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鋪滿軟墊的室內，兩名女性手持刀械對峙著。
雙方都擺出了架勢，即便用的只是模擬刀，氣氛的肅殺也讓旁觀者冷汗直冒。
紫音手持打刀，雙手上舉刀尖朝前，彷彿用眼神就要鑿穿對手；另一方面，手持苗刀的芷懿則一派輕鬆，擺了個隨處可見的中段架勢，輕微擺動的刀尖有如邀請對方的進攻。
計時早已開始，但兩方都沒有動作，緩慢地兜圈尋找破綻。
在空氣都要凝結的對視中，紫音率先出手，伴隨著大喝，木刀的刀尖像矛一般刺去。
刀柄傳來一陣偏移，快速的刺擊被盾牌般游移的刀身架開，紫音重新握住刀柄，佯攻右腕實則朝腰身砍去。
芷懿用木刀擋下擊打腰間的一擊，相抵的劍刃隨即像蛇一般游移而上，反手斬向鎖骨。
「…嗚！」儘管先一步察覺了反擊，紫音仍來不及應對，勉強架住的劍刃仍在鎖骨上產生衝擊。
「啊~抱歉抱歉，我打太大力了嗎？」芷懿維持著手按刀背的姿勢，對紫音道著歉。但她湛藍的眼眸中，露出了藏不住的笑意。
「哈啊！」全力一揮將其架開，紫音重新擺出上段架勢，正要靠近劈砍，喉嚨就被某種硬物輕碰了一下。
她往前一看，芷懿單手舉著苗刀，刀尖輕抵著自己的喉嚨。
「還要繼續嗎？」芷懿看著手還舉在半空的紫音，握刀的手逐漸施加壓力。
「呃！咳咳咳…不打了……」紫音放下架勢，想要結束比賽時，另一手卻又被重重敲了兩下，木刀「匡噹」一聲掉在地上。
「嗚！」意料之外的劇痛讓她武器脫手，單膝跪地，但眼前的學姊仍維持著剛才的表情，甚至更加享受其中。
「抱歉抱歉，看妳刀都還拿著，我以為紫音還想繼續嘛。」
「這局我輸了對吧？」紫音看著落到地上的打刀，再看看眼前的芷懿。
「嗯，不過隨時都歡迎妳再挑戰喔！」
「哪怕是從背後偷襲也行呢。」她嫣然一笑，俯視著半跪在地的紫音。
仰視的目光燃燒著沉靜的火焰，紫音正要拾起武器，下巴就被木刀輕輕挑了起來。
「看妳這眼神，我是不用擔心無聊了。」
「......哼！」
「啪」一聲，她揮手撥掉芷懿的刀刃，思緒也跟著回到現實。
***
「那麼……」像是要把昨天的恐懼甩開般，紫音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臉頰。
「我們去約會吧！」她一邊說著，一邊勾起我的手臂。
兩人下了公車，來到百貨林立的商圈地帶，如果學校後門的夜市解決平時的三餐，那這裡就是我們這些死大學生想跟朋友/情人好好樂一樂的去處。
「嗯、嗯嗯！走吧......」我有點跟不上她高昂的情緒，但還是依照她的步伐前行。
在車上時她已經簡單告訴我作戰概要--我們兩個在商業區隨意溜搭，找出跟蹤我的人，反追蹤抓住他們，「問」出想知道的情報後再扭送警局。
「畢竟，我們也很久沒好好約會過了嘛。」紫音這樣說著，身體緊緊依在我身邊。
「的確是這樣啊……」無論現在要做甚麼，她說的也是事實，這陣子以來，我們也確實沒有好好這樣玩一玩了。
雖然不是能讓完全放鬆的場合，但對我們來說，這種存在危機的緊張感或許是最熟悉的聯繫。
「那......先從哪裡開始？」
「我也不知道，就先在街上逛逛吧！」她拉著我的手往前。
雖然不是周末，但街上的人潮並不少，不時就會與人擦身而過，但那也無所謂。約會嘛，那些人想看就看吧。
我隨意瀏覽著街邊的櫥窗，腦中試想那些東西穿在紫音身上的模樣，偶爾和她四目相交時，就會交換一個淺淺的微笑。
走了一個段落，紫音和我在一張長椅上坐下，當我想要伸伸懶腰時，她卻像隻討罐罐的小貓一樣，突然撲進我懷裡。
「喂，紫音，妳幹嘛啦……」我反射性伸手想擋住她的動作，卻又想到自己毫無理由阻擋而僵在半空，只能尷尬地慢慢把手放在她背上。
