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曙、曙……拜託回答我……曙……我睜開眼,看見翡實和萊亞哥的臉,不、我看見所有學生的臉。翡實哭得泣不成聲,眼睛和鼻子紅通通的,鼻涕也毫無形象地流下來。某部份的我很想笑,但是卻又很心疼。萊亞哥冷靜地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離我好遠。「認得我是誰嗎?」萊亞哥刻意放慢速度,說得很清楚,清晰堅定地問。「萊亞哥……」我掙扎著爬起,手指沾到了一絲黏膩。我這時才察覺,我的臉上、胸襟、手上、地上到處都是我自己的嘔吐物。翡實一把把我抱住,完全不在意渾身都沾滿惡臭的胃液和食糜,把頭埋在我的肩膀無聲地大哭。「看來應該沒什麼問題。」萊亞哥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你昏了大概十秒吧,我們進來的時候你趴在地上大吼大叫,還吐得到處都是。我這輩子可能還沒看過這麼誇張的嘔吐動作……」萊亞哥把手放在我的脖頸周圍,毫不在乎上面的胃液,簡單測量我的脈搏。「哈哈、抱歉。」我擦掉嘴巴周圍的唾沫,拍拍翡實的頭,「抱歉,翡實,沒事了,我沒事了……」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剛剛怎麼了……我反射性往講桌上看去,那個籤筒還放在那裡。惡寒再次襲來。「哇!」我驚叫一聲,用力推開翡實和萊亞哥,兩腳拼命蹬著沾滿嘔吐的地板,盡可能遠離所有人。「咦……」翡實驚嚇地叫了一聲,看著退到牆邊的我。「阿曙?」萊亞哥疑惑地問。那個籤筒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沒事……抱歉,我可能太緊張了。」你們騙了我嗎?「讓我自己……讓我休息一下吧。」我有一堆疑問想要問,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絕對不可以問出口。萊亞哥盯著縮瑟在角落的我好幾秒,在我看來那就像在審視我一樣。「未,你把你的衣服借阿曙穿吧。」「咦……咦?」站在人群後面的未似乎很驚訝突然被點名,應了一聲,擠過人群到萊亞哥身邊。「這是沒問題,但是我……?」「你回去換一件衣服——不,你直接回家吧,這個樣子我們也不可能再上課了。」萊亞哥看了我一眼。「翡實,去把身上的清理一下。放心,阿曙已經沒事了,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吧。」萊亞哥親切地拍拍兀自抽泣和震驚的翡實,接著轉身面對其他人。「其他人跟我一起把地板打掃一下吧。分點人去提水,哎呀,我們沒有準備抹布和拖把,我去跟附近的人家借一下吧……」未朝我走近,脫下身上的衣服,遞給我。我虛弱地接過,不敢直接看他的眼睛。所有的籤都是十六,雖然不知道他們在隱瞞什麼,可以確定的只有一件事,所有人都是同謀……「你怎麼啦,曙?」「沒什麼。」我硬擠出微笑,搖了搖頭。未嘆了口氣。「你的衣服給我,我幫你拿回去給翡真姊姊。」「喔……嗯,謝謝……」我把那件沾滿嘔吐的衣服遞過去,盯著未的鞋子。「還有你的書包,我順便——」「不用!」我大聲說,幾個還沒走遠的同學被我嚇了一跳。「那個我自己……我自己來。」未驚訝地看著我,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好吧,那我走了。你保重,回家小心點……」「我知道。」未一臉混亂地朝大門走去,不時還回頭看我幾眼。我穿上未的衣服,很熱,有一點濕,也許是因為他剛才在外面曬太陽的緣故吧。我就這麼縮在牆角,雙手抱著腳不住發抖。沒過多久,稍微處理過衣服上的嘔吐物的翡實就回來了,白襯衫上染上了一絲水漬,顯得有些透明。她的雙眼還是紅紅的,也還在抽泣著,原本柔順的頭髮有些凌亂。