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肏你娘的禁宰活禽法令。
活雞禁宰令前些日子正式上路了。我真不敢相信這麼可笑的法令居然真的實施了。
這表示從此以後，我們將會很難買到新鮮的雞屍，得遷就法令購買那些不知道已經死亡多久、陳屍在冰箱內的腐敗屍體。
我想到一九二零年代的美國，那時禁酒令頒佈後，隔夜私酒價格便漲了整整十倍。為此利益，黑白兩道大動干戈、駁火無數，造成美國歷史上最為混亂的一段時期。
我是不太清楚禁宰令是否會在台灣造成一樣的效益。（就我所知，目前代宰費用已飆漲近一倍）
試想一下，今天一輛隸屬ＸＸ幫的走私用貨車，在運貨途中被ＯＯ幫的人給劫了；司機身中數槍，倒臥在駕駛座的血泊中，然後被人拖下車，隨意棄置在路邊，接著ＯＯ幫的殺手上了車，握住方向盤，關上車門揚長而去。駕駛座後，貨艙裡一群又一群的家禽在那兒咯咯啼。
仔細想想，這畫面挺有意思的，還挺……嗯……搞笑的。
你說這法令是為了防疫，為了防止致命的疾病擴散？奇怪了，香菸會造成支氣管毛病、肺癌、不孕、產下畸胎、陽萎、食慾低落……等諸多病變，甚至讓沒有直接吸食菸草的旁人也落得同樣下場，但我怎麼從沒看過我國政府禁止販售香菸，或是把吸菸者趕進籠子裡然後全部屠宰掉，好杜絕上述諸多疾病蔓延？
還記得之前，有人跟我提到候鳥也可能造成Ｈ７Ｎ９的疾病傳染，所以主張食用家禽最好還是統一電宰、運送死體，藉此避免活體運送可能造成傳染的疑慮。
嗯？這麼說來，是不是表示我等會兒該拿著彈弓出門，走到樓下，對準在騎樓橫樑下的那窩燕子，將燕窩打個稀巴爛，不分公燕、母燕、雛燕一律打落，然後再淋上酒精焚屍消毒呢？或是該考慮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燒死隔壁修車行所養的那隻鸚鵡，就像中世紀的火刑一樣？還是說我該在今年灰面琵鷺過境的時節，準備一把一戰坑道戰常見的火焰噴射器，對準牠們噴射？
好吧，我承認這些事情能滿足我心靈深處某種病態的快感，但這對防疫有何建樹？（別不承認啊！虐殺小動物是個很爽快的事。不信的話你去把蟑螂翻過來，然後拿打火機點燃牠試看看！你會感受到生為人類的無上優越感！）
難道禁宰活禽、讓大家吃難吃得要死的雞肉，真的就能防止Ｈ７Ｎ９的擴散麼？
該防止疫情擴散的最根本辦法，是對活家禽（還有活人）進行疫病管制，而不是把這堆雞鴨鵝在不該喪命的時候給推上死刑台，讓牠們活久一點吧！拜託！
現在衛生單位正在給大眾洗腦，說吃現宰只是種傳統迷思，實際上現宰跟殺了牠們然後把屍體放到快要腐敗，吃起來其實一個樣。
屁啦！如果真是這樣，美國米其林三星主廚史考特．布萊恩幹麼要跑唐人街去買現殺的活雞來做菜？
現殺的雞有多好吃？個人過去有幸品嚐過再新鮮不過的雞料理，在此跟大家分享這段經驗。
大約是在十四年前，那時的我不過是個小學生，當時我二姨結婚沒幾年，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跟我小妹幾乎每個禮拜都往他跟姨丈那兒跑。
姨丈的母親，也就是我二姨的婆婆，是個老寡婦。詳細守寡多久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老人家是靠著宰殺一隻又一隻的肉雞，將所有孩子拉拔成人。
賣雞阿嬤；為了避免跟外婆搞混，我跟妹妹提到她時都是以此稱呼，但實際打照面，我們都直接喊他阿嬤，就跟喊自己外婆一樣，而賣雞阿嬷也真把我們當親孫對待。
她是個身子骨十分硬朗的老人家，當時也有六十來歲了，仍在位於市場口的家門前賣雞。
