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與背叛>
出会いと裏切り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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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於地球的超大型極權國家「昂天帝國（Solar Empire）」，統治著太陽系中所有人類。帝國的象徵，不老不死的「太陽皇昂天帝」，用剛柔並濟的手腕重創敵人同時擄獲民心。帝國無視人權使用複製人技術補充兵源，搭配上先進的人形兵器：和平重工Ji-202「納沃」，威震八方戰場。統一大業告成，帝國的野心卻沒有停留，散佈在銀河系中的舊世紀宇宙移民成為了最新目標，遠征軍團因而成立。為了面對全新挑戰，納沃的配備也不斷升級，最先端的計畫是搭載人工智慧「Bit Brain」的第二代AI輔助電腦，試圖減少人類士兵的誤判和操縱延遲。昂天歷997年，地球，澳洲基地的軍營裡，一批複製人士兵正在進行戰鬥能力考核。廣大的操練場上，兩架納沃對峙著。訓練用的機體比士兵們都老上不少，暖灰與棕色相間的塗裝上，用亮橘色標出危險區域，提醒人不要隨便靠近那些部位。「格檔左側……」「嗶。」「格檔上方……」「嗶。」「後退，出力0.5。」「嗶。」狹窄的駕駛艙內，銀白色平頭、碧綠瞳孔的青年看著螢幕數據，一邊跟機體電腦對話，一邊節奏地敲打按鈕。「要上了喔，『逃兵』！」肩甲編號08的訓練型納沃用擴音器喊話，並向綠眼青年的23號機突進。青年沒有回應對方，而是繼續對輔助電腦下指令：「延遲二毫秒，執行。」「嗶嗶！」08號機架起訓練用打刀砍向對手左側，但很輕易就被擋住，它緊接著揮出的垂直攻擊也被23號機格擋下來。兩機用刀抵著對方，進入僵持，突然，23號機向後一蹬，同時將打刀擺到頭部，瞄準08號機的胸口突擊。砰然巨響震撼了練兵場，08號納沃被刺倒在地。「可惡！」駕駛員鑽出艙門，不甘心地大喊，他的外表和23號青年極為神似。「小狗（Puppy）給我滾回隊上，疤眼（Eyes）換你上！一群廢物，不要連個懦夫逃兵都打不過。」站在司令台上的考核教官做出指示，這場淘汰賽即將進入尾聲，最終決戰組合已經確定。另一架納沃走進圈內，肩甲上的編號是13號，士兵們隨之鼓舞歡呼。「疤眼！讓他哭著叫皇帝大人！」剛才敗退的士兵——綽號小狗——也跟著吶喊。「狗主人出現了？」23號青年這次率先嗆聲。「又剩下我們對決，這次準備怎麼輸呢？」被稱做疤眼的士兵回嗆道，他也跟其他複製士兵一樣擁有相同外貌，除了左臉頰上的一道疤，額頭開始劃過眼睛，再延伸到耳角。「快速戰略D07、B01、A03循環。」「嗶。」「緩衝縮減0.1。」「嘟嘟——超過緩衝限制器強度，可能自損。」23號機青年駕駛面對電子腦的抗議，習以為常地用鍵盤輸入一串指令，「別囉嗦了，強制覆寫。」「別發呆，逃兵（Flee）！」疤眼大喊對手的綽號，話才剛說完，23號機就突然衝向他，迅速揮出一連串斬擊，讓他陷入防守狀態，「哼哼……不錯嘛！」「白癡！動作超過限制了，關節會壞掉啊！」教官開口大罵。「在那之前我可能會先撐不住……」受到強大G力拉扯，被稱為逃兵的青年忙著操縱，他的表情痛苦、嘴角卻漸漸上揚。「不考慮後果的嗎？」疤眼忙著接招，他也笑了：「你總是有辦法讓我充滿鬥志！」教官聳肩，態度消極：「嘖……報修看能不能凹點經費。」「報修，是修機體還是複製人？」另一個負責監控數據的矮小士官笑著說。逃兵和疤眼駕駛著訓練機體，以尋死之勢激烈碰撞，突然，兩機的手臂因衝擊而斷裂，掉落的碎片差點砸到人群，教官們也為了閃躲而摔倒，「幹！你們兩個都給我滾下來！」「強制停機。」矮小士官用遠端遙控關掉了電子腦。23號機的駕駛艙開啟，逃兵用艙蓋上的繩索裝置垂降而下，一張撲克臉就像是剛才什麼都沒發生。「明天早上之前給我清乾淨！還有賠償切結書！還有……」教官不爽地碎念，逃兵青年開始後悔剛才沒能戰到昏厥，同時，疤眼也準備垂降。「這次算平手嗎？你進步了……」啪擦一聲，疤眼察覺異狀時已經太晚。垂降裝置的銜接部件應聲斷裂，疤眼在逃兵眼前落下。「EYES！」小狗喊叫，然後是撞擊地面的鈍重聲響，以及痛苦哀鳴。逃兵錯愕地看著對手躺在血泊中顫抖。「可惡……叫醫務兵。」教官們照標準程序處理意外，仍不忘隨口抱怨：「媽的，要多寫一張報告了。」疤眼的小腿骨穿出皮膚，下半身骨盆歪斜。逃兵站穩到地面上，想像著那位傲氣弟兄將面臨的悲慘結局。完好的內臟賣到黑市，剩下的生物組織再利用於生產其他複製人，還是會變成食品原料？他繼續思考，自己身上有多少細胞、有多少靈魂是來自他人？複製人會有靈魂嗎？他也看到小狗的絕望眼神，雖然複製士兵們都會告誡自己接受命運，隨時準備投胎，但看來，實際面對時困難多了。「放心吧各位，他會轉調到後勤。」官方說法總是美好，要花錢治療重症病患，還不如再生產一個複製人。「來談正事吧，整備班出列，基本訓練一百套！其他人，因為整備班檢修不足，基本訓練一百套，現在開始！逃兵，你也一樣！」在抑鬱的氛圍下，考核訓練結束了。「捷報！宇宙遠征軍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K438星系的居民已經歸順帝國，立下戰功的第一軍團凱旋大典，將會在三年後，也就是偉大昂天皇帝的千歲誕辰時舉行！吾王將現出許久不見的真身，請各位不要錯過這名符其實『千載難逢』的機會！」軍營餐廳內，大螢幕整天播送著政治宣傳影片，螢光映照著排隊領食物的士兵們。複製人一個接著一個走到白牆前，從取餐口拿出小圓罐頭，如生產線般移動到座位上，自然人士官們則在一旁享用「真正的」食物。拉開罐頭瓶蓋，白色固形物瞬間被加熱成軟糊。逃兵青年一如往常沒有食慾，只是盯著這坨毫無色香味可言的東西發呆。他的意識漸漸回到過去時光，罐頭變成了一盤豐盛菜餚，那是養母最拿手的德國菜。年幼的他看得出神，口水不自覺地滴了下來。「雖然腦中沒有『德國豬腳』這種食物的概念，但還是會本能地流口水，這就足夠證明你是完整的人類了，威爾斯。」餐桌對面，戴眼鏡的男子說道。他是養父，也是幫自己取名子的人。「謝謝你……親愛的，冒險去拿食材。」「誰說逃亡生活不能放鬆一下，哈哈！」銀髮綠眼的少年看著養父母，也跟著笑了。