她什麼話都沒說,就這樣在我身邊坐下來,用手緊緊的抓著我的一角。儘管我非常害怕,但在這個情況我卻也不忍把她推開。我們兩個就這樣坐著。我依然發抖、她依然啜泣,誰也沒說話。萊亞哥和其他學生把被我吐得亂七八糟的地板整理乾淨,集合了除了我、翡實和未以外的學生,向他們叮嚀了幾件事就讓他們回家了。接著他轉過來面對坐在牆角的我們,重重地吐了一口氣。「阿曙,身體怎麼樣?」「嗯……還行……」我敷衍著回答。話雖如此,我知道我的情況已經糟到不能再糟,連胃酸都吐出了不少,我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這個事實我自己最清楚。「我原本沒事的也要被你嚇出病來了……走吧,我帶你去給賈德先生看看,我想我們可以討論一下,這樣下去不是辦——」「不要!」我連忙說,話已出口才發現說錯話。「不是……我是說,不用。呃,我有點累了,賈德先生不是住在河對岸嗎?我看我們等情況好一點再說吧,現在這樣我可能不太適合搭船吧?」不論現階段狀況如何,我知道現在我絕對不能跟著萊亞哥走,絕對不能。我忍不住又開始顫抖,戰戰兢兢地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萊亞哥的黑色眼珠注視著我,眼神深邃、看不透他的心思,這讓我非常害怕。「不行,這件事情今天必須有個定論。沒關係,你先在這裡休息,我去聯絡翡真和賈德先生過來。」說完,他撐起膝蓋,站起身。「這樣可以吧?」到山上找翡真姐、再渡河,兩邊都是半小時以上的路程,一來一回至少要用上兩個小時,這樣子可以確保短時間內萊亞哥不會回來……雖然不如預期,但這恐怕是我現在所能掌握的最好情況了。「可以,就這樣吧。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不會,」萊亞哥乾脆地說,轉頭看向坐在我身邊的翡實,「翡實,阿曙可以麻煩妳嗎?」「當然。」翡實吸了吸鼻子,小聲地應答。萊亞哥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就這麼走出大倉庫,留下翡實和我兩個人。跟我設想的理想情況有差距,但是勉強還算是可行——我吞了一口口水,下定決心。我要在這裡,從翡實身上搞清楚我的狀況。翡實大概也是——不,應該說鐵定是——合起來瞞騙我的「共謀者」。我不曉得他們把整個籤筒全部作成十六只為了讓我抽中十六號有什麼用意,但是絕對不能就這樣任他們擺佈。如果是翡實的話,她也許願意告訴我真相……我希望。我深呼吸,轉過頭面對她。我在心底祈禱。衷心希望翡實仍然是我認識的那個嬌俏聰明、擅長調侃我的少女。#6快想起來。這是在我一直使用的郵差包裡面,用我自己的筆、由我自己親手刻上、但是我卻完全不記得的字跡。我想起來了。不,不對,這麼講不太準確。我並不是想起來,而是「察覺」了。以那個只有一支籤的籤筒為契機,我發現了我一直以來都不曾注意過的「盲點」。那些異樣的不協調感一直都存在,但是我卻始終沒有發覺。那個籤筒是我這幾天遇到的事情最異端的東西。隨之而來的,是這些天以來最為猛烈的一次暈眩——現在已經不能稱那個叫暈眩了,我想想,就稱那個症狀為「反饋」怎麼樣?現在回想起來,我的每次暈眩,都是辦隨著某種怪異的「盲點」而來。兩者間的關聯並不難察覺,但是我一直都將他們視為兩件事。也是因為,我的潛意識強迫自己忽略那些「盲點」。儘管它們是赤裸裸地、毫無遮掩地攤在我眼前。整個水晶溪谷佈滿了數不清的謊言,充滿破綻的謊言。仔細思考過後,非常容易就能察覺。更應該說,過去的我一直沒有察覺反而更令我驚訝。雖然我不曾發現,但是我的身體發現了、我的大腦發現了。它們將這些強烈的不協調化作那種暈眩,藉以來警告我,告訴我我所身處的世界是多麼荒誕、又是多麼充滿虛偽。「翡實。」我開口。「嗯?」翡實抬起眼,望著我。即便因為眼淚而有些紅腫,但她的眼睛還是非常漂亮。