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之樹》第五章,風音。
「絨球花生性善良,樂於幫助他人──」
密集的絨球花正在高空飄盪,我則是穩穩坐在其中一顆的雪白上。
「雖然那是它們可愛的優點,但也是我最煩惱的地方──」
由於在空中飛翔,輕風不時從旁飄過,我耳邊嗡嗡作響的聲音,在我醒來後也響了許久。
「它們樂於施予幫助,常常在旅途過程中脫隊,到處停留去幫助有困難的他人──」
我緊閉著嘴,忍著打哈欠的衝動,又不知從何打斷、那道在我身旁不斷盤旋的聲音。
望著周圍綠光的漣漪,那正是聲音的源頭──從我醒來後,似乎是風在我耳旁不斷細語。
「要找到它們不是難事,就是太麻煩了,一不注意好多絨球到處搞失蹤,有時找到了它們,又不願意走,要幫到有困難的人才會離開。」
「你在它們面前抱怨不會太失禮了嗎?」除了看向身旁的綠痕,有些絨球在風響出話語後,雪白的絨毛肉眼可見地扁了下去,光澤也比原先暗了不少。
經我這麼一問,那些輕飄的綠痕突然快速地在空中飛竄。
「我就是──說給它們聽的!如果耽誤到時間,有些絨球花就不能如期到達別處了!」
風增強了音量,一大片絨球接連暗下光澤。我的視線忽然下降了一截,我乘坐的絨球也跟著塌下蓬鬆的雪白。
「它們失去光澤太久……會不會提早枯萎?」
這次流竄的風減去前一刻的銳利,連綠痕都一同消失了。
「那能把我送回原本的地方嗎?這對你來說算是容易的事吧?」為了中斷沉默我轉移了話題,眼前的綠痕才又徐徐竄出。
「不能。」
「不順路嗎?」如果風在趕路的話,也不知道絨球花大遷徙走完一趟要多久,一想到大汪,我的精神又緊繃了一些。
「沒有,是我不想。」
空中響著明確的語氣,我仍充滿遲疑:「能再說一次嗎?我好像沒聽清楚。」
「對我來說是很容易,但是──我不想。」
但是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不是不能是我不想!
「為什麼!」
「真是好笑,你們想避開風忙碌的地點,怎麼沒想過,讓我帶你們去能經過的地方?」
我和青討論的內容,這陣風似乎聽見了。
「可是現在只有我在這裡,我其他的同伴……」
「我是故意只留你在這,不然你又要問那隻狗要去哪了吧?我還沒見過異界人選擇鑰匙是一隻狗的。」
這次風提起的,是我被松鼠甩下湖中的事。
「……你還知道多少?」
「全部,你在這世界乘坐的第一片葉子,也是我牽引的。」
我頓時沉默。面對著空氣版無形的監視器,或許我應該吐槽,剛到嘴邊的字句我又吞了回去,若是說了,恐怕下一秒我會從這高空中被丟下去。
「那在草叢中掀起暴雨的風也是你?」
那時大汪撞向帶有雨水的草葉,意外引起了狂風。
我和橙與青猜測了許久,現在總算有機會獲得明朗的線索。
「那才不是我,我是後來平息騷動的另一陣風。」
空氣版無形監視器,外加貌似全能型的強大保鑣,而現在我像是被迫坐上了絨球花遷徙的飛行列車。
此時我已經將這陣風當作飛行列車長的存在。
在開口時撇去車長的稱呼,向風詢問著接下來沿途靠站的地點。
而四周的絨球花聽見它們將要著陸的場景,一一恢復了本有的光亮與蓬鬆。
隨風的耳語頻頻傳出,周圍的絨球花,有些已經在預備脫離這一片長排的飛行列車。當橫空的話音中止,風的軌跡劃向了別處。
流線長橫的螢綠沿向陸地的森林,隨前行途中一邊分歧,絨球開始循著那些分支的空中天軌依序離隊。
在我觀望一群雪白下車的同時,乘載我的絨球花跟著飄移,轉而混在離隊的行列,漂浮的速度卻明顯與它四周的同伴相異。
線型的螢綠無聲地擴散,將分歧的間距凝聚成一片,像是在半空中張開了半透明的布簾,布簾又往森林滲下如潮水般的綠光。
──呼!
