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郝琵秋把方浩儒的好友們除了她知道的人都封鎖了!
其中包括了姜郁望。
雖然郝琵秋沒有發現姜郁望是前幾次她指著鼻子罵的同性戀,但她知道方浩儒的同學跟老師沒有人姓姜。
所以看到那暱稱時,就毫不猶豫地將他封鎖了!
她不在乎誤刪了誰,她只在乎方浩儒的交友對象是否也跟他一樣是台中一中的學生。
她要他所有的好友都是資優生,她相信什麼樣的人會交什麼樣的朋友,如果朋友的成績不好,會讓兒子的成績也一樣糟糕,然後變壞。
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到底還有哪些朋友,被刪掉的人是否都沒有令人欣賞的優點?
這些人真的完全沒有當朋友的價值?
郝琵秋一個個地刪除了她覺得沒有必要往來的對象,甚至還嘟噥了幾句,說兒子差點就因為交友不慎而變壞。刪完之後又瀏覽了一遍,她才將手機還給方浩儒。
拿回手機的方浩儒則再也不笑了!他比平常更寡言更沉默,他沒有跟父母說他在班上已經沒有朋友,而他們又意圖將他的心靈支柱從視線中抹去。
他默默的把姜郁望加回好友,可是之前的聊天記錄已經不見了!
他難過地打了一通LINE電話給姜郁望,哽咽的聲音讓姜郁望非常不捨。
「……太公,我……」聲音幾乎哽在喉間,方浩儒不知道該怎麼把那讓他痛苦萬分的情緒傳達給姜郁望。
一句話也說不完整,姜郁望只能聽到隱約傳出的啜泣聲。
「你在哭?怎麼了?」姜郁望心疼地問,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結果下一秒卻聽到了讓他更加心急的話,哭到低啞的聲音加上那三個字,讓姜郁望繃緊了神經──
「對不起……」
「怎、怎麼了?你幹嘛道歉?」這沒頭沒腦的道歉讓他緊張到說話結巴,腦中完全想不出有什麼事情需要被道歉。
而且還是哭著道歉。
「手機……好友被、被封鎖了……好幾個……」方浩儒相當自責,拭著淚抽噎道:「記錄都不見了……」
「嗯,乖,不是你的錯,不要道歉。好嗎?」
「好……」
姜郁望想了想,他覺得遇到的幾次狀況都是方浩儒的母親在控制方浩儒,於是他開口問:「是你母親封鎖的嗎?」
「嗯……」
姜郁望原本就猜想方家的家長是不是控制慾很強,但這時候才發現原來事情那麼嚴重。
「你自己是獨立個體,不用為了你父母的作為道歉。你今天先休息吧!傷心留在今天,明天還是要努力念書,考遠一點的學校,搬出去之後情況應該會好很多。」
方浩儒抽了抽鼻子,下意識地點頭應聲:「嗯……」
「累了嗎?先去躺一下吧!」
「嗯……我去拿個線……」方浩儒說完後從抽屜拿出充電線,將手機接上線後放在枕頭旁邊,躺了下來。
「不想講話也不想掛電話都沒關係,我在這裡陪著你。」姜郁望希望方浩儒可以堅強起來,不管如何,他都支持他。
「好……」方浩儒剛應完聲,便聽見從姜郁望那邊傳來的輕音樂。
慢慢地,他平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入眠。
LINE通話一直到早上都還持續著,姜郁望則是整晚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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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同運指標性領袖祈家威聲請釋憲,反同各個聯盟動作頻頻,雖然他們中間不斷地分裂再分裂,分裂出來的數量比佛地魔的分靈體還要多,甚至其中還有一個團體突然說不反同了要反毒。
雖說該團體表示要反毒,但看到男女混合吸毒亂交派對卻也沒看到他們出來抗議。
方家兩位家長則因為這個團體不繼續反同志結婚而感到難過。
到了釋憲之前,方家家長終於陷入瘋狂,他們打算在釋憲當日北上去,還想帶方浩儒一起去。
方浩儒正在為了考試努力念書,距離指定科目考試的時間也不過剩下三十幾天,現在能讀多少書就讀多少書,想要反抗父母選擇不去。
但是去現場的話,說不定有機會遇到姜郁望。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郝琵秋便開口道:「這次那群變態也有申請路權辦活動,應該不會再看到之前那個噁心的同性戀。浩儒你明天跟學校請假,我們跟教會搭一台車上去台北。」
此句話一出,方浩儒更堅定自己不去抗議活動的意志。
畢竟為了不反抗父母而請的假太多了!而且都不是為了自己的意志或是身體狀況請的,現在他只想離反同的場地遠一點。
況且他認知到了自己是同性戀,是被反同人士妖魔化的同性戀。他在那個地方覺得窒息,在那樣的環境下感到憤怒,他不想待在那個地方,縱使那些團體總是以愛為名。
他想了想,開口道:「可是剩下最後三十幾天可以準備,搭車也不方便念書,而且很花體力……我可以在家念書嗎?」
對於方浩儒的話,郝琵秋不能認同,她伸手壓住他的肩膀,開口訓斥:「叫你去請假是為了你的未來,你難道要讓台灣同性戀結婚之後,中華民國滅亡才要後悔嗎?媽有害過你嗎?為什麼你最近這麼不乖!」
她不能理解方浩儒怎麼可以那麼不懂事,為何最近三番兩次的頂嘴!