姨丈是個孝順的人，結婚後的新居沒離老家很遠，出了家門只要順著馬路直走，沒十五分鐘就能到她老人家的店頭。
差不多走個十分鐘，會來到一間雜貨舖前，這時就能看見遠方醒目的漆藍木門。賣雞阿嬤家老舊的牆壁跟門一樣是木製的，同樣是大藍色。
走進門，右側是兩組一大一小的藤椅，還有一張與藤椅成套的矮桌，桌子的另一頭是神龕，神龕下的小空間裡則是一台老舊的電視機；而在左側，是堪比納粹大屠殺之效率，一整套的殺雞用器具，而咱們毫不知情的猶太囚犯就關在兩個雙層式的白鐵大籠子裡，一群又一群地蹲在裡頭，悠哉地啄著米糠，好似眼前那些用來屠宰家禽用的器具與牠們未來命運毫無關係。
說來也有趣，每一次受姨丈夫婦兩所託，幫忙跑腿到賣雞阿嬤家時，無論我帶了多少東西過去，回程時手裡拎著的東西，肯定都比去程還多。雞腿、雞胸、雞內臟，偶爾還會有整隻的全雞，還有一些市場攤販送給老人家的蔬菜；這些玩意兒最後多半都會跟我一起回板橋。
有一回幫忙跑腿，我在門口找不著人，深入廚房後，才發現賣雞阿嬤正在流理台上忙活。流理台上是一口大盆子，裡頭盛滿了黑壓壓的液體。
老人家的手探入液體中，取出一段柔軟的長條狀物體，在液體中反覆搓洗。
發現我的到來後，她給了我一個親切的微笑，問我吃過飯了沒有。照我當時貪嘴的個性，就算吃過了也會說還餓著。（好吧，我現在仍很貪嘴就是了……）
「你咧頭前單哇幾勒。（台）」她一把接過我拎著的東西，用台灣國語接著說：「這雞腸子要用可樂洗才會乾淨。啊就快洗好了，等等就可以吃飯了。」她輕輕地推了推我，要我到前廳去看電視。
老人家再度轉身進入廚房。
她把雞腸子翻來覆去，又洗了一遍後，仔細地確認沒有任何穢物殘留其上，才用清水沖去甜膩的可樂。
大鍋裡注入約三大碗公的水，放在一旁的爐灶上待其滾沸，在等待的時間中開始備料。芹菜去葉切段、斜切的辣椒與少許蒜末。當水沸騰後，她優先將芹菜燙熟，然後才撈起，下雞腸。
賣雞阿嬤拿出冷凍庫裡的冰塊到扣在乾淨的器皿中，加了些飲用水，將燙口的芹菜一股腦兒的全倒了下去；此時雞腸也差不多好了，撈起後同樣是冰水伺候。
滾燙的雞腸在冰水中瞬間收縮緊實，將風味鎖在其中。
瀝除不需要的水份與冰塊後，雞腸與芹菜被盛在一口大盤子上。蒜末、辣椒、鹽巴、老抽以及一點點的黑醋，在老人家的五爪金龍下，慢慢地揉入食材之中。上桌前還不忘淋上一圈香油。
在那之後端出來的是醃小黃瓜、涼拌干絲、菜脯蛋還有一盤白斬雞。
「來，呷飯、呷飯。（台）」賣雞阿嬤遞給我一大碗熱騰騰的白飯，催我下筷。她先給自己夾了一口黃瓜，清脆的咀嚼聲隨之響起。
我舔了舔上唇，箸尖探向眼前那盤雞腸。
「猴呷喔。（台）」阿嬤笑著說：「這係朝時抬ㄟ，擱就新鮮咧。（台）」她同時也給自己夾了一筷子雞腸。
入口後，香油濃烈的芝麻香氣佈滿了整個口中，直衝鼻腔，壓過了內臟料理通有的腥味。待片刻稍緩，隨著咀嚼而浮現的風味是蒜頭的辛香與鹽巴的鹹味，老抽與黑醋讓風味變得更豐富，而不是只有死板的鹹；但這都只是調味料而已。
最要命的是雞腸子本身！
隨著咀嚼次數增加，雞內臟獨特的風味跟著變得越發濃烈，與調味料融合成一體。在當中的芹菜更賦予了整道菜多重口感，配上辣椒些許的刺激……
癢，好吃。
嚥下後，我又伸手夾了一筷子。
再一筷、又一筷。
賣雞阿嬤只是笑著以碗就口，在一旁陪著我一塊兒吃飯。
如今這位老人家已不在世上了，但那段腸子的味道，十幾年後的現在我仍沒忘記。（話說，我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敢吃辣了？）（而且越吃越辣……）
