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景物婆娑擺盪,讓人看不真切。
杏花林中,一名三分英氣、七分秀氣的少年映入眼簾。
他眼眸半張半閉,那張清聖出塵的臉似對萬事萬物不屑一顧。
「帝玄,我就知道你在偷學我的劍法。」前方傳來帝清的冷硬嗓音。
七分英氣、三分秀氣的少年似被抓到小辮子,立刻拋下手中的杏花枝,道:「嘿嘿,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帝玄用手撐頭,笑得像個痞子,賊忒嘻嘻。
帝清睨了一眼,背過身去:「沒自信的人才會偷學,我便沒學你的血道刀法。」
帝玄笑著笑著身軀就湊了來:「喔?那是誰上回比試被我這不自信的人擊敗?」
帝清見狀立刻將他拍開,道:「你上回使詐,過招時出手撓人,扒人衣袍,下三濫的小人行徑。」他眼眸雖半張半閉,但就是能叫人感受到裡頭的鄙夷。
「就憑你這破爛劍招,不使詐我同樣能贏。」帝玄咧嘴一笑,道:「你瞧瞧,是不是這樣使啊!」語畢他撿起杏花枝,朝空舞了起來。
他身姿遒勁有力,樹枝一指,劍氣四射,金蓮虛影頓時在空中綻放,當墨色馬尾飛旋,那英氣絕倫的面容在金光中挑眉淡笑。
他又率性橫踏一地杏花,閒散瀟灑,不似舞劍倒似嬉鬧耍寶。
帝清眼眸微冷,揚起頭頷:「此招應靜心體悟,以守代攻,你毫無精髓,當柔不柔,該剛時卻過剛。」
帝清徐徐走來,指尖一拈便奪去帝玄手中樹枝,道:「這劍你應當這般使。」
只見帝清潔白的身影飄然,玉指輕扣的杏花枝一過,金光漫天,蓮影湧動。再一踏步,金蓮化虛為實,一招一式間金蓮花瓣紛飛,或護住他一身雪衣、或掠過那張美極九天的臉。
涼風捲地,帝清那拂動身影似雪吹花,那清絕姿態讓人滿眼迷。
他眸子無情無感,淡淡掃過帝玄似在輕嘲,接著他信手將杏花枝一扔,優雅愜意。
帝玄搖頭晃腦,道:「唉呦,我還是不會,不如你手把手的教我如何?」他撿起樹枝,撇撇嘴,示意帝清搭著他的手親自教學。
帝清先是愣怔,隨即冷道:「厚顏至極。」雖這麼說,但他仍是握住帝玄的手。
纖纖玉指一搭,兩個手掌一上一下,持著杏花枝在林中飛舞。
一黑一白,身軀相倚、彼此緊貼。兩張臉時而湊近,時而遠離,像兩隻糾纏的蝶。
溫熱鼻息傳來,隔著兩人的萬法金蓮好似輕紗,將彼此面龐燙上金光。
他們眸子深望,心中只有彼此的手,就連神識都彷彿合而為一的縛住對方。
咻!
忽地,帝清眉目凜冽,杏花枝一擺,劍走八方,各式深奧法則片片盪開,正是萬法劍招精髓。
花飄飛絮漫隨風,翩然入泥隨人去,帝玄望著帝清離開的背影,身影轉了一圈,擺了擺手、得意笑道:「好一個萬法劍招,我便收下了。」
他們經年累月下來不知與彼此經歷多少比試。
他們曾一同在山河湖海比試,又曾在雪山之巔比試,最為快意的一次當是在崑玉之塔上的那場比試。
崑玉之塔乃帝玄送的生辰禮,高九萬九千層,連接著天與地。
他們先是比武,一個持劍一個持刀,崑山玉碎,星辰殞滅;再是對弈,日升月落,帝清棋高一著,卻因帝玄不服,兩人又多下了好幾日夜。
興起時,一個撫琴一個高歌,祖鳳飛入九霄,鳴啼滿天,祖龍挾著風暴,昂揚桀嚎。
最终兩人足足登了九萬九千層,於塔頂論道。帝玄的歪門邪理讓帝清賞了他一劍,但帝玄卻捏著耳朵、笑著討饒。
這等畫面宛如大日遍照諸天,叫人心生歡喜。
然而璀璨的最後便是寂滅。
不知為何,畫面暗了下來,黑暗得彷彿能看穿一切世事,給人一種滄桑、淒涼的感覺,讓人不知身處何方。
當蕭濁有意識時,眼前已是嘴角帶血、傷重的帝清。
帝清眼眸雖仍是半張半閉,但此時卻是一臉怒容:「帝玄,你很好,用本皇的劍招對付本皇。」
這是蕭濁第三次見到他怒容。
「身為神皇卻率眾神冤我,法制何存?用萬法劍招對付你剛好!」蕭濁聽見自己如是說道,向下望,手裡緊握的黑劍已插入帝清腹部,且越插越深。
四野狼藉,兩股立於六界之巔的霸道神力僵持不下。帝清渾身顫抖,最後從嘴角擠出幾個字:「帝玄,你罪無可赦,步入輪迴罷!」
「哼,如何罪無可赦?將你扒光吊在神殿前嗎?」
「多說無益,萬神陣,起!」
帝清玉手托天,話音一落,蕭濁只聞一陣轟鳴,接著便見眾神之力匯聚,那威勢擎天撼地、排山倒海,猶如要人灰飛煙滅、墜入地心。
萬種景物絢爛炸開,寰宇六界盡皆震盪。
蕭濁只覺頭暈腦脹,隨即眼一黑,人事不知。
!!
