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圖遊戲 故事的開端 第五章 夢境枷鎖(下)

　　「叩叩叩！」就在我捧著書本陷入沉思時，有人在外面敲了我的房門。

　　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直接去開了房門，如果我當時瞭解到這麼做可能會害死自己的話，就不會蠢到不問來者是誰就直接開門了；現在想想，我有時真是笨到不行，可恨哪！

　　一看到克戮克笑笑的、明顯帶著不懷好意的面容，我直覺反應就是想要把門給立刻關上，可是……

　　「這麼不高興見到我？」我還沒來得及拉住門，克戮克便搶先一步止住我關門的動作，身形一閃晃進房裡，臉上帶著桀驁不馴的笑容。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我戒備地看著克戮克把門關上，臉上儘可能保持冷靜與淡漠。

　　「嗯？這是怎麼……」他忽然煽了煽鼻子，誇張地作出像是動物嗅聞空氣的動作，轉過身時，狡黠的目光帶上了些許促狹。他毫不掩飾地向下挪移，目光停留在我裙襬下方露出的大腿附近，彷彿要看出些什麼，我心裡一驚，被他看得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看什麼看！」

　　「只是看而已，又不會少塊肉，況且──妳也沒法把我怎樣嘛。」

　　悲哀的實情，我不禁默了。眼見克戮克的視線在我的房內繞了一圈，最後猝不及防地扳回我臉上，把我給嚇了一跳。「在房裡都在做些什麼呢，呵呵呵～」

　　「我剛在睡覺。」

　　「是嗎，妳作夢了？」

　　我原本沒要理他，但卻不小心「哼」了一聲作為回應，隨即對自己的不受控制在心底掌嘴。

　　「看來──這個夢挺有意思。」克戮克對我充滿敵意的眼神毫不在意，只是看似隨意地壞笑著。「難不成妳夢到我？」

　　「誰要夢到你啊？」啊啊啊，莫名其妙。「有夢到也不會是你好嗎。」

　　「哦，但妳夢中的確出現了某人，妳的衣服看起來怪怪的呢……」

　　「你、你給我閉嘴！」

　　奇怪，他怎麼一副很清楚我該夢些什麼的樣子？被他這麼一說，我遺失的某些記憶也跟著染上色彩，讓我的思緒高度運轉起來。

　　我作了個夢，這個夢預言了今晚才會發生的事情，夢裡有不知何故投靠黃昏一族的凌駕者薩爾貢，還有位隨身掛著天主玫瑰念珠與異教十字架的吸血鬼牧師；後面好像發生了一些我覺得很熟悉、見過不止一次卻又彷彿初次遭遇的夢境場景，這個場景令我難以抗拒，卻又害怕得不得不去抗拒……

　　彷彿一道火焰，隨著思緒所至鍍熱了靈魂，令我不禁茫茫然。盯著我的克戮克似乎察覺了什麼，眼神微微一動，而後被他迅速地壓抑。

　　「他是誰？是真實世界存在的人嗎？」

　　偏過頭，我企圖保持高傲的疏離。「不關你的事。」

　　朦朧間，彷彿聽見夢境尾聲的低語，我哆嗦了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脫口而出的話更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不過是個夢，我怎麼知道。」

　　「呵呵，是嗎？話說回來，我最近在校刊看到一篇被當成圖畫的文章……噢，這是什麼？妳的私人日記？」他伸手撈過我手中的筆記，隨意翻閱起來。

　　一開始，我還能保持平常心看他翻。殘篇斷簡的故事嘛，沒什麼值得留心的祕密，直到我想起幾頁前的文字中，似乎有些內容特別不該給他這種性格的人看見……看著克戮克慢慢露出的促狹笑容，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嗯，看完某些記述之後才發覺，妳好像比我想像得更在乎我呢，還有這些文章的筆法──和我猜想的一樣，那篇文章的作者是妳。真有趣，他們把詩看成了圖畫呢！」

　　他說的是我最近登上校刊的一首情詩，其實那首詩作的完成時間很早，遠在薩根出現之前，屬於我在白日夢中的自言自語之一。

　　「原來你看得懂中文……」話一出口我才想到，他會說多國語言，看得懂多國文字當然不奇怪。「少自作多情，那才不是寫給你的！」

　　看到他惡作劇得逞的笑容，我忽然醒悟過來，他說話很可能就只為了捉弄我，然後觀察我的反應。真是個難纏的傢伙，果然啊果然，我從一開始就該無視他的！

　　「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你來這裡幹嘛。」我一邊暗暗觀察他的神色，一邊忖度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勾起了他的興致，無論是他的神情還是他此刻所散發出來的氣場，一切都很令人不安。

