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之樹》第六章,雪花(上)。
冰層下的地熱與岩漿,不時噴發著煙霧,洞窟時常被白霧籠罩。
風穿梭在刻意製造的冰寒與白煙之中。
看似想藉著煙氣的熱度來抵擋寒氣,卻意外促使了雪片加速凝結。
「列車長,要不要換個方法?像是用光球散發熱氣提升溫度,這座洞窟就不會結冰了。」在來到洞窟之前,風就用力量提升了溫度,來為絨球花取暖。
「那方法不好,誰知道這冰層下被蓋住多少岩漿?我是沒關係──但你和製造冰雪的傢伙就不同了。」
建議加速壓制敵方的方法,被列車長直接否決。
──鏘!
風截斷了上方的大冰柱,巨大的長條冰塊沉重地墜向我的前方,同時也擋下了敵方揮來的冰刺。
「反應還挺快的。」冰雪製造者看著自己的攻擊再次落空,語氣中的憤然越發地濃厚。
「我什麼都沒做啊……」我小聲地吐槽,和敵方見面開始,不只是思路還有對話,全不在同一個頻率上。
「你後退一點,就算要跟他耗,也不能耗掉我們太多時間。」
風捲著空氣,將我引到了一排冰柱後面。
周圍的氣流增強流動的幅度,更顯得躁動。
當每一陣風掀起,總會聽到冰刺被粉碎的聲響,偶爾也會飄來幾片雪花。
望向交錯又長短不一的透明柱體,這些冰冷的柱子暫時成為防禦的屏障。
冒著寒氣的冰柱中,我找了適合的角度,從清透的冰塊表面觀望,隱約看見憑空反覆生成的冰刺和暴風對峙。
開啟暴風模式的列車長,應該是打算耗到對方投降為止。
──你踩到我製造的雪花了。
對方最開始展現敵意,似乎就是衝著雪花。
冰雪製造者應對風時是用冰刺,雪花從未被當作武器。
每當雪片飛到冰雪製造的身旁,他都會小心翼翼地避開,不讓自己的雙腳踩到。
地熱融冰後產生出的水氣、煙霧,冰雪製造者額外控制出的冰寒,再加上風在空中的流動,能加快雪花形成。
回想著當時擋在我面前珀色的光。
明明是紅茶但也可以變成光球,一邊想像著當時的情景,我張開了雙手。
細碎的光無聲凝聚,當形成了亮光鮮明的球體,紅茶的氣味也隨之而來。
「異界人,你在幹嘛?」
隔一大段距離的列車長發現了我這邊的異動。
「製造紅茶雪花。」
「……紅茶雪花?」
回應完列車長的提問,我又繼續嘗試做實驗。
──要是能製造更多的煙,和一些水氣就好了。
我腦中描繪及浮現大量紅茶的香氣,手中懸浮的光球,如我所想地散發出微熱的白煙。
等白煙在空中冷卻溫度,也等著在空中流動的暴風往這邊飛來。
帶有涼意的風鳴在我耳旁晃過,紅茶的煙氣也隨環境降下溫度,零散的雪晶漸漸形成,在風的吹動下改變了樣貌。
如同種子一般的雪晶,吸收周邊的水氣緩緩張開了冰質的花瓣,每一片雪瓣樣貌不大相同,琥珀的色澤、雪花的圖案也在凝結完畢轉變得醒目。
我收回了雙手,光球也隨之消失。
當我蹲下仔細看地面的雪花時,下一陣風又再次掠過。
不少的紅茶雪花一並往冰雪製造者的方向飛去。
「──?!」
如同先前觀察到的狀況一致,冰雪製造者看到雪花又落在他身旁,他踩在冰層上的步伐又拘謹了起來。
「──這些雪花!」
這次與先前有了不同,他睜大了碧藍色的眼眸,在看清雪片的圖案後,他將剛形成的冰刺立即拋在了一旁。
「……喂!這些雪花,你是怎麼製造出來的?」
紅茶雪花的出現將對方的敵意大幅下降,我遲疑地走到冰柱列的末端並探出了頭。
「想知道的話,就來談個條件吧──比如說,你停止在這座島上製造雪花,你我和平地離開這裡,還有離開島上?」我雙手抓著冰柱,望向已經將一片紅茶雪花撿起的少年。
