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好,我們到了。」「這裡?」未在一個完全沒有地標的地方停下來,四周只是太陽西垂後變得相當昏暗的樹林,我完全無法瞭解他所謂的「到了」是指什麼意思。這條小徑是通往山丘上的書庫的路,也就是我記憶裡萊亞哥花了數年進行研究、整理資料的地方。「大概在這裡附近……」未伸出手往前摸,在我看來就像盲人想要伸手扶著牆壁一樣。「找到了,在這裡。」他像是找到什麼似的,滿意點頭,就這樣把手舉在半空中。「什麼東西?你在找什麼?」「你來摸摸看,大概在這個位置。」我不明究理地伸出手,跟隨著他的指引,往前走了幾步,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我該找什麼,你也說清楚一點……咦?」我停下嘴,疑惑地看著指尖碰到的地方。什麼都沒有。指尖確實有碰到某種東西,但是眼睛卻看不見。「看不見……這裡有什麼?」我的聲音顫抖,把手掌整個貼上去,就像未剛才做的一樣。感受到的是堅硬、冰涼、平滑的物體,就像一睹牆一樣,然而即使是玻璃也會有些許反光,但是現在不管我湊得再近卻也看不出來眼前有任何東西。「看不見……嗎?不對,你已經『看見了』了……」未喃喃自語,說著讓我摸不著頭緒的話。「退後,曙。」未從褲腰拔出手槍「等、喂,等等,你要幹嘛?」我驚慌失措地退後兩步。「讓你看看真相。」說完他就毫不猶豫地朝著我剛剛撫觸的看不見的牆壁扣下扳機。一槍、兩槍、三槍……他面無表情的、不間斷地開槍,直到把膛內的子彈全部打完為止。原本什麼也看不見的地方,隨著他的槍擊,漸漸出現了某種我無法理解的現象。空氣……龜裂了?不對,是我們剛才觸摸的看不見的牆壁龜裂了。當他的子彈打空以後,我們的眼前,幽暗的森林之間,出現了一個佈滿裂痕的大洞,大小大約是一個大人的頭那麼大。「不是吧……裂開了……?」我退後兩三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未走上前,面無表情地看向那個憑空出現的空洞。「這就是現實。」我把臉湊上前,跟著他一起看進空洞的內部。「我不懂,這到底是……等等,這是……我的老天爺啊……」我驚駭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完全說不出話。我剛剛的用詞是「看進空洞」。嗯,這恐怕不太恰當。應該是「從空洞看出去」,才對。那是一片沙漠,也許稱做荒原會更為貼切。暗紅色的天空,什麼也沒有的大地,土地布滿紅沙和污水,傳來陣陣的腐臭味。「這是什麼……?」「這就是現在世界真正的樣子。」他看著眼前的荒原,悲哀地說。「也是名為『水晶溪谷』的謊言,真正的樣子。」「世界大戰是真的,但是並不是他們告訴你的十幾年前、也不是幾十年前,那場名為『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爭,已經經過了整整三百年,被戰火侵蝕的地表早就已經沒有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了。」我不懂。他在說什麼鬼話?「這裡,就是水晶溪谷的『盡頭』。」未輕輕撫摸我們眼前的「牆壁」。「這是現實環境投影鏡面,而且是最大的規模。舊時代有些人會把這種東西應用在窗戶上,讓窗戶可以隨自己喜好呈現不同的天氣、風景。而這整個『水晶溪谷』的天空、外緣都是這種投影鏡面,能夠完全虛構出一個存在於現實裡的理想鄉……」「怎麼可能啊……」我很確定這條路一直走上去會到萊亞的書庫,哪可能會突然出現一睹能夠顯示風景的牆……事到如今,你還相信你的記憶嗎?我突然感到一陣反胃。未轉頭看向我。「這裡並不是什麼風景怡人與世無爭的小村落。這裡是『世界戰後復興組織』的救世實驗計畫,『水晶溪谷』的巨型實驗室。而實驗對象,就是你,曙。」我呆愣看著他,花了數十秒才強迫自己的大腦去思考他整句話的意義。這個水晶溪谷是假的?我生長了那麼多年的家鄉……是假的?世界戰後復興組織?救世實驗計畫?巨型實驗室?「什麼跟……什麼?」我不禁笑了出來,慘淡而絕望。「救世計畫實驗?而且實驗對象是我?我的老天,要實驗什麼啊?」我哈哈大笑。「你不相信嗎?你一百公尺可是只跑四秒啊。你以為舊時代的最高紀錄保持是多少?九秒。你搞懂了嗎?你的身體素質是一般人的兩倍,兩倍!」他指著裂痕外面的紅色焦土。「你是唯一有能力在那種世界生存的人類、你是世界戰後復興組織的最高作品、你是人類的『曙光』,曙。」「你……我、我不懂。」我退後了幾步。「讓我在這種地方生活那麼多年就可以稱作實驗?要實驗什麼?這一切的一切,跟『那種世界』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啊!」