「陪我出去走走吧?」翡實沒有反對,她攙扶著我走出倉庫。我把這視為好兆頭,雖然我完全有能力獨立行走——那個反饋的暈眩症狀從來不會帶來後遺症,但是我還是這麼讓她扶著。「我們好像,從來沒什麼機會兩個人這樣散步耶?」我用輕鬆的語氣說。翡實吸吸鼻子。「如果不是你生病,我一點也不想跟你距離兩公尺以內。」她挽著我的手稍微摟緊了些。我想是因為哭泣的關係,她的鼻音很重。我們順著倉庫外緣走,經過廁所,接近了昨天翡實和未對談的地方。我的心跳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大,不知道翡實有沒有感覺到?「吶,翡實。」我像聊天氣一樣。「昨天抽座位的時候,妳抽倒幾號?」「什麼?」翡實半驚訝半疑惑地絆了一下腳步,「十五號呀,我不是坐你旁邊嗎,問這個幹嘛?」我搖搖頭,臉上掛著微笑,但我卻不知道我該為了什麼而笑。「不是,那個籤筒裡並沒有十五號吧?」翡實平息。「你說什麼?」「準確來說,那個籤筒,應該只有一個號碼。」「你、你在說什麼,怎麼會呢?」翡實輕笑了起來,摟著我的手更緊了。「我看過了,籤筒裡面。」我淡淡地說。「只有一種……可、可能是萊亞哥整理過籤筒了吧?」「把所有籤整理成同一個號碼?為什麼?」「可能萊亞哥需要某種教學吧……?需要每個人發一張十六之類的。」「我沒有說那個號碼是十六啊?」我盯著她。翡實頓了一秒。「……因為,你昨天抽到十六號,你既然會這麼問……」「夠了吧,翡實。」我揉了揉她因為剛才哭泣而凌亂的瀏海,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種預感,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碰她的髮梢了。「妳瞞著我什麼?你們瞞著我什麼?」「沒、沒有……你想得太複雜了……」翡實急著辯解,臉色潮紅。走在她身邊的我甚至能感覺到她正在流汗。「沒關係,那我繼續問。」我逕自開口。「為什麼那個倉庫,明明是多年來第一次使用,但是卻乾淨得像是有固定整理一樣?但是卻又只有黑板像是每天使用?」翡實停下腳步,鬆開我的手。但是我卻沒有停下來,用緩慢的步伐繼續往前走。「因為那間倉庫其實並不是第一天使用?」翡真姐跟我說那是長久以來第一次使用的舊倉庫。這是我第一次暈眩的原因。這是第一個異端。「不是,只是因為、因為萊亞哥有定期整理得緣故……」翡實小聲地說著。我轉過身,面對著多年來跟我情同姊妹的女孩。突然,我覺得很害怕,很不想繼續問下去。但是停不住了,不可能在這裡收手。「那……翡實,第三次世界大戰是什麼時候的事?」「什麼?」翡實皺眉看我,與其說是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如說是在思考我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吧。「大概……大概四十年前。」她遲疑地回答。「那麼,我的父母是什麼時候去戰場行醫呢?」「什麼什麼時候,我不懂,就是你出生後不久——」她突然閉上嘴巴,抬起頭看著我。沒錯,大戰幾十年前就結束了,雖然我們並不知道外界的情況,但是如果這場號稱「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爭真的持續打了四十年,不可能沒有波及到這個水晶溪谷。怎麼算都很奇怪,四十年前我根本還沒出生。所以從根本上來說,我的父母不可能丟下我到大戰戰場上行醫。因為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戰場。「可能、可能有其他什麼小爭鬥吧。」翡實有點慌張,眼神看向一邊。「你看,人家不是常說嘛,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我……再問一個問題,最後一個問題了。」