「噓。」雖然動作異常的嬌媚可愛，可懷中的那個聲音卻還是我認識的紫音。
「保持自然，做什麼都好。」她似乎將手伸到單肩包裡翻弄著什麼，用我的身軀當作掩護。
的確……再說要偷偷摸摸幹些什麼的話，笨蛋情侶的恩恩愛愛最適合掩飾了。
「那…妳不要生氣喔？」雖然已經有過關係，但在大庭廣眾下如此親昵，卻比在家裡解下她的內衣還難為情。
「不會啦，」她邊回答我邊忙著手邊作業，突然間像貓一樣拱起背來。
「我也想趁這次機會，好好高調一下。」是要讓我摸的意思吧？我將手輕輕放上去，她也順從地磨蹭著。
一手摟著她的背，我又伸出另一手，輕撫她的頭。
「呼…嗯…」摸著摸著，紫音就像午睡的貓，不時發出滿足的呼嚕聲，摸索的雙手也會偶爾停下動作，用頭往我的胸膛蹭。
該不會，紫音她也在偷偷享受這段時刻？
「好了。」
就在這麼想的同時，隨著這句話，她從我懷中鑽出來，單肩包也已經收好。在她的衣服領口上，多了個小小的攝影機。
密錄器啊……警察執法的標準配備，也是保護自己免於被告的重要工具。雖然爸媽已經耳提面命好幾次，但我就是忘記配在自己身上。
看到紫音拿出的傢伙，我又稍微嚴肅了起來。我一直都沒忘記她所說的追蹤，但對方就隱身在這片群眾的海洋裡，該怎麼定位他們呢……
「待會見機行事，」紫音對我悄悄說道，接著自個站了起來。「剩下的就盡量玩吧。」帥氣地走在我面前，綁成馬尾的秀髮隨著身姿的旋轉飄揚著。
「可不要浪費我翹的課哦！」她嘟著嘴，似乎對我的表情不甚滿意。用力將我拉了過來，緊緊勾攬著我的手臂。
「啊、當、當然！」我慌張地回應，試著把跟蹤的事從腦海中甩開。
直到我跟上步調，她才回到牽手狀態。跟過去約會都不一樣，紫音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開我，即便我擔心緊張的手汗會讓她不快，她也只是握的更緊來回應。
「這是…為了騙過跟蹤嗎？」趁著一個買點心的空檔，我向紫音咬耳朵。
「你越在意，就越容易被發現喔。」放開口中的吸管，她用一樣近的距離在我耳邊低語。
正如同過去我提過的，在外面我們很少表現的如此親暱，一方面是我們都想保持低調，另一方面則是我不想將這個樣子太過公開。
那股反差總會讓我想到過去，那個覺得永遠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灰暗時日。
說到這裡我才驚覺，雖然跟她聊過自己灰暗的過往，卻從沒談到這些動機，一個人在那裡苦大仇深的，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我們在大街上走著，時而駐足櫥窗、時而圍觀街頭賣藝，就像隨處可見的情侶一樣。
只不過逛到軍品店時會特別興奮罷了。
原來我也能夠過上這樣的生活。想到這裡，就不自覺地靠向身邊的紫音。肩膀的互抵讓我發覺她也在做著一樣的事。如果她長著一副貓耳的話，我看絕對會高興地擺個不停吧。
這課翹的真她媽值得。
「……所以說啊，那部動畫的槍械考究真的…」漫無目的地聊著過了季的軍事動畫，我們就向忘了周遭的人一樣。
「我倒是覺得主角的心境變化很有感呢。」紫音也看了同一部動畫，事實上更喜歡歷史劇和武士片的她能陪我看，真的讓我內心充滿了依靠。
「啊，剛剛那家店我還有東西想看，我們折回去吧。」斑馬線上的號誌轉綠，大量的人流像潮水一般，流向通往百貨公司那一邊。身處其中的我們走到另一端時，紫音突然停下腳步、拉著我往回走。
逆著綠燈通行的人流時，紫音靠近我的那隻手，悄悄比了個豎起姆指和小指，餘三指併攏的狐狸手勢，往旁邊甩了甩。
