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神之雙巴】曙光的殞落－－巴德爾之死（下）+（尾聲）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不知名的遙遠次元，有一座邊際無限的湛藍深海，寬廣的深海底下是無止盡的幽暗，黑暗之中有一尾巨大無比的有翼龍悠然自得的浮潛在海水中。牠的名字是巴哈姆特，正處於脾氣暴躁的青少年時期。


　　巨龍的上層空間支撐著一頭巨大無比的公牛──庫賈塔，庫賈塔擁有四千個眼睛、鼻子、耳朵、嘴巴、舌頭和腳蹄，每個器官之間有著五百年的旅程。大公牛的上層空間支撐著一顆燦爛無比的紅寶石，寶石上方坐著一位天使，他掌握全世界的光。天使的上層空間同樣支撐著七層地獄、七塊大陸、七座天堂，大陸上總共分成天、地、人、魔、妖五大境界。


　　有一天，巴哈姆特展開巨大雙翼，越過終日在打睏睡的庫賈塔，前去挑戰紅寶石之上的守護天使。巨龍因為天使是小孩子的模樣小看了對方，所以很快就被擊落下去。


　　被擊沉的巴哈姆特開始在深海裡養傷，牠憤恨的瞪著遙遠的上界中那道璀璨的光芒，他發誓等牠長得更加巨大、更加強壯，一定要將天使打的落花流水，哭著求饒。


　　可是巨龍等不到復仇的時機，天使就因為力量逐漸衰退，被迫撤下守護者的職位，強制送回人界大陸。無能為力的巴哈姆特只能眼睜睜看著守護天使被撕下羽翼，從紅寶石座台上跌落下去，從此失去蹤影。


　　弱肉強食的界元法則，開始展現出它的殘酷無情。回復人類身份的守護天使，很快便因為衰老和疾病的侵蝕氣絕身亡，斷氣在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巴哈姆特懷裡。


　　那是巨龍首次落淚，為一個昔日的強大守護者；為一個渺小又脆弱的人類。


　　天使殘破不堪的靈魂如灰燼般消散，被界元裂縫吸收掉，一部分穿越過裂縫，前往另外一個次元世界。巴哈姆特記住了靈魂的光芒與氣味，本能的追逐上去，一度在時間與空間的亂流中迷失，甚至好幾次被維護時空秩序的銀髮女神重創，強制返回原來的世界。


好不容易利用空間縫隙避開時間之神的監視，身負重傷的巨龍繼續追逐份量越來越微弱的靈魂光圈，穿越過重重迷霧，降落到世界之樹的頂端。


　　那一刻起，命運的輪軸開始轉變，破曉之光揮去陰霾，重新照耀在諸神國度。





＊＊＊





　　五個小時以前，艾達華爾平原，英靈殿。


　　在輕快的節奏進行下，守護儀式進入了尾聲，已經精疲力盡的愛神弗麗嘉協同監控全場的神王奧汀，一齊向九界生靈的代表長老致敬，並獻上誠摯的禮物與謝意。巴德爾低著頭沉默坐在祭台正中央，在場所有神族和精靈的注意力都放神王和神后的身上，沒有注意到光明之神的異狀。


　　「老公──別再拿雞腿啦！你還沒吃夠呀？」女神希芙無奈的看著似乎永遠吃不飽的雷神索爾，「我真懷疑芬里爾和你是不是有血緣關係。」


　　「啊？怎麼可能！」索爾口中的食物殘渣隨著說話聲噴了出來，引來希芙嫌惡的表情。


　　「髒鬼！今天晚上你自己一個人去睡書房！老娘不想跟你同床！」希芙怒踹索爾一腳後，氣呼呼的離開英靈殿。


　　「啊？！老婆──對不起啦！」索爾拋下手中的雞腿，慌慌張張的追出去。


　　當雷霆之神從前廳大門飛奔出去的時候，一顆瘦小的樹精左顧右盼，戰戰兢兢的踏進英靈殿。


　　他是一株槲寄生，本來應該隨著森林精靈一族一同來到阿斯嘉神域參與守護儀式，但是過於弱小不起眼，就這麼被樹人長老忽略掉存在，遺忘在精靈國度。樹精一出生就受到光明的恩惠，被遺忘的槲寄生不氣餒，他也想為光明之神盡一份心力，打聽到隔壁的大地精靈還沒出發，便偷偷跟著他們的隊伍進入了神的國度。


　　槲寄生奮力的爬上高度和自己身高相當的階梯，閃避高大的神族和精靈族的踐踏（其實侏儒對樹精而言也是巨人的等級），越過重重障礙，總算來到神王、神后的身邊。


　　槲寄生因為過於緊張身體不停的顫抖，但是他依然鼓起勇氣吶喊：「神──神后大人──！」


　　「嗯？誰的聲音？」

　　「你有聽到嗎？」

　　「什麼都沒聽到！」

　　「好像有誰在說話？」

　　「聲音太小啦！聽不清楚……」

　　「他是不是喊了一聲神后大人？」


　　諸神和九界生靈開始議論紛紛，將槲寄生微弱的聲音徹底壓下去，弱小的樹精想要再呼喊一次愛神弗麗嘉，卻被身邊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侏儒一腳踹過去。可憐的樹精就這麼被踢飛出去，鼻青臉腫的摔在祭台前方，奄奄一息。槲寄生軟綿綿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以為自己就要一命嗚呼的時候，突然被一股溫暖帶著花香的氣息包覆起來──他被愛神弗麗嘉憐惜的捧在雙手中。


　　「可憐的孩子，要不要緊？」神后擔心的問。


　　槲寄生搖搖頭，樹精的韌性讓他硬是挺了過來，他吃力的在弗麗嘉的掌心內站起來，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女神。