我帶著微笑,但是聲音卻開始顫抖。「水晶溪谷只有茶園和一條河川,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其他田地。」翡實怯生生地看我,我看得出來她真的很疑惑。這是我第二次暈眩的原因。第二個異端。「如果餐桌上出現野菜、魚、甚至肉,我都能理解。但是我們,這個水晶溪谷,哪來的小麥去做麵包……」翡實定定地看著我,接著嘆了一口氣。「為什麼,你要想起來呢……?」「啊啊,真是麻煩……」頓時間,她原本嬌俏的聲音和靈活的眼睛消失了。她的聲音變得又長又懶散,眼皮垂了下來,眼神無力而黯淡。她伸出左手解開一直綁著的馬尾,左右甩了甩頭髮,讓它們批散在她的肩膀上。我退後兩步,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一個人的氣質居然能夠在一瞬間改變如此之大。「翡實?」她無視我的叫喚,把手伸進她的背袋裡掏摸,最後拿出一個漆黑的長方形物體。雖然我理論上應該從來沒有看過,但是我卻知道那東西的名字,那是舊時代的產物。無線電。她隨手打開無線電的開關,動作熟練地像是操作過千百變一樣,然後將無線電湊到唇邊。「他想起來了。」無線電沉默大約兩秒,突然發出吵雜的音訊聲。接著,有人說話。「我看到了。」冷酷、低沉、帶著磁性的男性嗓音。我認得這個嗓音,而且剛剛才跟他說過話,但是那時候的聲音親切、熱情,與現在冰冷的感覺截然不同。「萊亞……哥。」我幾近慘笑。「這是怎麼一回事啊,翡實?萊亞哥?」「……可以請你們告訴我嗎?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水晶溪谷到底怎麼了?我的身體到底怎麼了!喂!你聽得到我吧!萊亞哥!」到了最後,我幾乎是用狂吼地吼出一整句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一陣沉默。不論是批散著黑髮的翡實或是無線電,都沒有對我的提問做出任何反應。「回答我!」狂怒瞬間充斥大腦,我毫不顧慮地扯著嗓子,口水噴到我跟前的地上,不過我現在壓根管不了那麼多。「好吧……我原本想等到晚上再動手的——」無線電裡,那個曾經是萊亞哥的嗓音說。「直接由將他回收,『翡實』。」「瞭解。」我的眼前,曾經是翡實的人回答。她垂下手,拋下無線電。而在那個無線電還沒觸碰到地板之前,攻擊就開始了。『翡實』的右腳向後,身體重心向下,左掌往前伸,右手放在胸口。我理論上應該不曾見過這種姿勢,但是我的大腦自動幫我搜尋到了正確的稱呼。自由搏擊。「等、等等……」『翡實』完全不聽我說話,左腳墊步,身體飛快貼近我,我們之間原本相隔兩三公尺的距離在半秒內就完全消失無蹤。她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擊中我的下巴,我從來沒料到自己有吃上這一記的一天,上鉤拳。我向後仰倒,她的腳一勾一帶,我頓時驚覺我正完全騰空,還來不及反應時她的左肘就用力朝下擊中我的肚子。「啊……啊……」我的後腦重重摔到地上,肚子、下巴、後腦的疼痛讓我完全說不出話,只能躺在地上掙扎著喘氣。「翡實……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躺在地上,眼角流下眼淚,一半是因為疼痛、一半是因為絕望的瘋狂。淚水就這樣順著側臉留下,跟臉上的汗水混雜在一起。『翡實』依然沒有說話,她跨坐在我的身上,伸手掐著我的咽喉。她的雙眼看不出任何情緒,幾絡髮絲垂下,她那柔順的瀏海隨著身體搖晃而飄盪,跟以往一樣迷人,然而原本嘴角總是掛著的笑意卻消失無蹤。她有著跟我的翡實一模一樣面容。但是我卻不認識她。「翡實……拜託妳告訴我,到底怎麼了……」我忍不住哭喊。但是非但沒有換得她的回答,只是讓她的手越掐、越緊。