配合我調頭。
為了再次需要戰鬥的場合，我和她約定過好幾種手勢，好不動聲色地溝通。這是其中之一。
「快快快！」她拉著我的手，趁紅綠燈變換前十秒跑過斑馬線。
「啊，東西掉了。」就在跑到另一端時，她突然作勢翻找口袋，慌忙地在我身邊左顧右盼。
在此同時，她的另一手也悄悄按了些什麼，領口的密錄器微微閃爍。
「妳要找的是這個吧？」我拿出一個運動風的小錢包，當然是她開始前就偷塞給我的，然後一起離開。
我們一邊聊著電影，點心與最近流行的槍械，一邊打量著該進哪家店逛逛才好。
「難得都出來玩了，買些新衣服吧。」紫音看著長長一排的服裝店招牌，又看了看我週身的打扮。
或許是女生的本能，即便紫音再怎麼非主流，在穿搭上還是有一定的品味，就連我的打扮也是由她經手，從掛滿戰術裝備的宅宅變成連茉莉跟似荷的朋友圈都會稍看兩眼的程度。
走過了幾家店都沒有中意的東西，直到另一家店時，她停下了腳步。
「诶？」我看著門口的粉色系擺設，櫥窗裡的模特兒人形穿著內衣或睡衣，而且和各種各樣的量販店不同，這裡擺的全是些比較成熟性感的款式。
「要、要進去嗎......」我吞了口口水，拼命用眼神向紫音請示。雖然早就已經是那種關係，但跟她一起逛這種店還是讓我感到心跳加速。
她賊笑地看著門口，做勢將門推開。「這次，就換你來替我選如何？」
「反正，也是穿給你看的嘛......」說到這裡她更是拉長音，我只能向注意到這裡的店員拼命搖頭，希望她不要急著過來服務。
「下次、下次啦！」我急忙將紫音推離內衣店門口，轉到其他比較一般的店裡去。
「什麼嘛～小P不想決定我晚上穿甚麼嗎？」這女人...雖然是為了騙過追蹤者，但這也一下就玩得太開了吧！
走到下一個紅綠燈時，她掐掐我的手心，換了一個像是忍者結印的手勢：
打前鋒。
而她則繼續跟在我身邊，順著人流走動。
原來如此。
「我們買那家的奶茶吧！」我拉著紫音的手，在人群裡調頭。
「嗯嗯！」她點點頭，輕快地跟上我，領口的密錄器閃動。
直到奶茶喝完時，我們已經逛了好幾間服裝店和鞋店，我兩手都提了袋子-不全是紫音的戰利品，也有她替我精挑細選的心意，當我看見落地窗裡，提滿東西的自己被她挽著手臂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她不解問道，我晃了晃提得滿滿的袋子。
「我是妳的駝獸對吧？」
她一下子不知所措，甚至像在反省自己的作為一般，最後才結巴地說出：
「在、在美國西部時代，馬可是-」
「最重要的夥伴對吧？」
我接上這句話，兩人都不禁笑了出來，那是我們花上一整個連假，在炸雞汽水堆裡一起破關的遊戲內容。
「我肚子餓了，去吃飯吧。」她勾著我的手，走向熱鬧繁華的街道。
坐在隨便找的家庭餐廳裡，吃得差不多的餐盤堆在桌子對邊，我隨意掃視著入口和四周，紫音則用手機確認密錄器的內容。她很小心地把手機放在桌面滑動，就連坐旁邊的我也看不清螢幕。
我們的樣子在外人眼裡就像普通情侶在查看剛才的自拍。想到她一開始說的話，我還真的說服她拍了幾張熱騰騰的義大利麵與牛排。
難得我們也有這種時候呢......雖然沒特別喜歡這種事，但能跟喜歡的人一起當回笨蛋，感覺也不壞，一點也不壞。
「大概確定了。」在我想著這些事傻笑時，紫音也放下了手機。
她挪挪屁股坐得更近，在能聞到髮香和呼吸的距離與我分享螢幕，在密錄器截取的照片上，被她用紅圈標出幾個和我們一樣逆流而行的人。
「還真的......」我來回滑了幾張照片，紅圈裡的男女雖然打扮風格都有不同，但稍加注意就能發現只是換件外衣或放下頭髮的同一批人。
「把他們的臉都記好，這很重要。」