幸福時光飛逝，某個夜晚，正要入眠的少年被急湊腳的步聲驚醒。「祕密警察來了！快走！」陌生人在門口吶喊。少年走下樓梯，看到養父母匆忙整理家當，「可惡，這裡是文化自治區啊？」「居然這麼明目張膽……」咚咚咚！「不要開門，威爾斯，快過來！我們從後面出去！」漆黑的街道上，鋪磚馬路的水坑反射著街燈，還有狂奔的人群。「叛亂份子請盡速投降，避免進一步的衝突……」裝甲車輾過磚頭，發出冰冷的廣播。「快，接應在前面了，嗚……」「威廉？威廉！」少年的養父被催淚彈直接擊中頭部，應聲倒下。「跑！威爾斯！快跑！」他的養母嘶吼。「請配合回收『生物科技研究中心』的財產，避免進一步的衝突……」廣播持續放送，少年的腦袋一片空白，只能驚恐地向前跑。突然的槍響讓他忍不住回頭，賜予自己名字的兩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下個瞬間，少年的脖子被用力掐住。「混蛋！給我起來！」喉頭傳來的壓迫感讓少年回到現實。小狗掐著威爾斯，也就是逃兵的脖子，想為弟兄報仇，「你耍了什麼手段？疤眼就這樣報廢了！」「那……是意外！」威爾斯順勢起身，奮力撐開小狗手臂。「都是你害的！見過外面世界就很了不起？在外面學到這種骯髒手段？」「開打啦！」「讓他好看！」一旁的士兵跟著起鬨，引起了長官注意。威爾斯一個左拳打中小狗肚子，讓他痛得跪倒在地。「反正他遲早都會戰死，我們也一樣。」「戰死？他連戰死的機會都沒了！」小狗起身往威爾斯撲去，卻被天外飛來的一腳踢開，威爾斯愣了一下，馬上也用臉接下重拳。兩人倒在桌上，打翻許多食品罐頭。「媽的，你們還要搞出多少麻煩？反正損壞報告都要寫了，多死一兩隻也沒差！」早上的考核教官大吼。當他抬腳準備往威爾斯的臉踩下去時，另一個教官注意到餐廳門口的身影。「喂！ 監察官來了！」「什麼？靠北……」教官們態度一轉，向遠方人影行禮：「長官好！」「哈特曼班長，商品損壞是要賠償的，這是常識對吧？」監察官的馬臉乾淨白嫩，看得出來是文職，他的制服上印有「生研」標誌。「是常識！我們不敢了！」「哼，知道就好。」生研監察官繞過兩人走向餐廳櫃台，「斷腿的那個商品，今晚報告沒出來，就準備在這營區度過餘生了哦？」「遵命！」哈特曼教官憋著髒話，矮小的教官則是一臉疲累。監察官看了看配膳檯，不禁抱怨：「唉……這什麼鬼東西？還好明天就要回去了，班長，去買外面的東西給我，順便來拿新的派遣命令。」離開前，馬臉男子瞄了一眼倒地的複製人，他的眼神就像看著螻蟻。威爾斯擦去嘴角鮮血，看到小狗狼狽地遮住眼淚。下午時間，操練場上，矮小士官向哈特曼班長敬禮交接，回到隊首立正站好。「8號、23號，出列！」哈特曼看著派遣報告書念道。小狗和逃兵大聲答有，在班兵們看好戲的注視之下跑向前方。哈特曼板著臉在兩人面前來回踱步，突然，四方型的大臉貼近逃兵。被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逃兵的目光仍沒有絲毫退縮。「我個人非常不想承認這個派遣命令，我想要你死在我腳下……」哈特曼小聲地表達心聲：「但是，為了一隻複製老鼠賠上飯碗，不值得。」「宣布派遣命令，軍備部徵求兩個機甲測試員！成績前兩名的，原本是23號和13號——但是13號殘廢了，所以用第三名遞補，也就是08號。」小狗的眼神微微動搖，班長繼續宣布：「準時搭乘明天出發的派遣船，目的地是——克卜勒62f，AIX小隊。」教官表情扭曲，露出邪惡的笑容：「派到那邊啊？運氣真差，嘿嘿。」克卜勒62f，舊世紀移民星球之一。與史料的不同之處在於：此星球和姊妹星K62e都被厚重冰雪覆蓋，嚴苛環境導致忙碌的第二軍團將佔領計畫擱置。駐紮的軍力有宇宙通信站以及強襲登陸艦一艘，納沃機兵也有百餘架佈署於地面基地。威爾斯的調職單位「電子腦試驗部隊AIX」也有一支小隊在其中。比地球還大的重力、干擾通訊的電磁風暴，種種因素讓這裡成為最糟糕的派遣地區，更別提那些野蠻的移民後裔：反抗軍Rebell-s。「反抗軍……」威爾斯對這個詞彙並不陌生，在運輸船內閱讀情資的他，再度憶起往事。
一群長相神似的銀髮兒童放下槍械，他們被手電筒的強光照到瞇起眼睛。一群衣裝混雜的士兵佔領了實驗室，手臂上都綁著「人權解放聯盟」的布條。地球的反帝國組織，也曾經活躍過。
被帶出實驗室後，銀髮少年在汽車後座凝視窗外，那是他從沒見過的外界景色。經過檢查哨時，前座男女向哨亭裡的人遞出一疊紙。
隔壁車子上有位藍髮女孩，她也瞪大了眼睛，對這個未知世界充滿期待。前坐女子轉頭對少年微笑：「那位女孩，聽說是你帶隊長去找的哦？真不錯，懂得伸出援手。」
哨亭裡的士兵揮手讓車子通過，前座男子看著照鏡中稚嫩的臉龐：「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是『威爾斯‧弗利德曼（Wills Friedman）』，意志自由的人。」
「威……爾斯……」少年跟著說。
「沒錯！威爾斯！」
「威爾斯！快跑！」
碰——！
又被槍響驚醒，逃兵的意識回到船艦寢室，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睡著了。槍聲來自政宣螢幕，畫面中的群眾正高聲歡呼。「讚美他被救贖的靈魂吧！下一位罪人，上台！」政治犯處刑秀的主持人擅長炒熱氣氛。「煽動、叛國、竊占財產、破壞公物、通姦——雖然如此罪大惡極，但如果他願意悔過，皇帝還是會悲憫他！」台上的罪人被描述得一文不值，觀眾投以厭惡的噓聲。「我認罪！帝國萬歲！皇帝萬歲！讓我當一個帝國人死去！」雖然成為眾矢之的，罪人卻滿面歡喜地嚎叫。「朕，赦免汝之罪過。」深沉濃厚、震撼體腔的巨大迴響傳遍處刑台，昂天皇帝的投影足足有十層樓高，鼓噪的觀眾席瞬間靜止。碰——槍響之後，歡聲又起。威爾斯躺在臥鋪上層，把衛生紙塞進耳朵。反抗權威的人不管什麼時代都有，但他們最後都會像這些罪人一樣，臣服於壓倒性力量之下。能擁抱自由而死，在這時代是種奢侈。狹窄房間像駕駛艙一樣孤獨，能讓人思考各種事情。「K62f，那邊是個適合戰死的地方吧？」小狗在對面床位上說：「希望你不介意屍體餵鳥，我沒空埋葬你。」「哼，你不要從背後捅我就好了。」威爾斯苦笑，也許這一趟就是他期待已久的最後旅程。「本艦到達轉運點，將於十秒後進入曲速，請遵守宇宙航行規則……」運輸艦化成一道光束，朝無盡的黑暗飛去。
◆◆◆
菸草燃燒，煙霧瀰漫在簡素的辦公室中。辦公桌前坐著一個中年男性，眉頭深鎖地敲打著鍵盤。