「阻止我製造雪花的理由是什麼?無人島上應該沒有這種規定吧──後來才出現的你,不覺得這樣的條件有點牽強嗎?」
談條件的第一步總是不好走,我小聲對著空氣嘀咕。
「列車長,照情況看我們確實是在搶地盤啊。」
「胡扯!這邊早就被列為絨球花的棲息地,就算是無人島也要讓,不要跟他廢話了,我繼續刮風──」
「等等!我再和他說一下。」我連忙出聲阻止了列車長,這次我從作為防禦牆的冰柱列走了出來。
「你知道絨球花嗎?」我壓下了嗓子故作沉重地說道。
「絨球花?」松石綠髮色的少年看似對絨球花一無所知。
「每當我們在這浪費了一秒鐘,絨球花的生命就被耽誤了一秒鐘。」
冰雪製造者眼神閃爍著茫然,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將話吞了回去。
「這一秒鐘,對我們來說可能不足為奇,但是它們的生命比我們短暫,我們怎麼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有絨球花無法好好棲息,耗盡了時間而枯萎?」
「然而──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絨球花嗎?」說到後頭我提高了音量,嚴肅地質問對面的少年。
──咻呼呼呼!
強勁的風聲隨我語畢後陣陣響起。
看來列車長正在看情形配合著我說話的步調,在我們周遭刮起了強風。
「……棲息,有植物遷徙到這座島嶼嗎?」
「沒錯,現在就在這座島上,要不是受到風的庇佑,不然許多的絨球花早就凍死再外面了。」
冰雪製造者茫然的表情頓時消失,取而代之凝重也浮現了出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島嶼目前的情形,原來因為我的關係……影響到了整體的氣溫,我就這收手──」
周圍的寒冰泛起了淺藍的光芒,它們化為零散的光點,一一回歸到松石綠髮色的少年身上,寒冷正在快速消失。
「列車長,這次談成了。」我向列車長報著喜訊,然而列車長接下來的提醒,讓我想起了在冰刺攻擊後還要更大的危機。
「異界人……你是不是忘了我剛才說的?」
風在地面上低飛,揚起了岩石縫裡滾燙通紅的液體,列車長前不久的話語重回我的腦海中。
──誰知道這冰層下被蓋住多少岩漿?
「等等──這裡不是有岩漿嗎!先別融冰啊!」
「──岩漿?岩、岩漿!」
山洞裡的冰已經減退了一半。
冰雪製造者連忙重新發揮自己的力量,還不忘撿起幾片在地上的紅茶雪花。
「出口、出口在哪個方向!」岩漿開始四處蔓延,有些分歧的通紅正緩慢朝著我們的方向延伸,也破壞了我對洞窟原先的印象。
「我記得是在那邊、我們走!」
炎熱的地面重新餔上冰層,往冰雪製造者所指的方向延伸。
「你們跑出去都天黑了吧?」
風無奈地在上空遊蕩。
思緒還在大亂的我和冰雪製造者、只專注在奔往出口的焦急之中,風沒等我的回應,轉而從我們的前方憑空揭開了發光的閘門。
等到回過神時,眼前一片的刺眼才讓我意識到,自己又跑進了轉移空間的光之隧道裡。
在螢綠的光芒退去之後,我和冰雪製造者從洞窟回到了島嶼上。
先前為了驅趕寒冷,照耀一片土地的青綠光源消失了,島嶼也退去銀白,沙岸邊隱隱傳來浪濤聲,回到了暖活的樣貌。
而絨球花一顆顆四處飄蕩,並鑽向草地與綠葉擠在一起。