「O－K......」我仔仔細細地把每張照片她畫記的地方都看過了一次，卻有種說不上來的異常。
我把相簿拉回前幾張還沒後製的照片，才發現了一個不知稱不稱得上不對勁的地方。
雖然不是全部，但在紫音拍下的照片裡，有好幾張都出現了一名穿著長裙、戴著墨鏡和帽子的外國女性。
她既沒有變裝，也不像在跟蹤我們，就只是恰好出現在畫面裡，和我們一樣享受著街上的各種事物。
「妳有看到這個嗎？」「看到了，但要說她在跟蹤我們......未免也太光明正大。」更重要的是，在我跟紫音逛街的時候，居然對這麼顯眼的人一無所覺。
「總不會是靈異照片吧。」「就算是，也沒比天聖盟麻煩。」我對紫音的話點點頭，這早就是個人比鬼還恐怖的年頭了。
「總之到時候再多留意。」
「那，接下來怎麼辦？」我撕下兩塊佛卡夏，一塊遞給紫音，一塊塞進嘴裡。
「把他們引進陷阱抓個乾淨。」慢條斯理地吃完佛卡夏，她喝了口氣泡水，說道。
「陷阱？他們總不可能跟蹤我們跟進警察局吧？」
「笨蛋，當然是我們自己去抓啊。」她又擺弄了一下手機，在地圖上標出一個熟悉的地點。
「百貨公司？」我看向螢幕上的標記，那是我和紫音還不好意思這麼張揚時，約會常去的百貨公司。
「沒錯。」
這裡的地形我們夠熟，也確實能夠把他們限制在相同的空間裡面。
「啊啊，那就快走吧。」拿起桌上的帳單，我從柔軟的沙發起身。
※※※
百貨公司裡，過強的冷氣和撲鼻的香水讓我彷彿來到另一個世界，我跟著紫音維持方才的步調走走逛逛，先是直上六樓的書店翻國外雜誌，然後又下到B2的超市邊逛邊聊著料理。
先前買的東西已經先塞進臨時置物箱，要是他們想動手腳還可以多抓到一些證據。
忽然間，我發現了一個在大街上不曾有過的異常之處。
落地窗的倒影，
手扶梯後的隊列，
上層欄杆的俯視。
被紫音圈出來的追蹤者們，開始在人群中現出了身影。
的確，他們又換了衣服或髮形，但只要抓住樣貌和體型，就能把那樣子牢牢記在腦中。
更別提有些調換根本就是老調重彈，同一招別說聖鬥士，對槍手都不會管用吶。
為了避免被發現，我立刻轉身抱住紫音，兩人順勢靠在牆邊。
「你發現了吧？」她低語道。
「嗯，」我說，手又稍微用了點力。「大致都記下來了。」
「很好，開始行動吧。」
分開臉紅心跳的相擁之後，紫音又恢復到了平時游刃有餘的樣子。
「去看電影怎麼樣？」扶著下巴思考一陣後，她眼睛一亮。
「好啊。」我猜這也是抓住跟蹤者的行動之一，但那也沒什麼不好。便跟著紫音往樓上的影城走去。
進到影城之後，我們兩人一邊排隊一邊聊著想看的片，同時用聊天的掩護觀察四周。
幸好，我們的演技似乎還騙得到他們，三個人裡有兩個人都追了上來，但不是躲在影城另一端的百貨專櫃、就是在等開場的座位區，拿著手機假裝等人。
「多半在出口等吧，」紫音突然拋出這句話，暗示我第三人可能的去處。
「小心一點，不要被注意到了。」紫音低聲對我說，我則輕輕點頭回應。或許還有我們不知道的跟蹤者在附近也說不定。
「我知道，」稍微刻意提高音量，我伸了個懶腰。「今天是難得的約會耶。」紫音偷偷打了我的手背一下，我卻覺得自己從未像這一刻般，那麼享受周遭投來的視線。
當我跟紫音拿到兩張連座電影票時，已經排了十分鐘左右，以非假日來說，等著看電影的人數多得不像話，不過以我們的原訂目標來看，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獲就是了。
我沒太認真去研究片名，只記得是部血腥殘殺的驚悚芭樂片，看到一堆在影廳前等待的情侶時，我不禁暗自發笑，畢竟我跟紫音玩的根本就不是電影本身，而是現在依然進行中的狩獵遊戲。