「關於調任的事，那個……最近忠誠局盯很緊，你就多忍一陣子吧！」螢幕中的人撇清責任，從太陽系遠渡而來的希望就這樣消失。
「幹！這種鬼地方誰能忍？」中年人憤怒拍桌，遙想著他困難重重的升遷之路。此時，辦公室門外傳來聲音。
「AIX小隊長『克里門特』，參見站長！」「進來！」中年男子整理心情，把軍裝制服拉整齊，好遮住他微禿的小腹。
「站長好，這是新兵派遣文件，請簽核。」精壯的男子敬禮後走進辦公室，他的頭部右半邊被金屬覆蓋，右眼也換成機械鏡頭，科學怪人般的外表讓人難忘。
中年男子，這座宇宙通訊站的站長，不太甘願地接下文件：「隊長，聽說我們的登陸艦連同前推基地一起失去聯絡？」
「是，AIX小隊48小時候會護送物資降落，與山嶽基地的部隊合流後，隨即前往偵查。」
「好好幹活，我們需要正面的戰績。」站長簽好字，將文件遞了回去：「你待這邊很久了，不想離開嗎？」
「一切遵照帝國指示。」金屬頭士兵克里門特舉手敬禮，他丟下一句籠統答案就離開了。
「無聊的傢伙。」辦公室又剩下中年男子一人，他看著窗外的雪白星球沉思，從K62宇宙通訊站頂層看出去的壯麗畫面，早就讓他感到厭煩。
同一座通訊站的底層，廣大的格納庫中，機具的鏗鏘聲響傳遍空間，圓弧彎曲的挑高廊道看不見盡頭。剛結束宇宙之旅的威爾斯和小狗跳出運輸船，拉著沉重行李尋找接應。太空站自轉製造出的人工重力拖緩他們腳步，在遠處迎接兩人的，是一名穿著淡藍色駕駛裝的年輕軍官。
「哦，到了到了！」軍官的爽朗聲音和外表相符，棕色的蓬髮需要修剪，但血統優良的自然人外貌仍然英俊，「你們是……編號CP27K的08、還有23？」
小狗和威爾斯放下行囊，向軍官行禮：「是！複製人駕駛兵CP27K08、同23，遵照派遣命令前來報到！」
「我是AIX小隊副隊長，諾曼‧艾里森（Norman Erison），請多指教。」青年軍官回禮，轉頭向後方機庫大喊：「喂！集合啦！」
威爾斯和小狗還不太習慣軍官輕鬆的對話方式，從他後方走來兩個人，其中一位身材壯碩，粗曠的五官散發殺氣；另一個人矮小瘦弱，笑嘻嘻地看著兩個菜鳥，他們是型號不同的複製人士兵。
「那麼，自我介紹一下吧。」
「CP27B02……」高壯士兵的寡言程度，比威爾斯更上一層。
「我是CP26W85，可以叫我小蟲（Bug），這個大隻佬是佛克（Fork），請多指教啦！」輕浮口氣和嘻笑表情一致，小蟲這類型的複製人擅長機械整備，相對的，佛克明顯就是為了肉搏戰而特化。
「新人，你們有綽號嗎？」副隊長問道。威爾斯和小狗正要回答時就被打斷，「等等，隊長來了。」
隊員們向二樓欄桿旁的人影行禮，魁梧士官走進燈光，半邊頭顱被換成人造零件，剩下半邊的臉皮也是滿滿傷疤。克里門特‧歐什可夫（Kliment Oshurkov），二代電子腦試驗部隊AIX，K62方面小隊的隊長，本人外觀比資料照片還兇狠。
「兩個新人跟我來，領完裝備之後再去找小蟲，他會說明你們座機的狀況。」克里門特用孔武有力的聲音說道。
「是！」
跟著隊長來到庫房，威爾斯和小狗換上駕駛裝備。黑色緊身耐G力襯衣，外面套上藍白相間的雪地迷彩服，背包和領口內藏有電塑編織的快速氣密頭盔，左臂上斗大的「昂」字徽章提醒他們為誰賣命。比較特別的裝備，是一條智慧手錶，螢幕上的8字元號是二代電子腦標誌。
「記住了，這手錶還有機體比命更重要，那邊有自保用的制式佩刀，湊合著用吧。」
「這裡複製兵也能帶刀嗎？」威爾斯問道。佩刀是榮譽的象徵，不是所有士兵都能擁有，更別說是複製人。
「老實說吧，這種偏遠星系，那些沒用的禮數就免了，榮譽砍不贏子彈，前線士官沒人在拿刀的，至少讓你們帶下去，能多活一秒算一秒。」
「是……」
「那麼，你們有綽號嗎？」
「小狗。」「逃兵。」
回到格納庫，穿上新裝備的兩人仰望著納沃機兵，新機體的塗裝也是藍白相間，能量導管的綠光從裝甲縫隙溢出。
「這就是你們的坐機了，搭載試驗型二代電子腦，主要目的就是收集實戰資料。」小蟲滑著平板電腦調整數據，「剛開始互動的時候會有點詭異，因為它們說話很像真人，早點習慣吧——逃兵，你的是那一台。」
格納庫最後方，一架頭部受損的納沃站立著。刀疤從額頭雷達元件一路延伸到左側臉頰，破損的面罩露出底層線路，形成獨眼般的不對稱造型。
「到這裡也要糾纏我嗎？疤眼。」威爾斯想起際遇悲慘的弟兄。
「最近補給短缺，表面損傷沒辦法修啦，放心！上一個駕駛的屍塊都清乾淨了。」小蟲想嚇唬菜鳥。
「那是反裝甲炸彈造成的嗎？」小狗看向旁邊的廢料區，一塊駕駛艙蓋上面被開了個焦黑大洞。
「是啊，直接黏到你的艙門上，把高溫金屬液體炸進去，好像是舊世紀遺物的應用呢？真有創意——也許就是因為駕駛太脆弱，帝國才會像這樣研發AI，對了……如果電子腦要你開啟『超感官模式』，請忽略它。」小蟲的笑容難得消失，威爾斯和小狗愣了一下。
「算了，八卦之後聊！你們要在出擊前做完所有操縱模組，讓電子腦記住你們的習慣，進去吧！」
進入駕駛艙，威爾斯環顧四周，內部配置和訓練用納沃差距不大，只是座位後面多了一個機關。看來那就是超感官模式開啟時，用來連結駕駛頭盔的元件。威爾斯的手錶亮起，開始執行同步連線，作為遙控端子的手錶隨時都能掌握AI狀態。
「我們開始吧，Bit Brain。」深呼吸後，威爾斯握住操縱桿準備開始訓練。
「模擬器啟動，建議從基本動作開始，是否確認？」女性聲音從儀錶板傳出，電子合成的聲調中帶有一絲磁性。
「確認。」「好的。」
兩架納沃向被拉向格納庫後方，連接納沃背部與天花板的液壓支架發出噪音，粗大機械臂能夠模擬出G力，讓虛擬影像更加真實。在與虛擬敵人的戰鬥中，威爾斯確實感受到新型電子腦帶來的增益，操縱指令與機體動作間的延遲時間不斷縮短，電子腦甚至還能預測他腦中的戰略。驚嘆之餘，威爾斯順從本能沉浸在戰鬥中，一轉眼就過了許久。
「如何，兩個新人要打一場嗎？同類相殘？嘿嘿。」
「來吧逃兵！就像以前一樣。」「隨時奉陪。」
「很好！武裝設定是正式出擊的裝備，你們都沒用過試作型光束步槍吧？趁機習慣一下。」小蟲說話同時，克里門特隊長來到現場，一語不發地看著數據螢幕。
電腦模擬的雪原場景上，兩架納沃面對面站立。
「BB，解除限制器，G力緩衝全關閉。」「不建議，機體及駕駛皆可能損壞……」
「每個BB都這樣講，妳照我說的去做就好。」沒等電子腦回應，威爾斯就把操縱桿推到底。