「我……只是個考生……」方浩儒低聲地道,他不敢大聲地回應母親,但是他想要反抗,他不想去那個讓他難過的場合。
此句話對於郝琵秋的憤怒更是火上加油,她放在方浩儒肩上的雙手捏緊了幾分,前幾天做好的水晶指甲更是陷入他的肉裡。
讓方浩儒痛地蹙緊了眉頭。
郝琵秋怒火正旺,就在開口之際,方屏山阻止了她!
方屏山與她相反地笑開了嘴,一隻大手覆在方浩儒的頭上,他大聲言道:「孩子是要認真讀書考台大醫學系,到時候可以去醫好那些同性戀,就不要勉強他了!」
聞言,郝琵秋雖然心有不滿,但是方屏山貴為一家之主,他說的話就是必須遵守。
況且醫好同性戀的話,就算同性戀可以結婚也沒什麼關係了!思及此,她只能放手作罷。
方浩儒則僅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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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憲當天,每個人都相當期待大法官解釋748字號,尤其是支持婚姻平權的人,大家集結在青島東路上,放著青春水漾,希望雨後天晴。
下一代幸福聯盟、護家盟等團體則是在司法院外高喊及抗議,他們表示,少數司法菁英不應霸凌多數民意!要求大法官不得支持同性婚姻。
一整天,方浩儒心繫著釋憲,幾乎念不下書,他想著如果現時狀況確實違憲,那姜郁望一定很高興,但如果不是,肯定會很失落吧……
此時的他更意識到,自己也很期待彩虹的勝利。
或許有一天,他會感謝祈家威聲請釋憲。
就在下午四點多,他的LINE陸續收到姜郁望跟父母發的照片。姜郁望說他在青島東路拍了幾張照片就打道回府了,為的是他想在釋憲完的第一時間告訴他一件事情。
而方浩儒回家的時候才看到他們發的那些東西。
確定目前沒有保障同性婚姻的民法違憲,限期兩年修法,無作為則兩年後同婚自動生效,同性伴侶可以拿證件前往戶政事務所登記。
方浩儒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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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洗完澡回到房間,方浩儒便拿起手機坐在椅子上休息。手機不再顯示任何的新訊息通知,除非他點入APP查看。
他關了所有的通知方式,也不在父母面前使用手機,避免被父母察覺他的手機時常有人發訊息過來。
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這得來不易的感情,即使此時此刻他們尚未在一起。
就在他點開LINE的同時,姜郁望剛好發了一條文字訊息來。
姜-太公望:「現在方便視訊通話嗎?」
方浩儒:「好,我打給你。」
方浩儒邀請姜郁望視訊通話,接通之後他們從影像中看見了彼此,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喜悅,甚至方浩儒一拋父母帶回來的低氣壓。
這一刻,他喜上眉梢。
但就在幾秒之後姜郁望的表情變得嚴肅,感覺有點緊張,這氣氛的轉換也感染了方浩儒。
他靜靜地看著姜郁望,直到他開口說道:「浩儒,雖然有點突然,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
「嗯?」方浩儒歪著頭應了聲,等著姜郁望說下去。
「我喜歡你,可以請你當我的男朋友嗎?」姜郁望故作鎮定地抿了抿唇,嘴角揚起一個微彎輕道:「我沒有希望你馬上答應,也不一定要接受我,我們也可以一直當朋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喜歡你,是想當男朋友的這種喜歡。」
他太開心了!他一直想著這一天要向方浩儒告白,而鼓起勇氣的他也做到了!