　　「這個啊，我想知道，妳現在有沒有空陪我玩遊戲呢？」他的視線在房內梭尋，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想幹嘛？」我全身警戒瞬間提到了最高點。

　　「選一個地區，我們來玩『捉迷藏』吧。」他仍舊保持著那種看起來就心懷不軌，卻不失彬彬有禮的微笑。

　　這傢伙是哪根筋不對了？

　　「我對這裡還不熟悉，怎麼躲？」

　　「遊戲開始。」

　　「喂，你沒說找到會怎樣啊！」

　　「一、二……」克戮克高高揚著嘴角，笑得更加邪惡了，他完全不理會我的抗議，用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就開始數數。

　　直覺上，我也清楚最好別被他找到，但我厭倦了這陣子以來的處處被人要脅，儘管心慌慌，我不情不願動起來的速度依然怠惰。也許是因為太過害怕反而獃住了吧？在他不由分說的報數聲中，我戰戰兢兢地從他身邊經過。

　　打開房門的瞬間，彷彿受到未知力量的鼓舞，我掙扎著脫離了恐懼的桎梏。

　　沿著走道，我沒命似地朝著黑暗深處狂奔而去。
　
　
　
　
　　呼，呼。

　　為什麼我總是會被逼到得四處逃亡的地步呀！而且每次都是莫名其妙地被人追趕，我又不是恐怖片裡的女主角！

　　剛才我一口氣跑了很久很久，只是見到岔路就轉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不過只要能夠躲過那傢伙的追蹤，就算叫我跳進爬不上來的陷阱我也願意。

　　方才還想舉雙手投降的那個自己，簡直懦弱到可笑。對鬧著玩的兒戲感到害怕，根本沒道理不是嗎？

　　不久前有看到左邊出現湖岸風景畫的那間房，所以我現在應該是在該房間北方的住宿區附近？

　　穿過一道門廊，眼前現出一座小型噴水池，從天頂上靜靜灑落的光源是這座古堡特有的金色脈動微光。我順著噴水池左邊的牆壁移動，轉進一條走廊裡。一會兒後，我的手摸到一個這裡的門特有的木質觸感，只輕輕一推，門開了。

　　「就躲在這裡吧。」本來是想要以不斷移動方式來躲避他的追蹤，可我已厭倦在不熟悉的地方這樣亂竄了，還不如早早了結好。

　　我把門輕輕掩上，打量起整個房間來。

　　這間房似乎是個陳列室，牆壁上垂掛著幾面布幔，地板上積了薄薄的灰塵，幾座陳舊木架子聳立在昏暗的房間裡。

　　房裡沒有一絲光線存在，所以就算擁有了夜視能力，我眼前看到的景象仍是灰濛濛的。

　　我走到最後一排架子與牆壁之間的縫隙裡蹲下來，頭頂上方剛好有一面深色布幔垂掛下來，使我不至於被直接看見。

　　等待的時間令人心慌，我直至現在才意識到其中的不合理處──克戮克竟沒明說遊戲結束的時間。

　　他若不是在刻意整我，就是他很有把握自己能找到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暗中總感覺時間流逝得特別慢。驀地，前方的灰暗地板上突兀地發起一圈朦朧微光，一隻通體雪白、乍看只有一顆大頭和一根如煙般細尾的發光生物浮了出來。

　　這是什麼東東？我瞪大眼睛盯著那生物看，牠可能是老鼠，或其他靈體之類的東西。那生物在我的注視下用細尾支著地，顫巍巍地撐起比細尾相較之下要大得多的橢圓水滴形身體來。

　　牠的形狀像蝌蚪，有一對充滿活力的大眼睛。眼睛稍後方各有一隻十分小巧的尖形耳朵；像頭又像身體的橢圓形下方還有四個小巧的爪子。

　　我伸出手去。那生物攀附在手指上感覺很像墊板靠近引起的靜電一樣，絲絲麻麻的，沒有一點重量。

　　「鼠靈」一詞閃過我的腦海。不知為何，我就是覺得應該要這樣叫才適當。

　　鼠靈睜著無邪的大眼，在我手指間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忽然，我聽到外面那靜寂的走廊上，傳來輕微的碰撞聲。想必有人正朝著這個方向前來。

　　碰一聲，門被人以很大的力道撞開，撞在牆壁上的聲音令人心驚肉跳。我下意識地用一隻手按住心口，防止它跳得太大聲而洩漏自己的行蹤。

　　原本在我手上玩耍的鼠靈突然躍到地板上去，頭往左右探一探，地板上立刻浮起一塊圓形白光，又一隻鼠靈鑽出地板，先前那隻趕忙湊上去和它輕碰一下頭；第二隻鼠靈轉過身去，消失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中央。