『翡實』原本纖細柔弱的手指使出了難以想像的力道緊扣著我的脖子,食道和氣管被壓迫而產生的劇烈疼痛撕裂了我的意識,就好像喉嚨被壓碎一樣。我連哀號都沒辦法,只能發出近似於乾嘔的聲音,因為所剩不多的氧氣而渴求著呼吸。很快的,我的肺開始發出悲鳴。氧氣隨著時間流逝而飛快減少,我的眼睛開始連『翡實』的面容都看不清楚了,雙腳無力的痙攣,抓著『翡實』那柔軟小手的雙手也漸漸無力。意識潰散之際,我的腦海裡只存在著一個念頭。我要死了。「妳該不會是打算掐死他吧,翡實小姐。」我的頭頂上方,傳來了熟悉的悠閒嗓音,聽他的語氣,我和翡實好像只是坐在地上聊天一樣。儘管我的眼睛模糊不堪,但還是可以看見,自『翡實』放下無線電以後、我不管怎麼央求都不曾改變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可以稱之為「情緒」的反應。『翡實』手上的力道頓時減輕許多,我本能地開始大口呼吸,朝著悲鳴的肺部輸進新鮮的空氣。「你在這裡做什麼,未?」『翡實』冰冷地問。喘氣之餘,我的眼角映出了熟悉的身姿,正如那個放蕩不羈的語調一樣,纖瘦的身材和有些長度的頭髮,他似乎已經換上了一件新的衣服。毫無疑問是我的老友。「未……」我啞著嗓子喊。雖然我看見的他是顛倒的,但是我還是能夠看得出來他拋給我一抹熟悉的微笑。「別動哦,曙。」未溫柔地說。下一瞬間,他抬起右腳,飛快地踢向『翡實』。我身上的『翡實』身體鬆動了一下,原本握著我的脖子的右手鬆開,上半身向後仰去,以毫釐之差躲開了未的鞋尖。從我的這個角度看來,未的鞋子只需要再長兩吋,就能夠踢斷『翡實』的鼻子。儘管情況凶險無比,但是『翡實』還是連氣都沒喘一口。未的右腳剛著地,左腳馬上凌空,他身體一旋,左腳的側踢直接朝著『翡實』的臉龐踢去。終於,『翡實』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從我身上離開,向後退了兩三步,再度擺出架式。就算正處於極度缺氧的狀態,我還是被嚇得屏住呼吸。在我印象當中的翡實,雖然並不至於柔弱無力,但也從來不是身體健壯敏捷的人。別說未那樣的踢擊了,快速用手指戳她腰間軟肉她也不一定躲得開。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我再問你一次,未,你在這裡做什麼?」『翡實』面無表情地問,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未。未聳聳肩,一派輕鬆。「沒什麼,只是有點耐不住無聊罷了。」『翡實』看著他。「……看來我昨天告訴你的事情,你完全沒聽進去。」「別這麼說,翡實小姐。」未苦笑,「與其說沒聽進去,不如說我這回本來就不打算要遵守。」「我一直在等待,等著曙哪一天『鬆動』,年復一年,終於被我等到了。」「說到這個,來,站起來吧,曙,別一直躺著說話,多辛苦啊。」未低頭看著仍然躺在地上的我,伸出手。我反射性地握住,就這麼茫然地被他牽著站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未。」『翡實』看著他把我拉起來,平淡地問。「沒什麼,情況不應該那麼僵嘛,翡實小姐,有話好好說。」未一派輕鬆的替我整理衣領、拍去襯衫上的灰塵。他像是要拍掉另一邊的泥土一樣,傾身把嘴湊近我的耳邊,藏在『翡實』看不見的死角。他悄聲開口。「我只說一次。等等我說『跑』,你就衝出去直接跑到我家,那裡暫時是安全的,我會去找你。」「還有一點,絕對、不要、相信、任何人。」未一邊說,一邊拍了拍我的背,像是專心要把泥土拍掉一樣。說完後,他就站直身子,神色自若地打量我的衣服。「妳看,這樣子好看多了不是嗎?」「我只想確認一件事。」『翡實』放鬆架式,稍微撫平因為剛才的激烈動作而皺起的制服長裙。「現在的情況,我是不是可以認定你背叛我們了?」未樂不可支地笑了。「妳說呢?」『翡實』點點頭。前一秒,她還在整理她的裙子,而後一秒,她就已經衝到我和未之間,指尖直取未的雙眼。