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與霜后、共同的弗雷爾卓德 章之九十五 模糊的笑容
夜綴繁星，襯托晚間弗雷爾卓德的淒涼之景，飄飄落下的白雪似緩緩墜落的流星。若這些星辰不是只會掛在上空，早讓人把雪誤會成是一顆顆散發光芒的星點。史瓦妮盤腿坐在營地的草蓆上瞻望月色，她的手順順棲息在旁的鋼鬃銀毛。歐拉夫與烏迪爾分別坐在她的左右方，三人酌著清酒，氣氛看似悠閒，但他們可不是談著桑麻之事，連距離幾尺的族人們都能隱約感受得到這裡肅穆的氛圍。
「說說你怎麼沒如願死去，歐拉夫。」史瓦妮揶揄地說。
「妳好像挺失望的，老大。」歐拉夫豪爽地笑了幾聲，「的確，我應該被寒冰護衛的頭頭幹掉了才對，但我偏偏又醒來了。」
「你根本沒死吧？之前不是也好幾次都從死亡的邊緣脫身了？」史瓦妮瞥了他一眼。
「這次可不一樣，我是真的死定了，但有一股力量把我從死亡的深淵強行拉了上來。」他凝縮著眼，仔細地回想當時的感受，「那是一股很邪惡的力量、不，正確來說是巫術。」
「哦？」烏迪爾眉目抽動了幾下，他從頭到尾都闔著眼禪坐，但聽聞邪惡巫術後，就睜起了如炙火的黃眸，「八成和麗珊卓有關。」
「千年老妖？不對啊，這個巫術好像是寒冰護衛的頭頭施放的。」歐拉夫皺著被染成灰白的眉毛，「總感覺是她在給我最後一擊的時候，把巫術灌到我的身體裡面。」
「你確定嗎？據我所知，茉芙那女人用的是冰霜之力，可不是什麼黑暗法術。」史瓦妮顫了眼皮，她的藍眸墊上一層猶疑。
「也可能是我那時候腦子錯亂了，老實說當下那感覺真他媽噁心。」歐拉夫拍了一下額頭，「早就已經不知道哪個感覺是真的、哪個是假的了。」
「跟你的藍皮膚一樣噁心？」烏迪爾冷言。
「喂喂！別這樣說啊！烏迪爾兄。」歐拉夫無奈地秀出他的藍色手臂，「身體變成這樣我也很困擾啊！」
「歐拉夫，除了外表變得噁心以外，你身體還有什麼異樣嗎？」史瓦妮盯著他詭異的藍身。
「想殺了你們算嗎？」他笑裡藏刀。
「大概是受巫術的感染，你這膚色和那巫女一模一樣。」烏迪爾鄙視地看著他。
「真叫人不爽啊！那老巫婆是想耍什麼把戲？」他狂妄地笑，「不過這倒是讓我越來越想砍死她了。」
「我們會的，歐拉夫。」史瓦妮也用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握著咯咯響的拳頭，「連同那兩個懦弱的部落一起。」
「說到這個，都這麼晚了，艾伐洛森是不打算過來了嗎？」歐拉夫說。
「哼──！」史瓦妮冷啐一聲，「那虛偽的女人，我可不意外她會食言。」
霎時，一名冬之爪族人從遠方奔來，他腳步如鏟雪般唰唰地響。
「史瓦妮大人，艾伐洛森帶著五台糧餉車來訪。」他說。
「遵守約定了嘛……」她低語呢喃，隨後又對傳令的族人說道：「收下糧食並仔細檢查，記住保持警戒，以防他們耍花樣。」
「史瓦妮大人，可能要勞煩妳親自到門口一趟，冰晶鳳凰有項協議要與妳談。」
她聞言後起身，嘆息了一聲，挺直腰身甩了一下手，示意族人先行趕到門口下達收取貨物的指令。而她踱步走在空曠的營地區，頭上兩旁的銀白髮絲被鋼盔束縛，只是微微地隨風搖曳。堅藍的瞳孔清澈無比，不論前方多少風雪仍炯炯地睜著，月光灑在她白皙又紋著刀痕的臉龐，她沒有女性的陰柔之美，但卻有略帶魄力又不失窈窕的身形，讓她還存有一絲女兒身該有的體態。將冰星錘扛在肩上，她隔著皮革手套感受不到任何溫度，胸前鋼甲的藍色寶石與她的藍瞳融入寒冷的雪圈，嚴冬之霜繞著她而下。
