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場角色:弗拉德‧采佩什、米爾查‧采佩什(采佩什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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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該好好待在家中的弗拉德被自己的兄弟米爾查半拖半拉的從家中拉了出來,之後他們兩人一同前往米爾查平常工作的地方,也就是酒吧。龍蛇雜處,酒味與潮濕木頭特有的霉味太濃厚,弗拉德無法判斷出這裡是否有除了米爾查以外的血族。
他看著米爾查,後者動作俐落的拿起櫃子上各式各樣的酒,以精準的比例倒進杯中,那雙看似孱弱的臂膀實則非常有力,弗拉德看著他調了至少二十幾杯酒,但他仍然沒有累的樣子。
「你把咱拉來這,總不是只要咱陪你工作吧?」弗拉德坐在吧檯前,顯示出年齡之大的腔調沒有改變,他不太開心的用手指敲打著木製桌面,另一支手撐著臉頰,米爾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不是那樣子的,哥哥。」米爾查仍舊笑著,他拿了一瓶紅茶放到弗拉德面前,又從旁邊的冰箱拿了罐優格給他,「有特約作家說想採訪,找認識你的人想約你,之前他找到了我,以我為媒介約你訪談。」
「採訪?」弗拉德的語尾明顯上揚,他無法理解,自己有什麼好採訪的?「咱有什麼好給他們採訪的?怎麼不去找那些年輕人?」
「你在東歐的名氣可大著,而且你是現代吸血鬼作品中最愛拿來胡亂惡搞的吸血鬼始祖德古拉的原型啊。」米爾查嘗試打圓場,他話語中的笑意更盛,雖然其中帶有不少的諷刺意味,但弗拉德並不怎麼在意,「畢竟你是血族中數一數二有名的,論起東歐的血族,大概沒有哪個沒聽過『穿刺公爵弗拉德』這號人物吧。想當年那群土耳其人可是怕得要命。」
「啊—……隨便啦。反正咱也沒什麼可忙的,陪陪小毛頭倒也不是什麼麻煩事。」弗拉德不置可否的聳肩,他喝了口紅茶,拿起湯匙舀了口優格放進嘴裡,「唔……這是保加利亞來的?」
「對啊,那是保加利亞來的。之前保加利亞來的同族朋友給我的,他剛轉化不久,渾身上下散發著讓我想吸乾他的血的衝動的鮮味兒。要不是他胸口前還有一個木樁釘出來的洞,我想我大概直接把他當人類了。」米爾查調笑著,弗拉德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直到一名穿著有些隱蔽的人走進了酒吧,他看到了米爾查,米爾查僅只是向其點點頭,隨後那人便坐在了弗拉德旁邊的椅子上,匆匆忙忙的拿出了紙跟筆。他轉過身面對弗拉德,眼神中帶著期待。弗拉德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也跟著轉過身。
「呃、您好,我是作家……筆名甚麼的就別管他了,你知道的~我們需要很多身分。尤其是在面對人類,先來討論正題好嗎?想先請您稍微介紹一下您的身世,像是您來自哪個國家,如果您還記得的話,時間會讓我們忘了很多事啊。」特約作家有些口吃,不停的按壓著原子筆的按鍵,發出答答答的吵雜聲音。
「這個啊,咱來自東歐的羅馬尼亞,至於出生時間嗎,嗯……咱想不太起來,真糟糕。」弗拉德暗自為自己捏了把冷汗,他左思右想,仍想不出確切的時間點,「反正大概是在十五世紀左右,那年代還沒有羅馬尼亞這個國家,而是分為瓦拉幾亞、摩爾達維亞這兩個公國。而咱的家族采佩什家族就是瓦拉幾亞的統治者。」
「雖然這麼問很冒昧,但請問還有可以補充的嗎?」特約作者在紙上振筆疾書,總算停下筆後才又開口詢問,「例如說……在年輕時發生過任何印象深刻的事?」
「……是有啦。」弗拉德有些為難,他深呼了一口氣,才決定講出來:「咱出生那年代正好是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強盛時,在咱十三歲時,咱的父親與大哥因為承受不了土耳其的施壓,把咱跟咱弟弟當成人質送往了土耳其。」