　　「神、神后大人……我、我也要加入……守、守護誓言……」


　　「槲寄生！不是要你乖乖待在精靈國度看家嗎？」神后尚未反應過來，樹人長老粗魯的打斷樹精。「居然偷跑過來……回去看我怎麼處罰你！」


　　「可、可是……長老我──」


　　「還敢狡辯！」脾氣不怎麼好的樹人瞪了槲寄生一眼，對著弗麗嘉說：「神后大人，是我看管不周，請見諒。槲寄生實在太弱小，連靠近光明之神一步的能耐都沒有，所以他根本沒有參與儀式的必要──等等我會帶他回去精靈國度。」


　　「這──」愛神猶豫了，她看了看手中跟牙籤一樣纖細的樹精，不得不認同樹人長老的說法。但是傷痕累累的槲寄生期許帶著哀求的眼神，又讓她不忍心拒絕。


　　「無妨，儀式的陣法還未關閉，就讓他加入吧。」神王奧汀打了圓場，對著髮妻說：「這也是槲寄生的一片心意。」


　　「說的也是。」弗麗嘉對著樹精露出溫柔的笑容，「太好了，槲寄生。」小小樹精在女神的掌心中歡呼著，開始手舞足蹈。


　　「那麼，巴德爾──你沒問題吧？」


　　「……」


　　光明之神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呆坐在祭台上。


　　「巴德爾？」


　　「……」


　　槲寄生不安的捲著弗麗嘉的手指，光明之神給他的感覺和平常不一樣……


　　他的影子，消失了。


　　「孩子？」注意到巴德爾臉色不太對勁的愛神弗麗嘉關切的靠近，卻反被對方怒吼：「不──危險！別過來！！！」


　　「巴德爾？發生了什──」弗麗嘉的臉色也瞬間刷白，她看到光明之神的身後，出現另外一個模樣和巴德爾一模一樣的青年。只是對方的髮色和盔甲，都是令人感到不安的漆黑色。神王奧汀的臉色沉了下去，僅存的獨眼開始燃燒起火焰，迸出刺眼的光輝，光芒一一指向『另外一個巴德爾』。


　　「呵呵……」


　　『另外一個巴德爾』，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日安，親愛的父神大人、母神大人……」


　　弗麗嘉倒抽一口冷氣，差點癱倒在地面上。


　　「霍德爾……是霍德爾嗎……？」


　　光明的背後，埋藏著不可告人的黑暗。





＊＊＊





　　尼福爾海姆，冥府大門，生者與亡者的交界處。


　　展開血紅的羽翼，開始往邊境前進的冥府女王．海拉，心中和耶夢加得的說法一樣，開始浮現出不安的感覺。無論是和父親大人共度的遙遠回憶，還是加爾姆暴躁狂亂的吠叫聲，都一一加劇海拉情緒負面的一方。


　　「海拉，調適好自己的心情。」大蛇用爬行的姿勢和女神並行著。「我今天可是好不容易看見妳的笑容。」


　　「二哥，放心啦，我自有分寸。」海拉飛到耶夢加得的身邊，用側身磨蹭了一下大蛇龐大的頭顱。「我可是女王呢，不會輕易再讓自己動搖了。」


　　「……」


　　「二哥？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上次是我不好，」似乎回想起什麼的耶夢加得，愧疚的垂下視線。「是我自作聰明，自以為做個影子，至少可以安慰一下妳的心情……」


　　不是經由魔劍本體淬鍊出來的回憶，連影子也不如，更何況沒有靈魂。

　　從冥府深處歸來的『格拉墨』，很快就被死亡國度的冰冷與虛無磨去存在，消失殆盡。


　　「沒關係啦，二哥，我從未怪罪過你。」海拉直接降落到大蛇的頭頂上，「想賠罪的話，就載我一程吧～？」


　　「其實，是妳一直很想這麼做吧？」耶夢加得做出挑眉的動作，儘管大蛇現在的姿態沒有眉毛的存在。


　　「嘿嘿，被發現了。」海拉開心的趴在耶夢加得的頭頂上方踢著腳，「以前和芬里爾就常常這樣子玩呀。」


　　「看來我這回是拒絕不了冥府女王大人的要求了，」耶夢加得笑著說：「那麼，請女王大人坐穩，我要加快車速了。」


　　悠悠哉哉趴在耶夢加得頭上的海拉，烏溜的長髮原本是柔順的披散在背後。一陣劇烈的晃動之後，海拉的長髮開始飄動起來，接著被迎面撲來的疾風吹得四處飛揚。海拉一面整理被吹亂的頭髮，一面開心的吶喊：


　　「哇──好厲害！馬上就可以看到山了耶！」


　　「越過前面那座山，就可以到達格尼帕洞窟了。」


　　「嗯，可以感覺到加爾姆的聲音越來越明顯……」


　　雖然不安感沒有消失持續累積在心底，但是有兄長的陪伴，以及身為冥府女王的自覺，海拉感覺到有一絲絲熾熱的勇氣和精神，開始充斥著自己的身軀和四肢，讓長期以來關閉在房內引發的倦怠和僵化消退了不少。海拉希望、也相信自己的狀況會一直維持最好的階段，幫助她渡過更多的難關。


　　「二哥～芬里爾何時回來？我想找她陪練……」海拉用食指戳了戳底下冰涼的鱗片。


　　「老實說，我也不確定，她願意乖乖回家的時間太不固定了。」耶夢加得靈活的穿越峽谷，尾巴順勢掃過一片鐵樹林。「我先暫時陪妳練習吧，我會發出訊息請她盡快回冥府一趟。」


　　「嗯，就先這樣吧。」海拉繼續用手指戳耶夢加得。


　　「啊，差不多要到了……」耶夢加得開始放慢速度，「我們已經過了洞窟，再穿越這片鐵樹林，吉歐爾河就在前面。」


　　吉歐爾河是尼福爾海姆的邊界，河上有一座鍍金的水晶橋，僅用一根頭髮吊住，橋面日夜都散發出絢爛的光輝，引導亡靈在生死交錯的迷霧之中，找到正確的歸途。吊橋的另外一邊由面目猙獰的骷顱狂戰士──莫德古德把守，陰森森的慘白枯骨，以及盔甲上黏膩的碎肉和指甲，讓他看起來更加駭人。作為亡者歸途第一道把關者，莫德古德會吸取過橋者的血液作為通行費。