她來到冬之爪部族的門口，族人們正把艾伐洛森的糧餉一包包拆解開，提斯與艾妮維亞在旁等候。她左顧右盼，這些堆疊起來的糧食為數非常可觀，這或許是她頭一次見到如此盛況，從小就習慣挨餓的她早已把這當成鍛鍊的項目之一，這滿車的食物對她來說並不是援助，而是可能造成部落被怠惰吞噬的元凶。她面無表情地穿過滿地的食糧，與艾妮維亞凜然地對望著。
「史瓦妮，吾希望汝能暫時與艾伐洛森停戰，和吾等共同對抗麗珊卓。」艾妮維亞將冰羽收在後背，有磁性的嗓音響徹空曠的冰原。
「我早知道妳想說什麼了。」她冰冷的眼晃過銀白髮絲，「滾回去吧，下一次見面我可不會和氣地在這和妳說話。」
「請汝三思，麗珊卓的勢力已漸漸浮出檯面，若吾等還在自相殘殺，弗雷爾卓德將會落入其的手中。」艾妮維亞微微地低著頭。
「她不會得逞的，而你們也是。」她踏出腳步，態度猖狂，「凡是拒絕服從我的人，都將被我給抹殺掉。」
「真是頑固到令人火大的女人啊。」提斯雙手擺在胸前，「暫時與我們合作對你們沒有壞處吧？妳到底在堅持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信念，而我的信念裡，便是你們必須永遠消失在弗雷爾卓德。」她的藍眸桀傲不遜。
「看來說什麼都沒用了，冰晶鳳凰，我們還是回去吧。」提斯搖了搖頭，他覺得在沒有任何籌碼的狀態下和史瓦妮談判簡直是浪費時間。
「拜託了、吾拜託汝。」艾妮維亞卑微地蹲低身子，「在吾中了麗珊卓的埋伏時，是汝出手相救的，汝的本性不該如此……」
「我來戳破妳的幻想吧，冰晶鳳凰，那時候我根本沒救妳的意思，我本來以為可以在那團噁心的巫術中葬送妳的性命，沒想到卻反倒把妳救出來，就只是這樣而已。」她隨著說話的語氣縮眼。
「吾明白並不是這樣的……」艾妮維亞露出哀傷的神情，呢喃幾句。
「總之，糧食我們收走了，妳要在這裡待多久我都沒意見。」她甩了甩冰星錘，「但約定的時間是到今天傍晚，也就是等午夜過後，我不會再不為所動了。」
「吾了解了。」振出冰羽，艾妮維亞不再多言，「提斯，吾等動身吧。」
提斯舉手一聲令下，其餘的人駕著空糧車返往艾伐洛森。寂靜的月下，馬兒連撕鳴都吐不出口，艾妮維亞盤旋上空，剔透的冰晶耀著冷面。冬之雪越下越旺，沉重的白球壓在肩上，看來這次返程的旅途會更為艱辛。史瓦妮望著離去的艾伐洛森隊伍，不過幾秒後，便轉身走回部落內。
＊＊＊
腹部的刺痛是場難熬的折磨，萊斯特渾身乏力地躺在床上，剛醒來的他盯著今早才見過的天花板，這裡是茉芙的房間。他的狀態似乎很糟，腦子昏昏沉沉地，連睜眼都覺得費力，不過比起肚子上被戳了一個大洞，這些亂七八糟的負面感覺又顯得微不足道。諾拉傾身趴在床沿邊，她緊握著他的手，一臉擔憂地望著他。她的雙眸染了層水面，模樣可憐依人，眼下有兩道不明顯的透明淚痕。
她哭過，又再一次地為他落下淚水。他自責地想伸手撫著她炙燙的臉頰，好好地安慰她，但他不能這麼做，一想起當時差點害死她的畫面，他的內心就如腹部一樣被刺得千瘡百孔。如果不是喪歌即時出現，她早就死在他的手上了。他這副和不定時炸彈一樣的狀態，要怎麼與人相處？他必須遠離她，或者，讓她離開他。