我大吼。未悲哀的看著我。「幾年?」他問。「你在這裡生活了幾年?你今年幾歲?」「我、我今年……」咦……?我今年……幾歲來著?「我沒有時間重頭跟你解釋,而且我也是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能夠爬到今天這個地位,才能獲得能夠有和身為『最高實驗體』的你接觸的機會。一切的一切等到你有一天記憶完全恢復你就會懂。」「快逃吧,曙。」他眼神堅定地看著我。「逃離這裡,繼續待在這裡你只會被他們日復一日的欺騙,不斷受折磨、窮盡一生,只是為了當他們的實驗品。」「這次是最好的機會,你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力量找到突破口,好不容易能夠取得先機、成功逃離他們的追捕,逃到這裡。」未看著我,激動地說。「我們為了這一天籌備太久了,我已經準備好足夠你吃三週的糧食和其他橫越這串荒漠的工具,不、我也沒出去過荒漠,所以我也不知道這樣夠不夠……但是——」「等等……等等等等,我還沒進入狀況,未,你的意思是,現、現在?」他用極為驚駭的眼神看我。「難道明天?還是要給你兩天收拾行李?那些傢伙現在可是出動全軍在抓你,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要被他們抓到我們什麼都不用談了。」「不……我……我……」我的大腦一片混沌,完全沒辦法接受。如果是半天前這麼跟我說,我會徹底地嗤之以鼻,把這些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拿來閒聊。但是那碎裂的牆壁外頭的風景,卻是毋庸置疑的鐵證。水晶溪谷是巨大的實驗場,萊亞、翡實、未是戰後組織的的成員,目的是抓我回去當實驗品,世界大戰使地表沒辦法居住……我癱坐在地上。過去的認知完全崩壞,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溫熱的淚水又再次從我的臉龐流下。我的胃袋再度開始翻滾,夜色無風,但我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我的喉嚨無法克制地發出無聲的哀號。身體上被『翡實』攻擊的部位兀自發疼,但是這一切都比不上啃蝕著我內心的空虛和恐懼。未看著我狼狽哭泣,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稍稍嘆了一口氣。「未,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救我呢?」我用哭啞的嗓子問。其實我這是對我自己的質問。如果這就是真實,那我就這麼在謊言中度過一生,會不會比較幸福呢……「這是一個約定。」未說。「我跟我最好的朋友做的約定。」「朋友……?」「就是你。」「我?」未看著我,然後垂下眼。「這個逃跑的計畫,是你本人策劃的。你不只一次發現那些異端,過去的你曾經靠自己『回想』起來,回想起一切真相。」「也就是說——」我瞠目結舌地看著未。這印證了我的想法,也說明了那破舊郵差包裡有我自己的字跡我卻不記得的原因。過去的我曾經想起來,而且他知道我會再次遺忘,所以他留下了那個訊息來警告我——你不只一次發現那些異端。「……我說,你們到底對我的記憶做了什麼啊……」未垂下眼,似乎猶豫著、遲疑著想說什麼,但是他話還沒有機會說出口,一陣刺耳的爆破聲,讓我們兩個猛然抬頭。「快趴下!」他一把把我撲向一邊,然後他原本站著的地方就發出爆炸的火光,我們被震波彈飛了好幾呎遠。「混帳!」未破口大罵,「他們來了……」昏暗的森林因為爆炸的餘燼染上了一絲火光,使得我們能夠清楚看見從樹林裡走出來的人。「嘿嘿。」未冷笑兩聲,緩緩從地上站起,正面迎向那個朝著我們走近的人。「唷,晚上好啊,翡實小姐。」#9『翡實』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等她的視線飄到我們後方那個在宛如在空間破碎的「空洞」時,她的表情才有細微的變化。「妳居然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裡,不簡單啊。」未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翡實』身上穿著純黑的裝束,軍用的長靴、長褲,頭髮以方便行動為目的紮在後腦上,手上那管火箭炮的炮口還在冒煙。她從腰間抽出一把小槍,直直地瞄準我們。「翡實……」我看著那個曾經是我最親近的人。「你開了那麼多槍,難道真的以為都沒有人聽不見?」『翡實』淡淡地對未說。