「哎唷、哎唷。」未怪叫著,扭頭避開。「妳真的招招致命耶,翡實小姐,一點也不打算留活口嗎?」『翡實』不答,右手剛落,左手已起。目標自然還是未的要害。未身子一轉,千鈞一法的避開,不只如此,他還用兩手快速地抓住『翡實』還沒收回的左手,死命抱緊。「跑!」我來不及做多餘的思考,就開始拔足朝大路跑去。我飛快的穿越學校的廣場。未的一百公尺測驗是十一秒。而我的速度是四秒,就算翡實比他還快,也不可能追得上我。我這麼說服自己。在轉角拐彎之前朝身後瞥了最後一眼,看見『翡實』已經將未撂倒在地上,而未只能狼狽地在地上翻滾。然後我就頭也不回地狂奔。我的大腦已經無力運轉。自剛才開始就沒停下的眼淚不停留下,而我也就這麼任由他們經由臉頰滑落,只是飛快地奔馳著。用盡全力,像要忘卻一切的飛奔。那些看似正常但滿是謊言一般的生活、處處都是盲點的記憶,還有面目丕變的『翡實』。我不想再思考了。除了跑步和嚎啕大哭,我什麼都不想做。如果這是惡夢,請快點讓我醒來吧。#7路上經過了幾個水晶溪谷的村人,他們似乎注意到我的狀況不太對,打算要攔住我問問題。但是我並沒有停下來給他們機會。不要相信任何人。這是未給我的最後警告。萊亞哥……不,萊亞和『翡實』那邊想必有某種東西瞞著,而且是非常不妙的東西。照著剛才的情況,未看起來也是跟他們屬於同一陣線,但基於某種原因決裂了,所以決定要幫我……我想這麼推斷是保守的。我不知道誰是那邊,誰又是不知情的。所以我能做的選擇只有一個。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停下腳步。我一路沿著大路跑上山,穿過茶田,衝到未的家門口。到了這裡了,我才想到一個迫切的問題。如果他的母親在家怎麼辦?她又是哪邊的?我從窗沿的縫隙偷看,屋裡一片漆黑,似乎沒有任何人。我害怕身後有人追來,只好硬著頭皮推開未家的門,躡手躡腳地躲到屋內的角落。未家瀰漫著一股霉味,家具似乎很久沒人使用了,也不見有什麼痕跡。未的媽媽去哪裡了?我的心裡感到一陣惡寒,阻止我繼續想下去。我坐在佈滿灰塵的地板上,雙手抱膝,不敢生火、也不敢把身上因為奔跑而溼透的衣服脫掉,就這麼發抖地坐著。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若非斜陽逐漸泛紅,我甚至會以為時間已經凍結了。即使等到身上的衣服已經半乾,我還是沒有移動。雖然未說他會回來找我,但是如果他沒辦法擺脫『翡實』怎麼辦?天氣不冷,但我的牙齒卻開始打顫。我到底是誰?除卻翡實和萊亞哥,我還能夠相信什麼?為什麼翡實她會……當太陽變成失去溫度的暗紅色時,門外傳來了聲響。非常小聲,但是我在完全幽靜的空間中過了好幾個小時,那一點聲響對我來說也非常明顯。我縮瑟著身體,盡可能把自己塞進牆角和碗櫥之間。好不容易稍微消退的寒意又再度湧上。門板緩緩地被推開,未側過身子,慢慢從狹小的門縫擠進屋裡。我鬆了一口氣。「未。」我啞著嗓子說。「抱歉,花了一點時間擺脫翡實小姐,她的功夫還是那麼厲害……」未咂咂嘴。「他們已經全員出動了,找到這裡大概是遲早的問題吧,我們速度得快點——」「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打斷他。話語中飽含的憤怒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我已經停不下來了。「你知道對不對?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萊亞哥和斐……翡實為什麼會突然……」我幾近狂怒地抓起未的衣領,不斷搖晃。「你現在想起多少?」他冷靜地看著我。「想……想起?」他這副事不關己的問法不禁讓我勃然大怒。「我沒有想起,我能想起什麼?