙手環胸。「我希望整支軍隊能在短時間內解放地表堡，畢竟我同樣擔心同胞的生死存亡，所以我們並沒有多少時間能去思考對策。矮人王也還在等著我們。」
「但是……克爾坦閣下，如果有『第二基地』在的話，地煉堡無憂啊？」金髮矮人回應道，卻換來另外兩名軍官的瞪視。
第二基地？艾洛疑惑地挑眉。
「沒錯，但我們也不能一直讓地表堡處於淪陷的狀態，況且如果我們久久不攻，人類也會起疑吧？」克爾坦眨了眨眼。「諸位都是有相當作戰經驗的戰士，人類是怎樣打下地表堡的我們暫且不管，但各位是不是忘了地表堡跟第二基地的不同？」
「不同？」黑甲矮人啊了一聲。「地表堡只是村莊。」
克爾坦點點頭。「地表堡之所以被稱為地表堡，只是因為它正下方是地煉堡，方便稱呼而已，實際上就是個偽裝，所以那裡面自然也沒有做多少防禦工事。」他嘆了口氣。「但這種狀況對矮人來說也是恥辱，我免不了又要挨矮人王一頓訓話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光頭矮人聳了聳肩，似乎對剛剛的討論並不關心，只想知道軍隊接下來的走向。
「兩日後進軍。」克爾坦雙手背在身後，靜靜地說：「各部最近都急忙行軍，我想在這裡休息幾天，然後一股作氣拿下地表堡，將這場內亂徹底根除。我們就利用這兩天來想想該如何奪回地表堡，那各位今天都累了，我們明日再來討論。」
「是。」他們齊聲說道。
「先這樣吧，散會。」克爾坦望著艾洛。「客人留步。」
艾洛點點頭。在目送幾位軍官離開以後，克爾坦離開了桌邊，漫步走到了自己的帥桌後，一屁股坐在那舖著獸皮的長椅上，輕輕地嘆了口氣。
艾洛走到帥桌前，靜默不語，就像士兵在等著長官下令一樣。
「森林的賢士在哪裡？」克爾坦問道。
「在照顧孩子。沒能讓她來參加會議，我感到十分抱歉。」艾洛用認真的口吻回答，希望這能多少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敬意。
克爾坦大笑一聲。「哈，不用道歉，只是不知道她看到剛剛那樣時會有什麼想法。」
「我認為在軍事會議上，爭吵都是在所難免的。」艾洛說道。
克爾坦笑而不語，他站起身望著桌前的洛索達人。「你跟賢士的目的是為了觀看我們地煉堡底下的古語，是嗎？」
「是。」艾洛內心感到有點疑惑，現在為什麼要提起這個？
「那個詭異文字就在矮人王的玉座間深處。」克爾坦眨了眨眼。「我去過幾次，那裡給我感覺十分詭異，畢竟是個不用燭火或任何道具就十分明亮的地方。」
詭異？明亮？艾洛皺起眉頭，那是什麼意思啊？
「雖然詭異，但那地方似乎是矮人遙遠歷史的起點。聽說早在先代來此處居時，於某天在礦坑裡面發現的。」克爾坦摸著自己的鬍鬚，看起來對這段歷史似乎很有興趣。「先代認為那是靈的指示，所以便以它為中心，創造出了地煉堡。」
艾洛嚥了嚥口水。「請問『先代』是？」
「就是我們的祖先。至於為什麼要稱作先代，是因為他們存活的時代是在『紅寶石時代』還要更以前的時間點，所以我們才這樣稱呼。」克爾坦微笑，對艾洛的反應感到十分滿意。
比紅寶石時代還要以前？那不就千年以上了嗎？艾洛嚥了嚥口水。迪爾古語是那麼久以前的事，我可從未聽說過啊。
「如何？」克爾坦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這對你們有幫助嗎？」
「有。」艾洛立刻回答，至少知道了矮人王的玉座間值得去一趟。「但為什麼您忽然要告訴我這些東西？」
矮人勾勒起爽朗的笑顏。「你被我們的狼所承認，而且在林中寨的戰役裡我也的確見識到了洛索達人的戰法，再加上面對我質疑時那回答的氣魄……小子，我挺中意你的。」
艾洛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他還不是很習慣被人稱讚。
「但儘管我告訴你關於玉座間的情報，可現在軍隊依然卡在外面，我們進退不得，依然需要你和賢士的幫助。」克爾坦表情忽地變得嚴峻。「做好戰鬥準備，儘管剛剛在會議上是兩日……但也許你我隨時都要出發。」
「出發？」艾洛疑惑地眨眼。「難道您親自去探營嗎？」
克爾坦笑而不語，只見他揮揮手，示意艾洛離開。
＊
「千年？」艾蜜莉坐在一張獸皮地鋪上，披風跟戰甲都被掛在帳篷裡的一個簡易模型上，如今她身上就簡單地穿著黃色的舊布衣跟短褲而已，帳內則胡亂擺放著一些木箱。
朵拉躺在艾蜜莉身後，她緊緊抓著母親的手臂沉沉睡去。經過這段軍旅生活，這孩子如今也習慣在各種地方入睡，雖然偶爾還是會因為一些碎聲而被驚醒。
而那頭棕狼不知為何，起初只會睡在艾洛身邊，可如今卻轉移到朵拉身側，看起來就像在替她哨戒一樣。不過托牠的福，朵拉似乎睡得更好了。