「哈,我可沒辦法不用槍打破那該死的牆壁。」未用嘲弄的語調說,伸出拇指指著我們身後的破洞。『翡實』瞇起眼。「萊亞先生一定會很生氣,要修補牆壁可不是一項小工程。」「那就麻煩你幫我跟萊亞說聲對不起啦,翡實小姐。」「所以,你帶著他到這裡,還把牆壁打碎,究竟打算做什麼?」「當然是逃跑了。」未滿不在乎說著。「逃跑?」『翡實』臉上出現一絲殘酷的戲謔笑意,然而這卻是她跟我曾經認識的翡實最像的表情。「你是說,逃到『外面』去?你認為憑你們兩個可以在那種世界生存?」「我也許不行,」未大笑,「但是這小子可以。」翡實沉默兩秒,似乎在懷疑未的真正用意,而這段期間她依然沒有看我一眼。「你的意思是,你要犧牲自己來讓他離開?」『翡實』失笑,「你並不是這麼有奉獻精神的人吧,未先生。」「那可難說,難不成妳自認很瞭解我嗎?翡實小姐。」他們兩人卯足全力爭鋒相對,絲毫不相讓。雖然我的過去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但是他們兩人之間從以前就毫不對盤卻半分不假。「然後呢?讓他逃跑又能怎麼樣?」「因為我看膩了你們這種丟人現眼的作法,」未笑著說,「花了這麼多年我才看透我一直以來追尋著的腳步原來誰也救不了,所以至少,在我能力所及,我要救曙。」「你要救曙?」『翡實』反唇。「沒有劫難,何來拯救?你只是為了滿足你自己那個毫無意義的虛榮心吧,未。你知道讓他離開這裡會影響多少人嗎?失去實驗體曙,組織的所有夢想都會成為泡影!」「夢想?」未大笑。「比起我,這才更像是毫無意義的虛榮心吧!妳比我更接近實驗核心,妳難道看不出來嗎,翡實小姐?這種實驗到底有什麼意義?世界戰後究竟在追求什麼?」「拯救世界!」『翡實』大聲說。「我們所作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未來的某一天能夠復興人類、重振這顆殘破不堪的星球!」「說的真好聽,堂堂的救世居然要靠這種不入流的謊言和虛偽達成,別笑掉人家大牙了,現任總長上任以前的世界戰後並不是這樣可笑的組織吧?」「可笑的組織?你又懂什麼了?憑你也想質疑世界戰後的意志?憑你也想質疑我們的作法?你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未!」『翡實』大吼。「只要實驗完成,只要『曙』計畫成功,人類就能夠得救、世界就能夠重生!七十億人的奇蹟就能夠再次重現於這個星球上!我們可以拯救世界,未,我們可以挽回一切!」「抱歉啊,三百年前的人類欠下的債,我可沒有興趣替他們還。如果你們所謂的拯救世界是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去達成,那我恕不奉陪。雖然我對『外面』所知也不多,但是我至少知道,我知道外頭有真正理想鄉,可以真正不用顧忌任何一切,沒有一絲一毫謊言存在的地方。」他毫不畏懼地說,語氣堅定無比。「我們沒辦法踏過那片荒原,我們終其一生都會受制於『世界戰後』,但是他不一樣。」未朝著翡實踏了一步。「曙可以靠自己走出去,他能夠穿越這片荒原,只有他能辦到。而你們卻打算把他關在這個被虛假天空遮蔽的箱庭世界做幾十年的實驗?太丟人了吧,連區區一個人都救不起,還要談救世?」「他是最高傑作……他是『世界戰後』三百年來不斷追求的完成型,只要實驗能夠完成,我們的後世一定有一天能夠重回真正的天空底下。」『翡實』低聲說。「然後呢?」未譏諷,「你們還打算關著他多久?再一個二十年?五十年?還是一百年?我可不記得這個計畫有明確的終止時間啊。」「不管多久,只要這麼持續下去,終有一天——」「狗屁!」未大聲反駁。「都是狗屁!總長口口聲聲對我們說這個計畫成功的那天就是世界得救的那天,但實際上呢?翡實,別告訴我妳不曾起疑心,這個計畫真的會成功嗎?真的有人會得救嗎?」「我們被鎖在這種虛假的天空底下,但是有人可以走出去,妳要剝奪他走出去的權力嗎?翡實!」「我、我們現在談的可是救世!」『翡實』激烈地說。「如果犧牲他一個人,能夠換取百分之一的機率拯救世界,那我們就應該——」「就應該犧牲?這是妳的真心話嗎?翡實!」未打斷她。「我只參與這個計畫四年。妳不一樣,妳在曙身邊待了幾乎一輩子,難道妳一點猶豫都沒有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撒謊、說著一堆從來不曾經歷過的過去、重複著——」未看了我一眼。「重複著這麼長時間的謊言,難道妳真的忍心看曙他持續被這樣折磨嗎?」『翡實』咬緊嘴唇,仇恨地看著未。我看著爭鋒相對的兩人。雖然他們談論的事情圍繞著我,但是我自己卻沒有絲毫實感。昨天我們還一起沿著山坡下山、一起拌嘴,但是今天一切的一切都變了。