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刀男手疊著手,為這連繫著自身以至於整座本丸存亡的最終一戰作最後的心理建設與相互激勵。
這場於池田屋記憶市街直搗敵本陣的一戰,在他們商討策略以後選擇了反其道而行──
「這場戰鬥會比剛才都要艱辛,特別是剛開始面對敵兵的遠距離攻勢,請務必盡最大的力量盡可能閃躲開來、以保住刀裝。」
身為隊長的平野鄭重再三、不厭其煩地重覆強調這一點,今劍眨了眨眼說:「平野你不用一直重覆相同的話啦,我想腦子不太靈光的浦島都能背下來了,浦島,你接著說下一段試試?」
「我方首輪攻擊也會因為選擇了相對劣勢的鶴翼陣而備感吃力,無論得多少人才拿得下,務必先將目標放在敵薙刀身上,避免我方刀裝遭到損毀以及厚遭到直接攻擊……咦?等等,今劍,你這是什麼意思?所以把下一段背出來的我究竟是聰明還是笨蛋?!」
浦島在被今劍點名當下並未多想,順口將平野已交代得讓眾人耳朵快長繭的攻擊策略說出口後,才發現似乎在無意之中被人給小瞧了,所以他顯得有些欲哭無淚。
厚也望向亂說道:「既然連浦島哥都背得出來了,這就表示沒人記不得了,對吧?」
「是啊,所以平野你不需要擔心了吧?」
亂不僅同意了厚的說法,甚至直接向平野徵詢,沒考慮到這背後意義的平野只是就事論是而頷首:「說的也是,看來方才商討的策略,大家都應已熟記於心才是,總之,終於到達決戰了,請各位多加小心!」
為自家弟弟們的言行感到失禮的一期一振潤了潤嗓子、瞇起眼低聲提醒:「你們三個,說這種話太失禮了。」
爾後,他向浦島投以歉然的微笑道:「浦島殿,抱歉,是我沒教好弟弟們,他們也是無意冒犯,還請見諒。」
浦島面露哀默大於心死的神情稍稍別過視線:「雖然我想聽的不是這句話啊……算了,沒關係……反正我就是笨蛋……」
這回,反倒是一期一振不解地微攲腦袋,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代弟弟們道了歉後,浦島看上去似乎更受打擊了。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審神者,雖然不斷提醒自己必須嚴肅,但是最後她還是忍俊不住掩嘴輕笑出聲來,她伸出右掌疊在上頭:「抱、抱歉,這種時候我還……」
「真是,主人這麼一笑,緊張感都不見了啦。」
「嗯,有一種剛才連討論都精神緊繃的我們有點愚蠢的感覺。」
「不過,卻也有種眼前的戰鬥根本算不上難關的感覺,對吧?」
審神者止住笑意,搔了搔臉說:「那、就當作我是十足信任你們,認為這場戰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所以才笑得出來囉,好了,趕緊開工,一起回家吧!」
「噢──!」
兩軍交會時,敵兵們笑了。
那是嘲諷的嘴臉與無法掩藏的愉悅──因為我軍採取了相對劣勢的鶴翼陣。
在這不容半點差錯的無情戰場上,選擇了錯誤的陣形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
敵兵們笑得齜牙裂嘴,握在手中的那柄刀在月光照耀下似是更顯鋒利,那幾近瘋狂的神色彷彿迫不及待想讓手中兵刃染上名為勝利的鮮血而蠢蠢欲動著。
對他們而言──肯定是認為我軍偵查進行不順利,無法探知陣形,卻倒楣地作出了致命而錯誤的決斷吧。
而我方的刀男們面對他們顯而易見的嘲諷與挑釁,卻也神色泰然自若地保持微笑,在戰場上累積的經驗以及或多或少接觸過的兵法告訴他們──敵兵現在的笑容正是輕忽大意的最佳證明。
輕忽大意是自身過分的自信與自負養出的大敵,半點怨不得人由此趁隙而入。
──真期待能看見他們的笑容從臉上消失,大吃一驚、臉部扭曲最後死去的樣子呢。
思及此,刀男們臉上的笑容伴隨著漸露鋒芒的殺意交織出令人難以言喻的奇妙畫面──是能讓人由心感到恐懼,卻又擁有一股令人目不轉睛的凜然氣息,帶有殺意的美融於月光,與夜混為一色。
這樣的畫面對於審神者而言是難忘且震憾的,她未曾想過自己竟會有認為殺伐在即的人擁有『美』的這一面,究竟是帶有血色的氣氛讓她的腦子不清醒而被牽動,又或者是在他們身上看見了什麼樣的靈魂或姿態──她也說不上來。
位於鶴翼陣中心、貼著一期一振背部的審神者輕覆上眼。
感受著他背部的溫暖,再加上方才那令人難忘的畫面交融,彷彿……
一切皆不足為懼了。
因為閉上了眼,五感也變得敏銳,耳邊傳來了羽箭劃破夜空的聲響……
──戰鬥,開始了。
審神者閉上雙眼,讓自己專注於接下來的動作,不能因為開場的遠攻交戰就受到影響──她清楚,要是親眼見到他們在遠攻交戰之中受了傷,很可能自己會因此動搖而壞了計劃,所以,只要相信他們就可以了!