「對。」艾洛把自己的甲冑套在另一個模型上，活動了下自己的筋骨，然後坐在了妻子身旁，他把隨身攜帶的長劍枕在雙腿上。「我隨時都得準備出發。」
「那矮人想探營？」艾蜜莉問。
艾洛點點頭，他把劍稍稍抽出了點，望著那潔白的劍身，也許這次就會用到它了。「我不認為這是明智的決定。」
艾蜜莉看了朵拉一眼。「人類不惜犧牲同胞也要拖延我們，而且靠著那些裝備就想攻陷地煉堡……人類的確不應如此愚笨才對。」
目的。艾洛緊握劍柄。這群人……盧本是嗎？樹巷那時候看到時就覺得他是聰明人，但在此之前人類就已經暴動了啊？
「先休息吧。」半晌，他把劍收回鞘中。「尤其是妳，妳真的該好好睡一覺。」
艾蜜莉聳了聳肩，然後轉身躲進被窩裡，瞥了那頭狼一眼，將女兒擁入懷中。艾洛看著妻女睡覺的模樣，他輕輕地摸著朵拉的頭，然後看向帳廉外的夜空。
人類的暴動是因為鑽石條約的壓迫，在稍早前的爭鬥中不乏聽見有人大喊著過去帝國的名諱，難道這團體的領導人用已故皇帝來威壓、甚至命令他們？這簡直就像某種宗教信仰一樣。
而他們又分別在林中寨與鋼鐵大道上設下死士來阻擊矮人軍，由此看來應該是要徹底地拖延時間吧？但到底是為什麼？目的到底是什麼？
攻擊矮人對他們有什麼好處？艾洛心想。矮人優於其他人的東西是發明……武器？他們想要矮人境內的武器嗎？還是要矮人替他們研發兵器？
他又握緊了劍柄，儘管內心隨著真相愈來愈透明而鼓譟，但艾洛做了幾個深呼吸。洛索達人會發光的皮膚往往會透露出自己的心理狀態，他可不想讓艾蜜莉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艾洛挪了挪身子，平躺在獸皮墊上，長劍則置於枕頭邊。他把被子都讓給了妻女，雙眸直視著棚頂，內心不斷揣摩著人類是否有其他目的的可能──但徒勞無功，武器這東西情對人類來說實在太過重要且具吸引力，他根本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能夠讓人類去捨命換取。
他閉上雙眼，強迫自己進入黑暗之中，希望思緒能隨著這抹純黑而漸漸消緩。
艾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到底有沒有睡著，但耳邊卻傳來了窸窣的嘈雜聲。多年來的戰士直覺本能讓他倏地睜開雙眼，身子從獸皮墊上彈起，右手抓著枕邊的長劍劍柄看向棚外。
探營？艾洛心想，但這聲音聽起來又不是。
望著身後熟睡的妻女一眼，艾洛發現那頭狼早已清醒，但因為朵拉小手抓著的緣故，所以牠沒有妄動，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
「待在這裡。」艾洛說，結果得到了牠低嚎一聲的回應。
艾洛隨意套上長靴以後便跑了出去，儘管營地內似乎沒有多大變化，但明顯能看見士兵們都朝著某個方向跑去，各個神色緊張。
「嘿，」艾洛抓了一個準備集合的士兵問：「怎麼回事？」
「是人類，聽說巡邏隊抓到了一支前來探查的人類隊伍，據套出來的情報顯示，位於地表堡的人類似乎正在做大規模進攻的打算。」矮人士兵說道。
大規模進攻？對這裡？艾洛內心的不安正在擴大，難道盧本他們已經取得了矮人的兵器？
「臉色很難看啊，洛索達人。」克爾坦騎著狼走來，而方才被艾洛攔下的矮人兵立刻行禮離去。
「閣下。」艾洛先問了聲好，然後走到了克爾坦身旁，彎腰說：「那情報真的可信嗎？人類大規模進攻？」
克爾坦嗯了一聲。「哨騎的確回報說人類有往這裡移動的跡象，但是否真為攻擊我們目前尚不明瞭。但既然肯主動出擊，那代表他們肯定有做好相關打算了吧。」他瞥了艾洛一眼。「準備一下，隨時準備出擊。」
「是。」
－－
後記：
當矮人軍隊從邊境回到敗瘡之地時，人類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因為如地圖所示，除非他們願意南下再穿過森林，否則已經無路可逃。
而這是矮人的心態。
在《洛索達》裡，我將其中幾個種族都設定成相親相愛且注重同胞。
他們也許會因為某些事而起衝突，但最終都不會屠戮自己的弟兄。
所以艾洛的「地煉堡」篇我覺得十分有趣。
真的，
十分有趣。
－LKK 2017 . 10 .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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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