對我來說,他們依然是我的摯友和親人。但在他們眼裡,我就只是他們口中的「實驗體」,為了某個我也不知道的大義生存在謊言裡。「妳啊,一直以世界戰後當藉口,說得輕巧,好像完全不關妳的事一樣,好像只要遵循總長的話、只要遵循組織的方針,這個世界就會得救一樣。妳覺得這樣不負責任的作法,妳自己能夠獲得成就感嗎?妳覺得這樣聽命於人,妳就能完全隱匿於他們要妳扮演的這個角色的皮囊底下嗎?雖然那些時光都是假的,都只是一場戲而已,但是這段時間裡,跟曙最親近的人可是妳啊!」未往前走,走到翡實面前,讓她無從閃避。「妳差不多該誠實面對妳自己了吧,翡實!」『翡實』露出畏懼的神色,儘管她手上拿著槍砲,但是她卻慢慢地往後退。不過未也跟著逼近,不讓她有逃跑的空間。「我只問妳一句話。」未大聲說。「妳真的打算就這麼任由這場虛偽而荒謬的實驗繼續下去嗎!」「我……我……」翡實癱坐在地上,手上的火箭炮掉下來,在泥土地上發出一陣沉悶的重擊聲。「除了這麼做……我又能怎麼辦!」翡實哭喊。回想起來,翡實哭的記憶寥寥無幾。即便是白天我昏倒的那一次,被嚇哭的翡實也馬上就恢復鎮定了。在我那充滿謊言的記憶中,翡實幾乎不曾哭過,對我來說,她一直是很堅強的人,遠比我還堅強。但是現在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翡實就跟一個脆弱的少女一樣,剝去了過去那麼多年在我眼前的偽裝,也被剝去了世界戰後組織成員冷酷無情的假象,現在的她就只一個普通的、看起來十幾歲的女孩。「你又懂我什麼了,你又知道我什麼了!」翡實淚流滿面,用拳頭不停敲在未的大腿上。「區區四年而已,你對曙又怎麼會瞭解的比我多?你又怎麼能夠理解我的痛苦?不要說得這麼輕鬆啊!」「要不斷欺騙身邊最親近的人的感覺你懂嗎?看著他對著這個製造出來的世界露出笑容,就算心裡只剩下痛苦,也得跟著一起笑的感覺你懂嗎?」其他的指控已經聽不清楚了,最後她只能用手掩著臉,泣不成聲。「說到底!我為什麼要被你這種人質疑啊!你憑甚麼?你憑甚麼!」「翡實……」我無力地走上前,卻被未伸出一隻手擋住。「如果妳真的那麼想,那就幫我們。」未輕聲說。「妳的位階比我高,能夠做的事比我多,妳可以幫曙準備更多足以應付外面的護具、武器,保護他、讓他離開這個除了謊言以外什麼都不剩的箱庭。」「我……」「夠了,未。」我按下未擋著我的那隻手,蹲下來,輕輕地抱住翡實。翡實呆愣住,一時之間甚至忘了哭泣。「別誤會,我並沒有原諒妳。不論妳的理由有多麼弘遠、目標有多麼宏大,跟我都沒有關係,我恨不得現在把這個令人作嘔的玻璃天頂給拆掉。」我握緊雙拳,咬緊牙關。「但是在這之前,對我來說,妳是我的姊妹,是我的親人,我沒有辦法就這麼讓妳哭下去,僅此而已。」「對……對不起,曙,對不起……」翡實緊抓住我的背,用幾乎聽不懂的哭號,一次又一次地在我耳邊道歉。我只能輕輕拍著她的頭。#10我以為翡實會哭上好一段時間,但是她只花了兩三分鐘左右就平復了。「我會幫你們,但是不是現在。」她說。「我的身上有感應器,我想其他人一定已經朝著這裡過來了。」未遲疑了一下,看著翡實,又看看我。「……沒錯,很多事必須重新籌備。」他慢慢說,似乎不斷在思索。「不過如果有妳的幫助,成功率會大大提昇。甚至有可能……我們三個人都能逃離這裡……」我抬起頭。「你是說,我、我們可以一起逃走?逃、逃離這個水晶溪谷?」「是,這是有可能的。」翡實說。「如果我能夠從機棚裡偷出一輛疣豬號——」「太好了!」我欣喜若狂,激動地緊抱翡實。「真的,太好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未說,眼神不住飄向樹林。算算時間,追兵應該也該來了。「未,你有把……」翡實有點遲疑,看了我一眼。「你有把實驗的事情告訴曙嗎?」未也偷看了我一眼。「呃,沒有,我還沒機會說。」「什麼事?」我疑惑地問,看著面露擔憂神色的兩人。翡實搖搖頭。「沒、沒什麼,小事而已。我們現在不應該為了這個煩心。」「等一下我會裝作抓住你們的樣子,把你們交給世界戰後的軍隊。曙應該會再一次被調整記憶——」「我沒事。」我發現翡實擔心的眼神,出言安慰。她垂下臉,露出微笑。「未,以你的情況,被壓進大牢應該免不了的,雖然不知道會怎麼定罪,但是審判的排成也不會那麼快。」未點點頭。「過幾天,我會把需要的東西偷偷準備好,然後去劫獄。忍耐點,曙,那時候我會把一切告訴你,只要沒有定期進行記憶清除,過去的記憶很快就會回來了。」翡實對我說。「那還真是謝天謝地……」我喃喃自語。未搓搓手。「好,那就行動吧,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我和翡實點點頭,從地上站起。幾乎是我站起的同一時間,翡實從腰上的皮套抽出手槍,槍口朝著未的腦門。