她聽得見,一期一振盡職地將她藏護於身後,當羽箭呼嘯而來時,就算夜視能力不佳,他仍舊憑著靈敏的雙耳以及豐富的經驗,冷靜而沉著地振臂揮刀,將招呼而來的羽箭一一斬落,連刀裝都未有半分損傷。
一期一振舉刀、以拳心掩唇:「厚與平野及時避過了,浦島殿刀裝損傷一、今劍殿刀裝損傷一、亂刀裝損傷二。」
……他明白她在想什麼。
明白她表面雖故作鎮靜,但其實卻還是忍不住為他們憂心。
畢竟正犯險奮戰的是她親愛的家人,而提出這樣胡來建議的人正是自己。
足以震破耳膜的槍聲大作,在一片槍林彈雨之下,審神者緊抿雙唇、右拳緊抓著心口,呼吸因而變得急促而略顯紊亂。
因為子彈速度過快,一期一振只能讓刀裝硬是扛下這陣攻勢。
槍彈擊中刀裝而消失的聲響在耳邊此起彼落,只是聽著便讓人覺得心驚肉跳。
「……厚受了輕傷,我的刀裝受損三,其餘都躲過這波了。」
「……謝謝你,一期。」
「職責所在。」
最後,雙方投石交攻,敵人的石塊並未往一期一振這裡招呼來,石塊由高空砸落而下、砸至民宅屋頂也傳來不小的震盪與驚人的聲響,一期一振瞇起眼觀察隊友情況,因為這驚人巨響,審神者又無法親眼所見,她不安地悄然抓住了身後一期一振的上衣下襬,手是止不住地顫抖,因為雙方還維持不動的狀態,她以為他不會發現,她是打算在他行動以前鬆手的。
一期一振伸手,溫暖的掌心覆於她的手背:「……沒事的,大家都很努力呢,在這樣不利的陣形之下還能洞察先機,全躲過了。」
總算是跨過一大難關──在處於劣勢的陣形中盡力保住刀裝及個人安全。
既然雙方遠攻交戰結束,那麼意味著──
敵槍兵挑起長槍,以目不及視的高機動能力往我方陣營單槍匹馬直奔而來,在眾人還來不及作出反應之際,一柄長槍已刺穿平野的刀裝、筆直刺向他的腹部,平野還處於訝異之際,只來得及身子挪動半分,槍尖還是由他腹側刺入,疼得他額部隨即泛出薄汗。
他強忍疼痛、顫抖著雙肩緊握刀柄低喃:「……果然,護衛和實戰是不一樣的嗎……!」
因這一記攻勢而受中傷的平野咬緊牙關,提刀拔開雙腿向敵陣俯衝,一方面是要讓隊友不至過分為他操心、以提振我方士氣,另一方面也是打算以行動對敵兵的宣誓警告意味濃厚──告誡他們,他們最得意的槍兵攻擊根本不足為懼,我方的攻勢不會因此停下!