在風聲越發響徹,促使絨球們順流綠光筆直地降落。
我醒來後目睹了飛行列車的第一站。
森林中的落葉被一道掀起,翠綠色彩在林間瀰漫,抓住了騰空飛揚的葉群。
黃褐的脆葉們如另類的雲海一般,在限制的高度中蕩漾。
絨球花們順勢撲向潔淨乾爽的草地,乘載我的絨球緩慢地上前跟隨。
俯瞰大地的視線緩飄拉進,清楚地見到絨球們一同擠在平坦的土壤之中,一列又一列的絨球著落地面、層層堆疊。
直到最後一波絨球也沒入擁擠的球海,上空非本站下車的絨球花們,有的忽然跟著衝向大地,彷彿帶著焦急,一顆顆零散地貼近地面徘徊。
「要走了。」
風給焦急的絨球花們時間並不多,就算非本站下車的絨球不願離開,也被綠光釋放出的力量牽制,全數強制地帶回上空。
在我還沒理解這一幕的用意時,籠罩在森林上的翠綠色彩驟然消失,而離隊的絨球花們,已安靜地與黃褐落葉歇息在大地上。
乘載我的絨球回歸了隊伍,綠光也變回了轉動的流線。
「──那邊的!」
飛行列車長發覺了還未歸隊的絨球,向著一方投射出呼喚,不一會零星幾顆的雪白相靠在一起,它們的圓頂上多了一隻昏厥的麻雀。
我瞄向空中盤旋的綠痕,它沒響出任何話語。
卻是默默在旁不時刮出刺耳的聲響,和急速流竄著綠光。
飛行列車長無聲的當機結束時,咬牙地落下一句:「你看吧,它們又撿東西回來了。」
「我們趕快把這隻麻雀送回去吧?說不定麻雀的同伴正在找牠。」
我話才剛說完,飛行列車長已經分支出另一抹綠痕、形成了小型捲風,並將昏厥的麻雀從絨球們的圓頂上攔過。
小型捲風一路排除湧上的絨球,將麻雀直送到牠原先的棲息地。
「接下來是──海洋上的島嶼。」
風宣揚著站名,進而刮起了猛烈鳴聲,天上乍然出現空浮的光環。
飛行列車以極高的速度,飛入了那通往下一站的光明隧道。
「──哈啾!」
在我認知的海洋上的島嶼,最基本應該要有海灘,和耳邊傳來的浪濤聲。
「列車長,請問這裡是哪裡?」
「你在叫誰?是指我嗎?」
因為寒冷的關係,我暗自為風取的別名下意識地喊了出來。
絨球花們紛紛貼近在一起,也向發抖的我圍了過來。
風除了對我的稱呼有所疑問以外,對周遭的環境也是,風沒有細究稱呼,祂忙著化成一道道微風,在島嶼各處巡視。
樹木的表面全覆上了白霜,沙灘與岸邊、靠近島中央的土壤也是結冰的狀態。
「我不記得這裡是會下雪的地方啊。」風對島嶼上的天氣異常感到不解。
不曉得是祂所持有的導航失靈,還是跑錯了隧道。
風收回了分散的微風,一邊聚集力量,燦爛的青綠漸漸地出現在我的面前,目視著彷彿在呼息的光源,一閃一爍的卻不感到刺眼。
每當光芒閃爍一次,原先瀰漫的刺寒轉而退去。
風使用力量調節著周邊的溫度,鄰近的樹木也化掉了表面上的白霜。
「──真是奇怪。」
就在我認為狀況緩解時,飛行列車長似乎又發現了端倪。
「你看那邊。」
輕風一飛,風聲從我耳旁晃過、又低飛撥動著草地,為我指引著視線的方向,乘載我的絨球花跟著飄動。
風在光芒照耀的邊緣停了下來,開始原地轉動。
我細看著祂停留的地方,青綠的光芒下土壤重回生機,但……沒被照射到的土壤還是原樣。
「有什麼異常嗎?」
「你再看仔細一點。」
輕風在結冰與正常的草葉中兩邊來回拂過,我才發覺到,結冰的草堆持續地在往恢復正常的綠葉蔓延,又被溫暖的光芒時時融化。
當我皺下了眉頭,風才再次開口:「這座島嶼不僅是天氣的異常,看來還是某種原因刻意『製造』的異常。」
簡單來說並非天造,更有可能是人為。
「那要換地方嗎?」
「那些絨球花可不會同意。」風直接否決了我的提議。
「但你不是說時間有限嗎?換個地方或許比較快。」
「換個島嶼就不是那些絨球花喜歡的地方了。」
看來風重視的不只是節省時間,還會為了絨球花的選擇而堅持。
「尋找原因和解決問題會需要一點時間──因此你也要幫我。」
這是在「我不想」事件以後,聽到第二衝擊的風話了。
就好比,一個城鎮的問題,交給了人生地不熟的觀光客來解決。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你能別一直懷疑自己嗎?我說能你就做得到。」
風的話還是那麼的刺耳。
「你突然能聽到我說話,就不感到疑惑了嗎?」
「對這異世界來說,不是常見的事嗎?」來到這世界幾乎每一件小事都能衝擊到我。也或許是在湖下的神祕空間,和「綠源」對談過後,再和風對話就不感到奇怪了。
「就算是這世界的居民,也不見得都能和我說話。」
「……那我要怎麼幫你?」
「你不想問我原因嗎?」