「不准動。」轉瞬間,她就戴上了那層世界戰後士兵的面具,散發的氣場驚人無比。雖然她的語氣冰冷,但是眼神卻無比動搖。她在道歉。未被翡實用槍抵著後腦,而我的雙手則是被鐵鍊拴住,鍊子的另一端握在翡實手裡。翡實讓我們繞過剛才的火箭炮炸出的火海,循著我和未上來時的路往下走。果然跟翡實推算的一樣,不到五分鐘,我們就跟一群跟她一樣身穿黑衣軍服的軍人正面碰上。他們全都全副武裝,左右兩方各有兩個人手持高亮度手電筒,光線一時之間全都打在我們身上,刺眼得令我瞇起眼。「翡實小姐!」領頭的士兵高喊,隨即所有人都舉起手對翡實行禮。看來翡實的地位真的很高。「哎呀、哎呀、哎呀。真不愧是翡實,我的部下都還沒找到人,妳就已經先把人給抓回來啦?」一陣熟悉的聲音從那群軍人身後出現。萊亞一邊拍手,一邊自陰影中走出。他穿著跟其他人完全相反的白色裝束,原本凌亂的黑髮在腦後紮起,我不得不說,這個樣子非常適合他。而他臉上掛著的是我一點也不熟悉,卻能夠在一點一滴回復的記憶裡面找到的浮誇而張揚的笑。也許這才是萊亞真正的樣子。翡實看起來非常吃驚。「萊、萊亞先生,這事情用不到您親自出——」「哎,別這麼說嘛,翡實,被關在這個大籠子裡遲早也會被關出病,難得有那麼好玩的事怎麼可以不來湊個熱鬧呢?」萊亞大笑幾聲,眼神飄向走在我們最前方的未。「未,你好啊。」「晚安,萊亞老師,這麼勞師動眾,真是辛苦你了。」未平靜地回應。萊亞皮笑肉不笑地朝未走近幾步。倏地,他的笑容完全消失,臉上的表情近乎殘忍。「你讓我很失望,未,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我可不記得我曾經教過你要把實驗對象拐跑吧?」未微微一笑。「真懷念,那時候的我也認為加入世界戰後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呿,耍嘴皮子倒是很會啊?」萊亞哼了一聲,把頭轉向身邊的一個士兵。「菲克,告訴我,不論何種原因破壞實驗,依照世界戰後的法規應該會怎麼處置?」被點名的士兵機械式地應了一聲。「依照實驗重要程度不等,會判處監禁十年至五十年。」「你這不是在說廢話嗎!」萊亞放聲怒吼,走上前神經質地抓住那名士兵的下巴,惡狠狠地把他的頭往上抬。「『曙計畫』是那種不三不四的三流實驗嗎?啊?」他朝著那名士兵破口大罵。「我問的是最高級、最重要的實驗!」「是、如果是曙計畫,應該會是終身監禁或是處死,但是這得等法裏會審判才準確、萊亞先生。」那個叫菲克的士兵口齒不清的說,就算被萊亞抓著下巴,他還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沒錯,非常好,非常好。就是這個……」萊亞喘著氣,終於放開菲克的臉。「沒錯,終身監禁或處死、完全正確……」萊亞有些偏執地碎碎念,就像我記憶裡的他一樣,講話的速度非常快。「曙計畫是我等救世計畫的命脈,沒錯,命脈!不用等什麼法裏會了……我現在就可以施以判決!」就像確認自己的計畫一樣,萊亞點點頭。他飛快地從菲克的腰間抽出手槍,拔開保險,轉過身,朝著未的身體不斷開槍。「什……」未的表情非常吃驚,他被子彈的衝擊陣開,不斷往後退,卻始終沒有倒下。等到萊亞的子彈射完,未才抬起驚駭的眼神,望著萊亞。「……曙……」他的嘴巴一張開,黑色的血水就像噴泉一樣噴出來,滴落在他的胸襟上。子彈全數打穿他的身體,他的衣服沒有一吋是乾淨的,全都被他自己的血液浸染。未踉蹌了幾步,雙眼從萊亞轉到我身上,嘴巴不斷抽動,好像想說什麼一樣,但卻被不斷湧出的血液嗆到。然後,他就這樣倒了下去。槍響散去後,我們才有了動作。翡實尖叫了一聲,其他士兵反射性地退後幾步。「未————!」我放聲大吼,掙脫震驚翡實衝到未的身旁。「未,等等,未!」我的雙手被綁在身後,所以我只好用我的下巴去推動未的身體。「回答我,拜託你回答我,未,求求你,求求你!」我的臉頰感到一陣溫熱,我的眼淚像潰提一樣流下來。「未,快啊,回答我,未,別死,拜託你別死,別死別死別死別死別死別死別死別死別死別死——」未的身體癱軟,眼神渙散,一絲呼吸都沒有。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未的屍體。「萊亞……萊亞——————————————————!」我狂怒地對萊亞大吼,朝著那個我記憶裡一向親切和藹,聰明絕頂卻又有點好笑的大哥咆哮。「你這混帳!為什麼要殺死他!為什麼啊!萊亞!」「晚安,阿曙,我也很高興見到你。」他稍稍對我點點頭,露出親切的笑容我用下巴刨著泥土,一點一點地朝那個惡魔前進。「我要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親手、把你碎屍、萬段,只有你——」「好好好,別鬧彆扭嘛,難得我們有機會在晚上見面耶。」