　　至於居住在帕尼格洞窟的巨犬──加爾姆，他是看守冥府大門的第二道把關，身上佈滿血色斑點，體型猶如大象壯碩，一嘴鯊齒可以自由伸縮。如果無法用祭祀亡者的食物餵飽巨犬，牠同樣不會輕易讓亡靈通過。


　　雖然兩名看守者的外貌非常嚇人，但是他們本性並非是兇惡之徒。看守者看似兇殘的外貌與手段，不過是為了維護冥府女王不可侵犯的威嚴，更何況他們都是海拉忠實的僕人與地下粉絲。莫德古德是會長，加爾姆是副會長，他們目前正在悄悄擴張冥府女王地下粉絲團的勢力，從歸途拉攏新來的亡靈是最快的方法。


　　於是近年來海拉的地下粉絲團勢力開始壯大，如日中天，引以為傲的莫德古德和加爾姆並未因此傲慢和懈怠起來，繼續保持沉默，盡忠職守的擔任冥府邊境的看守者。直到今日冥府女王的到來，發現兩位看守者反常的沒有駐守在自己的位置，而是互相面對面坐在水晶橋的出入口附近，哀聲嘆氣。


　　「唉呀呀～你們怎麼回事？不是有新的亡者嗎？」海拉看了看皺成苦瓜臉的莫德古德（全世界也只有海拉看得出來骷髏是怎麼皺起臉皮）以及垂著雙耳和尾巴一臉沮喪的加爾姆，發出小小的驚呼聲。


　　「尊貴的女王殿下，請饒恕我們，」莫德古德彎下腰對海拉行禮，苦惱的說：「但是這次的情況實在非同小可，我和加爾姆都不曉得該如何處置他。」


　　「怎麼會……莫非真是神族的靈魂？」海拉轉過頭對自家兄長提出詢問：「二哥，你回來的路上有沒有聽聞哪個國度又開始發生鬥爭或戰亂？」


　　「據我所知，沒有。」耶夢加得搖搖頭，龐大的頭顱在海拉周圍刮起小小的旋風。「各地平靜的很，連彼此鬥爭最兇的阿薩神族和華納神族也沒有問題，都在開盛大的宴會呢。」


　　「宴會嗎……被芬里爾知道，就不平靜了。」宴會最不缺的就是食物和美酒。


　　「還不至於啦，老爺子和神后大人都在，芬里爾也不可能去華納海姆那裡胡鬧。」


　　「那……」海拉稍稍停頓了一下，「只有過去確認了，你們在原地等我回來呦。」說完冥府女王很快展開血紅羽翼，奔向橋面，踏上了冥府邊境的貧濟砂地。


　　只是海拉萬萬沒有想到，她馬上就會看見，這輩子再也不想遇到第二次的場景。





＊＊＊





　　五個半小時以前，艾達華爾平原，英靈殿。


　　英靈殿的深處已經被黑暗聚集而成的『夜幕』壟罩起來，徹底掩蓋住神王一家子和外界的聯繫。雖然阿斯嘉的眾神以及九界生靈對突如其來的異變感到不安和躁動，但是沒有神王的指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隨著夜幕侵襲，曾經在每個夜晚拼命折磨一個母親心靈的塵封回憶再次席捲而來，臉色蒼白的弗麗嘉不可置信的看著樣貌和巴德爾一模一樣的黑髮青年，血色褪去幾乎泛紫的嘴唇開始顫抖。弗麗嘉好不容易用盡全身的力氣，虛弱的開口說：


　　「霍德爾……是霍德爾嗎……？」


　　『霍德爾』聽到神后的呼喚停頓一下，露出了冷笑，手中力道開始加重──他緊緊掐住了巴德爾的後頸，並巧妙的運用失控的黑暗元素，將光明之神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


　　「嘖嘖……居然還記得親手殺死孩子的姓名，沒想到神后大人也有自責的一面，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霍德爾』接著將視線轉到弗麗嘉背後的奧汀身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還有你，老頭，別想輕舉妄動，守著英靈殿一整個下午，以及監控九界生靈的動向……已經讓你精疲力盡了吧？」


　　「……」神王不發一語，繼續瞪著黑髮青年，他的驕傲和王者風度絕不允許自己輕易示弱。


　　「哈，你也只能趁這時候逞強，一邊涼快去好好看我表演吧。」


　　「你這傢伙……少給我得寸進尺……閉上你的臭嘴！我不准你這樣貶低父神和母神大人──呃啊──！！！」拼命反抗的巴德爾被身後的黑髮青年冷酷的捏碎腿骨，引來弗麗嘉淒厲的尖叫聲。


　　「吵死了，垃圾。」『霍德爾』眼中寒光加劇，散發出死亡的氣息。「搶走了雙胞胎弟弟的人生，幸福的生活下去……你以為你能永遠如願嗎？」


　　「你……在……什麼……說……什麼……？」忍住劇痛的巴德爾雖然沒有繼續發出喊叫，但是臉色也和弗麗嘉一樣難看。


　　「不──求求你！！！放過他！！！你要懲罰的對象是我──是我才對──！！！」


　　「母神大人，我確實是在懲罰妳呀，」『霍德爾』對著弗麗嘉露出甜美的笑容，「用最疼愛的孩子來懲罰一個母親。」


　　「你……不──不能這樣……」


　　「當然可以這樣。」『霍德爾』放輕了語氣，溫柔的對弗麗嘉說：「您知道嗎？一直以來，我就住在巴德爾的心裡，我就是另外一個他。」


　　「……什麼？」霍德爾……這是什麼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會回到原點，背負的罪惡將由鮮血洗滌而去。」『霍德爾』開始凝聚掌心內的黑暗引力，手臂往前一伸，將一直跟在弗麗嘉身邊的槲寄生給拉了過來。