我將話回到了主題,而風又繞到了別處。
「你告訴我原因,我也不見得聽得懂。」就像我直接問青是怎麼發覺力量的,明白他跟草葉的過往,我聽了也難以體會他的狀況,仍是一知半解。
要釐清如何避開仇恨值產生也是。
避開的方法也許答案時刻都再明顯不過,重點卻在於自己有沒有發覺。
不然答案擺在面前無數次也毫無作用。
「……還算合格。」
雖然有點含糊,風似乎是贊同了我。
「你剛才在測試我嗎?」
「當然啊,在我打定主意分享力量之前,若不先測試你我怎麼給的下手?」
一股溫暖頓時襲來,緩緩顯現出舞動的光。
螢綠的光點一顆顆繚繞,空氣鮮明地從我身旁竄流。
不知道是溫暖促使血液沸騰,還是接收到風的力量使心跳格外強烈,我不自覺望向張開的雙手。微弱氣流從指縫及手心掠過,觸及到的知覺似乎產生了轉變。
「準備好逮住製造混亂的源頭了嗎?」
空中流動的綠痕再次圈起了發光的一圓。
眼前的這一幕,極像是要觸發到危險任務的前奏。
「那這一片的絨球花怎麼辦?」
「我分歧的另一陣風會帶剩下的走,留在島嶼上的會繼續在我守住的地方停留。」
「……我再和偉大的飛行列車長確認一下,你確定我真的幫得上忙?」風的認可仍未讓我感到踏實,這裡可不像遊戲能存檔又重新讀檔。
「那到底是什麼奇怪的稱呼?算了、獲得我一部份的力量,遇見敵方要開戰還是逃跑都十分方便,這下沒有問題了吧?那我們走──」
──等等、祂剛剛是提到了開戰和敵人嗎?
我正打算提出質疑,強勁的疾風還是比我快了一步,並輕而易舉地將我推向未知地帶的光圈裡。
刺眼的光芒從視覺中退去,冰冷的氣溫接踵而來。
有了列車長的加護對寒冷的環境也能感到適應。
環視著周圍,一片的冰雪、立在地面上參差不齊的冰柱,上方全是岩石和參雜著往下蔓延的冰錐。
「這裡是冰窟?」
「它原本不是。」風篤定地說著。
不遠處的前方冒著白煙,我與空浮的綠痕向前查看,而冰柱之間的縫隙正流著滾燙的岩漿。
冰雪覆蓋著流動的岩漿,一次次溶化、又重回覆蓋,所見的冰柱在高溫之下照舊持續地緩慢生長,這不自然的現象,像是在印證風的推測。
──嘶嘶!
伴隨一陣巨響,濃煙從冰窟深處傳來。
當濃煙消散,輕盈的雪片也跟著堆落在地面,風見狀又催促著我向前。
「──你踩到我製造的雪花了。」
一道陌生的嗓音,隱約在不明的光線中,看見不悅的眼神投射而來,松石綠或碧藍色之間的雙眸與髮色,在他一一邁步才逐漸清晰。
「沒事的話請你離開好嗎?不然的話……」
聽著那未說完的話語,後續充滿了威脅。
「偉大的飛行列車長,你通常怎麼解決這種狀況?」我充其量只是從新手村剛出來的居民,我壓下了音量,向身旁仍淡定不出聲的風詢問著解決的方案。
「告訴他規則。」
──咻呼呼呼!
飛行列車長召出了尖銳的狂風,將洞窟裡的冰柱一瞬間全數粉碎,還不忘迅速地晃風將飛向我的碎冰撥去。
「風的使者嗎?來搶地盤的是吧……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這是哪門子的規則?
眼看著冰柱迅速凝結、從地面上重新攀升。那可恨的風聲,依舊只在我聽到的狀況下,帶著不必要的雀躍清晰響起。
「──異界人,我們給破壞生態的傢伙一點教訓吧!」
「──你別隨便拖我下水啊!!!」
無視著我的大喊,令人眼花瞭亂眾多的冰刺,已被眼前的人從地上憑空拔起,當他手一揮、身旁的風同時凝聚著光。
冰刺一齊朝我砸了過來,空中無形的利刃又在一剎那將其瓦解,這一刻正式揭開冰與風的對峙。
看我還愣在原地,卻引來對方的不滿。他沉下了臉,周圍彷彿隨心境而起,冷冽的寒霧瀰漫在他身旁。
而風仍是感到輕鬆地準備應付對方下一步的行動。
「對了,綠源大人曾說過,一般的交涉不適合我。」
綠源大人對風的評價真是含糊啊,這已經跟適不適合沒關係了吧!
「更何況能聽到我說話的居民也不多,和他溝通的部分就交給你了。」
風派下了祂認為合適的任務給我,這確實是降低了難度。
但也要在對方恢復冷靜之後才是如此。
當又一陣冰寒飛下,繃著臨界當機思緒的我,混亂地想著和平的對策。
途中還是不免向自己起了疑惑。
──可以逃跑嗎?
身為新手村居民的我,怎麼突然接起了終極BOSS的任務。
----------待。
阿萊隨談:
久違的放個含有歌唱的音樂
還有雖然目前只有末段,也是久違的描寫奇幻式打鬥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