「萊亞先生……為什麼要這麼……」「未是我親手培育的人,清理門戶有那麼難以理解嗎?嗯?總長沒有教過妳嗎,翡實?」「他也許……我是說……現在殺了他,我們永遠也沒辦法知道他做這些事情的動機。」「那種沒意義的動機有什麼用?會做出這種事說明未的覺悟不過就如此而已,我們可不需要這種不定時炸彈。」「可是……」「殺了你、萊亞!我要殺了你!」「不說這個了,翡實,總長想要見妳,還有這個——呃,那個誰,幫個忙,把實驗體曙扶起來好嗎,我原本是想要自己扶的啦,不過我想現在碰他他可能對我不會很友善,所以……好,謝謝啦。」「總長要見曙?」「沒錯,車子已經在山下準備好了,妳等等直接跟他一起過去。」「……我知道了。」「好啦,都聽到這裡。第一小隊,把那個叛徒的屍體丟到外面去,這種人連讓他葬在水晶溪谷裡都嫌浪費。啊對了,剛剛是不是說偵測到牆壁破了洞?先把洞補起來,我等等再來看看要怎麼修理。第三小隊,幫忙開個路吧,我們要回總部了。」士兵將鍊著我的鍊子交還給翡實,其他人幫我裝上手銬和腳鐐。翡實不著痕跡地輕輕靠著我,牽著我循路下山。途中,我像是要把嗓子扯壞一樣淒厲哭號,打從心底希望我最好的朋友能夠聽見。#11我和翡實在一輛軍用卡車上,身邊還有兩個拿著槍的士兵。車子並沒有窗戶,所以我不知道我們在哪裡,但是自我們下山以來,已經啟程至少半個小時了,如果照未的話來推想,應該早就超出水晶溪谷的範圍。我的神智可以說非常不清楚,就像熬了兩三天夜一樣的感覺。不斷有新的片段被硬塞進我的頭腦裡,自從未向我揭露這個世界的事實之後,這個現象就一直發生,持續干擾我的思緒。還有另一個的原因……我無法相信未就這麼死了。當車子終於停下之後,貨倉的門被打開,我和翡實被請下車。翡實位居一定程度的地位,她受到禮遇並不奇怪,但是我發現他們對我的態度也相當恭敬。最高作品……「實驗體」曙……嗎?我環顧四周,我想這裡是某建築物的內部,也許是在地下,四周沒有窗戶,只有冷冰冰的鐵牆和一明一滅的警示燈。「這邊走。」看似領隊的士兵對我們說,拉開一扇巨大的鐵門,讓我們進入一條除了每隔兩公尺有一盞燈以外什麼都沒有的走廊。我們隨著走廊前進,拐了幾個彎以後,一扇和這裡的環境完全格格不入的華麗對開大門出現在我們眼前。「請,總長在等待兩位。」領隊士兵說,他們站在一旁,似乎要讓我們自己進去。「沒事的。」翡實悄聲說。我點點頭,回給她一個微笑。翡實輕輕笑了一下,拉動鐵鍊,帶著我往前走。她推開門——也許說門順著翡實的手滑開才對,至少那扇門看起來並不是翡實能夠單手推開的重量——率先走進去。那間房間和外面友非常大的反差,這裡佈置典雅,地毯、壁紙、家具都非常高級,上頭甚至還有一盞吊燈,兩側牆壁上掛著舊時代的油畫,地上放著兩張鬆軟的長沙發。房間的盡頭是一張寫字桌,與這個房間的氛圍相反的是,桌上擺著一台舊時代的筆記型電腦。「總長。」翡實頷首。「總長」就坐在寫字桌後面,她露出親暱的微笑,起身迎接我們。理解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後,總長的身份並不難猜,但是一路上我還是希望我的猜測不要成真。可惜,而毫不意外地,我的猜想是真的了。「翡真姐。」我露出微笑,向我的姊姊打招呼。「辛苦你們了,讓你們跑這麼遠,真是對不起。」翡真姐露出微笑,給了翡實一個擁抱,伸手攬了攬我,就像是迎接我們從學校回家一樣。「不過只有在這裡,才能進行阿曙的記憶重植。既然難得有機會,我也想跟你們在那個家以外的地方、用家人以外的身份聊聊天。翡實,幫阿曙解開吧。」「……妳不怕我在這裡攻擊妳嗎?」「你不會的。」面對我的提問,翡真姐毫不猶豫地說。「不論哪方面,我都沒有將你培育成那樣的孩子。」翡實拿下鐵鍊後,我動了動被綁了很久的手腕。「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妳哪,翡真姐。」我啞聲說。「好呀。」翡真姐輕輕笑了,就像那個虛假的記憶一樣溫柔而且燦爛奪目。「我想想,讓你問兩個問題好了,謹慎選擇哦。」她就像是在應允傷腦筋的弟弟要求考試滿分的禮物一樣。兩個,太少了,就算一百倍也不夠……「未死了……」我來不及思考地破口而出。「我知道。」翡真姐平靜地回答。「別擔心,『未』的預備人選已經在路上了,不會耽擱到實驗的。」她那純真口吻觸動了我的底線。「我說的並不是實驗啊!」我再也忍無可忍,狂怒地大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可以做出這種事……這個實驗真的有這麼重要嗎?你們的不是要救人嗎?怎麼可以……就這樣把未給殺了?說到底,怎麼會有這種莫名奇妙的實驗啊!」「為了拯救世界。」翡真姐堅定地回答,她眼睛毫無閃爍,沒有一絲游移。