我想，當時那段腸子若不是兩三個小時前才剛從雞的肛門裡扯出來，而是在冰箱裡冰了要一星期，面臨腐敗邊緣的內臟的話，恐怕就不會給我如此深刻的感動。
禁宰活雞的禁令，明顯讓這份感動永遠只能留存在過去中──但他們似乎認為這樣還不夠──除了吃雞以外，他們還想要限制你怎麼吃蛋。
他們開始告訴大眾，要我們放棄那些濃郁芳醇的半熟蛋黃，通通改吃全熟。（不過我以餐飲人的知識告訴你，蛋白最好吃熟的，長期食用生蛋白，會造成消化系統衰弱；但我也搞不懂為什麼會有人吃生蛋白，那他媽的超腥的！活像在喝死魚滲出的血水！每次看《洛基》系列，席維斯．史特龍吞下一整杯生雞蛋的場景，都令我有點反胃……）
所以他們是想怎樣？在每顆蛋上貼上警告標語麼？那麼，我們也許也該在所有食用時必須背負風險的食材上貼上相應的警示。
好比說：
『警告──食用生魚片──有機率讓你在排泄時從肛門拉出三公尺長的寄生蟲！』
抑或是：
『注意──吃廣式香腸──亞硝酸鹽很可能導致腎臟病變！』。
到時候我看不只是食物，恐怕連食器都得上標語：
『小心！刀子──往脖子上抹──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動脈出血！』
『叉子──刺進生殖器裡──可能會導致不孕！』
『筷子──往眼睛裡捅──有高機率造成永久性失明！』
『湯匙──請勿用來燒海洛因──請愛惜你的身體！』
但這有用麼？誠如前面所言，香菸的警告標語夠聳動了吧？他們甚至還在菸盒上加上了圖片，不過，請細數一下，你身邊有幾支菸槍仍無視這些警告，在吃完飯、喝完酒、做完愛以後，不怕死的用尼古丁與菸焦油燻製自己的肺臟？（還同時連你的肺也一併燻製）
相比這樣的長期荼毒，Ｈ７Ｎ９這種短暫性的流行疾病要可愛多了。Ｈ７Ｎ９就我來看不是疫病恐慌，而是輿論恐慌，跳脫出那些聳動的文字標題與激昂語調後，它真有那麼恐怖麼？
就我個人過去染上Ｈ１Ｎ１的親身經驗看來，除了體溫一度飆升到四十多度外，其實沒啥恐怖的。（肺癌應該恐怖多了吧！）
上周五放假，中午我實在懶得下廚，便選擇到住家附近的小市場吃中飯。
到了常去的麵攤前，老闆娘見了我就親切地招呼道：「阿弟仔，今日杯呷什？（台）」老樣子，我點了一碗湯麵外加兩顆荷包蛋。（半熟；告我啊愛因斯坦！）
這家麵攤的麵超好吃，不過有一好就沒兩好，他的蚵仔煎真不是給人吃的，像是在吞一灘濃稠的鼻涕……
入座途中，新球鞋踩在凹凸不平的積水地面上，那都是攤商洗菜、洗肉的廢水，三不五時還有蒼蠅在水坑邊打轉；我一點也不介意。
你介意在這種環境下吃飯？嫌髒？嫌亂？幹！你還是不是台灣人？
就座待餐的同時，雞隻的慘叫以及他們的身軀在屠宰機具內滾動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這家麵攤後面就是個雞肉販，一直以來都是。
老闆娘笑臉盈盈地端著我的餐點走來，上桌時不忘把拇指抽出湯碗外。
雞架子熬的鮮美湯頭裡，是燙得恰到好處的黃油麵，翠綠的韭菜與白嫩的豆芽在麵條上堆成一座令人食指大動的小山，山頂上則是一匙深褐色的油蔥肉燥。
我把一顆半熟蛋放了上去，挟破蛋黃攪拌均勻後，如餓鬼般迅速幹掉了半碗。
我想那些雞應該是死透了，因為這時只剩機具運轉的低沉碰撞聲還在耳邊迴盪。
我往湯裡加了兩大匙辣椒油，放上第二顆蛋，如法炮製。
辛香鮮甜，美味無比。
我永遠也不會去檢舉那家攤販；永遠。
人們總需要一個地方能買到新鮮美味的食材，你說對吧？
等等中午去麵攤吃碗麵好了；如果睡醒趕得上的話……
創作內容
【散文？】無『雞』之談。
顱骨內的空間 (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