「這樣啊……那麼,在土耳其的生活呢?」特約作者似乎是對於這個發展頗感興趣,他的聲調中揉入了幾乎滿溢出的期待。
「接下來的你不用知道也無妨啦。」弗拉德的口氣變得不太友好,那雙本就顯得殺氣騰騰的紅眼此時更加不悅,「反正就是咱脫離了人質的身分之後跟那些土耳其人還有公國內的貴族互相廝殺來廝殺去的生活,最後戰敗被土耳其蘇丹送上斷頭台,但是因為咱們血族只是單純的斷頭是不會死的,所以之後在法提……在那群土耳其人以為咱死的一乾二淨後,回到了羅馬尼亞,就這樣!」
他因為話語中不自然的轉調而顯得有些尷尬,喝完杯中最後一口紅茶,他將杯子用力放在桌上,聲音有些大,但不至於引起他人注意。畢竟酒吧裡吵得很,米爾查也有些受驚,他默默拿起自家哥哥的杯子,又裝滿了一杯紅茶後放到吧檯上。
啊,想起來了啊,哥哥。米爾查盯著弗拉德的側臉,心中這麼想著,他悄悄的笑了,卻有些陰暗。那個叫法提赫,強大的不可思議的蘇丹。
法提赫是阿拉伯語中的「征服者」,而法提赫的本名則是穆罕默德二世。穆罕默德二世與弗拉德同年,在弗拉德去到土耳其之後,因長期被限制交談、只能不停的學習好早日代替在政事上完全提不起勁的父親的蘇丹王位的穆罕默德二世,可能是因為年齡相仿而產生了親切感,穆罕默德二世對他們兩兄弟既和善又友好,實在沒有理由不接受他,但終究因為國家之間的問題而決裂。
可能是因為早日見識到了強盛的鄂圖曼土耳其,法提赫是個侵略性即強的君王,他以年僅二十一歲的蘇丹的頭銜,滅亡了存活時間將進一千年的拜占庭——東羅馬帝國。從此之後,因缺乏拜占庭作為第一防線,脆弱的巴爾幹半島因此被入侵,南斯拉夫首先受到影響,之後就是位於現今羅馬尼亞南部的瓦拉幾亞。
法提赫的一生與征戰為伍,與弗拉德相同,為戰而生也為戰而死,在戰火中成長也在戰火中凋零。他們兩人都在戰爭中受過傷,弗拉德因身為血族,並無多大影響。但身為人,法提赫終究只是血肉之軀,他在某次戰役中被敵軍用劍劃傷了左眼,他的左眼因此而瞎了,上頭更有一道怵目驚心的傷疤,象徵著勇氣與卻也證明了殘虐。
「啊……是,非、非常抱歉!」特約作家有些被驚嚇到,他趕忙道歉,米爾查看著自家哥哥又是苦笑,弗拉德沒有多做什麼舉動,「哼」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畢竟情有可原,鄂圖曼土耳其與法提赫,永遠是他心中的芥蒂。
「對了,你有家人也是同族的嗎?說說看您們的相處以及生活好嗎?」
「這個傢伙……」弗拉德一把抓過米爾查的頭,用手指著有些尷尬的米爾查,「就是咱的弟弟。」
「咱們采佩什家一直都是血族,不過起緣不清楚。相處方式嗎……咱承認自從接管瓦拉幾亞的大小事之後啊,咱就不是個好哥哥啦,跟父親與大哥差可多了,咱很暴力的,蠻橫不講理,米爾查跟了咱生活五六百年,最有感覺啦。」弗拉德燦爛的笑了笑,犬齒露了出來,他拍了拍米爾查的肩膀。
特約作家被眼前的景象逗的笑開懷,同時不忘在紙上寫下紀錄,又是一陣紙筆的摩擦聲過後,特約作家才再度開口:「最近有些議題您有注意嗎?」
「關於使用3C產品的議題,因為無○小站關閉提高了一個高點,不少自稱為新世代的人士表示像這樣紀錄的網站也會有關閉的一天,就算是表明身分的使用或者放照片也是可以的,引申出FACEB●●K也將會走上這一途,所以自拍打卡也是可以的,哎呀~資訊時代的革命啊。
對了,這部分您覺得呢?」
弗拉德思考了下,沒有立即回答,他轉過身子伸手拿走米爾查擺在吧檯內矮桌的智慧型手機,打開了之後用著不太熟練的手法在搜尋引擎上打出了特約作家剛剛所說的一些名詞,一段長久的沉默過後,弗拉德仍然盯著手機看,眉頭也緊鎖著,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直到他放棄似的關起手機螢幕,將手機還給米爾查。
「咱畢竟不年輕……很多東西咱不清楚是什麼又該怎麼用,你光是看咱剛剛用那東西的樣子就知道了吧?關於這方面,咱很抱歉不能給什麼意見,Scuze(1)。」