但方浩儒卻被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嚇到,當下的他不知所措,急忙地關掉了視訊。
自覺嚇到方浩儒的姜郁望霎時感到懊悔,覺得自己是個衝動的笨蛋,打了一通又一通的電話,都被方浩儒掛掉。
此時的方浩儒腦袋混亂著。
他很高興姜郁望喜歡他,可是他很害怕,是不是因為自己表現得很明顯是同性戀所以對方才喜歡他?
雖然他對姜郁望一見鍾情,但他不知道對方是否對他也是如此。
他只是說了〝我喜歡你〞,不是說〝一見鍾情〞。
恐懼在他的心中蔓延開來──
有沒有其他人發現他是同性戀?父母會不會發現?他……腦袋思緒一下轉不過來,而姜郁望則是沒有再打任何一通電話了!
只發了一句:「對不起。」
方浩儒看到道歉之後才驚覺自己也嚇到了姜郁望,他趕緊拍了一張照片發了過去,跟上次一樣的手指愛心。
這次還隨照片附上有點尷尬的笑臉。
緊接著,他打了一串訊息發了過去。
方浩儒:「不要道歉,是我的反應嚇到你了!等我考上台大之後再回覆你好嗎?」
姜-太公望:「不管你考上哪裡,我都等你的回應。就算當不成情侶也可以當朋友的。」
姜-太公望:「這時候不要跟我說你反同喔!」
看到姜郁望的回答,方浩儒又馬上拍了一張照片傳給他。
一個無比燦爛的笑臉,被逗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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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憲後方家的氣氛一直很低迷,方浩儒只有在獨處的時候可以放鬆。姜郁望跟方浩儒互相傳的照片一天比一天多,姜郁望每一張的照片都洋溢著陽光的開朗氣息,而方浩儒則報以內斂的微笑。
他開始笑了!從釋憲那天開始。
同性婚姻最晚兩年後可以實行,他開心地笑了!
他一見鍾情的對象對自己表白,他開心地笑了!
他喜歡的對象如此地分享喜悅,他開心地笑了!
即使他們沒有在一起,可是他們的心卻緊緊地相依著。
「我剛剛在操場揮灑青春的汗水,現在渾身是汗。」姜郁望傳了這條文字訊息給他,還附上了一張拉起衣服下擺的照片,隨後又打了一句:「附贈腹肌。」
雖然沒有刻意耍性感,也許只是炫耀他的好體格,但看到照片的同時,浩儒卻感覺到了下腹蠢蠢欲動。
他未曾懷疑過自己為何之前對同學傳來的性感女圖沒有興致,但經過了上次A片事件,再加上現在的狀況,他確定了自己只能對同性產生欲望。
而且對象也很明確的是姜郁望。
他看著那張照片,帶著些許的罪惡感,沉浸在數分鐘的快感與幻想之中。
就在結束後沒多久,方屏山無預警地進入了他的房間。
一股淫靡的味道,讓方屏山皺起眉頭。他嚴厲地開口訓道:「自慰是可恥的事情!會下地獄!你剛才應該不是在做這種事情吧?」
方浩儒沒有說話,他只是搖了搖頭。
課堂上,老師說這是正常的行為,只要不過度都是健康的事情。而父親卻如此地告訴他,還直言會下地獄。
他雖然從小受洗,但一直無法真正地連結這個宗教。
一切的宗教教誨聽在他耳裡只讓他更茫然。
方屏山見他否認,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告訴他:「大陸的工廠今年準備要擴廠,我們一家人差不多也該一起去大陸了!你不用再準備什麼指考,現在你可以先找一下大陸那邊的大學資料。」
這一串訊息只讓方浩儒大腦一片空白,直到他閉上雙眼,做了一個深呼吸。
「爸,中國那邊是無神論的。」這是方浩儒的回答,他想用信仰綁住父母,至少他想留在台灣。
在中國,沒有姜郁望,也沒有台大社工系,他想要的都沒有。
原本以為信仰虔誠的父親會吃下這一套,結果沒想到方屏山卻開口回:「我們要相信天父就算我們在大陸也會保佑我們,至少身邊不會有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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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浩儒第一次大動作反抗父母,他每天印中國的宗教被打壓的新聞、中國公司收購同志交友APP的新聞還有一些台商被失蹤的事件報導夾在父親每天看的報紙中,為的就是不要離開台灣。