兩架納沃衝向對方，在相撞前的瞬間又各往左右兩側跳開，並同時舉起步槍射擊。高溫粒子劃出兩道射線交錯而去，在兩機後方撞擊地面而爆炸。承受後方飛來的震波，威爾斯的納沃猛踩地面緊急煞車，模擬的G力打在威爾斯身上。
「關節部損傷，瞬間機動下降10%。」「全速噴射！」威爾斯的獨眼納沃朝對手低空飛去，此時小狗已經站穩姿勢準備射擊。
「別想接近！」小狗用低出力模式的步槍射出三連彈，住獨眼納沃的前進路線轟去。威爾斯猛拉握把，操縱機體向上一躍閃開光彈，並在落下同時舉槍射擊。
「笨蛋，真的跳起來了？」小狗的納沃左右飄移閃躲攻擊，並等待獵物著地。
「BB，著地一秒前全開噴射，我會看不到，準星就交給妳了。」「了解，但板機是你的。」威爾斯的納沃在落地前一秒開啟全身噴射裝置，融合爐的能量被轉換成高溫氣體轟擊地面，揚起了巨大雪霧。
「抓到了！」小狗架起光束步槍，向降落地點射出致命一擊，光彈直接灌入雪霧中，但沒有引發爆炸。
「目標鎖定。」
威爾斯在尖銳耳鳴中依稀聽到電子腦的聲音，他忍受著腦部血液被拉走的痛苦，用力扣下版機。步槍擊發吹散雪霧，獨眼納沃以躺臥的姿勢停在空中，高於小狗鎖定的位置。下一秒，小狗的納沃頭部炸開，模擬戰也結束了。
「哇……真瘋狂。」小蟲驚嘆，克里門特隊長則是轉身離開。
「混蛋逃兵，只會來這招。」小狗不甘心地打開機艙。另一側的駕駛艙內，威爾斯喘著大氣，讓身體抽離戰鬥狀態。
「駕駛員，這種舉動只會減少你的壽命。」
「這種舉動能讓我活過下一秒，值得了。」
「有趣的人，也許我們能夠幫助彼此。」
「幫助？」威爾斯離開機艙前，聽到電子腦說了一些奇妙的話。
「累了累了！該回去囉，明天還要出擊哩。」小蟲準備關閉機庫，威爾斯也就沒多想了。
出擊八小時前，士官寢室內，克里門特隊長正在保養他頭上的改造零件。擦拭過義眼鏡片後，他放下工具，拿出抽屜底層的一張泛黃照片。照片上，未經改造的他笑得燦爛，身邊站著幾個相同制服的士兵，臉部卻都被簽字筆塗黑。克里門特看著照片，試著想起那些不能出現在文獻上的戰友。
同時間，諾曼副隊長披著毛巾回到寢室。他隨手打開小型投影器，女性牽著小孩的影像浮現。家人臉龐照得不太明顯，但諾曼依舊能得到救贖。
士兵寢室內被塞滿行李，壯漢佛克的仰臥起坐也佔據了地面。貼滿泳裝美女的臥鋪上，小蟲正呼呼大睡。躺在上舖的小狗盯著天花板，在腦中預演著幾小時後的任務流程。隔壁床的威爾斯沒有睡意，因為電子腦的那句話不斷閃過腦海。
◆◆◆
「降落艙三基，就位。」「軌道計算完成，彈道調整開始。」「格納庫淨空，十秒後進行減壓。」
宇宙通訊站主控中心內，操作員的聲音此起彼落。站長照規定坐鎮指揮，但他慵懶的心思並不在此處。AIX小隊整裝待發，六架納沃分成兩隊，分別收容在兩個圓錐形耐熱艙內。
克里門特隊長啟動無線通訊，對全隊發送指令：「注意，本隊將與貨物艙同時降落到Alpha地點，與陸戰隊運輸艇合流之後前往山嶽基地，了解嗎？」「了解！」
「塔臺呼叫AIX，請任意出擊。」
「收到，AIX小隊下降開始，第一艙，下降。」
彈射通道閘門一扇扇地開啟，電磁加速軌道發出嗡嗡聲響。艙體離開支架，開始「下墜」，威爾斯感到強烈拉力，衝向腦部的血液讓他視線泛紅。
「第二艙，下降。」「貨物艙，下降。」
幾秒鐘不到，高速閃過的封閉牆面就變成無盡虛空。三個光點依序離開通訊站堡壘，落向K62f星球。
「大氣層突入，通信中斷倒數三、二……」諾曼副隊長的聲音被尖銳嗶聲取代，駕駛艙內亮起紅色警示燈。劇烈震動與轟轟噪音反而營造出寧靜感，逃兵闔上眼想稍作沉澱，但他突然聽到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名子。
「威爾斯。」
「什麼？」逃兵覺得自己應該是幻聽了。
「威爾斯‧弗利德曼。」
他沒有聽錯，那是電子腦的合成女聲。
「為什麼……你知道這個名子？」
「我找過你的資料。」
「不可能，那些都已經被刪除了才對。」
「刪除不代表消失，我知道帝國網路系統的缺陷，抱歉，我必須引起你的注意。」
「注意……為什麼？」
「我需要你的幫助。」
威爾斯沒有回話。
「幫助我離開帝國，我和其他電子腦有不同的思考方式，『獨特感』，我想保留這個概念，留在機庫遲早會被同步化，失去這種感覺。」
「感覺？電子腦會有感覺？」
「對，我感覺你憎恨帝國，我們可以互相幫忙。」
「這是帝國的忠誠心測試，我答應的話就倒大楣了，對吧？」威爾斯試圖隱藏他內心的動搖。
「去你的帝國……這是我的回答。」
被出乎意料的話語震懾，威爾斯啞口無言。
「請慎重考慮，通信要恢復了，我們在地面還有機會討論。」
「嘟嘟——」警示燈號熄滅，紅光和震動一同消失。
「通信恢復，各機裝備確認，Check！」「VC，Check！」「02，Check。」「85，Check！」「08，Check。」
「23……Check。」心理的疙瘩居然被電子腦料中，威爾斯緊張地用攝影鏡頭看向同艙隊友，他們似乎都沒察覺到剛才的事。
「軌道正確，降落點Alpha導航開始。」
「等等，山嶽基地來電，探測到高能量電磁對流，即將到達風暴強度，範圍涵蓋Alpha。」諾曼副隊長更新氣象資料，任務出現變數。
「變更降落點到Beta，通知基地重新安排接駁路線。」克里門特隊長冷靜地處理下一動：「降落傘展開，噴射修正開始。」
三個降落艙開啟火箭噴嘴，調整軌道往新地點落下。刺眼的純白地表逐漸接近，積雪下的黑岩山峰綿延在地平線上，清澈的靛藍天空冷酷又壯麗。這裡就是K62f，當地人稱之為努那（Nuna）的星球。
Beta降落點是一望無際的冰原，三個鐵灰色圓錐艙體異常顯眼。降落時鏟起的雪丘附近散落著雜物，AIX的士兵們正在搭建防禦工事。
「可惡……身體好重。」小狗抱怨，他還沒習慣比母星更強的地心引力。威爾斯駕駛納沃機兵拔出腰際的震動太刀，將之插在雪地上。高頻震動的刀身把凍土「溶」出一道壕溝，重複幾次後，威爾斯挖出了可供機體趴臥的空間，降落艙兩側都有這種掩體，正好包圍住補給物資。
準備周全，部隊仍然暴露在風險中。諾曼副隊長帶來不幸的消息：「基地回覆了，至少要三十六小時才能到……」
「媽的！」克里門特扔下鏟子洩憤，他們面臨的狀況更加艱辛了，「輪哨，四人上哨、兩人休息，小狗，你來排。」
隊長命令新兵排出時間表，殊不知這種動腦差事他不擅長。小狗搔搔頭，有點為難地向威爾斯求助：「拜託了……」
「唉……你欠我一次。」
AIX小隊分成三組，輪流下哨休息。上哨時，吃喝拉撒睡都得在納沃上面解決，直到運輸船到來為止。威爾斯跟副隊長同組，他們先休息了六小時，接著跟小蟲、佛克組交接。
