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派遣偵察隊出陣延享記憶,進展都不甚順利,得知的情報除了令人頭疼的槍兵依舊存在以外,還發現了更讓人束手無策的新敵人──苦無與中脇差。
根據幾回出陣送上的報告都說明了,這兩類棘手的刀種總是能輕易在眨眼瞬間便毀去刀男大半的刀裝,甚至一次攻擊進而傷到刀男本身,所以這場戰役對於相對單薄的短刀與脇差而言份外吃力,但是卻仍然想仰仗他們優秀的偵察與隱蔽能力,這一點在出陣抉擇上甚是令人苦惱。
出陣偵察不順利,極大的原因便是碰上這兩類刀,導致隊伍有刀男受了重傷,不得不撤退返回,因此,關於延享記憶的相關情報並不完全,在人員選擇上也算是碰了壁。
坐在案前的一期一振面露愁容,左掌貼著額際,望著眼前幾份相關出陣報告,再思考著本丸刀男們的實力及剩餘刀裝與資源,要想順利拿下延享記憶恐怕並非易事。
這件事困擾了一期一振好些日子,就連陪伴著弟弟們時偶爾都會因此事而漫不經心走了神,那時候的他神情總是凝重得可怕,粟田口家的短刀們雖然看在眼裡,但是卻又無能為力,兩個多月的訓練下來,如今他們應付駐守於池田屋記憶的敵刀們可謂是得心應手,但是延享記憶並非能讓他們大顯身手的夜間戰,實地交過手、受了傷回歸以後,他們深知自己恐怕沒有能力為兄長一期一振分憂。
發配好遠征隊伍的長谷部來到審神者居所,他看著一期一振為此苦惱的模樣先是輕嘆,隨後走至桌前先為自己斟了杯茶水稍作歇息,姑且作為報告開口:「遠征隊已經出發了,由江雪率領的一隊也出發前往厚樫山繼續征討歷史修正主義者,候補替換的刀男也都作好隨時接替疲憊的刀男們出陣的準備了。」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長谷部殿。」
他沒有回答,只是半覆眸子仰首喝了口茶,望著茶水,有些話想說,但是他清楚不過是白費唇舌,所以不再多言。
……自己反對急著出陣攻略延享記憶的事,他也早向一期一振提過了,不過對方堅持己見,還能怎麼樣呢?
自從失去主上的那日起,眼前這個男人便在無形中變得一意孤行,待在他身邊工作這兩個多月,已經充分體會到這一點了,與其白費唇舌,不如思考該如何配合他的腳步、讓損失與傷害降到最低,這才是他真正該做的事。
看著這樣的一期一振與明明有滿腹怨言卻爛在肚裡不肯說的長谷部,三日月將閒時讀的《小倉百人一首》覆上,瞇起美眸吟頌:「風雨城中滿,風雨蝕骨銷,逢君何可畏?捨死作澪標。」
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吟唱的三日月,唱畢,他勾起薄唇望向一期一振:「正好讀到這首元良親王所作的和歌,想來與你的心境正契合呢,一期一振。」
「……何意?」
閉上眼,三日月的一對長睫毛輕覆而下,他執起擱在身側的茶杯輕酌了一口才答道:「你在急什麼呢?究竟為何焦躁呢?你心裡很清楚不是嗎?至少就我看來……無非就是急著送死吧。」
「……」
一時之間,一期一振竟語塞了,他撫著自己的心口,這時才察覺到──原來自己因為受不了心的疲倦、折磨與苦痛,無意識間尋求了幾近自我放棄的解脫方式嗎。
但是……
等同掌握著眾刀男生死的他,怎可輕易示弱,所以他輕輕搖首:「絕無此事,我既身負主人所託,又怎會……」
「那麼,你在急什麼呢?」
「我……」
「當身邊所有的人都溫柔地告訴你,可以停下腳步稍作歇息的時候,你卻不管不顧所有人的想法非要前進,逼迫大家必須跟上你的步伐時,你所求為何?」
一期一振抿著唇、別過頭低語:「……帶領刀男達到政府的期望,不正是審神者的職責所在嗎?更何況,當我選擇不惜挑釁政府方也要守護本丸應有的靜謐時,只有拿出實績,才能讓他們徹底噤聲、不再對我們作出多餘的干預。」
即便一期一振此言在理,但是三日月仍舊稍顯慵懶、唇角勾起意味深遠的弧道:「若你捫心自問這是真心話,那就當作是這樣吧。」
此話其中深意,三日月無須言明,一期一振與長谷部也都聽得明白話語之中的諷刺意味。
因此,一期一振心有不甘地掄緊拳頭,難得失控地一拳奮力敲在桌面上反駁:「我不正是為了維持主人心中所願的本丸樣貌,才會這麼做的嗎?如今我們的立場已不同於以往,政府將我們視為異端,所以我們只能採取稍微極端的方式來努力達到過去的樣貌不是嗎?只有……」
此時,審神者居所傳來規律的叩門聲,適時打斷了一期一振與三日月之間的爭執,三日月的心情本就未有任何影響,一期一振則是鬆開拳頭、深吸了口氣,先低聲向三日月垂首致歉後,他才開口應允門外人入內。
進入居所內的是抱著小老虎,感覺到室內氣氛仍瀰漫著些許火藥味而瑟縮起雙肩的五虎退,一見到是弟弟前來,一期一振隨即揚起一貫溫柔的笑顏問:「退,難得見你自己過來,有什麼事嗎?」
五虎退先是瞥了三日月與長谷部一眼,他才收回視線、低著頭怯生生地向一期一振開口:「一期哥,我、我……我想獨自去修行一段時日。」
聞言,這回連三日月與長谷部都因為訝異與好奇抬頭望著這一向膽小的卻主動開口提出這要求的孩子。
一期一振微瞠金眸、眉心微鎖問:「是……有什麼理由讓你作下這決定的嗎?」
「我……我知道一期哥為了編排出陣延享記憶的陣容而苦惱著,雖然、雖然我去過一次,覺得那裡的敵兵……很、很可怕,但是我還是想……想為一期哥分憂,況且大家……看上去都很疲憊的樣子了,所以我想……如果我可以變強的話,說不定、說不定就能幫上大家的忙了,我……我這麼懦弱還有這麼狂妄的想法,對、對不起……」
是的,五虎退是他的弟弟之中膽子最小的一個,而現如今……居然連膽子最小的退都不得不挺身而出了嗎?
