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鏡側](七)

　　再度準備萬全的小鏡帶著忐忑的心迎接新的一天。　　
　　想到昨晚小司探望回來後欲言又止的表情，小鏡心想，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小司而和此方和好。
　　不料意外再讓小鏡受了次打擊。

　　「什麼？此方今天又請假？」得到美幸的第一手消息，小鏡訝異的叫著。
　　「是啊，昨天看她元氣似乎還不錯，沒想到今天還是沒能來上課。」美幸的臉上仍然掛著幾分憂色。
　　病情比小鏡想像中的還要嚴重不少，小鏡更加後悔昨天沒去探病。
　　不過，想法一換，觀點也會不同。既然昨天沒去，那就今天去吧。

　　「真的嗎？姊姊不用我跟著去嗎？」小鏡將獨自前去探望的想法告訴小司，小司則反射性的問著。
　　「嗯，妳們昨天也去過了嘛，那今天我當代表就好。」小鏡掰了個表面的理由，實際上的目的卻不只如此。
　　當身旁有伴時，總是會固作頑強或是不自覺的流露出脆弱，但只有一個人時，總是會不知不覺地認真且堅強。
　　人類總是這樣的奇妙，所以小鏡想試著自己堅強地去面對。

　　算算這段不愉快的時光也持續了二十天左右了，即使是小鏡仍然會感到徬徨。
　　萬一此方仍然選擇逃避，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是該默默的離去，還是發狠斥責？

　　不，就是為了不要讓舊事重演，小鏡今天才選擇動身前往此方家的。
　　多餘的猜測只是讓自己煩心罷了，任何無意義的假想都沒有必要。

　　經過一段不長不短的車程，小鏡終於站在這棟白色房屋的門前。
　　再伸出手觸碰電鈴前，小鏡又再一次地作了深呼吸。
　　『嗶零～』這一聲是即將劃破隔閡的警告鈴。

　　「來了，啊，是此方的同學啊。」前來應門的是此方的父親，因為是自由業者，所以這時會見到他也不意外。
　　「伯父您好，前來打擾了。」小鏡禮貌性地敬了個禮。
　　「哪裡，此方平常受妳照顧了。」此爸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小鏡進門。
　　此方家裡的環境小鏡已經瞭若指掌，但現在卻顯得有些陌生。

　　「此方，巫女同學來看妳了。」此爸領進門後，冷不防地卻冒出這句話。
　　小鏡不禁啞然，原來她的形象在這位伯父的心中是這樣的。

　　此爸關上門後，房間內只剩下小鏡和床榻上的此方了。
　　終於是獨自面對的時刻，此方也因為聽見老爸的呼喚而悠悠轉過身來。
　　從棉被中退出，此方與小鏡再度四目交會。
　　也許是出自驚訝，此方朦朧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晰而杏圓。
　　「......」
　　「......」雖然小鏡老早猜到此方會有這種表情，但一時間還是難以反應。

　　不等小鏡開口，此方先作出了回應。
　　但這個動作是讓小鏡難以接受的，此方像是蛹般蜷起身，又將頭埋沒在棉被中。
　　一舉一動完全透露出了此方的持續逃避心情，像是不想再見到小鏡一般地隱藏自己。

　　「......」小鏡直覺是想大聲叫喚，但考慮了兩秒仍選擇放棄。
　　畢竟對一隻受驚的小動物來說，任何粗魯的舉動只是讓代溝更深而已。

　　「此方...。」小鏡試著以罕見的溫柔口氣，希望她的誠意能打動封閉的心靈。
　　等待了幾秒，眼前的棉被仍然裹得像木乃伊般紋風不動。
　　「喂，不要這樣啦。」小鏡有些失措，不自覺地恢復平常有些不文雅的口吻叫著。

　　「妳一請假就請到現在，這兩天都沒來上課，落後的進度該怎麼辦？」
　　「還有，妳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妳嗎？」
　　「而且到現在妳也都沒留下來自習，課業怎麼可能補得回來？」
　　小鏡隨即放出連珠炮，像是平常對此方的懶散般教訓著。

　　無論說什麼，此方仍沒多加回應，也許她對小鏡的排擠感已達到了上限。
　　但小鏡今天不是來罵此方的，她差點就忘了原本的目的。
　　現在小鏡是來向此方道歉的，即使對方不接受也無所謂，對於自己曾犯下的錯必須負起全責。
　　「呃、那個，我說......」
　　個性拗久了仍然難以改善，要自然的說出對不起這種話對小鏡而言還是十分勉強。
　　但現在不說，也許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小鏡雙眼一緊，下定決心將自己演練許久的台詞一口氣放出。