　　「呀啊──不要──！不……唔……」脆弱的樹精拼命抵抗，終究還是在黑暗元素的侵蝕下失去了氣息。


　　「小傢伙，你是最終的『鑰匙』。」


　　「你……你想做什麼──？！」奧汀忍不住怒吼。


　　「這是最後的告別式。」『霍德爾』直直盯著神情衰落的奧汀以及弗麗嘉，雙眼開始流出黑中泛紅的血淚。「再見了，親愛的父神大人、母神大人。」


　　黑髮青年將槲寄生塑造成一把利劍，毫不猶豫的對著巴德爾的胸口貫穿過去。


　　傾刻間，噴泉般溢出的血液染紅了巴德爾全身。


　　「……不──！！！！！！」


　　弗麗嘉顧不得自身安危，直直奔向夜幕的正中心。





＊＊＊





　　平靜的湖畔平原突然發出了魔法震動的聲響，緊接著出現了一個空間裂縫，維護時空秩序的銀髮女神乘坐在沙漏之上，穿過裂縫輕柔的降臨在神之國度。掌握時間之力的女神，外貌看起來是十幾歲的年輕少女，但是眼中蘊藏的燦爛星輝，卻早已經歷了宇宙形成之後的數個億萬年。


　　銀髮女神左顧右盼，恰好讓她捕捉到異界之龍直奔英靈殿的最後身影。


　　「……你總是趕上最後一刻。」女神看著巨龍的背影喃喃自語，「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時間之神．克蘿諾絲無奈的搖了搖頭。





＊＊＊





　　霧與死亡的國度，從來不需要生氣與陽光。


　　溫暖的金色光芒，猶如墜入流水的落花，不斷的從新亡靈的身上消散。光芒底下是失去生命氣息的阿薩神族，他的身軀滿滿都是駭人的血跡，胸膛部位被殘忍的挖出一個血肉模糊的空洞。


　　海拉停下腳步，對於身後親人與看守者充滿擔憂的呼喚充耳不聞。


　　她用力的擰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咬牙切齒，這不是在做夢。


　　已經過了多久了？自從格拉墨無法再開口說話，和那個金髮青年悲憤的訣別，把自己一個人關進房間之後……


　　明明是幾個月以前發生的事情，海拉卻覺得度日如年。


　　在她記憶中的青年，活力充沛、精神飽滿、湛藍的雙眼炯炯有神，被稱讚會害羞、被看穿心思會暴跳如雷，扛著巨劍和盔甲四處跑也未曾看過他疲倦。每次會面，身上總是散發耀眼的光輝與陽光的氣息……


　　海拉從未顧慮過青年是神王與神后的獨生子，在她內心中，巴德爾只是一個性格靦腆的正直劍士。無論是生氣的巴德爾、不好意思的巴德爾、難過的巴德爾、皺成苦瓜臉的巴德爾、開懷大笑的巴德爾……每一種面貌、每一刻印象中的巴德爾，都是鮮活的生命、珍惜的回憶，都是她最喜愛的朋友。


　　她非常喜歡的巴德爾。


　　曾經滋生出淡淡戀慕的巴德爾……


　　變成了冰冷的遺體，倒在自己的面前。在她還無法完全接受格拉墨已經回不來的事實，巴德爾已經帶著恐怖的傷痕和血跡，來到亡者國度報告。


　　冥府女王掌握死亡，但是不喜歡死亡。


　　海拉收起血紅的羽翼，靜靜的在巴德爾身邊蹲下來，用指尖撫上青年的臉龐，想要查探他靈魂的狀態，青年的身軀冷得嚇人，幾乎是從冰河裡撈出來的溫度，海拉的手指很快縮了回去。冥府女王繼續檢查巴德爾胸口的傷痕──是致命傷，武器推測是長刀或細劍，傷痕幾乎一擊穿心，稍微有個偏差巴德爾的心臟也會不保。海拉無法想像當下的巴德爾到底承受了多大痛苦，親眼見證他全身的血液從胸口中的大洞流失，然後意識開始模糊，呼吸衰竭，最後掉進冷冰冰的冥府……


　　「巴德爾……巴德爾……看起來……好痛的樣子……」


　　海拉的淚水終於再度氾濫，她咬著嘴唇無奈又悲憤的丟下女王無可救藥的自尊，跌坐在砂地上開始啜泣，為她一個親愛的朋友，一個年紀輕輕卻遭遇可怕災禍的好朋友。


　　當下海拉立刻明白，無論發生過什麼事情，巴德爾在她心目中永遠是最喜歡的朋友。可是如今巴德爾以死亡的姿態來到冥府報到，海拉一點也不想接受，就算是來賠罪，她更希望光明之神是用生氣勃勃的狀態過來，不是現在這副慘樣。


　　「巴德爾……巴德爾……你不要鬧了……」


　　海拉開始拍打巴德爾的雙肩，試圖將他喚醒。


　　「我不生氣了……你快點起來……快點……嗚嗚……」


　　「……海拉。」耶夢加得看不下去，緩緩爬行到海拉的身邊。


　　「二哥──怎麼辦？嗚嗚……巴德爾醒不過來……」


　　「……他傷得太重了，」耶夢加得打量一下巴德爾的狀況，吐露出腥紅的蛇信。「連帶影響到靈魂的安定性，即使來到冥府還是處於意識不清的狀態。」


　　「怎麼會……到底是誰下毒手？對巴德爾……」


　　「我也很好奇誰有這能耐傷得了阿薩神族的大少爺……」耶夢加得盯著巴德爾的傷口皺起眉頭，他總覺得那裡散發出來的能量很像是黑暗元素，但是黑暗能量怎麼會出現在光明之神的靈魂之中？