悲慟的傷感混進他的思緒，不斷地攪和著，或許裡頭參雜太多情感，他已然不知心傷與身傷到底差別在哪，甚至心頭揪得他更難受一些。他憶起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如今幸福的過往只成苦澀的基石，以前越是開心，他現在就越是難過。他不甘心就這麼接受殘酷的事實，但他更不能接受她莫名其妙就死在他身旁。她是個有理想的女孩，是個堅強同時又需要關愛的女孩，而他並不能為給予她什麼，以前是這樣，現在更是如此。
他試著開口，卻發現喉嚨苦澀到讓他發不了聲。他想起身把她推離身旁，卻發現身體像被撕裂成好幾塊而動彈不得。他死命地與無形的阻力對抗，縱使這讓他的體內充斥不對勁的不妙之感，他仍要使盡全力讓她脫離危險的自己。
「噗哇──！」
他猛然吐出滿灘的血液，彷彿將他的肺臟給活生生地掏出，他詫異地看著噴濺在她臉上的血沫。捂著嘴，他要把這該死的穢血全都往肚子裡吞，卻更讓他不受控地嘔出更多的濃血。他的雙手被血色給覆蓋，下半身的被子成為暗紅的犧牲品，他緊閉著嘴，口腔內的血液慢慢地從上下唇的縫隙中流出。
「萊斯特！你怎麼了？」她嚇傻了，握他的手又更緊了，「你撐著點，我去叫人。」
「不！諾拉……」他倏然拉住她，話都被滿腔的紅液給弄得模糊不清，「妳出去以後，別再回來了，別再靠近我，很危險……」
「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她焦惶地說。
「我沒事……」他的臉色漸漸蒼白，耳鳴伴隨消沉的意識而來，他似乎察覺到自己再過不久就會昏厥過去，但他可不能保證不會在昏迷的過程失控。如果再發生一次，諾拉肯定逃不過此次的劫難。他緊盯著她，揪著她的衣襟，「聽著，諾拉，去找茉芙來，然後妳待在樓下別再上來了，不管這裡有什麼狀況都別上來，明天一早妳先回艾伐洛森。」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回去。」她慌張地握著他的手。
「照我說得做好嗎？拜託妳……」他的腹部似乎溢出滾燙的液體，痛得他渾身發顫。
她不捨地閉起眼，鬆開了他的手，急忙地打開房門往樓下奔去。而他伸出抖動不已的手，掀開被染髒的被子，發現腹部纏綁的繃帶已見不著原本的白色，整個被紅血給浸得濕濕黏黏。他壓著傷口，呼吸變得急促，彷彿周遭的氧氣被慢慢抽光。他冷汗直流，為身體脫力得即將失去主導權感到害怕，他沒有心思去想任何的事，連保持意識都得盡最大的力氣。
他的視線模糊不堪，只能分辨出天花板的吊燈光點，腳步聲穿過耳鳴襲來。一名女人的樣貌映入他的褐眸，他依稀看到她有一頭銀白色的長髮，是茉芙，她的手不知道在對他做什麼，只是好像有幾滴鮮血直直噴灑在她的臉龐上，萬潮的寒冷灌入他的體內，讓他逐漸失去體溫。
「哼哼──」
「呵呵──」
「呵呵呵──」
「哼呵呵呵哈哈哈──！」
一連串詭譎的笑聲縈繞在他耳邊，尖銳到近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她，似乎是在笑著……
創作內容
冰王與霜后、共同的弗雷爾卓德 章之九十五 模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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