　　這個過程還不到幾秒，一陣被刻意弄大的腳步聲已十分接近，從四足動物般的輕響轉變為直立行走。我努力往身子後面窄小的空間裡擠去，卻給夾得動彈不得。

　　那個人走到我前方，正要宣告我已被找到的事實，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大喝，他陡地站直身子，我也再次給嚇得魂飛魄散。

　　「Brecht！你給我出來！」那是埃薩克的聲音。

　　布萊希特？一瞬間，腦海裡似乎閃過了什麼東西，我還來不及解析其中意涵，一陣雜亂聲響就從外面闖入，打斷了我的思考。站在我前面的克戮克身形一縮，竟變成一個不到巴掌大的影子落在地上。但影子還來不及遁逃，就被闖進來的埃薩克一手拎住尾端吊在空中。

　　「還想溜？」

　　應該是克戮克變的生物唧唧尖聲抗議著，只可惜這等小東西實在不足為懼，埃薩克隨手一拋，小東西立刻橫過房間，神奇地在沒撞到任何東西的情況下穿過半掩門板之間的空隙，落到了走廊上，發出極細微的聲響。

　　「噢，很痛耶！法蘭茲先生，你控制一下力道好不好？喂，你幹嘛──」

　　走廊上一陣騷動，聽起來像是有人被粗魯地從地上硬拖起來之後，狠狠按到了牆上。

　　「咳，咳咳，你們這樣很不尊重人權！」

　　「做壞事的人沒資格跟我談人權。」薩根冷冷的語氣，帶著令人膽寒的怒意，又是碰的一聲，另一邊的牆壁跟著晃動了一下。

　　「你方才想幹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克戮克沉默了數秒。「這是公平競爭，你管我。」

　　我爬出藏身處。一站起來，便看見有如黑夜一般詭異佇立的西爾法，他是何時進來的？我完全沒有發現。站在一排排架子中間的他原本正和埃薩克對視，像在進行某種無聲的交流，此時則用令人發毛的視線朝我看了過來，像在審查什麼；我忍住落荒而逃的衝動，硬著頭皮和他擦身而過。

　　「你這隻發情的狗。既然你不尊重她，我也不打算尊重你！」

　　「打我啊，儘管打，我可是笑著出生的！你再如何懲治我，我也不會後悔自己所做的。」

　　我踏進走廊，正好看見右方互相逼視的兩個人。左手揪住克戮克衣領、將克戮克整個人撞在牆上的薩根右掌一揮，一道影子狠狠擊中克戮克的左肩，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出了什麼招。牆壁雖然完好，但這個動作又讓我身邊的牆壁晃了一下。

　　克戮克只剩右手還能勉強捉住薩根揪著他的手臂，阻止青年將他勒到窒息。薩根提著他的衣領，似乎打算再將他往身後牆壁撞去，我緊張地盯著他的動作，他的背影愣了一下，整個人忽然僵住了。

　　領導者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見薩根突然揚手一甩，隨手便將克戮克往旁邊牆上的壁畫推過去，而畫居然也像開了扇窗似地把人給跌了，走廊裡頓時沒了一人。

　　這、這也太方便了吧，我傻眼，沒膽子趨前查看那幅畫的風景。我目光飄向薩根的背影，他的身影像是才剛急匆匆地從很遠的地方趕來，頭髮凌亂。

　　一轉頭，發現陳列室裡只剩下埃薩克一人。那個西爾法，他到底來幹什麼的？該不會現身就只為了看熱鬧吧？我愈想愈有這種可能。西爾法對我似乎存有惡毒的看戲心態，就好像他認定我遲早會做錯什麼選擇似地。

　　埃薩克走出陳列室，看了我們一眼後便先行離去。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拐彎處，薩根才頹然靠上牆壁，沿著牆壁坐到了地上。

　　『鼠靈剛剛傳來的畫面，顯示那傢伙在玩一個十分危險的遊戲。』薩根的心念傳來，我怯怯地抬頭，正好與他四目交接。

　　「如果我被他找到，會發生什麼事情？」

　　『把女孩子引到偏僻角落，偷偷摸摸，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瞪大了雙眼，想到讓我害怕的可能，「這個該死的色狼。」

　　這等嚴肅的氣氛，腦子裡卻不聽使喚地想起另一件事。

　　鼠靈的功用既是傳遞畫面，鼠靈相互碰觸就能夠實況轉播畫面。那如果轉播時我正在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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