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01、令人頭痛的前輩們(下)
「十樓。」利用聲控指出樓層，可以感覺到電梯開始移動。很快地到了指定地點。「我就送你到這裡了。再不回去工作有人會生氣的。」
「十樓。」利用聲控指出樓層，可以感覺到電梯開始移動。很快地到了指定地點。「我就送你到這裡了。再不回去工作有人會生氣的。」
「嗯，謝謝你了。」天抉溫柔說著，向K鞠躬道別。
「免禮。面試加油啊。」
電梯門關上後。天抉輕噓口氣，恢復成一板嚴肅的面孔。看著告示牌找到指定的面試地點。A3會議廳，在左側走道的最底端啊……
叩叩。
「不好意思……」
「請進。」
一打開門，正對著自己的是會議用的大圓桌。面試官是個女生，手邊有三四台終端屏幕，雙手正在上頭快速飛躍，正忙於處理資料，看見天抉也只瞅了他一眼，示意他到一旁坐下。
天抉靜靜地坐到面試官對面，等待指示。要說上現在的心情，或許是緊張吧……跟學校裡所遇過的事情比起來，這一切真是陌生的可以。雖然自己持有優越的身分，不過表現不好的話，被除名也是可能的。
天抉默默地觀察著她的面孔。標準的歐洲人臉蛋；銀色長髮及肩，散亂地卻不失清新脫俗的美感；皮膚白皙中透著紅潤，看起來只抹了淡妝；紫藍色的眼眸透露出深不可測的目光，彰顯著她的專業。以普遍的標準來看，是個難得的美人。
「好了，開始吧。」收起了終端，面試官執起鋼筆，迅速地在紙本履歷上撇了幾筆，直接省去了自我介紹。「我們都知道你是被刑先生給叫來的，前期的動機目的就省略吧。」他想出言反駁，但面試官的急躁態度，讓他甚至沒空隙插話，也就只能生硬地把話給吞了。「你寄給我的履歷我看過了。以新人的標準來看是很無懈可擊，但我有點好奇這一點：你是軍校的第一名，但是關於過失傷害或過失殺人，沒有前科？」
「是的。我從沒殺害過任何人。這是我給我自己的堅持。」
「那麼有人曾經想加害過你嗎？」
「剛入學時遇過不少次。如您所知道的，軍校的制度就是那樣，從互相廝殺當中奪取勝利。」天抉低下頭，虛弱地笑了。「多數人對我持有敵意，誤以為我會是下任的總長。然而我再怎麼說也只是個生化複製人，就算殺了我，也會有很多方式可以取代──如果他真的是這麼打算的話，這只是我毫無根據的猜測。總之，這些敵意維持了好一段時間，直到我擔任自治會長之後才有所好轉。」
「在任期間你做了不少事對吧？」
「嗯，是的。」先前傳過去的一共30MB的資料……相信她一定仔細讀過了。「提案考試時使用不致死的模擬武器、減少校內監視器的數量、舉辦的聯誼並希望能變為常態性活動等，就不一一贅述。說來有些諷刺，但是，為了證明我並不像父親一般性格，我必須的本分上，盡可能地做到最好。」
她重新打開了那份附檔，漫不經心地瀏覽著。看起來很貴重的金色鋼筆，此刻卻被她漫不經心地在手中把玩。「但是啊，作為總長的……近親，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天抉一直保持著的笑容此時卻顯得僵硬。
「……我是個生化人，但我也是個生命。我會用我的能力證明生化人和人類並無不同。情感淡薄、工作能力低下等等你們用來劃分兩族類的鴻溝等標準，我會證明那都只是謠言，不存在的。」
「要知道你是很幸運的，也確實掌握了很多優勢。但是，即便你展現了你的工作能力，對於社會來說，那也都是極少數的案例，不足掛齒。艾麗榭爾整體的穩定是建立在基層的犧牲上，生化人的奉獻是必要的。」她喝了口水停頓，又加以補述。「希望你不要見怪。」