一向冷靜沉著的平野不免有些慍怒,斂起的眸子森冷得讓人感到陌生,他踏入敵薙刀的攻擊範圍內,對方隨即提刀振臂卻是空揮,只因平野的身姿卻宛如憑空消失,敵薙刀心驚地左右張望,待到察覺之際,已是平野由他身後爬上,於他耳畔低喃輕語:「要是看輕我的話,我可是很困擾的……!」
語盡,短刀刀尖一把刺入敵薙刀的喉頭順勢抹過,敵薙刀因這一擊應聲倒臥而下,平野右腳踩在他的身上、平舉短刀、刀尖環指敵兵們以此作為宣誓與挑釁,隨後才向右側振臂甩去沾染在刀上的血跡。
「唔哇,平野生起氣來簡直像別的人一樣……不過,我可不會輸哦,厚!」
「噢!」
亂與厚兩人一同朝前衝刺,以敵打刀為圓心繞圈以擾亂敵打刀及環刀裝視聽,他們默契絕佳、抓準時機,由亂從正前方揮刀一擊砍盡敵打刀所有刀裝之際,厚便由敵打刀身後、以貫穿敵鎧甲及心臟之勢朝心窩猛刺紮入,兩人一舉得手。
浦島接著俯衝向敵陣,今劍緊隨在他身後,浦島以身為虎徹一系足以自豪的力量與第二名敵打刀進行正面交鋒,他先行突刺貫穿敵一隊刀裝,接著踏出左足以腰部力量背過身、於此同時將手中脇差反轉反持朝後又一刺擊再拿下一隊刀裝,最後向後踏出右足迴身、右臂由右至左劃出半圓拉刀再取最後一隊刀裝。
在浦島的攻擊結束後,今劍躍上浦島的肩頭、將他當作跳板奮力向前飛空一躍,飛躍過了眼前的敵打刀,瞄準了於敵打刀後方的敵脇差,他瞇起笑眼、聲若銀鈴:「哈哈哈!抓──到你了!」
突如其來的空劈強力攻勢將敵脇差成功一舉拿下,今劍著地站穩身子、甩去刀上血跡,他轉回身時,浦島情緒激動地向他大喊:「你的目標是那裡?!」
浦島在行動前以為今劍跟在他身後行動是想要仿效像方才亂與厚兩人那近乎完美而無比帥氣的連攜技,沒想到他的攻擊未能取下敵打刀,今劍卻也沒打算接續他的攻勢完成補刀,而是選擇了更後方的敵脇差。
此話一喊,敵打刀即刻朝浦島腦袋一劈,他趕緊舉刀仗下後,一腳踹在對方肚腹讓他踉蹌跌坐在地,自己才向後方自陣退了數步。
反倒是今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他微攲著腦袋望向浦島答道:「後面的脇差全身是空隙,我當然找他玩嘛,再說我們又沒講好要合力集中攻擊什麼的。」
「……是我一廂情願相信什麼默契與團隊合作,真是對不起。」
「嗯,原諒你。」
今劍倒是相當坦率接受了浦島自嘲式的道歉,浦島只能哭喪著臉向肩上的龜吉低喃:「龜吉……我真的很不擅長跟三条家的人相處啦。」
一期一振拔刀出鞘,他清楚自己在夜戰之中無法發揮應有的實力,所以選擇了刀裝已被浦島盡毀的敵打刀飛速直奔,斂起金眸,一腳踏入攻擊範圍時、凜然且氣勢十足地振臂揮刀:「覺悟吧!」
刀鋒向著敵打刀的脖頸精準招呼而去,卻在即將抹上對方脖子之際,敵槍兵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一期一振眼前,且順利以他自身堅不可摧的刀裝為敵打刀擋下了一期一振的凌厲攻勢,他的刀裝損毀也不過掉隊三名。
他咧起嘲諷的嘴角,此舉讓一期一振心頭一驚……
敵槍兵何以早一步讀出他的動作,並為隊友進行防禦?
還是對方的行為背後其實另有所圖……?
……糟了!
