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遭襲擊到莫名被人臭罵一頓,這一連串來得令人促不及防,白銀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化,他維持著緊抓著白色駿馬額前螺旋角的姿勢愣了愣,腦袋雖然暫停擺動了片刻,但是直覺卻告訴他──千萬不能鬆開緊抓著角的這隻手。
就這麼保持沉默也不是辦法,白銀吞了口水、蹙起眉顯得小心翼翼地輕聲詢問:「不好意思……請、請問,剛才是你在說話嗎?」
問句一拋,白馬似是因發怒而有所騷動,但是牠也感覺到白銀抓著牠長角的手也因而抓得更緊一些,所以只能安分地停下騷動,以銳利得殺人視線與極其不屑的口吻答道:「啊?眼睛瞎了是不是?你在這裡有見到其他人嗎?噢──男人就是不長眼嘛,不過看你總共有四個耳朵,分辨一下聲音來源很困難嗎?難道你的耳朵只是裝飾品嗎?噁心!男人居然學人家裝什麼獸耳當裝飾品,沒人告訴你很噁心嗎?難道你和我一樣沒朋友嗎?哈哈哈!」
──……好呱噪的馬,難道是因為一個人太寂寞了,所以一碰上人就忍不住要長篇大論?
畢竟牠都承認自己沒朋友了……
一思及此,白銀心底似乎泛起了莫名的同情,牠肯定是因為太過寂寞,所以才會武裝自己、讓人看來牠不怕寂寞又堅強吧?
「唔……不好意思,我的獸耳和尾巴都是真的,我的一個女性朋友也不曾說過很噁心,反而她相當喜歡把玩我的耳朵和尾巴。」
「你是在挑釁我對吧?你是在跟我炫耀你有女朋友,我連朋友都沒有嗎?啊!你這髒東西,剛才就叫你放開髒手了沒聽見嗎!」
──……為什麼牠強硬的語氣底下還隱藏了一絲哭嗓?
白銀立時感到有些棘手,但是為了保住綾音名節,他還是不厭其煩地澄清:「不是女朋友,只是女性的普通朋友,還有……抱歉,因為我有些問題想請教您,但是我想我鬆手的話,您恐怕會對我不客氣,所以……在您回答我的問題以前,就請恕在下失禮了。」
牠似是歇斯底里地完全聽不進白銀的解釋而鬧起脾氣低吼:「我就偏不回答你的問題怎樣?有朋友還是女的了不起啊?還不是想告訴我男女之間不可能存在純友誼關係!跑到人家的地盤來還抓著人不放,逼人家聽你炫耀是有什麼病?有病吃藥、沒藥別出門啊你!」
──為什麼牠的想像力能這麼豐富?逕自扭曲人家的本意與事實?
白銀本就非能言善道之人,所以遇上這匹白馬以毫無理性的連珠炮攻勢,顯得有些招架不住,他決定無視牠所有無謂的栽贓和不合理的指控,直接切入要點說:「不過是耽誤您一點時間、請教您幾個簡單的問題而已,希望您能不吝告知,否則……我若不慎拽下這只美麗的角就不好了呢。」
威逼利誘這些手段白銀是懂的,只是心下不免有些排斥,過去的他總認為這是破壞彼此信賴的惡質作法,但是與賽迪利斯相處的那段時間裡,他以實際經歷與完美的應對讓白銀見識到──威逼利誘並非全然而絕對的邪惡,若利用得當,反而能成為犧牲最少便能達目的的利器,偶爾扮個黑臉就能避免更激烈的紛爭,這代價算是便宜。
而威逼利誘最需要的是虛張聲勢──所以表情不甚豐富的白銀勾起唇角、露出了勢在必行的自信淺笑,進而稍加重了手的力道,成功將這匹白馬的氣焰澆熄不少。
「你、你這髒東西別衝動哦!我……我大人有大量,也不是不能為你解答,說吧,有什麼問題。」
聞言,白銀喜出望外地由衷露出純真的微笑問:「謝謝您!我想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神界與人界的交界處,好了,問題回答完了,還不放開你的髒手?」
「可是我的問題不只一個……」
白馬又憤怒地變化為紅瞳吼道:「你少得寸進尺!還不給我放手?」
「……要是您少了這只角,可跟一般白馬完全沒兩樣了,這也沒關係嗎?」
此話一出,白銀能清楚看見白馬顫了顫眼角,似是隱忍下怒意而喊道:「哼!好,要我回答你所有疑問沒問題,只要你能現在、立刻、馬上證明你口中所說的那名女性友人確實存在!」
──……為什麼還在這種地方糾結呢?
因為實在無法理解又有些在意,所以白銀不禁面露疑惑地蹙眉問:「為什麼?」
白馬保持沉默沒有回應,白銀狐疑地微攲腦袋,以為牠沒聽仔細,又一次詢問:「為什麼?」
不想面對的問題卻被一再追問,白馬本就少得可憐的耐心也立時被磨個殆盡而吼道:「我也想認識你朋友不行嗎?沒朋友的人就活該一輩子沒朋友嗎?我也想認識女性朋友來發展超友誼關係不行嗎?!」
──啊……完全是圖謀不軌呢,而且還自己承認了。
既然確認了這裡是神界與人界的交界處,也就意味著他與綾音若要前往雷蒙城一探究竟,勢必得行經此處,白銀知曉天狼峰腹地之廣絕非常人能想像,當年若非有曾在外界遊歷多年的師父東朔告知他通往人界的出入口位於何處,他可能一輩子待在天狼峰也找不著出入口所在。
換言之,這個地方沒準也像天狼峰一般,如果沒有個引路人確切指引出入口位置,他與綾音就算在這裡過一輩子還找不著!