「看來它們已經找到棲息的地方,那我們也該走了。」風之列車長最先分析絨球花們的狀況,再快速地打算接下來的行程。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冰雪製造者一聲的提問,中斷了周圍剛要竄起的風。
松石綠髮色的少年手中泛著藍光,手上攤著的紅茶雪花依然完好地亮在我面前。
「你製造的雪花為什麼──會有狗的圖案,還有這一片、看起來像狗的腳印?」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原本只想製造雪花,之後還打算跟列車長聯手干擾冰雪製造者而已。
「我用紅茶的煙來嘗試著變出雪花,結果就像你看到的那樣了。」我話一說完,飛散的一顆顆珀色光球乍然出現。
兩杯冒著熱煙的茶盞漸漸形成,落入了我們的眼中。
「紅茶……雪花……」松石綠髮色的少年一手攙著下巴、低頭陷入了沉思。
看到這一幕,我莫名地感到親切。探索這世界總是有數不清的疑惑,就算答案再明顯不過,也不一定能了解,眼前的人和我陷入了相似的狀況。
在冰雪製造者思考時,我拿起了空中的兩杯紅茶。
「──要喝嗎?」有著繁雜思緒的時候,來杯紅茶最有幫助了。而在我這麼想的同時,紅茶又隱隱泛著光。
「……謝謝。」冰雪製造者遲疑地接過,他觀察了一會才緩緩地喝下。
「異界人,沒時間在這裡喝茶了。」
而一口都還沒喝的我,就被風之列車長制止及催促。
「知道了……」手中的紅茶又成為了光,無聲地在我手中消散、也失去了重量,一股遺憾頓時滋生。
「那我先走了,我還要去其他地方找絨球花。」
我剛要揮下道別的手,冰雪製造者連忙嚥下還在品嘗中的紅茶。
「我能一起去嗎?」
「……你確定嗎?」下一個地點連我都不知道,全由風之列車長自行規劃。
「不行、快和他說不行,那小子的冰很容易傷到絨球花。」
冰雪製造者想再開口時,風之列車長反對地奏起了鳴聲。一片葉子被風招來,半路上一球的絨毛突兀地緊追在後,將綠葉毫不客氣地撞飛。
正當我望向被迫遠去的葉子,絨球在我沒發覺時撲了過來、我一時跌入雪白之中。
絨球花又輾轉來到冰雪製造者的身旁,眨眼之間、松石綠髮色的少年也摔倒在絨球的圓頂上。
「這就是絨球花吧?看起來滿特別的。」
倒在絨毛上的冰雪製造者清醒過來後,他坐起身、對在空中飄盪的絨球給予了評價。
而我依然躺著、將視線轉移至藍天,與天上的白雲距離逐漸縮短,又偷瞄著獨自響起銳利風聲的列車長,上空的綠痕正在飛快地來回流竄。
──風之列車長現在的心情看起來非常不好。空中仍然騁馳著流動,讓這一顆與風唱反調的絨球花,繼續在天空上飛翔。
「話說回來,我還沒自我介紹,先前有誤會的地方還請多包涵──我叫做阿諾,請多指教。」
一抹黑影壟罩了我一部份的目光,阿諾友好地伸出了手。
再次確認身旁的風處於默不作聲的狀態,我也從絨毛上坐了起來,面對著被絨球花強行加入的新隊友回應著。
「──請多指教。」
夏末的暖陽照耀,在我伸出手後,風一聲聲掠過不明的寒意。
「上空的風感覺有點冷啊。」
達成共識握起的雙手,最終都不禁寒冷而雙雙收回。
當冰雪製造者說出實情,我哭笑不得地躺回了絨毛上。
「可能是秋天快到來的緣故吧。」我拋出了一句回應。
隨後又只有我能聽見的話語句句傳來,而每一句都被我當作了耳邊風,只沉浸在陽光的暖意,也想到了曬太陽的大汪。
「好想吸汪啊。」
狗癮發作的我小聲地唸了一句,列車長也頓時消去了風鳴。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