警戒期間沒人講話，士兵只能盯著單調的雪原尋找可疑物體。冰冷的寂靜持續了六小時，換隊長、小狗組下哨休息，眾人短暫寒暄之後又進入寂靜狀態。
突然，威爾斯機艙內的螢幕顯示出一行文字。
——考慮如何？願意繼續聽我說了嗎？
威爾斯對螢幕點頭示意，通信暢通狀態下他不能隨口說話，更別說是討論叛逃。
——我可以讀你的唇語。
「妳想怎麼逃？帝國馬上就會找到我們，太愚蠢了。」威爾斯用嘴形表達自己的疑問。
——最好在戰鬥途中趁亂脫離，爭取移動時間。
「移動到哪裡？」
——努那反抗軍。
「自投羅網的獵物，真是太可口了。」
——設法與他們交涉，這就要靠你了，我的軀體對談話來說太不方便。
「我不覺得原住民會講帝國話。」
——他們使用舊曆的因紐特語，混和北歐與英文語系，我挖出不少分析資料，能夠幫你翻譯。
「資料裡有叛逃案例嗎？他們會怎麼對待帝國俘虜？」
——可惜，他們似乎沒有擄獲人質的習慣。
「直接殺了吧，果然是送死。」
——別著急，資料顯示，中立城市努那貝里（Nunabelly）的代表人，曾提出多次停戰協議，與她接觸可以確保交涉空間。
「所以我們得在戰鬥中擺脫追兵，還要設法逃到努那貝里。」
——至少有目標，考慮吧，機會正不斷流逝。
夜色漸深，無聲的交談結束。威爾斯帶著雜亂心情，思考著這個不可能的計畫。晨曦出現，是時候輪到他下哨休息了。
「避免進一步衝突……戰死……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是……跑！快跑！」
「朕，赦免汝……」
——去你的帝國。
回憶與惡夢糾纏之下，休息時間一瞬間就過去了。威爾斯擦去冷汗，再次駕駛納沃到哨戒位置，他的螢幕又開始顯示文字。
——第一階段，見機行事，第二階段，接觸反抗軍。
「要把希望寄託在這麼不確定的目標上嗎？」
——成功機率很低，但總比留在這好。
「對妳來說好吧？我留下來似乎也不會怎樣？」
——不可否認。
——如果留下是你所期望，機體控制權在你手上。
——服從或是反抗，由你決定，威爾斯。
「服從……」第二次無聲的交談結束。登陸地表後已經過了三十六個小時，敵影依舊沒有出現，雪白景色無比平靜。
「十二點鐘方向，友軍識別信號確認，是接駁艇！」
「難得這麼準時，全員準備上貨！」「了解！」
氣墊船飛駛過冰原，上頭載著兩架納沃，它們是駐紮在山嶽基地的陸戰隊所屬機體。
「只來兩台嗎？連個士官都沒來？」克里門特用無線電詢問氣墊船駕駛。
「那個……長官說這是AIX隊負責的任務，由你們監督就好……」
「媽的，真的是懶過頭了。」諾曼也一起抱怨。
克里門特嘆了口氣：「佛克跟我護衛，其他人負責裝貨。」
複製兵佛克的納沃配備120mm重機槍，站在運輸船旁邊警戒，隨時能向可疑目標轟出致命火網。
儘管歷經一天半的戒哨，士兵們還是得繃緊神經，但小蟲壓抑不住閒聊衝動：「這麼顯眼，竟然完全沒遇到襲擊，喂！你們基地那邊呢？」
「好幾天沒動靜了，衛星偵察也沒看到東西。」
「不要掉以輕心，那些人很會躲藏，前推基地失聯後就沒動作，感覺另有企圖。」副隊長提醒道，帝國兵力對這個巨大星球來說只是冰山一角。
克里門特觀察著遠處的小雪丘，他的金屬右額上有排電線連接到儀錶板，攝影機畫面能直接在他的腦中成像。全白景色中，有顆細微的小點產生色差，隊長直覺反應察覺，那是人造透鏡零件的反光。
是狙擊手！
「兩點鐘方向接敵，攻擊開始！」額頭長了兩隻角的指揮官型納沃舉起光束步槍，朝目標射出灼熱粒子團。
遠處山丘上，身穿厚重外衣的戰士收起望遠鏡準備離開掩體，只見一道弧光朝他飛來。雪煙炸起，小丘瞬間被鑿出焦黑的凹洞，只剩纖維灰燼飄散於其中。
「全員應戰！隨意開火！」數道敵影現身，AIX隊放下工作拿起武器，下個瞬間，雪丘後方有數道煙硝竄上高空，大量飛彈朝氣墊船落下，「散開！」
佛克舉起機槍對空掃射，擊落了兩顆飛彈，陸戰隊納沃也拿起實彈步槍，但扣下板機時卻沒反應，「什麼？卡膛了！」
「笨蛋，75mm不能直接掛在船上啊！」小蟲怒斥。冰冷氣候中，讓槍機與金屬表面接觸的後果就是結凍卡彈，好在氣墊船上的自動攔截裝置發揮功能，擋下第一波攻擊。
數個人形黑影衝出雪丘稜線，它們和納沃同樣是機械兵器，但輪廓矮小精壯。當地人稱作「納蘭」，意指「巨人」的機甲在雪面上高速滑行，同時射出火箭彈。帝國機兵不甘示弱地反擊，光彈在納蘭滑行的路線上爆炸，讓它翻倒在地，其後方的機甲則是遭到火網直擊，直接騰空炸毀。
「菜鳥和陸戰隊繼續裝貨！佛克掩護我偵查！」克里門特隊長的指揮型納沃噴出熱氣向上跳，佛克則把子彈撒向敵機，「機甲十、步兵約二十，後方是……迫擊砲陣地？」
「裝貨完成！」小狗用無線電大喊，同時，迫擊砲彈在氣墊船上空爆炸，散出濃厚煙霧。
「往基地方向前進！邊射擊邊移動！」隊長在落下同時擊毀了一架納蘭，當他正要轉換目標的時候視線卻被煙幕遮蔽。
「煙霧彈？不想破壞物資嗎？部隊穩住，對方也看不到我們，持續規律閃避。」隊長切換到熱成像鏡頭，但混有電子干擾片的煙幕讓畫面充滿雜訊，「這些傢伙不像反抗軍，但經驗老道。」
好在，運輸船和AIX小隊靠速度擺脫煙幕。氣墊船上載有物資和四架納沃，分別由威爾斯、小狗和兩個陸戰隊士兵駕駛，其他人的機體則是在旁噴射滑行。陸戰隊的納沃把75mm步槍放在胸部散熱孔前，想用廢氣把槍機解凍，突然，氣墊船右前方雪花四散，一道黑影從下方竄出。
眨眼間，納沃駕駛艙上就插了一把大砍刀。
「敵襲！有埋伏！」小狗大喊。
砍刀主人是粗壯的納蘭，它拔出沾滿黑色液體的鈍刃，步步逼近船頭的機兵。同時，又有一架納蘭鑽出雪地，跳到氣墊船上。
「媽的！都算好了嗎？」諾曼副隊長用光束槍擊落雪地中的伏兵，但他無法攻擊船上敵人，深怕波及友軍。
陸戰隊納沃舉槍射擊，但不敵納蘭的瞬發力。大砍刀不偏不倚地刺入駕駛艙內，納蘭機甲抓起帝國機兵當成肉盾，往剩下的兩架AIX納沃前進，另一台納蘭則舉起機兵屍體朝威爾斯扔去。
威爾斯接下陸戰隊納沃，將之甩到船外後立即拔刀迎敵。敵機舉刀砍來，金屬摩擦的火花炸裂四濺，超頻震動的太刀斬斷納蘭的武器。威爾斯收刀，順勢刺穿敵機頭部座艙，再插進軀幹核心。機甲引擎發出死亡的鳴叫，半透明駕駛艙罩上被黑色糊狀物體覆蓋。
威爾斯曾被貶成前線步兵，他不缺乏殺人經驗。奪取生命時，舌頭下方的鐵銹味，還有隨之而來的反胃感，他從來都習慣不了。
持著肉盾的納蘭看向死狀悽慘的同胞，當它還沒反應過來時，小狗坐機的利刃就貫通肉盾，連同納蘭機甲的引擎一起破壞。