　　除非是年幼階段黑暗元素就被植入在靈魂之中──但是有這個可能嗎？神王奧汀──老爺子不可能不曉得這種事情……或許是他授意？又為何要這麼做？


　　「二哥……巴德爾的傷口會不會影響到靈魂的狀態？」


　　「……幸虧心臟沒有受到太大損害，不然可能還沒來到冥府就魂飛魄散了。」耶夢加得暫時按下疑慮。


　　「是嗎？幸好……」海拉鬆了一口氣，這是不幸中的好消息。


　　「海拉……妳打算怎麼處理這小子？」


　　「……」


　　冥府女王陷入短暫的沉默。


　　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巴德爾，握緊拳頭，心中落下一個重要決定。


　　「這還用說？當然是把巴德爾重新丟回阿斯嘉呀！」海拉站起身來，雙手插腰對著大蛇說：「在我還沒有完全原諒他以前，巴德爾必須每週帶上一馬車閃閃發亮的精美禮物懇求我的原諒……直到我氣消為止！我才不要把他的靈魂留在埃琉德尼爾宮殿，看見一次就想踹一次，弄得我心浮氣躁……」


　　「妳確定他負擔的起『每週』？」大蛇眨了眨眼。


　　「那、那改成每個月總行了吧……」海拉用食指輕輕戳了戳耶夢加得，用撒嬌的語氣說：「所以二哥，你也不要再生巴德爾的氣了……好嗎？」


　　「看來這小子遭逢的災禍，反而幫助妳釐清了思緒。」看著親妹不再沉溺悲傷、充滿堅定的眼神，耶夢加得也稍微放下了心。「放心吧，妳和他的事情，一切由妳做主，我不會再多說什麼。」更何況他還有父親大人和芬里爾這兩道關卡要過──耶夢加得理智的將這段話留存在心中。


　　「二哥……謝謝你。」海拉一臉感動的說。


　　「傻瓜，」大蛇溫柔的對女神眨眨眼，「接下來，我們先把光明之神的靈魂──」


　　「……咦？」


　　海拉突然發出的驚呼聲打斷了耶夢加得，大蛇露出困惑的神情。


　　「海拉，怎麼了？」


　　「是、是我看錯嗎？可是巴德爾的身上……有黑暗元素？」海拉驚訝的盯著巴德爾的胸口，「而且開始聚集在胸膛那裡──」


　　「什……」


　　沒有等耶夢加得反應過來，巴德爾身上充滿不安定因素的黑暗能量開始暴漲，開始侵蝕已經相當虛弱的光明之神靈魂體。


　　「巴、巴德爾──！！！」


　　從驚愕中迅速回過神來的冥府女王立刻在掌心內凝聚出『夜幕』，試圖將失控的黑暗元素從巴德爾身上驅趕離開，甚至吸收到自己身上。但是黑暗元素侵蝕的速度遠遠超過海拉的想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巴德爾的靈魂光輝越來越黯淡、越來越接近『虛無』。


　　「海拉！冷靜點！堅持住──」耶夢加得也開始對巴德爾施展冰雪魔法，試圖凍結住黑暗元素的侵蝕速度，可惜效果不是十分明顯。


　　「放心！我知道！」海拉已經滿頭大汗，她必須聚精會神和失控的黑暗元素展開一場漫長的拉鋸戰。


　　侵蝕持續下去的話，不等神王大人派遣使者過來，巴德爾就真的要死透了，連復活的機會都沒有。


　　「巴德爾……算我求你了……快點醒過來呀！」


　　「可惡──這到底是什麼情況？」耶夢加得別過頭對兩名看守者大吼：「莫德古德！加爾姆！以冥神之子和冥府女王的名義──速速前往阿斯嘉神域……」


　　「──不需要這麼做。」


　　「……？！」


　　冥府女王等人尚未反應過來，尼福爾海姆邊境開始產生龐大的氣旋，開始在水晶橋的另外一端匯集起來。氣旋之中產生一股強烈的魔法波動，迅速劃開了空間產生出一道巨大的裂縫，空間裂縫中充滿足以撕碎任何生靈的時空亂流。


　　亂流中緩緩出現一道黑影，踏著安穩的步伐走進亡者國度。





＊＊＊





　　巴德爾的遺體被安置在金宮深處，一具七彩琉璃製成的棺材裡。


　　神后弗麗嘉像極一個等待死神迎接的垂暮老人，精神渙散、眼神呆滯的待在巴德爾身邊，機械式的不斷重複手中擦拭的動作──她不停的抹去巴德爾身上殘留的血跡，蒼白的肌膚被揉到快要破皮。


　　身穿華服的黑髮青年眉頭一皺，走進房間按下弗麗嘉的手心，制止了神后失控的舉動。弗麗嘉停頓一下，用衣角抹掉湧出眼眶的淚水，勉強提起精神對著青年說：


　　「我最近──一直想到巴德爾小時候的事情。」


　　青年不發一語，靜靜的聽著。


　　「我過去不斷嘗試把巴德爾關在我為他建造的安全堡壘裡，讓他不用操勞、不用受苦、不用擔心任何事情──我和他的父親都會為他打理好所有一切……」弗麗嘉憂傷的垂下頭，「只要他好好長大，平安無事的長大。」


　　黑髮青年依然保持沉默。


　　「可是，我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具有靈性的靈魂，是嚮往自由的，千萬不能把他像小鳥般監禁在鳥籠中……」弗麗嘉溫柔的拂過巴德爾失去光輝的金色髮絲，滿是悔恨。「否則縱使物質層面有多豐富，靈魂一旦失去自由，便和活死人沒有區別。」