這樣啊——特約作家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可能是因先前採訪過許多血族也得到這種解答吧,習以為常。
「問了不少問題呢,那麼最後想問問您最近的生活還好嗎?在台灣還習慣嗎?」
「最近的生活啊……伊沙那傢伙有了新朋友每天都往外跑,這倒也是好事啦。在這邊出乎意料的有不少同胞。不過金窩銀窩畢竟不如自己的狗窩,在台灣習慣歸習慣,咱也是蠻想念老家的。」
特約作家笑著點點頭,他寫下重點,收拾好東西後,他站起身向兄弟倆鞠了個小小的躬:「很高興訪問您,謝謝您的配合,那麼我先告辭了。喔喔!作品決不會擅自使用您的名字,也不會透漏您的身分及地址,請安心。那麼後會有期。」說完,特約作家拉緊自己身上的背包背帶,用著有些急的步伐離開了酒吧。
弗拉德趴在桌上,米爾查接下同事給他的紙條,上面寫著調酒的種類,米爾查將手機放到弗拉德面前,轉過身拿出酒櫃中不同的酒,倒進杯子中開始搖晃,再拿出高腳杯,將帶有奇異顏色的雞尾酒倒進盃中。弗拉德撐起上半身,他無趣的滑著米爾查的手機,沒有認真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
「哥哥,」米爾查出聲叫喚,他背對著弗拉德以至於無法看清對方,弗拉德沒有回應,但他知道弗拉德對他絕對有求必應,這是他們之間無理的順從,「也許我們可以找哪天去土耳其看看?現在的土耳其已經是個很漂亮的國家了。」
「不了。」弗拉德的聲調十分冷靜淡漠,他手中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下,手機上的螢幕顯示著的是如今土耳其的風光與街景,各式各樣的圖片,「無論哪種方式,都只會讓人想起那個煩人的傢伙罷了。」
「如果他此時也在,不知道會是什麼光景呢?」米爾查臉上帶著微笑,沒有笑意,只有苦澀。他知道的,其實弗拉德並不討厭「他」,只是礙於國家之間的利益,人們永遠無法明白,永遠無法原諒罪惡,永遠必須刀劍相向,傷害彼此,才能存活。
「他不在也無所謂,不需要承受這種長生不老的感覺。」弗拉德用手撐著頭,話語中隱含的感情連他自己都難以察覺,「他只需要好好看著就好了,看著咱們如今活在當下的樣子就好了。」
弗拉德握緊手又放開,直至如今,腦中仍是被處刑那晚,他帶著整束的玫瑰花,被過長的深棕色髮絲遮掩住而看不清的左眼與因為徒手摘取玫瑰花而被荊棘刺的鮮血直流的雙手,他微笑著將玫瑰花放在斷頭台前,鮮血仍不停的從手臂淌下,滴落在斷頭台前,與斷頭台前那已乾涸的血跡融合。
『瓦拉幾亞的穿心魔,你知道嗎?最令人不安的永遠不是殺了人……而是回憶起太美好的過往、才想起如今伴隨在自己身邊的現實啊。人民們究竟幾時才能明白、才能寬恕我們……。』
「……沒錯,他只要好好看著咱們如今活著的樣子就好了。」弗拉德回想起那張苦澀的笑臉,那個強硬但孤獨的身影,與他同樣在戰爭中凋零的生命——
是的,至今他仍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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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羅馬尼亞語中的「抱歉」。
後記:
因為實在放不下法提赫這孩子,所以忍不住讓他出了一些場。雖然法提赫的一生短暫也輝煌,但在我眼裡,無論怎麼看都是個為戰而生為戰而死的君王……所以很自然而然的就跟穿刺公連結在一起了,我自己也覺得很無厘頭。
反正歷史就是這樣嘛,怎麼看怎麼基情滿滿(自己的問題
不過……這樣應該不算內銷,絕對沒有內銷,真的。法提赫死了五百多年了,骨灰都不知道飄到哪去了。而且我也沒有汲汲營營的想為咱家兄弟牽紅線。
雖然我還是很懷疑自己寫這篇時應該是聽錯歌了,一定是我聽錯BGM所以才打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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