至此我突然理解了一件事,她的話不存在任何偏移,她真的相信如此下去可以拯救世界。「未的死並不是我下令的,不過他的行為處死基本上是不可避免了,我並不怪萊亞,如果未不小心讓你受傷,就算是我也會當場射殺他。不論是何種理由,絕對不可以破壞實驗,這就是我們的覺悟,也是我們的決心。只要能夠讓人類復活,不管犧牲什麼都無所謂,這就是救世。」「開什麼玩笑……」我忍不住低語。翡真姐是認真的。跟因為痛苦而將自己隱藏在救世這個面具之下的翡實不同、也跟早已喪失了人理概念的萊亞不同。翡真是認真的,她並非道德淪喪、也非深陷幻夢,她的決心堅定無比,意志純粹到極致。而且不只是嘴上說說,她就是這麼活過來的,一路上將阻礙全部清除、深信自己的追求是正確的,理念裡不存在任何質疑和猶豫。她的目標只有一個——拯救世界。這就是總長。「你已經用掉了一個問題了。」翡真姐依然掛著平靜的微笑。「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我咬牙看著她。想也不用想——「這場實驗到底有什麼意義?特地製造出一個和平而且沒有任何奇特的小村子,選了一些演員,然後把我丟在那裡生活十幾年,這樣的實驗能改變什麼,能創造什麼?」「十幾年?」翡真姐眨眨眼。「哎呀,未沒有告訴你嗎?」她似乎有點詫異。「告訴我什麼?」我疑惑地問。「翡實?妳也沒有跟阿曙說?」「沒、沒有。」翡實囁嚅。「嗯,我倒不是不能理解他們沒有告訴你的理由……」翡真拖著腮,側頭思索。「好吧,我來告訴你。」「姊姊!」翡實急迫地往前,打斷了翡真。「我想這個還是等以後再——」「等等,翡實,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沒告訴我什麼?」我一頭霧水,大聲地問。「曙,這個你現在知道還太……」「不要緊的,翡實,如果阿曙他想知道,告訴他又何妨。」翡真摸摸翡實的頭,轉身看著我。「等等,姊姊——」「這個實驗是週期為期三天的實驗。」她平靜地開口。「我們以三天為循環,對你進行一次模擬實驗。以開學典禮的早上為始的三天內,安排了各種事件、各種隱藏起來的實驗內容。我們也實際投入研究人員在你身邊觀察、引導,我、翡實、萊亞就是最好的例子,當然,還有未。」「姊姊……」「三天一過,我們就會抹去你這三天的記憶,對你的性格和身體依據實驗獲得的內容重新進行調整,再次植入另外的記憶,也會修正模擬實驗的內容。接著,你會帶著一份被微調過的記憶醒來,再參加一次開學典禮,再經歷三天,然後再接受微調。」我眨眨眼。等一下。她說了什麼?什麼三天?「妳到底……在說什麼……?」不斷重複三天?從那個開學典禮開始?三天後就把記憶洗掉?再從那個開學典禮開始?只有三天?我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那股噁心的暈眩感又來了,記憶因為「異端」開始反饋,莫大的疼痛衝進我的大腦,前所未有的嚴重。我現在所記得的東西都是假的,只是別人精心調整過的記憶。我本來以為我的記憶受到干涉,抹除了不需要被記得的東西、讓我對於水晶溪谷那個假想世界信以為真。壓根不是這麼回事。大錯特錯。我連能夠稱為記憶的東西都沒有。我有的只有不斷被消去的、照著劇本寫好的三天。只有三天,不斷、不斷地、重複三天。這二十年來,重複著三天。一年一百二十次。二十年,兩千五百次。這三天我重複了兩千五百次。全都是假的。我的身份是假的、記憶是假的。我一直以來所相信的世界只是不斷欺騙我,演出一場不斷輪迴的戲。這齣戲的主角是我,但是我卻徹底被蒙在鼓裡。我的整個人生……都是謊言,完全不存在……不知不覺之間,一切都明朗了,一切都說得通。為什麼那間名為倉庫的學校,明明是第一天使用,卻乾淨整潔得像是有人天天整理一樣?為什麼明明應該是剛畫上去的百米跑起跑線,卻模糊不清?因為所謂的「開學典禮」和「體育課」,這二十年來不斷地重複著。為什麼我的記憶和現實會有出入,把昨天晚餐的麵包錯搞成饅頭、搞錯去研究室幫忙的人?因為我被灌輸了這段記憶無數次,無數的版本,修正、再修正。為什麼我會無法清楚認知我和翡實的關係?因為這段關係也經過了無數次的修改、植入了無數次的過去。快想起來。前幾次「輪迴」的某個我,察覺了這些異端、想起了那些記憶,但是卻無力改變。所以他只能把這段字寫在我永不離身、只有我能發現的郵差包裡面,祈求某一天我能夠發現這些異端、祈求我改變這些虛偽的幻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曙!曙!」翡實的聲音離我好遠,翡真著急著呼叫研究人員的聲音也離我好遠。那股炸裂般的暈眩和疼痛侵蝕著我的頭腦,逼迫我想起來。與其說是「想起」,不如說是「強硬灌近來」更貼切。