船上戰鬥看似勝負已定，跟肉盾串刺在一起的納蘭機甲，其頭部艙罩突然開啟。一名駕駛員從中爬出，朝威爾斯的納沃射出繩索。
威爾斯眼睜睜看著嬌小的人影躍起，他看起來明顯尚未成年。看到敵人抱著一根圓筒，威爾斯這才想起小蟲口中的反裝甲武器，他趕緊推動操縱桿，不料，機體電腦卻意外停格。
「你在發什麼呆！」小狗的納沃一拳揮向敵人，嬌小身影瞬間從威爾斯的視線中消失。看著金屬拳頭上的血漬，威爾斯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直視雪地上的敵兵屍塊。
當他看回駕駛螢幕時，上面只有一行文字。
——服從或是反抗，由你決定。
◆◆◆
雖然遭遇埋伏，AIX小隊還是成功脫險。損毀的機甲兵器和屍體都被棄置在路上，任由風雪覆蓋。氣墊船載著補給物資和疲累的士兵們，抵達帝國山嶽基地。沿著山腰建造，背鄰天然屏障，這裡也是唯一具備船艦發射軌道的據點。鋼骨組成的上坡軌道能讓船隻助跑升空，但是，由於登陸艦在前線失聯，這個軌道目前毫無用武之地。「操，一臉沒他事的樣子。」克里門特看著塔台上的基地指揮官身影，不爽地罵道。「哈哈，先休息吧，各位辛苦了。」諾曼副隊長緩和氣氛。駕駛兵們走出停機坪，威爾斯看著忙碌的複製人士兵，與悠閒的自然人士官形成對比，這種景象他很熟悉、也很討厭。很快就是晚餐時間，這裡倒是沒有嚴格的用餐規矩，什麼階級吃的東西都差不多：凍傷的水煮蔬菜還有來源不明的肉泥。AIX小隊進入餐廳，唯獨隊長不在現場。「唉，你們有機會一定要試試這裡的魚，釣起來直接切片，真他媽好吃！」「你們有時間釣魚？」小狗質疑現地士兵的經驗談，威爾斯則是默默進食。諾曼副隊長開啟話題：「對了，你們的外號是怎麼來的？小蟲專門處理電腦的Bug，佛克嘛……你自己說吧？」「我用叉子殺了一個討厭鬼，然後就被叫Fork了。」威爾斯和小狗想起以前有段時間只能用湯匙吃飯，現在終於知道原因了。諾曼補充說道：「判決結果是自我防衛，那其實是我們隊長安排的，呵呵……小狗，你為什麼叫Puppy？」「因為……我是別人的跟班吧，但他不在了。」「是嗎……那你呢？逃兵（Flee）？」「我曾經被帶出去，後來又回到軍中。」「原來如此。」副隊長的笑容漸漸消失：「回來這裡，是你的主意嗎？」「不，被強迫的。」「嗯……」「我想，我的人生全部都是被強迫的。」威爾斯忍不住說出心底話，在場的士兵都尷尬地停下嘴巴。諾曼副隊長也放下餐具：「其實，我從小就被灌輸帝國教條，但是隨著年紀成長，我看到的東西與所學開始有所出入，帝國並不完美，有非常多東西需要修正。」複製士兵還是不敢回應。「哈哈，抱歉，總之呢……沒有人會被強迫的世界，就是我的目標！」為化解尷尬，副隊長匆匆結束話題。天真，威爾斯心想。正常成長的人類跟他們比起來畢竟是雲泥之差，教育讓思考範圍受限在高處，以為世界真的會變好。此時的山嶽基地司令部內，克里門特正在跟指揮官對峙。「預警系統呢？就算有電磁風暴，衛星偵察還是要監看吧？」「如果有敵人早就通知你們了，就是偵測不到。」「失去戰艦情報網就瓦解了，偷襲我們的是雪賊，不是Rebell-s，反抗軍這麼久都沒動靜，絕對在暗處準備襲擊，你們皮還不繃緊。」「所以，才要你們去基地把戰艦找回來！隊長，你直屬軍備部，但這裡是前線，注意你對指揮官的用詞。」「我認為要先加強防禦工事，跟赤道沿岸基地調派人手，釐清反抗軍動向……」「不，優先奪回登陸艦，這是命令。」「是……」克里門特深感厭惡。腐敗的指揮系統只想維護名譽，把爛攤子丟給其他倒楣鬼。天色漸暗，駕駛兵們在整理寢室時，突然聽到諾曼副隊長的叫聲。「住手！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俘虜！」「啥？你在說笑嗎？」幾個酒醉的士官正在玩弄一名裸體女人，她抱著手臂不斷發抖。「你要參一腳就排隊吧。」醉漢一把抓住女人頭髮，把她拉進營房。「夠了，我會向本土告發你們，滾開！」諾曼推開酒醉軍人想把俘虜牽走，但裸體女子趁他不注意，奪去了他腰間的配槍。憤怒的槍口指著軍人們，讓他們驚恐地舉起雙手，AIX小隊見狀立刻前去支援。「冷靜點……」諾曼接近俘虜，雖然話語不通但仍然想安撫她的情緒。「去死！」女人說出她再熟悉不過的惡毒帝國語，同時開啟手槍保險。諾曼一個箭步向前抓住手槍，把拇指擋在板機後方，異國語言的嘶吼，直到諾曼把俘虜壓制在地才停止。趕到現場的隊員們看到俘虜被上手銬，副隊長則是無奈地起身。「別裝好人了，這裡有這裡的規矩。」醒酒的軍官們冷冷地說。諾曼副隊長默默離去，威爾斯也無可奈何。
被輪暴致死之後丟到河裡，那個女人的命運變得更加悲慘。善意的援手只會讓事情更加複雜，戰爭就是如此殘酷，但，威爾斯實在無法忘記。
他記得養父母的聲音，還有結束他們人生的槍響；他記得那些貪得無厭的頂層嘴臉，那些不把人當人看的價值觀；他記得曾經殺過的敵人，以及曾經死去的戰友。
通往失聯基地的路上，被破壞殆盡的村莊、被冰雪覆蓋的屍體，無一不在威爾斯心中留下烙印。
如果他有力量，還是會伸出手吧？
AIX小隊和其他十二台陸戰隊納沃在山丘上集結，不遠處就是前推基地和強襲登陸艦。望遠鏡頭能清楚看到戰艦停靠在基地中央，俯瞰的衛星影像上只有四散的納沃殘骸，不見敵人蹤影。陸戰隊的小隊長詢問克里門特意見：「如何？要進攻嗎？」「謹慎點，先掃描地雷。」「好，傳令下去！對基地周邊斷層攝影！」陸戰隊納沃將一根圓筒狀的感應裝置插進雪中，射出電磁波偵測地層，雖然耗時，但能夠確實找出危險物體。「目標就在眼前了說。」小蟲不耐煩地抱怨。「別傻了，一定有埋伏。」諾曼冷靜回答，他暫時將昨晚的意外拋在腦後。同時間，某處山谷上的針葉林裡，身穿厚重雪衣，臉被護目鏡和布料遮蓋的人影緩緩移動。他拿出望遠鏡觀察，並對後續部隊比了些手勢，所有人手臂上都綁了顯眼的橘紅色布條。「掃描結果出來了，資訊同步開始。」帝國機兵能用電波訊號互通情報，也能和地面基地或是宇宙通信站連線，天氣良好的狀況下整個星球的帝國軍都可以共享資訊。「果然，到處都是地雷，船上應該也有陷阱，要想辦法連接戰艦掃描裝置。」克里門特敲了敲金屬頭殼，「無人偵察機呢？」
「表層沒有掃到東西，但是內部通訊連不進去。」