一期一振驚慌地瞪圓雙瞳並趕忙回頭、失去平日的沉著優雅一聲震吼:「主人──!」
敵短刀趁著刀男們將注意力放在敵槍兵及時為隊友仗下攻擊而訝異之際,悄然避過眾人視線直奔作為誘餌的審神者所在位置,審神者已抿緊雙唇、舉刀作好應戰姿態,雖然沒有把握,但是總不能因此束手就擒!
經一期一振這麼一喊,眾刀男才留意到敵短刀已避過他們耳目瞄準了審神者,他們這才要拔腿趕至她身邊,但是包含審神者在內,大家都清楚肯定趕不及。
在敵短刀欺近之際,倏地,一道黑影由審神者的背後竄出、靈巧地繞至她身前,順勢推出刀尖、刺入敵短刀心臟,使其一擊斃命。
及時出現搭救審神者的是已褪去身上護鎧的平野,他的慍怒仍可從森冷的眼神得見,瞇起眸子望著即將消逝的敵短刀說:「擅長掩人耳目、繞到敵人背後伎倆的,可不只有你。」
「平野……謝謝你。」
「我是擅於護衛之刀,所以對於主人可能遭受到危險這些事會比其他人要敏感一些,能幫上主人,實乃幸事。」
「一期哥危險!」
眼見才解決一個危機,心情尚未完全鎮定,又傳來厚驚慌的呼喊聲,此時厚已衝出猛力推開注意力放在審神者身上而絲毫未察的一期一振,代替兄長硬生生捱了敵打刀的趁隙偷襲,待到眾人留意到時,已見厚血流如注地橫臥在地。
「……厚──!」
審神者因為受到衝擊,腦袋頓時刷白,但是她一咬牙,即刻放聲吼道:「浦島、今劍,把厚帶出來!」
接到主人命令的兩名刀男也因此從震驚之中醒過神來,即刻提刀上前,由今劍靈巧飛快的身法以亂敵兵視聽之際,再由浦島隨即抱起渾身是血的厚遠離戰場。
此時,審神者也已趕至前線,她原想即刻探視厚的傷勢,在戰前她已為厚作了完全恢復的治療,照理說應該一息尚存才是,但是……
在見到一期一振的背影後,她的雙腳生了根似的無法動彈……
在沉靜的月夜裡,照映著他背影流淌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殺氣。
總覺得……無法放下他不管。
無意識地朝著一期一振的方向走去,才要開口,卻被一期一振搶了白:「主人,請留步。」
「一期……?」
語氣森冷得不具溫度,讓審神者聽來覺得陌生極了,過去的一期一振就算對她冷淡,卻也不像現在這般……凍得刺人。
「請您別再靠近、請您……別看著我,因為……我也不清楚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樣的表情……」
一期一振背對著審神者熟練地卸去身上的護鎧,隨著他身上的護鎧一件件脫落,審神者才逐漸意識到他打的是什麼算盤,她顫著唇瓣、不斷搖首:「不、不行……一期,不可以!我不准、這是我……身為審神者的命令!」
現在的他已身負重傷,要是再拚盡全力、燃盡自己,很可能會在戰鬥後……
斷刀消失。
「……承諾您的事,我會盡力而為,但是這時候,請您諒解我的任性,我不願再失去、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去挽回……!」
方才光是看著倒臥在血泊中的厚,那不斷淌出的鮮血又讓一期一振腦海之中那模糊曖昧卻又厭惡不已的記憶竄出而揮之不去。
……就像那那令人絕望的祝融之火,眼前所見都是一片火紅,無處可逃。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與弟弟被火蛇吞噬其中,一點一滴,什麼也沒剩下。
他不要再有那樣的回憶……絕對無法容許!
「吉光之名可非裝飾──!」
金眸一瞠、他踏出腳步、振臂一揮,一刀斬下敵打刀的首級使其滾落於地。
「一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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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安,這裡是整整過一週才更新的晴//
不好意思,晚更新了!
原以為這章應該可以把戰鬥整個結束掉,最後再一章收尾,結果沒想到連戰鬥都沒能結束掉到這裡就五千字了,想想一個段落了就先更新到這裡XDDD
於是我要去拚我家新選組響也了(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