雖然很片面、很破碎,但是我確實知道有什麼正被硬塞進我的大腦裡。我真正的記憶——不,應該說是這副身體真正的記憶比較貼切——……回到最根本的問題,過去那個帶著虛假的記憶反覆活著的曙,可以算是「我」嗎?在被長達二十年的記憶侵蝕之間,我不知不覺想起未曾經說過的話。用暴力把記憶撬開。也許關於我自身的真相,某種程度上就扮演了讓沉睡在這個身體中那二十年份的「真實記憶」甦醒的鑰匙吧。不斷輪迴的三天,這三天輪迴了二十年,每一個三天都有一份約莫十年的記憶。數以萬年的記憶如同海嘯一樣瘋狂灌入我的頭腦裡。啃蝕我、拉扯我、分裂我、殘殺我。我究竟,是什麼?然而這些記憶全部都大同小異,幾乎同樣的三天、幾乎同樣的十年。只有一些些細節不同。微調。他們所謂的,微調。茶園、舊倉庫、河邊、回家、茶園、舊倉庫、河邊、回家,不斷地重複。幾千個不同版本卻內容相同的記憶割裂著我的意識,那是足以把人逼瘋的痛楚。為什麼我還沒瘋?為什麼啊啊。因為我還有沒完成的事。因為我有一個目的,我有……一件必須做的事……翡!真!我忍受著劇烈的疼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的視線很模糊,耳鳴非常嚴重。但是我心中的恨意卻凌駕於這一切。「你們這、群人,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我朝,著翡,真的方,向伸,出雙手傷,害她,只有一,點也好,盡我可,能的,撕裂她——#END「不要開槍!不可以開槍!他是實驗體曙,絕對不可以開槍,把槍放下,聽到沒有!」「可是總長,妳——」「還愣在那邊做什麼,快把他拉開啊!」「把地上那條鐵鍊拿過來,把他綁住,你、去後面!」「隊長,人手不夠,他力氣太大了!」「去多叫一些人過來,快啊,快點!」「把她拉出來,從下面,他還在攻擊,把他的手拉開!拉開!」「小心,她傷得很嚴重,一定要小心!」「總長,這裡很危險,請後退!」「醫生來了嗎?快找醫生過來!」「麻醉!給他注射麻醉!把他綁好!」「醫生,她怎麼樣?她、她……」「這……總長,我……我會盡力……」「拜託你救救她,她是我的妹妹,求求你了!」——這裡是哪裡?對了,翡真……我睜開眼睛,我被綁著,被數不清的鐵鍊、繩鎖,緊緊釘在牆壁上。我想起來了,這裡是翡真的辦公室。翡真就站在我眼前。就算是在我那幾千年份的記憶裡也是從未見過,翡真在哭。而且,她安然無恙。安然無恙?等等,為什麼?不可能,怎麼可能一點傷都沒有。我盡我可能去傷害她了,我好歹也擁有正常人兩倍的身體。怎麼會?我已經盡力的——我順著翡真的目光看去,那裡躺著一個人,從我的角度看過去看不清楚納是誰。等等……但是那個人的周圍佈滿血跡,周圍圍著六個身穿白袍的人,他們正跪在身邊低聲交談。喂……「……那是誰……」我失聲問。翡真注意到我的聲音,朝我走近了些。「阿曙,你醒了?麻醉退得也太快……你聽得見我嗎?」「總長,請不要太靠近——」「翡真……翡真姐,那是誰?」我驚慌失措地問。「那是誰,告訴我那是誰!」翡真別過頭,輕輕吸了吸鼻子,我看見眼淚從她的臉頰滑落。「沒事的,阿曙。」「翡實在哪裡!」我嘶吼。「她剛剛還在,她去哪裡了!翡實呢?怎麼不見了?讓我見翡實,拜託妳了,翡真姐,求求妳,讓我見見翡實吧!」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我都做了什麼!「不不不不不不不!翡實,不要這樣!妳聽得見嗎!拜託,不要啊!翡實!快起來!」我用自己的後腦猛烈地撞我身後的牆壁,瘋狂地咬自己的舌頭和嘴唇。「不要緊,沒關係的,阿曙,沒關係的。」翡真姐朝我走來,輕輕撫摸我被鐵鍊束縛著的身體。「翡實!翡實!回答我!翡實,求求妳了,回答我好不好……」「阿曙,對不起,這是我的錯,所以讓我一個承擔就好了。放心吧,你馬上就會忘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拜託不要,不要讓我忘了她!只有翡實,翡真姐,只有翡實,請妳讓我記得吧!求求妳,只有這個,拜託妳了,翡真姐,讓我記得翡實吧!」「總長,記憶重植已經準備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啊,翡真姐……不然至少讓我看她一眼,一眼就好,讓我確認她還活著就行了,拜託妳,翡真姐,求求妳……」「實驗繼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日的我啊。求求你,請你千萬不要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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