「您說的是。」天抉謙遜地笑著，又再次強調。「我知道的。」
「嘛，回到正題，來談談你往後的工作。先簡單介紹一下，警局這裡主要分成行政組、法政組、刑事科一課跟二課。其中一課主要處理民事與交通上的糾紛，比較重大的刑事案件──例如跟渡鴉有關的事務，就會轉往二課處理。艾麗榭爾的科技比外邊世界要先進上好幾年，各式各樣的犯罪也是日新月異地在更迭。尤其最近渡鴉又變得躁進起來，一再地用強硬的手段意圖干預政府的決策，也導致二課的人員損失率很高，這也就是今天會請你來的目的之一。
「當然不是說你的命比較不值錢，而是受過菁英教育並且成功畢業的你是相當適合加入二課的人選，能夠更快進入狀況，了解案件的危險性。在與渡鴉的衝突中，很多案件都是靠自己臨機應變的，甚至沒有時間等待上級指示。」
「刑先生的意思是直接把你調去二課做事，不過我覺得還是先問問你的想法好。二課最近業務比較繁忙，前輩們可能沒時間照顧你、工作量也會很大。你考慮一下你的狀況吧。以一個新手的角度來看，先到一課或是行政組見習對你來說或許比較好。」
「依照父親的指示就好。我可以的。」
「樂觀的孩子呢。到底是你太相信他還是他太相信你了？」
天抉揉著鬢角邊的髮絲，以淺笑終止了這調侃似的話題。他們之間並不存有信任關係，就只是權威者跟服從者的角色，父親剛好需要他，他也必須達成期望罷了。
「那麼就這樣。這是我的名片，我是刑先生的秘書。叫我Jasmine就好。之後二課的人如果對你不好，歡迎隨時來找我告狀啊。」
「不會的，我沒有像表面看上去那樣好欺負。」
「看著辦吧。」Jasmine眨了眨眼，那本來嚴肅的眼神透著一絲小惡魔般的笑意。
看來這才是她的本性，但總體來說還算是好相處。天抉鬆下了肩膀，短短的面試卻讓他渡秒如年。只不過，當他掃過名片上的資訊時，他有些愣住了。Jasmine的出生日期，換算下來至少有70歲……加上她的外表年齡跟70這個數字有好一段差距，如果不是保養得非常好，就是……已經透過大腦移植技術換過身體了。
握手交好的時候，天抉注意到她纖細手腕上的一圈疤痕，感覺像是被燒傷的痕跡，又或著像是誰刻意留下的銘印。總之，對於向來愛護自身體膚的女人來說，這確實是一個相當難看的疤痕。
「預祝合作愉快。」彷彿是注意到天抉的視線一般。鬆手同時Jasmine抖了下手腕，將袖子拉直好遮蔽傷口。
「那個……」
「怎麼？」
天抉從公事包拿出一卷繃帶，伸手示意。「手，方便讓我看一下嗎？」
「…」Jasmine似乎想說些什麼，終端卻在此時響起。她反射性地立刻接起，隨即專注在對話內容。於是天抉順勢趁著她不注意的時候，捧住了那雙因為長期操勞而帶有薄繭的雙手。從她的反應來看，也沒有反對的樣子。
「刑先生，面試剛結束。」果然，能讓人產生這電話不得不接的撥號者，大概也只有他了。天抉一邊偷聽著單方面的對話猜測內容，一邊幫她包紮傷痕。「邊境那邊怎麼樣？喔……好。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處理……好啦。你自己小心點，二課那邊交管結束我會再告訴你。」
通訊驟然終止，感覺又像是被單方面掛斷的。Jasmine看了看沒有訊號的螢幕好一會兒，最後無所謂地輕聳了肩。轉而看著手腕上已然綁好的繃帶，細緻的蝴蝶結別在手背。她滿帶好奇地輕握了手掌。「……要是刑先生有你的一半溫柔就好了。」
「恐怕很難喔。」天抉輕笑回應。這是見面以來第一次投意地相視而笑。