我發現我的記憶和現實之間有很多差距,前一天明明應該吃的是饅頭、隔天卻變麵包;去書庫幫忙的明明是翡實,但大家都說是我;而且最根本的,這個現實本身就存在著一大堆的漏洞!」我大聲咆哮,一時之間忘了想將我「回收」的人正在村裡到處找我。「明明根本沒有麥田卻能生產麵包、戰爭幾十年前就結束了,卻說我的父母到戰場行醫、水晶溪谷位在舊時代的西方,但是所有人的居民都是東方人!不只這樣,整個籤筒裡面只有十六號的紙片、明明是第一次上學,但是整個倉庫就像已經當教室當了很久一樣、所有的學生都擺出一副像早已經司空見慣一樣的無聊態度——」太多了,太多了。到處都是破綻,只要仔細思考就能輕易發現的明顯至極的破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天大的謊言……我的背脊感到一股涼意。為什麼我以前從來沒有發現?為什麼我會有那種一點也不合常理的記憶?我鬆開了抓著未衣領的手。「我、我連我自己都沒辦法相信了,我還能夠相信什麼……」「我知道了。」未閉上眼「你完全沒有進入狀況。你現在的狀態並不是『回想』起來,而只是注意到『異端』,所以你的身體才會不由自主的產生抗拒吧。」我理解到他是在指我的暈眩,這跟我自己得出來的結論相同。「我還是不懂,未,我究竟要回想什麼——」「我沒有辦法一一解釋,沒時間了。」未說,看向窗外。在我朝著他咆哮的時候天色又暗了幾分。「我打算直接用暴力把你的記憶撬開。跟我來。」「等、等等,未……」他穿過他的屋子,走進廚房,隨手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漆黑的物體。又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具備相關知識的東西。手槍。「走這裡。」未把手槍塞進褲腰,推開廚房深處的後門,走出他的房子,逕自往前他家後面的樹林裡走。現在的我除了跟著他以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等我一下,我們要去哪裡?」「解釋起來太麻煩,我給你看一個東西,你就能明白。」「看……?」我遲疑,看了一眼西方的天空,那裡只剩下一點點的昏暗的橘藍色,現在已經幾乎完全入夜了。進入樹林後,我加快腳步跟上他,回頭看向那間我們剛剛還在的屋子,突然想到一個我一直想問的問題。「對了,那你母親呢?」我朝他毫不猶豫前行的背影開口。「考慮到現在的情況,我們是不是要帶著她一起走比較——」「根本就沒有那種人。」他簡明扼要地回答。「什麼?」我不懂他的意思。「你母親啊……你昨天不是還說她犯腰痛?什麼叫沒有那種人,上次我拿翡真姊做的果醬過來的時候才見過的——」「今天是你第一次來我家,我並沒有可以稱之為母親的對象。」未平淡地說,頭也不回。就像陳述事實一樣平淡。「事到如今,你還相信你的記憶嗎?」我呆愣著看著他的背影,說不出話來。我頓時覺得我全身被某種情緒浸染。寒意、恐懼、乏力、崩潰、憤怒、憎恨、瘋狂……這些都能夠形容。但是我想最貼切的字眼只有一個。絕望。
影劇品評 (27)
└超英 (19)
└推薦 (13)
└激推 (11)
騎士外典 (0)
└若雷彌者 (6)
└維諾安學園浪漫譚 (3)
└王女與獵人 (1)
└鏖殺之地 (3)
└棋軍之王 (1)
長篇 (0)
└她與咖啡與無星之夜 (7)
└向著璀璨的明日 (5)
└用時間暫停行俠仗義 (6)
└戰神蕭 (5)
└天.命 (26)
琉克西斯亞戰記 (1)
└王下第一 (1)
└叛國手書 (1)
└賣花少女 (1)
└六人酒客 (6)
└蒸氣工匠 (1)
└殘存之聲 (1)
lemonade1120 給 大家:
歡迎來逛逛看看喔~ :D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2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