一陣顫慄後蕭濁才從昏迷中清醒。
目之所及是滴著水的山洞,再往遠瞧,季清仍閉著眼、倚著岩壁。
蕭濁揉了揉額角。
居然夢見過去被打入輪迴的場景……蕭濁在心中嘲笑自己,但隨即止住心思,現下可容不得他胡思亂想。
這幾日蕭濁為了保住自己和季清性命,真可說拚盡全力。
季清的傷極其嚴重,普通丹藥根本治不好,尤其季清被貫穿心窩,心臟幾乎去掉一半,傷口又是化神期劍氣造成,若非季清有元嬰修為或許早就死了。
此等傷勢若無對症下藥根本無法治癒,誰知蕭濁乾坤袋裡偏生沒合適丹藥,如此便要靠他自己煉丹救人。
但蕭濁也是有傷在身,為了將廢掉的手腳治好,他硬是吸收陰氣滋養肉體。
待肉體稍好,他先將季清能吃的基礎丹藥餵給季清,接著再將白丹平給的丹藥全部吸入體內,並以自身太乙化軀為爐煉製丹藥。
這步實在凶險,他身體早已殘破,傷了又傷,還妄圖煉出世所罕見的高級丹藥,這就像在高空中走繩索,若有個好歹,他自己的性命便要被自己親手掐滅,正因如此他才會又昏了過去。
眼下季清仍在生死線掙扎,頭歪著,雙肩垂落,整個人像爛泥般。蕭濁站起身子一步步朝他走去。
看著季清蒼白面孔,蕭濁低低道:「醜八怪,你該不會就這樣死了?」
「本帝說了,會嘗試讓蕭濁這個角色回來,便是演,本帝也會將他演活了……」
季清赤裸上身,面容美得不可方物,一臉慘白甚至為他帶來病態美感,但他胸口破了大洞,血淋淋,就像被人剜走、掏空,好不駭人。
「那卑鄙的暗算小人,就不要被本帝找到……」
說起來,那人興許便是一路跟著被殺的妖獸屍體,才尋到他和季清。
蕭濁將手伸進自己法袍交領,內側還有他痴傻時,季清一針一線為他縫的暗袋。
不知怎麼地,此時他冷寂多年的心好似有了搏動,連帶胸口也暖暖的。
蕭濁用指尖輕撫季清面頰,狠狠嘲道:「堂堂神皇、萬物之主,那高高在上、眼中無物的帝清,為了一條髮帶在臭水中找尋,在泥濘裡打滾,接著又為了一條髮帶被劍氣貫胸,生死不知……當真可笑!」
清高如雲的帝清和他一樣跌入塵埃,他本該感到痛快,但為何他心情如此不佳?
這問題沒人給他答案,季清像沒了魂的人偶,雙眼緊閉、嘴唇發白,連冷汗也無,若非胸口有微弱起伏他看起來就像是死了。
蕭濁嘆了一口氣。
是時候給季清餵藥了!
蕭濁如同守護領地的睡獅,輕緩躺伏季清身側,接著掏出自己煉製的九品補心丹放在嘴裡嚼,嚼爛了再用手捏著季清下顎。
他閉目挨近,含住季清雙唇,接著再深入些,用自己的嘴撬開季清的嘴,爾後一點點沾黏緊貼,口對口將丹藥送入。
冰涼柔軟的觸感傳來,蕭濁喉頭上下攢動。
蕭濁不通情愛,自然沒有與人唇舌相抵的經驗。
他曾見過凡人如此行事,但他不知是不是這麼操作,就怕哪裡出了差錯。
一開始他只用舌尖輕觸,期待丹藥能自行進入季清咽喉,但季清別說吞嚥反應極其微弱,就連呼吸都要沒了。
蕭濁咬了咬牙,雖心中彆扭,但他還是探出舌頭在季清口腔擺弄、嘗試將丹藥送入。
這感覺是如此奇怪……在億萬年歲月中,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真要他形容的話,就好似在嘴裡含著一隻蛞蝓。
蕭濁板起俊臉,繼續埋頭苦幹,那表情極其肅穆,就像正在煉丹、煉器。
他一下抵到牙齒,一下掃到內壁,猶如稚子般笨拙非常,用的他自己都有些呼吸不暢,但季清卻始終沒反應,那該死的丹藥就是不吞入!
顯然季清比前幾日狀況還糟。
蕭濁有些慌了,於是更加肆意地在季清嘴裡翻來覆去,體溫和氣息也在季清身上加速蔓延。
蕭濁的一雙厚掌不斷出力,死死揪住季清肩頭,都抓出了幾個印痕,猶如要和季清深擁一般,也如他在識海時一樣,要讓季清縈繞周身。
季清整個人沉甸甸的,身子盡皆垂下,只能沒行為能力的被蕭濁扯進懷裡。
即便如此,蕭濁仍找不到要領。
他僅依靠蠻力,心亂如麻的使出渾身解數,一會像舔著肉骨頭的狗,一會又像嬰孩般吮吸,二人相連之處也愈發滑膩溫熱,如同將要溢出沸水的爐子。
空氣稠了起來,滿目燥熱。
過了好一會舌尖處才傳來微微震動,蕭濁眼看機不可失,一鼓作氣的將丹藥送入,一出力,竟是整個身子都是一挺。
咕嘟!
季清喉結滾動,終於將丹藥吞進體內。
蕭濁頭頷稍抬,唇上還拖著兩人銀絲般的津液。
眼下季清近在咫尺,若再側些便是耳鬢廝磨的角度。
蕭濁皺起劍眉,凝視怨道:「醜八怪,讓本帝這般費心,你可真行……下次再為了這破髮帶弄得生死不知,看本帝怎麼折騰你!」語畢他輕輕揪了季清頭髮,別開腦袋後大手一抹,擦了擦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