「他說他一時半刻沒辦法回來，要我先帶你去認識環境。走吧。」Jasmine站起來的同時，雪紡紗裙微微揚起，是個非常注重儀容的人。天抉不禁想像她跟父親站在一起時會是什麼樣子？「是說，就我所知，軍校因為生理上的優勢，會讀的應該都是男性？我做這行也很多年了，看過很多肌肉白癡進進出出，像你這麼細心的男生還真挺少見的。」
「過獎了。軍校也不是沒有女性，只是很少。而我剛好熟識那麼幾個，一點照顧人的細節都是她們教我的。」
「喔？看樣子很會把妹啊你？」
「……沒有，都只是朋友而已。」
「改天帶來認識啊。我跟警局裡的男生混太久，都快要性別錯亂了。」
「她們都有自己的規劃了。不好意思。」
「可惜。」
他循著Jasmine的介紹，紛紛向未來的同事寒暄，當中自然地也聽到不少關於父親的事蹟、還有誰好相處誰很難搞等等八卦。只是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那個臨時出去開會的傢伙依然沒有回辦公室，就好像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和他見面的打算。
「可愛！」行政組的姐姐一看到天抉就雙眼發亮。傳統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在她腦海裡好像蕩然無存，張開雙臂一股腦地撲了上去。「來給姐姐抱抱！」
天抉還沒理出話裡的意思，隨即被綿軟的東西給攻擊。在她身上所擁有的甜膩香水味，全都透過肢體接觸而染了上來。完全不習慣這般接觸的天抉臉色漲紅，整個人都發毛。又礙著禮節因素而不敢把她推開，尷尬地僵在原地。
「好了好了，愛染千夏，你嚇到人家了。」Jasmine一個手刀劈向她的肩膀，當場發出一聲嬌嗲。「天抉，請不要介意。忘了跟你說這傢伙是刑先生的死忠粉絲。」
「呃……啊，我理解，沒關係。」可怕的事情總在沒有防備的時候發生。天抉拍了拍衣領上殘留的香粉，強作鎮定。
「Jasmine──我沒機會抱到總長，多少讓我過個乾癮嘛──」
「你好歹看一下對方的意思啊。」
「嗚嗚，可是總長還沒回來不是嗎？都快要滿一天了我受不了啦──」
「當然還沒，邊境管制處那邊的問題不小。」面對彷若腦粉的行徑，Jasmine只是輕聲嘆氣，就好像已經習慣了般，將資料轉給了愛染，直接進入公事。
之後Jasmine與愛染的對話，天抉是越來越不懂了，就只能默默陪笑聆聽。父親他……即便是個嚴肅的人，卻依然能夠達到大家的信賴，甚至還有這麼「可愛的」粉絲支持著。
但是那又如何？他在這裡所聽到的、關於對父親的評價，全都是從既得利益者的角度去思考的。在警局工作的人都是人類，擁有的是純正的血統、豐渥的酬勞、與絕對的專權。待在這裡的天抉實際上並不屬於他們、也永遠都不會屬於他們。即便對話還算友善、互動尚且得宜，但這一切都是那麼地生冷，就好像有道無形的牆正阻撓著他們。
那個人不會是英雄，至少在天抉的角度來看，他不配這名諱。天抉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夜晚，天蒼是怎麼樣進行屠殺的。
「藍蝶紛飛之夜」，在生化人的世界裡是這麼稱呼那個血腥的夜晚。那是在艾麗榭爾的創建者──龍雨恩猝死之後，凌曦上任並大幅修改都市計劃，並將人類與生化人劃分族群的一天。受到不平等待遇的生化人們隨即進行抗議，要求恢復以往的制度。
當時，剛上任的天蒼率領著軍隊，朝著人群進行地毯式掃射。無視於人們的哀求、無視於嬰孩的哭聲，只因為他們是「威脅艾麗榭爾和平」的一群人，就連最基本的人權也直接剝奪。左手臂上的刺青織成了投影之槍，利用最新型兵器「桑納托斯」，屠殺了近千名生化人。