　　「對不起......。」
　　「當時說了那麼過份的話。」小鏡一邊說著，不禁因倔強而緊抓自己裙邊的口袋。
　　「讓妳這麼討厭我，還因此好一陣子沒交談了。」
　　「我不是有意的，因為我...嗯...當時只是...賭氣而已啦。」因為情緒的激昂，話語也變得斷斷續續。
　　若沒有一氣呵成，也許會因激動而無法繼續開口了。
　　「此方，妳願意...原諒我嗎？」終於講出重點，小鏡卻又順口補句讓自己下台的話「不願意就算了，誰叫我當初說了那些話呢...呵呵。」
　　無論難受或是因為失去緊繃的緣故，小鏡的眼淚無法再被限制了。
　　心想這個樣子的自己被任何人瞧見都會沒面子，小鏡連忙抹去流下的任何淚珠。

　　這一番話著實對此方有了作用，棉被的另一端不再是毫無回應。
　　看見此方終於願意轉過身來面對她，小鏡的心中響起了清脆的鈴聲。
　　「小鏡...。」此方微弱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小鏡的耳朵，小鏡半蹲下來與躺著的她保持同高度。
　　「嗯...。」
　　「妳哭得好難看。」此方一開口就是調侃，小鏡不由得升起一股不滿的感覺。
　　不過，算了，如果此方願意開玩笑，那就代表她接受了。
　　「...我哪有哭啊，只是...灰塵而已啦，誰叫妳房間都不打掃。」
　　「噗...呵呵，小鏡還是一樣很傲嬌呢。」此方虛弱的臉上浮現了平時的笑容。
　　依然是平常的此方，那個很愛開她玩笑，卻又對她百般依賴的泉此方。
　　「妳在亂說什麼啊，感冒發燒昏頭了嗎？」

　　說著，小鏡拋下了任何多餘的猜想，恢復一個好朋友的身分進行對此方的關心。
　　「讓我看看...哎，怎麼這麼燙？」移開此方頭上變溫的毛巾，小鏡伸出手摸了此方嬌小的額頭。
　　「沒辦法，身體虛弱嘛。」此方繼續調侃著，只是對象變成自己。
　　「早就叫妳不要熬夜了嘛，妳還不聽，真是的。」小鏡以稀鬆平常的口吻訓著。
　　又突然想到，也許此方還沒吃東西，所以小鏡又開口詢問：「會不會餓？要不要我幫妳弄點什麼？」
　　「呃...好啊，麻煩妳了。」
　　「別客氣啦，看在妳是病人的份上是理所當然的。」小鏡回應完後走出房間。

　　結果發展成這樣已經超乎了自己的預期，小鏡呼了口氣一邊安撫胸口砰動的心跳。
　　「不好意思，伯父，廚房能借我用一下嗎？」找到此爸，小鏡提出了不情之請。
　　「啊，別客氣。」此爸笑著揮手，他也許已經猜到小鏡接下來要作什麼了。
　　「嗯，謝謝。」
　　「如果有個巫女能幫我做飯的話那我還真是死而無憾囉。」雖然此爸這句玩笑話音量刻意壓低，但仍然準確地傳進小鏡的耳中。

　　畢竟不是自家的廚房，用起來還是有些手忙腳亂。
　　小鏡一邊翻著冰箱的食材，一邊思考著對病人該做些什麼樣的料理才好。
　　自己生病時總是沒胃口，不過甜食之類的倒還是來者不拒，不過那樣對病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考慮良久，最後還是作些普通的東西就好，畢竟太難的小鏡自己也作不來。

　　「來，小心燙哦。」小鏡將一份簡單的餐點捧到此方面前。
　　「謝謝，小鏡妳的手藝似乎有在進步呢。」此方掃視了一下盤子，仍不忘調侃一番。
　　「什麼話啊，我好歹也是有作家務事的好不好，敢說難吃妳就完蛋了。」
　　小鏡有口無心的回嘴著，她也知道此方不會真的刻意去嫌她。

　　此方露出了一抹像是回應的笑，隨即眼神停留在手上的味噌湯。
　　原因無他，任何人看見了這碗浮滿了蔥花的味噌湯都會多注意兩秒的。
　　「聽說感冒時吃蔥很有效，所以我加了一堆進去。」小鏡有些自滿地解釋。
　　「捏，小鏡。」聽完原因後，此方又突然開口。
　　「嗯？」
　　「幫我吹涼。」此方突然將味噌湯拿到小鏡面前，然後提出了讓她傻眼的要求。
　　「啊？妳是小孩子嗎？」小鏡對這個莫名其妙的舉動露出了十足的困惑。
　　「好不好嘛～」眼見小鏡沒正面回應，此方又使出了常用的撒嬌攻勢，這是小鏡明顯的弱點之一。
　　「好啦好啦，真拿妳沒辦法...」小鏡面對這招也只能乖乖舉手投降，接過冒著熱氣的味噌湯開始認份的吹氣。