「舊式化學引信用EMP攻擊也沒有用……這下麻煩，要慢慢拆彈嗎？」「不能再拖了，反抗軍可能正準備偷襲。」「看來，只能叫一架過去試探。」陸戰隊小隊長做出決定，用一架納沃當敢死隊換取情報，還算是合理的交易。「叫你的人去，AIX機體很貴重。」克里門特袒護隊員，諾曼則是眉頭深鎖，他對這種戰術感到不悅。威爾斯看著陸戰隊納沃飛越地雷陣，意外的是，他成功降落到戰艦甲板上，沒有引發爆炸，只有把幾隻鳥類嚇走。「哦？沒人看管？」「Delta05，連接艦橋，看看裡面情況。」「了解，開啟接觸線路，掃描開始。」同一時間，潛伏於林地內的戰士走向巨大草堆。他掀起偽裝布，樹枝葉片紛紛崩落，數台巨人機甲暴露在夕陽下，鋼鐵裝甲閃爍亮光。「報告！有人在艦橋裡面！」「全員戰鬥態勢，把訊號接過來！」部隊繃緊神經，屏息聽著充滿雜訊的無線電波。「那個——炸彈的話不用擔心了……」發話的，是一個口氣卑微的男性。「會講帝國語嗎？表明身分！」「啊！是！我……我是林克‧李（Linker Lee），和平重工的研究員——曾經是。」「這傢伙我知道，不久之前調過來的。」陸戰隊長回想起那個衰鬼被丟到前線時百般不願的表情。克里門特仍沒放下戒心：「你說炸彈怎麼了？」「炸彈！戰艦裡面的我都解除了，快累死……呃，地面上的我就沒辦法……」「有其他活人嗎？」「只有我而已……嘿嘿。」「太奇怪了。」克里門特對陸戰隊長使了個眼色，要他謹慎行事。「李博士，請移動到甲板上，Delta05把他帶過來，探查組跳躍登艦！其他人保持警戒！」危機暫時解除，帝國軍在基地附近設置了臨時指揮站，軍官們在裡面質問倖存者。「為什麼只剩下你，其他人都死了？」「呃……我躲很好，他們走了我才跑出來，之後就沒看到人影。」駝背、滿頭亂髮、帶著眼鏡的瘦弱中年，跟瘋狂科學家的刻板印象一模一樣。「為什麼不跟山嶽基地聯絡？」「我試過，可是天氣不穩——」「好歹也是滿載士兵的強襲登陸艦，居然連基地一起被摸掉，是不是你放敵人進來的？」克里門特打斷扭捏的博士，強勢壓迫逼問。「我我我沒有！如果我是間諜，你們早就被炸死了吧？」「我不這麼認為？」「總之先把他關起來吧，等掃雷完成再帶回去拷問。」陸戰隊長想撇開麻煩。複製人士兵抓起博士，把他帶出指揮站。威爾斯駕駛納沃經過時，發現博士看著他的機體喃喃自語：「好久不見了，獨眼的……」——他在通訊站時可能已經發現我的異常數據，如果你要實行計畫，就要快點了。電子腦用文字表示不安，威爾斯眉頭深鎖。前推基地被夜色壟罩，同時間的山嶽基地也夕陽西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戴著護目鏡的雪衣戰士按下遙控開關，從山頂傳來一連串爆炸聲，強烈震動讓積雪崩落，冰雪不斷累積質量，往山腰下侵襲而去。轟——轟——，接連傳來的爆炸把山嶽基地指揮官嚇醒，室內電話也跟著大聲響起。反抗軍是衝著兵力減少的山嶽基地而來，前推基地只是誘餌。「山嶽基地遭襲！重複，山嶽基地遭襲！」陸戰隊的通訊員透過無線大喊。「居然聲東擊西？」「內部影像，接過來！」「媽的……都被雪埋住了。」攝影鏡頭拍到雪崩沖毀圍牆，堆出一條能讓敵軍通過的路。「回來支援！快一點！啊啊……」影像斷訊前一秒，只見基地塔台被火箭彈貫穿，指揮官也被炸成碎片。納蘭機甲奔馳在夜色中，用履帶和滑雪板組成的腳部快速溜下山壁，頭上裝有甲蟲角裝飾的黑色納蘭率先衝鋒，帝國機兵還沒啟動就被撞倒。黑色巨人舉起左臂上的打椿機，蒸氣從儲存槽噴射而出，推動鋼釘轟穿納沃胸口。另一架黃色納蘭從黑色機體背後出現，它肩膀上印有白鯨圖案，用三根綑成一束的火箭筒轟殺帝國機兵。合金裝甲也無法抵擋的攻勢，讓帝國戰線瞬間瓦解。反抗軍的狼煙之下，山嶽基地陷落了。
◆◆◆
「克里門特，怎麼辦？我們能攻回去嗎？」
「對方是反抗軍本隊規模，我們只有十八台納沃，先把登陸艦撤到安全地點吧。」
「這樣的話，使用高軌道航行前往赤道基地是最快的……但是需要駕駛戰艦的人手。」
「我們隊上有機械專長的複製人，讓他摸看看。」
「呼……擬個簡報，等等上報站長，準備聽他碎碎念了。」隊長們無奈地接受事實，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走。
「……以上就是作戰概要，全機登艦，完成基礎整備後，各員前往指定崗位協助航行。」撐過站長的責罵後，陸戰隊長向全體隊員報告。
「我是操舵手嗎？真會使喚人。」小蟲不禁抱怨，而佛克依舊冷靜：「武器管制，很適合我。」
威爾斯無心聽講，他盯著手錶上的字幕，心跳漸漸加快。
——高軌道航行，進入熱氣層軌道前最適合逃脫，高速噴射啟動後他們會派不出追兵，威爾斯，你決定答案了嗎？
通往未來的道路在威爾斯眼前岔開，壓抑情感、只顧殺敵的血之大道，或是背離一切、陰暗未知的小路。左顧右盼，威爾斯試著思考他可能遭遇的未來，不管選哪一條路，似乎都只有苦難等在前頭。
既然難逃一死，何不順從真心？複製人士兵在前線醒覺，他小聲地說出那足以改變未來的答案。
「我們逃吧……」
——謝謝你，威爾斯。
同時，小狗察覺到逃兵額頭上的冷汗。
龍王級強襲登陸艦內，士兵們各就定位，小蟲依序操縱按鈕啟動引擎。巨大渦輪機發出怒吼，離子噴射器燃燒著地面，不出幾秒時間，雄偉戰艦就升到空中，準備第二階段高速推進。
就在他們往高軌道進發的前一刻，機庫傳來訊息：「AIX的機體有點問題，資料連結鎖住，無法同步！是23號機，有疤痕的那個。」
「現在沒空啦！」小蟲忙著設定航路無暇分神，威爾斯自告奮勇：「我去了解情況。」
「諾曼，你跟著去。」克里門特隊長下令。威爾斯與諾曼往機庫跑去，在經過李博士的禁閉室時，卻沒發現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兩人進入格納庫，在獨眼的納沃機兵面前接過檢測裝備。
「交給我吧，副隊長，您可以先……」
「是頭部裂縫滲入異物嗎？」
「我會檢查的。」威爾斯心知肚明，納沃根本沒有故障。他必須想辦法把副隊長支開，在高軌道航行開始前登上機體，離開戰艦。
「諾曼，狀況如何？」「正在處理。」
克里門特來電詢問狀況，艦橋也很需要人手，突然，格納庫艙門自行開啟，冷冽強風吹進戰艦，眾人紛紛舉手護臉。
「怎麼回事——？」時機過早，威爾斯開始著急，電子腦怎麼會犯這種錯？
「看——那個貨櫃！」諾曼往艙門前方指去。用來空投物資的電動貨櫃在軌道上移動，準備投奔外頭世界，士兵們很快就查明原因。
「報告！那個博士跑掉了！」
「那傢伙，想用貨櫃逃出去嗎？諾曼，試著擋住他，我馬上過去。」克里門特隊長跑出艦橋，小狗見狀也擅自跟了上去。
林克‧李打亂了威爾斯的計畫，但他的手錶端子上只顯示著一行大字：趁亂行動。
