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莎捧著自己的iPhone,不斷切換翻譯軟件和網頁瀏覽器,艱困地閱讀滿是日文漢字的網頁;她已經給唯撥打三通電話了,一直沒有唯的音訊,她還前後發了幾封mail,當然也沒有收到回信。
會是遇上什麼意外了嗎?
她又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已經超過晚上10點……亞莎想起唯那蒼白的臉龐,她知道唯不是身強體壯的類型,會是在那裡暈過去了?還是遇上了什麼交通事故?
想到交通事故,亞莎胸口又是一痛,她咬著唇,單手揪緊自己胸口處的上衣;各種可怕的想像浮現於她的腦海。
喀拉──
就在此時,開鎖的聲音響起,厚實的大門被慢慢推開;亞莎看見唯搬著兩個大紙箱慢慢擠入玄關,懸在心中的大石總算放了下來;取代擔心的,是不滿的情緒。
「我應該先問妳在日本該怎麼報警的,對不對?」沒等唯出聲,亞莎就這麼對唯問道;她看見唯的肩頭一跳,伸長頸子往客廳望了過來。
「薇奧拉小姐?我以為妳已經回房休息了。」她放下手中的紙箱,對亞莎客氣地鞠躬,然而現在看到唯那過於謙卑的態度只讓亞莎更不開心。
「為什麼沒有接電話?我很擔心妳。」亞莎將手機放在一開始就沒被翻動過的英文醫學雜誌上,起身就往唯的方向走去,大概也注意到亞莎的不悅,唯有些驚惶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電話?」她像是這個時候才想起未接來電的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臉頰,「啊,開會的時候我沒帶上手機……本來是打算回電的,不過因為一些瑣事……很抱歉。」
「薇奧拉小姐打電話找我,有什麼事嗎?」她又欠了欠身,轉身去拿放在門外的行李,那是長條型的暗紫色布包,大概有一公尺那麼長;她將所有行李移入室內後才將大門帶上,重新對上亞莎的視線,顯然她注意到亞莎仍介意著自已沒回電的事,唯露出愧疚的表情地垂下視線。
「我不只打了一通電話,而且還發了電郵給妳……」
亞莎沒有馬上回答唯的問題,她不明白為什麼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唯會連幾秒鐘,給她回個電話的時間都空不出來?就算開會時真的不方便打電話,搭車時她總會有時間確認一下手機裡的內容吧?亞莎知道唯平常也使用智慧型手機,理論上是能夠即時收發電子郵件的,難道讀了郵件內文,唯還感覺不出自己有多麼擔心她的人身安全?
就這樣無視自己的聯絡,讓她一個人待在家裡窮緊張?亞莎怎麼也想不明白,唯怎能如此狠心?
「呃……對不起……」唯咬著下唇,停頓一會兒又說:「怎麼了嗎?」
她感到有些心寒、有些無力。
今天和同事菊地閒聊過後,亞莎決定準備些唯喜歡吃的食物,一起度過溫馨的晚餐時光;原本打算向唯確認喜歡的食材,但她沒有接電話,亞莎當然也想過唯是因為工作忙碌導致沒時間回電,所以又發了封電郵,讓她有空時再慢慢回信,不過她等了半個多鐘頭,手機鈴聲一次也沒有響起,她還回房間用電腦再次確認信箱裡的郵件。
那時她還沒有多想,只猜想唯一定是忙壞了,她索性把菜色做得豐富一些,希望唯回到家時馬上有熱騰騰的晚餐可以享用,菜色這麼多樣,總會有幾種是唯喜歡吃的;當亞莎忙到一個段落,將廚具都清洗過了,才發現已經超過平時的晚餐時間許久,她再次點開手機螢幕,還是沒收到任何的新訊息。
她越來越擔心,熱騰騰的晚餐一口也吃不下去,尤其是在她又打了兩次電話,還是沒人回應之後;她真以為唯出了什麼意外,開始研究起報警尋人的方法……
回想起來,亞莎覺得自己真像個傻瓜。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總之,還好妳沒事。」她苦笑,彎下腰來搬起地上的紙箱,沒有想像中的重。
「啊,那個我可以自己……」
亞莎沒有理會伸手要來接紙箱的唯,只是有些沮喪地往唯的房間走去,唯只好拎起地上的其他行李跟了上去,拿出鑰匙默默地打開房門;擺在玄關的行李一下子就全部清空了,唯似乎也不打算今天就拆開紙箱整理。
「謝謝,這次也麻煩薇奧拉小姐了。」她客氣地道謝,將亞莎送到房門口。
「不用客氣,那……我們準備用餐吧,妳一定很餓了?」看著唯一手搭在門把上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和自己共進晚餐的打算;亞莎揚起單邊嘴角。
這是要請我離開房間的意思嗎?