　　此方也很專注地看著小鏡為她服務。
　　若要比喻的話，兩人現在呈現的感覺像是母親為耍賴的小孩忙碌的場景。
　　也可以解讀成男生正在努力哄著任性的女朋友，如果撇開性別因素的話。

　　「諾，拿去。」小鏡將稍微涼些的味噌湯遞回去，此方則是若有所思的接過。
　　凝視著這碗湯莫約十秒，此方的臉上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也許不只是微妙，因為此方的眼角出現了不符合現在氣氛的晶瑩淚珠。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小鏡大吃一驚，因為完全不知道此方是為何而流淚。

　　「怎麼了？是被燙到嗎？」小鏡連忙關切地問。
　　「啊，」此方也注意到自己的反應，連忙將臉上抹乾淨「沒有啦，果然是灰塵積太多了吧，連我自己都受不了了。」
　　看著此方故作逞強的樣子，小鏡也不便多加吐嘈。
　　只知道此方絕對不是因為灰塵而流淚的，但詳細原因小鏡心裡也沒個底。

　　回歸到事情的最原點，小鏡的千思萬緒突然又湧上心頭。
　　「其實啊…說起來還真好笑，我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妳拒絕羽鳥同學了。」小鏡倚在床邊喃喃自語地說著。
　　畢竟是這個誤會才讓當時的小鏡口出惡言，也造就了一場不應該有的冷戰。
　　如果一切都沒發生的話就好了，但若沒有那時的錯誤，也不會有現在的這一刻。
　　人總是得活在當下的，一切的事後猜想都只是多餘。

　　「當時我還不知道，只覺得妳要交男朋友了，然後就像小說的情節一樣，從此沉浸在愛河中，從此荒廢課業，也與我們漸行漸遠，所以一股火氣不知不覺就上來了，」小鏡繼續說著，還不忘自嘲地笑「真是的，這麼不理智實在不是我的個性啊…也不知道是被誰傳染了。」
　　「才不會呢，」此方一邊啜飲著湯一邊回答「我有了妳們哪還需要什麼男朋友。」
　　「這樣嗎…」小鏡若有所思的低著頭「但總有一天我們都會…被逼著學習如何長大，穿上小時候曾夢想的婚紗，然後…」
　　時光總是最有情，卻也是最無情的。
　　有情的是它能讓大家把握當下，但卻也無情地讓人來不及掌握。
　　誰也不知道她們何時會吵架、何時又和好如初、何時會發生更多難以置信的事。

　　光是高中生活就以如此，更遑論大家升上大學後會各自走向什麼道路。
　　眼前的未來就像一片迷霧，也因此只能把握現在了。

　　「捏，小鏡。」此方的聲音將小鏡從思考中拉回來。
　　「嗯？」小鏡抬起頭轉過身子回頭看著此方。
　　只見眼前的此方似乎因為病熱的緣故，雙頰微微泛著不太尋常的桃紅。
　　「妳……」
　　「呃？」
　　「那個…我…」此方欲言又止地將話含在口中打轉，這一舉動徹底引起了小鏡的好奇，也不顧被傳染的風險就將臉貼過去地問。
　　「什麼？好小聲，聽不清楚。」
　　「沒有啦…我只是想說，妳做的東西真的好好吃。」此方抿了下嘴唇，像是扯開話題般地回應小鏡的追問。

　　得到的也許不是正確的回答，但此方有所隱瞞的眼神和帶開的稱讚也讓小鏡不好意思多說些什麼。
　　「那就好，對了，」小鏡露出了得到解答的表情跪坐回去「記得明天不用帶午餐，我順便幫妳做一個便當。」
　　「真的嗎！？」此方反射性地叫著，這句話對一個病人來說可能太激烈了些。
　　「看在妳是病人的份上才有這種福利唷。」
　　「嗯…但如果我明天燒還沒退怎麼辦？」
　　「硬著頭皮也得來，如果明天沒出現的話妳就完蛋了。」說著小鏡揚起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恐嚇與期待參半。

　　這僅是小鏡為此方賠禮的第一步罷了，小鏡還有許多計畫好的活動想向她分享。
　　不過畢竟此方還是病人，一切都得慢慢來，況且此方已經落後不少進度，在玩樂以前先得惡補一番。

　　小鏡只記得最後是帶著笑容離開此方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