是因為自己固執堅持己見,導致刀男們疲憊不堪,還讓弟弟……
一期一振神色悲傷,一顆心也為此隱隱作痛,他起身走至五虎退眼前,將他緊擁在懷:「……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五虎退也給兄長一個緊緊的擁抱,希望能給予他一點力量,他輕輕搖首:「沒、沒有關係,只要一期哥……一期哥能像以前一樣,如果我能幫上忙,可以讓一期哥像以前一樣的話,我、我會努力的!政府目前掌握的敵兵出沒點,只、只剩延享記憶對吧?所以……只要趕緊攻略下來,一期哥就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對嗎?」
五虎退這番真摯又未加修飾的真心話,聽在一期一振心裡猶如刀割,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以為自己在弟弟們面前依舊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大哥,以為年齡尚幼的他們,會在自以為完美的掩飾下繼續活在他所包裝的謊言裡。
可是……
是他太小看自己的弟弟們了,是他忽略了弟弟們的成長,未曾料想到他們即便仍保有孩子的純真,但是隨著時代的變化、易主、各有各自不同的經歷,他們早就不是單純的孩子了。
又怎麼會……對他的變化毫無所察呢?
不行,他不能再讓弟弟們為他操心了,必須作出相應的動作讓他們安心才行。
想要為了某個人而成長變得強大並不是壞事,但是一期一振並不希望弟弟是抱持著想讓失常脫軌的自己回到正軌,這樣的想法而成長,不可以、身為兄長的他不能容許弟弟們以如此悲傷的理由作為成長的契機。
說到底,是身為兄長的自己失職,怎麼能讓弟弟們來背負呢?
於是,一期一振眉心緊攏、半覆金眸,他溫柔地附於五虎退的耳畔:「退,我……」
──『真的要在這裡停下腳步嗎?』
才要開口,心裡便有道聲音響徹於腦海,如同迴音久久旋繞不去。
必須停下,身為兄長,不能……
──『要是停下來了,要為了她而殺遍可恨敵兵的意念,還能堅定嗎?』
但是,若不停下……
──『原來對她的愛不過如此嗎?數月來日夜所飲之恨原來如此不堪一擊?』
……不是的。
──『滿口謊言的騙子,若你真深愛著那個女孩,又怎麼能容許自己給予那些可恨的傢伙們在世上多苟活一分一秒呢?』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騙子。』
開不了口。
才要開口,內心所豢養的那個怪物,帶著訕笑的口吻一遍遍質疑他的決心。
或許,自己也沒有自信,是不是停下腳步了,便會耽溺於安逸之中,逐漸忘了仇恨。
不……他真正害怕的是,是否會因此逐漸遺忘對女孩的愛。
為什麼這麼令人悲傷呢?他的愛,居然必須利用仇恨來維繫嗎……?
他真的沒有自信,從女孩那裡得到的愛,是否一輩子足以照亮他內心的黑暗。
於是,一期一振的眼神十分悲傷,唇角卻仍是習慣性地勾起淺弧,他在五虎退的耳畔輕喃:「退……謝謝你,準備好了就告訴一期哥,我會為你作最妥善的安排。」
五虎退用力點頭答道:「我、我立刻回去準備,也要向大家說一聲才行!那我先離開了,一期哥。」
「……嗯。」
五虎退也向三日月與長谷部點頭致意後,隨即離開了審神者居所。
目送這孩子離開以後,一期一振望著緊掩的門扉,雙眸早已失去色彩。
「……你比那孩子更懦弱。」
三日月極輕的歎息沒讓任何人聽見,只是淡然地留下這句話。
此時的一期一振沒有正視任何人的勇氣,他只是悄然握緊雙拳。
無法反駁。
(待續…)
==============================
對不起,這裡是晚更新的晴,除了最近有一點忙以外,就是現在正寫到戰鬥那速度比龜爬還龜我自己都覺得好可怕啊!!為什麼能這麼慢……Orz
每次寫到戰鬥就有種像在生孩子(?)的感覺,頭過身就過、頭過身就過 ← 現在還是用這句話來勉勵自己|||
我會加油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