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我喜歡妳。」司珩垂眸,靜靜看著躺在病床上嬌小的她。
宋暖驀地撲哧一笑,如同黑夜裡綻放在空中的煙花,炫目奪人,她輕啟紅脣,那聲音小得似乎聽不見,卻直直的穿透空氣到達司珩的耳裡:「司湛,就算你改名成珩珩哥哥的名字,你也永遠不會成為你哥哥的。」
司珩無奈,然而他無法再開口,如今宋暖這個樣子,是他造成的,他又能怨誰?
*
他沒有兄弟姐妹,沒有父母親,他就是這麼孑然一身的、這麼自由的活在世上。與她相遇的那晚,似是昨日,卻隔了太遠太遠。
那年,她八歲,他十三歲。從小生長在暗巷裡的他從沒見過長得如此精緻的女孩兒,他知道身旁的那些流浪漢早已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也不知怎地,他就拉起她的手,跑到了人多的地方。她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著突然出現的他,竟然忽地笑了起來,聲音軟軟的,讓他的心頓時怦怦的狂跳,明明她只是個小女孩,可腦袋像是不會思考似的,他就這麼直愣愣的看著她純真的笑靨。
「小哥哥,我叫暖暖,你呢?」
「珩。」
「珩珩哥哥,以後暖暖可以再來找你嗎?」
「可以。」八歲的她,就讓他無法招架,原來,一見鍾情是這樣的。
這麼一別,已是三年過去,他拼命的打工只為讓自己配得上她。當他以為當年那個暖暖已經不會出現的時候,一抹穿著鵝黃色的身影又走入了他的生命,再次照亮了他的世界。她變得更漂亮了,頰上還是掛著天真的笑容,她賣力的跑呀跑跑到他的跟前,發音不是很標準的朝他抱怨:「珩珩哥哥,這些年被爸爸帶去美國,今天終於回來了……」
她的聲音還是軟綿綿的,他的臉有些紅了,卻還是努力裝著鎮定,帶她到處走走。明明只見過兩次,他的心為何簡直為她痴狂?他知道自己不會表明心意,因為暖暖的家裡,太有錢了,怎麼會接受他這樣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呢?
只是他們還是每天見面。他偶爾會帶著幾串糖壺蘆在她學校的轉角等她放學,她偶爾會跑到他打工的便利商店喝喝奶茶發呆,他偶爾會帶著她到處走走,她偶爾會拉著他到圖書館看看書……
這樣的偶爾,他就心滿意足了。從未想過要再靠近些甚麼,她還太小,太懵懂,更重要的是太過天真,如同一塊耀眼沒有絲毫雜質的玉,如同天上的仙女,他怎麼敢讓她知道人間的小情小愛,那是褻瀆了她。
就這麼相安無事的到了他二十歲,數著數著他們也認識七年了,他仍舊是她那個溫文儒雅的珩珩哥哥,而她仍舊是他心上那個沒有人知道的祕密。
出錯的那天,他因為有事耽擱了,她一個人在轉角等著,一群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就看上了她,團團將她圍住。她卻不敢跑,因為怕他到了找不到自己。小混混們動手動腳,她哭著躲,卻仍然躲不過,然後,她以為她撐不下去了,她的珩珩哥哥出現了,只是他和平常不一樣,像是地獄來的修羅,沉聲問著誰碰她了,然後一根一根的折斷了他們的手指頭,她聽見他說了一句話。
「誰敢欺負她,就等著見閻王吧。」
小混混後來逃走了,他才回過神來,著急的看著她,問她有沒有怎樣,她搖頭,聲音還是軟軟的。
「珩珩哥哥,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
他的臉熱熱的,小聲的答應了她,她卻搖頭,仰著脖子看他:「你沒有懂我意思。」
他怔住,還沒反應過來,她溫熱的脣印上他的臉頰,帶著縷縷清香,他從來沒有這麼慌過,本想要她別鬧了,卻發現她眸裡沒有絲毫玩笑的情緒,他可以,放縱自己愛她一次嗎?五歲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她對他的感情是不是把親情誤認愛情?他們真的,能夠在一起嗎?
可她卻嘟囔了了一句:「七年了,還不夠讓你喜歡上我嗎?早知道再多撐幾年了。」
他的猶豫頓時無蹤,原來她也喜歡了自己這麼久,原來心動的一直不只是自己。他從沒這麼開心過,笑得整個人都傻了,如果有人告訴他他在做夢,他也認了。只是,一切都是真的。美好的她是真的,狂跳的心也是真的。
她沒有讓父母知道他們在一起的事,她曉得他的顧慮,她也願意等,等他覺得自己準備好了,她再和父母介紹他。
只是幸福真的得來不易。
由於長期的身體不適,他終於下定決心去醫院看診,只是想也沒想到,自己已是癌症後期,醫生說,死亡的機率大於痊癒的機率,很多。他無奈,如果還是以前的自己,他可以笑笑的揮別人世,不依戀也不難過,只是現在,他有了她,如果他就這麼走了,她會不會被欺負?會不會一直哭?
二十二歲那年,她十七歲。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那是他第一次主動吻她。他眸子裡的情緒難以辨認,低低的、沙啞的,開了口。
「暖暖,對不起,不能陪妳到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別人欺負妳了。」
之後將接受治療的他會變得狼狽,不能讓她看見這樣的自己,所以他選擇先道別,提早離開,她對自己的依賴也越少。
我們竟不能擁有一個十年。算算也是第九年相識了。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他的癌細胞竟然被壓制住了,病也漸漸好了。只是當他回到那個小鎮,得到的卻是她瘋了的消息。
聽說她整天對著糖壺蘆叨叨絮絮絮絮叨叨的說著她和一個叫做珩珩哥哥的故事;聽說她會威脅主治醫師說如果敢欺負她珩珩哥哥會打他;聽說她常常摸摸自己的額頭就開始哭了……
他聽到這些,又何嘗不是難過的?他怎麼會曉得自己的癌症會好?他以為自己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的病會好,結果,他錯了。
她幫他捏造了一個身分,說他是珩珩哥哥的雙胞胎弟弟叫司湛,還要他不要騙她了,因為珩珩哥哥不會說謊,他說過不能陪她到老,所以他不可能再出現了。
再算算,今年他已二十七,她也二十二了。如果中間沒有分開,如今他們也認識十四年了。只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
司珩回神,病床上的宋暖早已睡著,他伸手輕輕的撫過她的臉頰,無可奈何的看著她的睡臉。她依然是她,只是,在她心中,他卻再也不是他了。
「暖暖,妳知道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甚麼嗎?不是我在妳身邊妳卻不知道我愛妳,而是,我明明是那個最愛妳妳也最愛的人,妳卻不相信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