「不要被嚇到尿出來喔。」紫音用手肘推了推我腰際，我只是朝她笑了笑：「我倒是在等妳撲進我懷裡喔。」默契地相視而笑後，我們跟著其他觀眾魚貫走進幽暗的影廳。
穿過狹長的走道，進到寬廣的放映廳後，紫音用下巴指了指銀幕上的逃生出口標記。
「啊啊，了解。」我繼續著動作，一邊記下逃生出口，一邊自然地等待開演前的一切。紫音故意挑了個前排側邊的爛位子，既可以觀察跟著進廳的人，又可以即時從出口離開。
進場人群中沒有那些傢伙，我們應該暫時避過了他們的視線，照這樣看來，他們是算準了出口固定，打算在外面監控吧？
「就是這樣才好。」紫音說。隨即將手機遞了過來，與我的Lane上寫著一條訊息。
「之前逛過的逃生梯還記得吧？」看著訊息時，想起了自己曾經和紫音一起來這裡的事。
「找廁所跑錯方向那次對吧？」我在手機上按了按。
「沒錯。」這間影廳並不是隨便挑的，而是因為對這裡的地形有著意外的熟悉。
從另一端的緊急出口離開的話，繞一圈就能回到散場出口。
不知打了第幾個哈欠、當電影主角群死到剩下一半時，紫音戳了戳我的肩膀，用姆指比了比和出口相反的另一個逃生通道。
丟下吃完的飲料爆米花，我和她蹲低身姿從座位區悄悄移動到逃生口前。在銀幕的強光掩護下，紫音拿出兩把鎮暴槍，一把交到我手上，確認另一端和座位區沒人在注意後，我抓住頂端閃著綠色光芒的安全門，稍一用力就拉開了一道縫隙。
「安全。」探進門內左右掃視後，紫音打了個ok手勢，我立刻跟上她，安全門在背後自動關閉。
「沒有發現他們呢。」我說，整條逃生通道，一直到影廳後方的拐腳處都沒有發現跟蹤者的身影。「我們回入口去。」紫音說，我們各自拿著鎮暴槍，在走道上安靜地快速前行。
穿梭在迷宮般的逃生通道之間，我們利用這條商場以外的隱密路線繞到預備散場用的出口，但在擺了大垃圾桶的出口處，卻沒看見半個追蹤我們的人。
「跑了嗎......」紫音舉槍看著四周，我則是注意到墨綠色的垃圾筒上有塊大得沒道理的凹痕。正常來說如果弄成這樣，早拿去回收了。看起來就像剛剛才被什麼砸出來的一樣。
「有點奇怪......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我對紫音說，接著用逃生通道繞回影廳進場的入口。
監視我們的人一共有三個，在知道我們進去看電影的前提下，應該會靠近過來收攏包圍才對，可是現在適合包圍與監視的地方卻一個人也沒有。
我們小心地收起武器，但入口的地方也一樣一無所獲。
「該死......」紫音低聲罵道，拿出手機重新確認追蹤者的樣貌。站在她身邊的我，此時又看到了照片裡出現過、那個穿著亞麻長袖上衣、酒紅色長裙的金髮女人。
「紫音，看那裡。」我指著稍遠處的服裝專櫃，那名女性正一手拎著甜甜圈的紙袋、一手推開緊急逃生通道。
「值得一試。」紫音對我點點頭，兩個人一起追了上去。
顧不得周遭的視線，我跟紫音在商場內奔跑起來，還沒推開那扇逃生門，就聽見裡面傳來沉悶的毆打與痛苦的呻吟。
雖然手上只有這種傢伙，我們還是擺好了站位，一開門便迅速佔據左右兩側，接著將槍口指向前方。
在通道前方的不遠處，剛才的外國女人正倚在牆壁邊，用兩支手指提起甜甜圈吃著。
「嗯嗯......你們來啦？我本來以為會再久一點的。」她很珍惜似地品味著手上的點心，吃完才用面紙擦了擦嘴、向我們搭話。
墨鏡和帽子讓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她說話的嗓音和那頭耀眼的金髮卻有著鮮明的記憶。
不太好的那種。
眼角餘光裡，紫音舉槍的姿勢沒有變化，我卻能感覺到她的身體發出了和我一樣的動搖。