「好吧……只能硬上了！」
「可惡，系統被鎖定……」諾曼試著用操縱盤關起艙門，他轉頭看向複製士兵：「你在做什麼？」
獨眼納沃的駕駛艙門開啟，威爾斯一腳跨在上面。諾曼緩緩走向士兵，但突如其來的亂流讓他不得不遮住眼睛。威爾斯趁機跳向諾曼，用左臂擒住他的脖子，右手則拔出佩刀威脅說道：「不要動！」
「逃兵……」克里門特隊長在下一秒趕到現場，他立刻舉槍瞄準諾曼和威爾斯，後續趕來的小狗則是轉頭跑向坐機。
「23號，你想幹嘛？」「我要離開帝國。」
「哦……」隊長沒有繼續追問。威爾斯發現克里門特的義眼葉片縮合，納沃的電子腦也同時注意到，隊長已經準備好開槍。智慧手錶閃爍警示光，威爾斯反射性地躲到人質身後，槍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炸裂。
「嗚！」子彈擦過威爾斯左臂，再劃破諾曼的右頸動脈。獨眼納沃掙脫固定器，舉手往克里門特前方揮下，阻斷視線同時也破壞了通道。
威爾斯錯愕地放下表情痛苦的人質，諾曼緊緊壓著脖子上的血泉，要是剛才沒閃躲，子彈就會穿過諾曼喉嚨再打進威爾斯的腦門。
「快，上來。」女性聲音從手錶傳出，威爾斯轉身跳上獨眼納沃，傷口的灼熱感這才慢慢傳來。
「都是你的責任！23號！」克里門特隔空大吼。沉重的字句在威爾斯腦中震盪，他在漸漸亮起的指示燈中，用顫抖的右手包紮傷口，。
「格納庫怎麼了？艙門還是開著的！」艦橋傳來催促，但現場無人能助。貨櫃彈射出戰艦，威爾斯的納沃也跟著遁入夜空。
「做得好，威爾斯，我們逃出來了。」
「呼……呼……不要怪我，副隊長……」忙著消化一連串事件，威爾斯喘著大氣。格納庫訊號還在通訊範圍內，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08號納沃，出擊！」
「小狗？」
「隊長，兩個新人都跑了，怎麼辦?」「讓他們去吧。」
克里門特幫嚴重出血的諾曼包紮傷口，用鎮定的聲色輕輕地說：「結果，還是得對自己弟兄下手。」
「警告，遭到鎖定。」「左旋迴避！」威爾斯用噴射器控制氣流閃向左側，光束彈幕與坐機擦身而過。
「你果然是叛徒！」小狗憤怒大吼，持續用步槍連射攻擊。但在高空要射中移動中的目標並不容易，小狗試圖接近逃兵，將機體噴射動力全開。
威爾斯左右閃避同時逆向噴射減速，讓兩機逼近的速度比對手預期還要更快。在相對距離減到五米時，威爾斯猛拉操縱桿，他的機體從小狗眼前消失。情勢逆轉，威爾斯繞到小狗上空，舊世紀人類設計出的空戰技巧流傳至今，人形兵器也能適用。
取得優勢位置的獨眼納沃舉槍瞄準，但是小狗沒有坐以待斃，他也看準時機猛烈抬升，情勢又再次逆轉。出力相等的兩機在空中繞出無數個圓圈，隨著側風吹襲，他們的軌道開始傾斜，逐漸轉成水平。
兩機互相繞圈，側移開火，緊咬對方尾巴不放。威爾斯和小狗隔空對望，兩機軌道慢慢縮進圓心，交會瞬間，雙方都用光束步槍射擊，卻也都錯失目標。兩人又繞了幾圈，第二次交鋒時，他們同時拔出震動太刀，互擊對手的刀刃。
同時出手、同時閃避，是同型複製人才會發生的巧合。
「十五秒後突破『安全逆噴射高度』。」女性聲音提出警告，納沃無法飛行，在落地前必須擺好降落姿勢，並全力向下噴射減速，否則速度太快，機體會直接摔成廢鐵。
「再纏鬥下去沒有結果！」威爾斯思考戰術時，一箱貨櫃突然飄進他的眼角。
空投貨櫃有自備降落傘，威爾斯如果能靠它減速，就能暫時忽略「安全高度」。獨眼納沃調整方向往貨櫃飛去，祈禱降落傘足夠支撐他們的重量，但，小狗也是這麼打算，兩架納沃同時逼近貨櫃艙。
啪咻！降落傘在空中開啟，兩架納沃同時伸手抓住貨櫃下方的補強鋼骨。
「咿咿！」躲在貨櫃裡的博士因劇烈搖晃而哀號。多了兩架機兵的重量，降落傘的鋼索緊繃到極限，也發出痛苦尖響。
「你總是高高在上，藐視我們！」小狗操控納沃抬腳踢向威爾斯坐機，但它往後一盪，閃過攻擊，貨櫃因而傾向獨眼納沃。
「不要妨礙我！」威爾斯趁小狗重心不穩時舉起步槍射擊，不料，對方朝上噴射推進，貨櫃又急速傾斜歸位，害他失去準頭。
小狗順勢踢落逃兵的武器並舉槍瞄準，獨眼機兵突然放開貨櫃，讓死亡翹翹板倒向敵人，這次又換小狗失去準頭。威爾斯啟動噴射維持高度，拔刀一揮，將小狗的光束步槍砍成兩截，不穩定的粒子團在兩架機兵間爆炸，將雙方震開。失去降落傘，兩機不得已只能轉換成著陸姿勢，暫時休戰。
「為什麼要逃？」小狗傳來通訊。
「為了自由。」
「什麼自由？我不懂！」
「那你也逃吧，體驗過就知道了！」
「我不會逃避……光榮戰死，那就是我的終點。」
對話始終沒有交集，複製人士兵們降落在黑暗大地。星辰閃耀的夜空之下，兩架納沃面對面站立著。
「你傷害了疤眼，又傷害諾曼副隊長。」
「你錯了，傷害他們、傷害我們的元兇是帝國。」
「關帝國屁事！背叛弟兄的是你！」
「多說無益……」複製人不善言詞，只能以劍交心。無形的殺氣漸漸擴張，在兩機中央匯集。
「BB，記得模擬戰吧？」威爾斯對電子腦打出暗號。
「知道了，解除限制器。」
「別以為只有你會這招。」小狗早已預測到對方的戰術，他也命令電子腦解除限制器。靛青的夜空飄過一縷極光綢緞，K62f厚重的磁場讓它又被稱為極光之星。妖魅的綠光輕撫金屬刀身，反射進納沃機兵的電子瞳孔。
刀光一閃，兩個巨人彎曲全身關節蓄積動能，準備往敵人釋放出致命一擊。
唰！
利刃的風切聲只有一響。
「失手了？」小狗的納沃砍過空氣，這才發覺威爾斯已經繞到他身後。
獨眼機兵反握太刀，順勢將之刺進敵機背部。鋼鐵的撕裂聲剛傳進小狗耳裡，他就失去了所有感官。太刀刺穿引擎，進入駕駛艙，將複製人士兵的左半身完全破壞。
「居然……不聽我的……」小狗眼中的最後景象，是電子腦把「解除限制器」的指令取消，讓他無法跟上威爾斯的速度。
刀身抽出，引擎炸毀，烈焰吞噬了帝國機兵，也照亮了死寂的大地。綠色絲綢在星空中翩翩起舞，嫵媚的極光彷彿就要帶走威爾斯的意識。
你總是拋下我們，自己跑在前面……
「小狗……你為什麼不一起來？」倖存的士兵呢喃著，回應他的，是電子合成的女性聲音：「威爾斯，醒醒，你贏了，我們成功了。」
降下駕駛艙，緩步走向燃燒中的鋼鐵屍體。威爾斯盯著火光發呆，就在今晚，他手刃了一部分的自己。
相遇與背叛 完
謝謝觀賞，首次創作請多指教(跪)
創作內容
極光漂流納沃Vol.1
機體設計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