雖然沒經過本人同意,實在有些失禮且過意不去,但是白銀也別無他法,既是有求於人、注定就得矮人一截。
一垂首思考,白銀瞥見腕上那只綾音與他交換禮物所得的銀製手鍊,於是他鬆開抓緊白馬的雙手,白馬如見牛鬼蛇神般接連倒退至三公尺外,白銀便抬起手臂、指著腕上的銀手鍊說:「這是她送我的,我沒說謊。」
他向白馬打直手臂伸出手,白馬試探性地再向前踏了數步,嗅了嗅,接著以極為鄙夷的眼神打量著白銀道:「我只聞到男人身上又酸又臭的味道,完全沒有女孩子那種軟綿綿的牛奶香,該不會是你的空氣朋友送給你的吧?」
因為無法理解,所以白銀皺起眉疑惑地攲著腦袋問:「什麼是空氣朋友?」
「哼!別裝傻了,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什麼是空氣朋友?我替你重現你收到空氣朋友禮物時候的狀況!」
在白馬意氣風發地作出這番宣言後,下一秒,牠的神貌變得莫名和善、拉高了嗓子說:「我有禮物要送你喲,人家挑了好久呢,你打開看看喜不喜歡嘛。」
語畢,牠又換了個神色,彷若佯裝成十分帥氣的模樣、壓低嗓子道:「銀手鍊嗎?嗯,差強人意吧,要我戴上它也不是不行,看在妳每天為我作便當的份上,我就戴著它當作答謝吧!」
「嘎呀──你喜歡就好,人家還會繼續為你作便當喲,希望你下次也能收下我的禮物!」
「……」
看著白馬興致高昂地一人分飾兩角,白銀似乎理解了所謂『空氣朋友』的意義,不過看完牠獨自一人唱完雙簧後,這股莫名的空虛感卻讓白銀無言以對,即便他總覺得現在該說點什麼,但無奈的是這股逐漸湧上心頭的關愛與心酸,讓他認為這一刻所有言語都顯得多餘。
沒來由的沉默讓白銀與白馬僅能四目相交,希望他非常平淡地出一聲『喔』表示理解,甚至是捧腹大笑都遠勝過現在讓人尷尬的沉默,可是白銀卻連一丁點反應都不給牠,連帶那對直視著牠的銀眸都溢出些許同情之色。
「……喂,你說點什麼啊。」
牠的語氣透著些許哭嗓,因為這句話,白銀醒過神來,他搔了搔臉,秉持著助人為本的理念,二話不說取出了原先還不想祭出的傳音紙鶴,畢竟他不善言詞,但是如果讓綾音跟牠說幾句話,也許牠就不這麼寂寞了吧。
此時的白銀完全沒有考慮到他主要目的是想詢問出入口所在,現在他滿腦子只想為排解白馬的寂寞權當行善。
白銀拉開紙鶴雙翅、將之擱在掌心,他朝距離稍遠的白馬招了招手,雖有遲疑,但牠仍狐疑地踩著馬蹄前來,白銀便解釋道:「這東西叫傳音紙鶴,是那個女孩子灌輸自己的巫力在紙鶴裡,交給我作為聯絡的道具,不過一隻傳音紙鶴只能往返二到三次,唔……她比我還會說話,你用這個跟她聊幾句如何?」
雖然白銀也沒把握雙方距離位置可都算是跨過界了,這傳音紙鶴是否能順利飛到綾音眼前。
聞言,白馬儼然是心動的模樣,但是牠想,方才自己一口咬定人家只有空氣朋友,要是不經證實就依這臭男人的話去做,似乎顯得沒半點矜持又沒面子,所以牠別過頭低語:「我、我可還沒相信你說的話,等確認確有其事再說。」
基於一片善意,所以白銀原來打算將往返的三次機會都留給牠的,不過經牠一言他才想起,若是太過貿然要綾音與陌生人溝通,恐怕會讓綾音操心又慌張吧,自己先與綾音溝通清楚也無不妥。
思忖片刻,白銀便依綾音所教,在心中想像著綾音就站在他面前,他將擱著傳音紙鶴的掌心抬挪至自己唇邊輕語:「綾音,湖底的能量源是通往神界與人界交界處的出入口,我現在人在這裡一切平安,妳別擔心,只不過要想找到通往人界的出入口還得仰仗別人幫忙,唔……如果方便的話,牠想透過傳音紙鶴跟妳說幾句話,可以嗎?」
語畢,白銀將傳音紙鶴朝空中一拋,倏地,一道圓形白芒將紙鶴保護在中央,宛若賜予它生命力一般,它一個振翅便飛向彼方,白銀抬首望著紙鶴消失的天際,只望它能順利飛向綾音了。
白馬也抬首望向天際,牠沒想到看上去平凡無奇的紙鶴竟能自己振翅遠行,雖然既好奇又訝異,但是基於厭惡男人的本能,牠不願主動開口詢問白銀,後者先觀察了白馬的反應、了解到牠無意與他交談後,他拉開髮帶讓這一頭濕漉的銀白色長髮瀑洩,在等待綾音回音期間悉心梳理撥鬆這一頭銀絲。
在這期間,白馬雖隨心地垂首吃草,但同時牠也觀察著白銀的一舉一動,越是端望著,腹中的那股無名火就越是升騰──這傢伙絕對是世人口中所言的美男子,如此一來,牠就算認識了他口中的那名女性友人,要想跟人家發展超友誼關係談何容易?!
嘛……還是先思考該說些什麼,好在女孩心中建立良好的第一印象比較實際吧,不過牠連朋友都沒交過,初次照會究竟該說哪些話,牠連半點頭緒都沒有,總之先作自我介紹沒錯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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