血腥的場景全都烙印在視網膜之中。
做為他的複製品，他竟然沒辦法為這一切想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天抉不會忘記當他和天蒼對話時，他在天蒼眼中所看到的，那似是嘲諷與訕笑的目光。一點恨意、一點屈辱，在他的有生之年持續累積著，各種複雜而負面的情緒幾乎就要淹沒了他的理智。要是在這裡槓上就輸了，天抉在心中默念了無數次，花了不少力氣忍氣吞聲地壓下。在天蒼面前，他是如此卑微而壓抑著自己的想法，假裝自己不在乎，不在乎那些惡意的言語，不去想、不去思考、傷口就不會存在了一樣。
昨天深夜的那場反動，估計是組織裡的激進派所發動的反革。但是在群蝶紛飛之夜過後，渡鴉的實力已經大幅萎縮，只能透過一些小手段勉強維持團體的運作，要跟政府來硬的下場，往往是大量的人員與武器損失。
不過即便明白這些，現在的他如此渺小，還是不能阻止一場場悲劇發生。
……那些被抓的人怎麼樣了呢？
「這裡是審訊室。」一聲叫喚拉回了天抉的注意力。只見Jasmine一手搭在數字鎖上，紫眸透著深藏的目光。看來離答案很接近了，他想。「之後的畫面可能會有點血腥……你可以的吧？」
「沒問題。遲早都要習慣吧。」
循著Jasmine的腳步前行，天抉四出張望著。這裡雖然整體空間還算整潔，卻是艾麗榭爾裡最像煉獄的地方。一個個東倒西歪的灰白人體像是被棄置的假人模特，被電子腳鐐給限制行動，在他們身上可看出被電得焦黑的表皮，像是炭塊一般碎裂剝落、肌理長期被某種強力拉扯，傷口沒有好好處理，甚至發膿腐爛、頭顱歪成了人體不可能發展出來的角度，對著天抉展開一抹奇異的……微笑？不，那不會是笑容的，只是面部肌肉因為長期的暴力而扭曲變形罷了。
天抉微皺著眉頭默然注視，很久很久之後他才理解到，他應該認識這個人，更準確來說，他們本應互相認識──關於這點，他卻是從牢房旁由英數字組成的識別碼得知的。
「如你所知，目前的法律對於可能犯案的生化人，經評估過後可一律以槍決處置。不過，針對有價值的情報犯，則會依據罪刑輕重採取古典的審訊，藉此收集對警方有利的資訊……面對極為頑強的囚犯，則會採取死刑，並在大腦停止活動的前五分鐘，提取他們的記憶並轉成電位訊號，儲存在晶片裡進行識讀。」
這麼說來，一旦被抓進這個鬼地方，那些不可說的、不能說的，全都會變成公諸於世的笑話？身體這載具死去之後，記憶卻在毫無反抗餘地的狀況下被檢視。在艾麗榭爾精密的科技之下，恐怕沒有守得住的秘密。
碰！
突如其來地，那個囚犯猛地掙扎到玻璃門前，用自己殘敗不堪的身子撞擊著。那雙已然失去求生希望的灰眸緊緊收斂著，倒映著天抉驚訝的神情，那麼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是被認出來了。他乾吼著，卻怎樣都無法組織一個完整的句子，血汙的掌印滯留在強化玻璃上，抓出一道長長的爪痕。
「噗哧，」Jasmine看來很習慣這突發狀況，發現天抉突地抽了下肩膀，倒是帶趣地笑了出聲。「你嚇到了？」
「……沒有。失態了。」與言行相反，天抉倒退了幾步。「那個……妳剛剛所說的提取記憶，真的能全部都讀到嗎？」
「技術還在更新中，平均來說大約能讀取一半的資訊吧。」雙手在牢房旁添加設定，啟動了某個開關，牢房內頓時瀑下了某種氣體，使囚犯的活動力大幅下降，最終沉沉睡去。「但是對於長期從心於渡鴉的他們來說，一半也是很多了。」
這篇很長是因為我找不到劇情斷點(掩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