　　「……」


　　「我愚蠢的舉動，甚至引來『霍德爾』的不滿。」


　　「……」


　　「只顧慮存活下來的孩子，卻忽略了不幸早夭的孩子──」弗麗嘉再次用衣角擦拭淚水，「為何他懲罰的對象不是我？不該是巴德爾啊……」


　　「霍德爾……就是巴德爾的雙胞胎兄弟？」一直感覺某方面不太對勁的黑髮青年忍不住打斷神后，「已經逝世的神族，是如何出現？」


　　「巴德爾剛接生出來的時候，一股黑暗元素深植在他胸口無法消散，我們一致認為是雙胞胎其一的黑暗之神『霍德爾』靈魂留下的殘跡。巴德爾還小，難以承受靈魂分割的魔法，所以我決定將這股能量封印在巴德爾內心的深處，直到孩子成年後，『破曉之光』的力量會自行一點一滴的將黑暗能量吞噬掉……」弗麗嘉也不怪罪青年的打斷，耐心的向他解釋。「我們隱瞞攸關『霍德爾』的一切，對巴德爾保護有加，也是顧慮到不穩定的精神狀態和負面情緒，會加劇黑暗能量的失控。原本直到巴德爾成年禮和守護儀式結束，便不用再擔心這個問題──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不。」


　　「不對，不是這樣。」黑髮青年搖搖頭，繼續說下去：「吾認識的巴德爾，一直以來是『一個神』。」


　　「……耶？」弗麗嘉錯愕的抬起頭，「這是……什麼意思？」


　　「吾嗅得出靈魂的味道……」黑髮青年說：「巴德爾的身上，確實同時擁有正反兩面的能量，但是他的靈魂，從頭到尾只有一種味道。」


　　「莫非你的意思是──」弗麗嘉倒抽一口冷氣，「那根本不是『霍德爾』？」


　　「胎死腹中的靈魂，不會擁有自我，更不會報有復仇的慾望。」黑髮青年盯著手中奧汀給予的寶物，若有所思。「剩下的疑問，只有去一趟尼福爾海姆，才能找到正確的解答。」





＊＊＊





　　嗚──嗚嗚──


　　他好像……聽見了海拉的哭聲。


　　還有母親的哭聲……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


　　巴德爾的意識再次陷入深沉的死寂。


　　…………


　　「……汝真是，傻瓜。」


　　就和那個時候一樣，令人頭疼的傻氣。





＊＊＊





　　隨著神祕訪客的意外到來，未知的黑暗氣息與雷霆之力不斷從裂縫中流竄而出，一一吞噬掉失控的黑暗元素，成功阻饒了光明之神靈魂體的異常侵蝕。


　　海拉驚訝的眨了眨眼，她居然看不出來對方的揮刀速度。更令她訝異的是，神祕訪客不僅有不會輸給巴德爾的英俊外貌，身上居然還帶著象徵神王奧汀的寶物──指環『德羅普尼爾』。


　　再說男子身上披著的黑底紅色圖樣圍巾，好像很眼熟，似乎曾經在哪裡看過……冥府女王明亮的雙眼充滿打量的意味（毫無惡意），直直盯住身穿華服的黑髮青年不放──幸虧對方沒有感到冒犯的意思，他溫和的對海拉點頭致意，接著蹲下身子半跪在沙地上，輕輕的將巴德爾擁入懷中。


　　海拉的雙眼睜得更大了，連帶嘴巴也張開了一些。


　　不同親妹的好奇圍觀，耶夢加得則是對造訪者瞇起了雙眼──他感覺得出來對方的人形並非是他的真面目，隱藏的強大力量遠遠超過已知的高位階魔獸──包括黃金龍族。


　　「巴德爾……」黑髮青年將臉埋進光明之神的肩窩，試圖將溫度和力量傳導給他。「快醒來。」


　　一旁的海拉屏息以待，耶夢加得也關切的靠了過來。大蛇背後的古德莫德和加爾姆相視一眼，悄悄拿出魔法錄像寶珠，將殞落的阿薩神族和神秘黑髮男子之間難以形容的交流給完整記錄下來。


　　他們有預感，這將會成為冥府女王地下後援會的鎮會之寶。（日後被海拉一面發牢騷一面高價賣給了貂蟬──究竟賣了多少海拉絕口不提。）


　　「……」


　　「唔──嗯……」光明之神微微皺起眉頭，發出微弱的呻吟。


　　「巴、巴德爾──？！」海拉又驚又喜的說：「聽得見……我們的聲音嗎？」


　　「……」


　　「看來光是阻斷『侵蝕』遠遠不夠，」黑髮青年乾脆坐到地面，將巴德爾枕在自己的雙膝上。「海拉，有什麼能量適合修復過於虛弱的靈魂體？」


　　「耶？你是說──補充靈魂的能量？讓、讓我想想……」面對謎樣青年熟稔的稱呼，海拉臉頰微微泛紅，顯得有修慌亂。「如果有青春女神的黃金蘋果是最好不過，那是諸神的活力泉源──但是這裡是冥府，和萬年花園之間的距離幾乎是另外一個宇宙空間的反面。」


　　「從魔法的力量來看，冰雪、火焰、暴風和雷電雖然具有治療效果，但是相容性遠遠比不上小子具備的光明之力。」大蛇吐露著蛇信子，補充道：「偏偏尼福爾海姆最欠缺的就是『光明』，就算生前是神聖魔導師的亡靈，也不具備充沛的魔法能量。」