「妳有什麼目的？」對於這個問題，女人只是聳了聳肩，舉起手上的甜甜圈袋子。
「妳也是衝著小P來的嗎？」紫音沒有理會這些幹話，只是冷酷地繼續質問。
「......算是吧。」她終於轉身正面朝向我們，標致的容貌更讓我覺得以前在哪見過這個人，卻怎麼也想不起是在什麼場合。
「三年前受妳照顧了啊。」
「真虧妳記得住，明明忘掉比較好。」她微微拉開墨鏡，露出的瞳孔竟是鮮血一般的赤紅。
「退後！」紫音張口大喊，同時朝她連扣扳機，在我意識到她是誰前，身體就先開始行動。
接在紫音打光彈匣的空檔，我展開新一輪的壓制射擊。
在真正的戰鬥人員面前，加辣的鎮暴彈也頂多是暫時壓制，然後趁機逃跑......或是來一發高壓電擊。
「現在的小孩啊......」
手拿電擊棒的紫音衝向側邊，她卻在我的彈雨中撢了撢帽子。
「功課是做得不錯，但是啊......」
「這種東西對我沒用喔。」嗆鼻的辣味撲面而來，雙手隨即被鋼鉗似的怪力舉到空中。在眼淚狂飆的模糊視線中，我看見紫音的攻擊被她反手一掐輕鬆化解。
手腕的重壓忽然鬆開，同時肚子被踢了一腳。「小P快跑！」我跌坐一旁時，紫音伸手往包裡急掏，一個箭步上前，甩棍敲向女人的太陽穴。
她用手腕護住頭部，在那薄紗長袖的白晰皮膚下，傳來的是擊中金屬的迴響。
沉重的一擊吹落了她的遮陽帽，一頭亮麗的金色短髮像盛開的花朵般傾洩。但與之相對的，是墨鏡下透出的血色瞳孔。
這並非初次見面，而是離開那地獄三年後的再會，那批操控感染者、襲擊軍隊的神秘傭兵，她正是其中一員。
「紫音！她是......」我正想叫紫音，就見她往後一跳退到我身邊。
只見那女人反手握住敲中手腕的甩棍，稍一用力，金屬製的棍棒就開始扭曲。
「小P你快逃！我來擋住她！去叫警察或豆子姐，誰都好！」紫音對我大喊，伸手從單肩包取出直刀，就要在眼前出鞘。
「喂，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到紫音的反應，紅眼的女人丟下甩棍，後退著伸出雙手。
「「......什麼？」」
正要拔刀的紫音和正要逃跑撥打手機的我都愣住了。
「我才沒有要跟你們戰鬥。」她繼續舉著雙手，又向後退了幾步。
雖然這個人本身就很可疑，但主動做出無害的手勢往後退卻也是事實。
「等一下、等一下、上次遇到的時候，我也放你們走了啊。」見我們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她嚇人的紅眼無奈地低垂。
「但妳當時本想殺了我們。」紫音依舊握著刀柄，我也在思索是否該按下手機的緊急通話。
「這過程很複雜......算了，個人的職涯問題。」也沒打算爭辯，她繼續舉著雙手表示無害，一邊退到逃生口的另一頭，一個帶著手提袋的人倒臥在那。
「你們在追蹤的，是這傢伙對吧？」仔細看才發現那人的手腳都上了束帶，嘴巴也被塞著。從這句話看來，剛才我們的連續撲空也就不難理解了。
看來她還可以溝通......聽到這裡我才鬆了口氣，而紫音也把握著刀鞘的手放回腰間。
「妳怎麼......會知道？」
「有人託我...保護好你們，」想起剛才的開端，這次她謹慎斟酌著用詞，免得產生任何誤會。
「所以就發現這些傢伙了。」
「難、難道不是天聖盟雇用妳，來殺我們的嗎？」
「當然不是啊，不然哪還有這個對話。」她用下巴指了指歪掉的甩棍，當年跟紫音一起逃出故鄉後，我就一直有點害怕被扭歪的金屬，現在惡夢的源頭之一又出現在我面前了。
「說實話你們做得挺不錯，我本來沒打算跟你們碰面的，應該說時候還沒到。」時候還沒到？我現在越來越不懂了，如果說她的雇主不是天聖盟，那難道是有人雇用她，來保護我們？