「呃?薇奧拉小姐也還沒吃飯嗎?這麼晚了……」唯皺起眉頭,看起來有些意外。
「嗯,還沒。順道一提,我做了兩人份的晚餐。」亞莎淡淡地答道。
「咦?」像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歪著頭愣愣地看著亞莎,亞莎指了指唯,又指向自己。
「我們兩人的晚餐。」她說。
「不、不好吧……讓薇奧拉小姐特別準備我的晚餐,那天買菜時我也沒出錢……」唯搖著雙手,慌張道。
看吧,她總是這個樣子。
聽唯這麼推辭,亞莎只覺得不耐煩。
「我知道,所以下一次,不會再這樣多費心思了……既然已經準備好晚餐,不吃掉它們也有些浪費,不是嗎?」
「呃……是的,不好意思。」唯愣了愣,然後恭敬地鞠了個躬,跟著亞莎一起離開房間,亞莎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口氣似乎太嚴厲了些。
原本唯還打算到廚房幫忙,不過微波加熱這種小事實在用不上她,亞莎還是讓唯乖乖等在沙發上,大概已經察覺亞莎的心情不好,唯這次也不再多說,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客廳,電視也沒打開,只是低頭捧著手機猛滑。
當亞莎端著兩個餐盤回到客廳,唯很快站直了身子,表情嚴肅。
「怎麼了?」放下餐盤,亞莎皺眉,心想唯可能又要開始提晚餐的費用如何清算之類的事;那她就會讓唯自己留在客廳用餐,自己早早回房洗澡鑽入被窩,暫時不再聽唯說話。
「對不起!」唯彎下腰,對亞莎行了個90度的禮,遲遲沒有抬起頭來。
「咦?怎、怎麼了?」亞莎被唯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她很慶幸現在自己沒有端著盤子。
「我看到未接來電和郵件了,對不起,薇奧拉小姐。」她還是維持著鞠躬的姿勢,「上班時手機通常是設定震動模式,也沒有一直帶著手機……剛剛忙著整理行李,所以沒注意到手機震動,啊,還有……因為沒什麼機會使用,所以假日以外也都關閉電郵的同步更新……」
亞莎沒有答腔。
「總、總之,我沒有要無視薇奧拉小姐的意思,真的!」說完,她就一直低著頭,不發一語。
「我明白了,先來吃飯吧?」亞莎輕嘆了口氣,聲音柔和了許多。
她的確不了解唯平時的生活步調,既然唯這麼說了,亞莎認為自己應該信任她;就算唯說的不是實話,她已經努力試著解釋、道歉,這讓亞莎相信唯並不是完全不在乎她的心情。
「真的……很抱歉……薇奧拉小姐特別為我準備晚餐,我卻……」她還是低著頭,亞莎按著唯的肩,和她一起坐下。
「沒事嘍,我沒有生妳的氣。」亞莎坐在唯的身邊,輕輕摸著她細軟的黑髮安撫道,「來,吃吃看?我不會煮日本菜,不知道合不合妳的胃口。」
唯轉頭看著亞莎,像是想從亞莎的雙眼讀出她是否真的不生氣了;亞莎對唯柔柔一笑,唯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瓷盤旁的餐叉。
「怎麼樣?」看著唯將沾有烤牛肉醬汁的布甸送入口中,亞莎用開朗的語調詢問。
她注視著唯的側臉,看她將食物含在口中,沒咀嚼兩下就停了下來,嘴唇微微顫抖著,「哎呀?是不是……不喜歡?」她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似地,亞莎擔心地問,不過唯馬上用力地搖了搖頭,使勁將嘴裡的食物吞了下去。
「很喜歡,非常好吃,真的。」唯露出微笑,像是擔心亞莎不相信,又挖了一大口布甸塞入嘴裡,「好好吃。」
「別勉強哦?」亞莎苦笑道,唯很快否認了。
「一點也不勉強,我只是……」
「只是?」亞莎看著唯的雙眼,她尷尬地別開視線。
「只是覺得,如果能早點注意到郵件,和未接來電就好了……」她停下餐叉,「讓薇奧拉小姐擔心了,真的很抱歉……」
「當然會擔心啊,」亞莎鬆了口氣,也拿起自己的餐叉,叉起一朵花椰菜,「我們是室友,妳還是我的家庭教師呢。」
「真的,好溫柔呢……」她輕笑了下,也學著亞莎的動作吃起盤中的蔬菜,一邊小聲說道;不過她說的是日文,亞莎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剛剛的是?」她問,果然有些在意。
「嗯?啊──只是自言自語,我是說『這個半圓形的麵包很好吃。』」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又往嘴裡塞了一口布甸,「嗯,好吃。」
「妳喜歡?太好了。」自己的手藝被稱讚,大多數人會很高興吧?亞莎也不例外,她開心的笑了,將自己盤裡的布甸切下一塊,放入唯的餐盤裡,「這個叫做約克郡布甸,只要有牛奶、麵粉和雞蛋,加上一點點鹽就做得出來了,很營養,做法也很簡單哦。」
看著唯津津有味吃著盤裡的食物,亞莎終於有了點食慾;能夠在家裡和某個人一起慢慢享用晚餐,是每天都讓人期待的幸福時光,雖然距離日期改變已經沒有剩下多少時間,亞莎還是覺得今天是她來到日本後,過得最開心的夜晚。
明天也做兩人份的晚餐吧。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