　　「二哥──為什麼我們住的地方，一點救命的方法也沒有呀？」海拉哭喪著臉說。


　　「妹妹，這裡是亡者的國度……」耶夢加得無奈的說。


　　「……女王殿下──」沉默已久的古德莫德舉起蒼白的手骨，踴躍的加入話題。「『獸王之血』如何？狂戰士通常會痛飲高位階魔獸的鮮血，來活絡自身經脈，穩固靈魂的力量──」


　　「唉呀！這是個好方法……」海拉將赤裸裸的目光轉移到看守犬加爾姆身上，「尼福爾海姆多得是厲害的魔獸……」


　　被冥府女王看得心驚膽顫的巨犬加爾姆，宛如電擊般『轟』的一聲炸開渾身毛髮，然後躲到古德莫德的身後拼命的搖頭抵抗。


　　海拉怒瞪著牠。


　　「海拉，不是我看輕加爾姆，以位階來講，牠不太行。」耶夢加得替巨犬打了個圓場，引來加爾姆感激的眼神。「至少要到達亞種龍族……」


　　「二哥，把你的鮮血交出來吧？」海拉開心的對著大蛇伸出雙手，像極一個對長輩索取禮物的小女孩。


　　「……妳傻啦？想毒死巴德爾嗎？」耶夢加得徹底被自家親妹打敗了。


　　海拉著急的紅了眼眶，她輕咬著嘴唇焦慮的來回飄動。短時間內，她該到哪裡找條巨龍過來給巴德爾補充生命的能量？


　　黑髮青年捏了捏光明之神蒼白的臉頰，氣息雖然微弱，但是已經脫離死氣沉沉的狀態。「用吾的血吧。」不等海拉等人反應過來，黑髮青年粗暴、直接、俐落的在手腕上抓出一條傷口，將溢出的腥紅血液湊近巴德爾嘴邊。


　　海拉和看守者徹底傻眼，耶夢加得則是思索對方究竟是歸屬於哪一方領域的龍族。


　　「巴德爾……喝下。」黑髮青年皺起眉頭，光明之神相當不合作，似乎對血腥的氣味相當抗拒，嘴巴依然緊緊閉上不肯鬆口。巴德爾乾涸的嘴唇已經染上了腥紅色，但是龍的精血卻遲遲無法順利進入他的喉嚨。


　　黑髮青年無奈，只好吸允血液含進口中，捏著巴德爾的雙頰將他的上下顎張開，將混合著唾液的鮮血一次送進巴德爾的嘴巴裡，為了方便『灌食』舌頭也伸了進去──


　　海拉捧著通紅的雙頰發出無聲的驚呼，耶夢加得則是無奈的看著自家親妹似乎觸碰到不得了的『開關』。


　　蘊藏無限精力的龍王之血達到超乎預期的效果，光明之神黯淡的靈魂不僅開始重聚光輝，甚至起了劇烈的肢體反應。巴德爾猛然伸出雙手，用力抱緊黑髮青年的上半身，在對方還來不及退開的時候，將自己的舌頭也捲進對方的口腔之中──


　　「嗯──呼呼……唔……」

　　「唔──嗯……」

　　「哈……哈……」


　　發出喘息聲的巴德爾眼神迷濛的拉著黑髮青年的圍巾。


　　「……放開。」青年啞著聲音說道。


　　「……不放。」光明之神意猶未盡的舔著嘴唇，眼神微微一暗。「我還想要。」


　　巴德爾對著黑髮青年紅腫的嘴唇再次湊了上去。


　　「巴──你……！」

　　「……」

　　「…………」


　　濕潤、黏膩、激烈的交纏聲響在死寂的亡者國度顯得格外突出，耶夢加得輕輕拍了拍已經看得入迷的冥府女王雙肩，連同兩位瞠目結舌的看守者一起默默離開熱情洋溢的現場。

　　總覺得會打擾到他們，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





　　大蛇和女神的腳步剛離開邊境，正和黑髮青年糾纏在一起的巴德爾突然身體一疆，已經平息下來的黑暗能量再次蠢蠢欲動，襲捲了光明之神全身，將他再次換成另外一種面貌。


　　黑髮青年面不改色的一手擋下突來的攻勢，反過來壓制住對方的雙臂控制住他的行動，紫紅色的眼盼平靜的盯著『漆黑的巴德爾』。對龍族而言，一切流於表面的現象不過是虛無和幻景，牠們出生以來就具有看透萬物本質的天賦。


　　尤其是以為披上一層皮，就能藉此懲罰自己的傻小子。


　　「……汝要任性到何時，巴德爾？」


　　『漆黑的巴德爾』錯愕的睜大了雙眼。


　　「……什麼？」


　　「換上另外一副軀殼，靈魂的氣息是不會改變的。」


　　「……」


　　「這是汝所追求的劍道之路，尋得的答案？」黑髮青年繼續說：「吾無法認同，汝的終點會是停留在冥府，受永生的折磨。」


　　「……」


　　「汝以為這是贖罪？大錯特錯。」黑髮青年輕輕放下巴德爾已經放鬆的手腕，溫和的對他說：「留下來的人，該如何是好？汝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


　　『漆黑的巴德爾』倒吸一口氣，身上不穩定的黑暗能量再次崩潰，像枯葉那樣零落一地，歸於塵土。他疲倦的看著那條孰悉的黑色圍巾，虛弱的開口說：


　　「為什麼……巴姆……會過來這裡……？」


　　「龍族重視承諾的程度，超乎汝的想像。」化為人形的異界之龍將圍巾解下，重新披在巴德爾的身上。「承諾不僅是文字和言語的約束，龍族會將之刻印在靈魂上，銘記永生。」


　　「巴姆……」


　　「汝在哪裡，吾就在那裡。」


　　「……你知道這番話聽起來很像是告白嗎？」巴德爾忍不住皺起眉頭。


　　「說明汝在吾心目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黑髮青年平靜且堅定的回應。


　　「……」


　　巴德爾再次湊上前去，對異界之龍落下一個輕輕的接吻。對方毫無迴避而且些微回應的舉動，讓光明之神心中更加驚喜。


　　「也說明了我對你的喜歡程度……已經超過了『好朋友』的階段。」巴德爾說完後，臉色已經通紅到像一顆煮到爛掉的番茄。


　　黑髮青年只是默默拉著巴德爾的雙手，面帶微笑。


　　「……我說你們兩個，乾脆直接去領證結婚吧。」耶夢加得冷不防從一旁樹林竄出頭來，戴著魔法幻化而成的龐大墨鏡。「奧汀的信物我們有收到，你們可以離開冥府了。」


　　「那個，海拉她……」巴德爾猶豫的開口。


　　「她也不想承受你的死亡……明白了吧？」耶夢加得透過墨鏡，對著滿臉愧疚的光明之神溫和的眨了眨眼。「你待在這裡也只是讓她更加難受，倒不如去外面的世界多找點可以哄她開心的禮物──我相信，你再也不會再重複同樣的錯誤。」