「另外還有兩個人，都是小囉嘍而已，就一併收拾掉了。」
「收拾......就是說，殺掉了...嗎？」看見她用形容晚餐的口氣說著，我吞了口口水問。
「沒有沒有，這裡殺人很麻煩的，綁起來丟進櫃子罷了。晚點自然有人處理。」
「但這傢伙就不一樣了，看看這個。」她從袋子裡拿出一根拐杖形狀的金屬管，結構雖然粗陋，但用途卻一目了然－
「散…散彈槍？」我和紫音都嚇得掉了下巴，看著她手中那裝著握把與栓鎖的粗糙鐵管。
「這玩意的子彈有多好取得，你自己也清楚吧？」她熟練地甩開槍管尾端的栓蓋，一發大紅色的散彈掉了出來。而在一旁的袋子裡，還裝著三四發備彈。
的確，散彈槍槍手在定期報備後下，可以自行持有子彈，但在定期報備的間隔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但反過來說，只要清查這些彈藥的批號，就能知道槍手中的內鬼是誰。
「Well…你們已經盡力啦，而且對方也只有一個人有槍。」女人將膛室甩回原位，整把槍收進搶來的袋子裏。如果把這袋整個交給教官，他會有辦法處理嗎？豆子姐的手機又老是不通......
再說，她願不願意交出這個袋子，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值得討論。
「彈藥批號的事我會找人處理，你們繼續約會吧，」看穿我的心思，她對我說道。
「暫時沒事了，但還是記得低調點喔。」
「被一個曾經想殺我們的人這樣說，我還真不知該怎麼回答……」
「那個啊……」她好像也有點不好意思，微微低頭迴避了眼神。
「中文裡有句話不是說，此一時、彼一時…什麼的，就是那樣的感覺吧？」她的神情慢慢恢復了平靜，溫和地看著我們。
「但話先說在前頭，我可從沒被僱來殺你們喔，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
「我們怎麼可能這樣說就相信你啊。」紫音盯著眼前的傭兵，直刀擺在隨時能夠出鞘的位置。
「會這樣想也沒辦法，」理解到紫音的警戒，她倒是泰然自若，彷彿早已習慣了被這麼對待。
「之後再讓你們的老師來解釋吧！反正馬上就會再碰面了。」她一邊將遮陽帽戴回頭上，把外帶的甜甜圈裝進跟贓槍相同的袋子裡。
「老師？妳是說槍械社嗎？」她沒有進一步回答我的這個問題，而是另一手拎起被五花大綁的天聖盟囉嘍，走出了逃生梯間。
這都什麼怪力啊......是說她的手，當年的事我也記不清楚，只有那恐怖的破壞力仍長存心底。
「總之......幸好她不是我們的敵人吧。但她到底是哪一派，這就不知道了。」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安全門後，我扶著下巴思考，正想再理一理思緒，手臂就傳來紫音的拉扯。
「小P，我們也快走吧，被什麼人誤會就不好了。」紫音完全沒把她的話放心上，而是迅速拉著我的手，從另一個樓層離開。
「對了對了，你們等一下。」當我跟紫音正要從逃生梯離開時，樓梯井下方傳來了金髮女子的呼喚。
「怎麼了嗎？」帶著一點戒心，我跟紫音躲在上方只想用聲音回應，但她一下子就走了上來，手中還提著剛剛的所有大包小包。
「其實跟蹤你們的不止那三個，還有一個外行，一直嚷嚷著認識你們是同學啥的，但是我怕出亂子，還是把她關到一間廁所去了，就交給你們囉。」她一邊說著，一邊朝我們遞出手機上的照片。
那是被超大甜甜圈塞住嘴的似荷。
創作內容
彼岸黎明：永不回頭的抉擇-第三章第二節
小說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