　　「是的……沒錯，」巴德爾誠懇的說：「真的很感謝你。」


　　耶夢加得點點頭，轉過身打道回府。光明之神和異界之龍待在邊境目送著大蛇的離去。


　　「那麼，該回去阿斯嘉了。」黑髮青年打量一下依然臉色蒼白的巴德爾，冷不防的蹲下身子將雙臂穿過對方的腰際和雙膝打橫抱起，不等巴德爾的回應立即展開龍翼，迅速穿過空間的裂縫。


　　「等等──我可以自己走──！！！」用這種『公主抱』的方式回去老家，他的臉要往哪裡擺啊？


　　「汝變瘦了，回去需要好好進補。」


　　「不要給我岔開話題──喂──！巴姆──放我下來──！！！」


　　為了干擾巴德爾不斷的掙扎，黑髮青年低下頭在光明之神的耳邊，以複雜的龍語說出一段冗長的文字。


　　巴德爾立刻平靜了下來。「這就是……你們龍族的『真名』？」


　　「簡稱是『巴哈姆特』，汝可以這樣稱呼吾。」


　　「……可以繼續叫你『巴姆』嗎？」


　　「唯獨汝。」


　　過去、現在、未來，無論經過多少道時空……


　　唯獨一個人，可以那樣稱呼他。



～完結～





《尾聲其一》


　　回到埃琉德尼爾宮殿的耶夢加得，將大頭塞進海拉臥室的窗前，對著雙手撐著下巴似乎在發呆的海拉說：「他們離開冥府了。」


　　「嗯。」


　　「我有稍微打聽一下情況，傷了光明之神的，似乎是早夭的『黑暗之神』，阿薩神族的秘密還真是多啊。」


　　「嗯。」


　　「另外，光明之神和那隻神秘巨龍，似乎會一起離開阿思嘉，到外界旅行……」


　　「嗯。」


　　「……」


　　「……海拉，芬里爾回來了，她又開始啃莫德古德的大腿骨。」


　　「嗯。」


　　「海拉，父親大人帶著一百個女巨人回來了，他說挑其中一個給我們當繼母……」


　　「嗯。」


　　「……」


　　「海拉，妳真的有在聽──」


　　「真美好啊……」


　　「……啥？」


　　「巴德爾和神秘的龍先生……光與影的纏繞……真是美好的畫面。」海拉總算正眼瞧上耶夢加得，神情陶醉的說：「看到兩個帥哥搭在一起的場面，心裡會有股難以形容的滿足……為什麼呢？二哥你知道嗎？」


　　「……」


　　糟糕了。


　　這是當下耶夢加得唯一的想法。





《尾聲其二》


　　來不及加入守護光明之神儀式的槲寄生，在生命結束的前一刻依然用盡所有的力氣和黑暗能量抗衡，所以巴德爾的心臟才沒有被貫穿，虛弱的靈魂也幸運的免於毀滅的命運。因此愛神弗麗嘉對小小樹精相當感激，她承諾只要任何一對伴侶只要站在槲寄生下面，她便會賜給對方一個親吻，並送上廝守終生的祝福。


　　槲寄生的體內也殘留了部分光明之神靈魂的氣息，所以當巴德爾平安無事的從冥府回歸到諸神國度的時候，被弗麗嘉憐惜栽種在小小水晶盆栽內的槲寄生也甦醒了過來，不僅回復了以往堅韌的生氣，更多了幾分強健的光明之力。


　　現在的槲寄生也背負了相當重要的任務，他被高掛在拱門上，一臉害羞的看著拱門下方情意綿綿的新生情侶。


　　「我說……一定要站在這裡嗎？人來人往的……」身穿一襲潔白騎士禮服的金髮青年一手掩面，又是羞愧又是無奈，背後披風的造型是仿造白鷺鷥的羽翼。


　　「這是神后大人的強烈要求。」和金髮青年正好相反，黑髮青年身穿漆黑色的軍服，披風的內襯是極為搶眼的大紅色。


　　「……算了，趕緊結束吧，不然小槲必須一直掛在那裡。」


　　「嗯。」


　　「……」


　　兩位俊秀的青年就這麼面對面互相注視著，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樓台下方正在圍觀的群眾可要抗議了，紛紛發出噓聲。


　　「到底要不要親啊？！」


　　「都等到太陽要下山啦──！！！」


　　「我褲子都脫了你給我看這個……好痛！誰打我？！」


　　「旁邊有未成年的在看呢……給我閉上嘴！」


　　「……」


　　「兄弟！我支持你！！！」路過的雷神索爾對著巴德爾擠眉弄眼，發出響亮的呼喊：「不要客氣的上吧──嘶嘶──好痛！！！」


　　「要死啦你？你還有沒有羞恥心？！」土地和收獲女神．希芙擰住索爾的耳朵，狠狠的說：「怎麼看都是巴哈姆特要上吧？巴德爾那嫩貨就乖乖躺平吧！」


　　「老婆，這樣不行啦──」


　　「我也覺得是既然是龍族，該他來上……」


　　「不可能啦，我押兩根大黃瓜，腹黑巴德爾必上。」


　　「巴哈姆特更有可能吧？」


　　「是巴德爾啦，聽不懂哦……」


　　「……」


　　群眾的注意力馬上被雷霆之神夫妻倆轉移開來，巴德爾便趁機拉上巴哈姆特，在槲寄生害羞又開心的驚呼聲之下送上一記熱吻。


　　感謝命運的安排，讓他遇到他；感謝時空的召喚，讓他找到他。



《曙光的殞落．正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