他迴避了其他破除同性戀謠言的刊物,因為他還沒有勇氣跟爸媽發動革命。
但他父母還是察覺了他的怪異,為什麼這麼不想去中國。
他從來不反抗他們的!郝琵秋直覺他交了壞朋友。
「你為什麼不想去大陸?你知道現在台灣經濟有多不好嗎?如果沒有大陸你已經沒有飯吃了你知道嗎?你現在是怎樣?是誰慫恿你的?手機拿來,我問你們班長還有班導!」郝琵秋伸出手,等著方浩儒雙手奉上自己的手機。
一串話讓方浩儒覺得莫名其妙,他沒注意過政治,但他還是知道中國在國際上打壓台灣。他吃的飯來自台灣農民,他喝的水來自台灣水庫,他不懂中國跟台灣的經濟有什麼關係。
而且他父親在台灣的工廠賺的也比在中國的多,他更不能了解為什麼中國才能讓他餓不死。
第一次,他沒有因為母親的話而動作,他沒有上繳他的手機。
方浩儒的反常讓方母怒不可遏,伸手搶走浩儒放在口袋的手機,很自然地輸入1210,然後發現密碼錯誤。
「為什麼改密碼?現在密碼是多少?」
「媽,我已經長大了!需要隱私。」
這句話讓郝琵秋名叫理智的神經斷線,她氣得發瘋,高舉手機用力一摔!
碎裂!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方浩儒心都要碎了!
他很久沒有在父母面前落淚,而這次他卻淚流不止。
他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走到玄關穿上鞋子。腦子裡轉的想的,都是跟姜郁望的回憶。但剛才那一幕卻不斷地從中間突然冒出來,手機碎掉的畫面一直無法從腦海中抽離。
從客廳傳來了郝琵秋歇斯底里的哭喊聲,可是他並沒有聽進耳中。
這時候的方浩儒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那不斷催毀他後路的母親,他自己的負面情緒已經消化不完,因淚矇矓著的雙眼讓他花了更多時間穿鞋,他第一次希望自己有一雙拖鞋可以穿著就奔出家門。
就在方浩儒將鞋子穿好那刻,方屏山倏地衝了過來,一把扯過他的衣領,破口大罵:「不肖子!你剛對你媽做了什麼?害你媽都哭了!你還好意思哭?哭什麼哭!」
〝啪!〞一聲清脆響亮,一個耳光打在方浩儒臉上。
方浩儒被無預警的暴力嚇到,他反射性地向門口退了幾步,扶著紅腫的臉對父親大聲咆哮──
「不要碰我!我是噁心的同性戀!」
語畢,甩門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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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方浩儒沒有回家,也沒辦法回家。
到了很晚的時候方屏山才驚覺不妙,開始著急要找孩子。郝琵秋則是早就打電話去給班導,無下聞後又打了好幾通電話去班上每個同學家,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兒子早就沒有朋友了!
始作俑者就是他們自己,但此時的他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還說要去學校舉報班上同學霸凌他兒子害他兒子學壞!
「霸凌妳兒子的就是妳自己!」這句話來自於最後一通的電話,一個同學的口中。
郝琵秋忿然掛掉電話,本來想去報案未成年兒子失蹤,但是聽說失蹤四十八小時才能報案,所以沒有立刻去警察局求助。
或許她懂得上網查資料的話,現在已經在警察局報案了!而不是相信那不知從哪流出來的謠言。
但是她沒有,而方屏山也沒有。
同時,方浩儒正在做急救,他被一台酒駕車子撞成重傷,並且陷入昏迷。新聞台剛好有記者報導這則新聞,但是他的父母並沒有注意到。
他們這時間沒有看電視,只是在客廳氣急敗壞地咒罵政府無能,還有同性戀讓他們的兒子學壞。
而身在遠處的姜郁望在這段時間覺得心神不寧,發LINE給方浩儒也沒人回。此時邱敬元發來了一則PTT問卦的連結。
【問卦】台中市OO路上車禍,查受害人身分
姜-太公望:「這是什麼?」
元:「你快看,我有不好的預感。」
姜郁望點開了連結,內文並不多,主要是講原作者正在路邊一間餐廳外面開實況,剛好拍到了一個車禍發生的瞬間,還有之後的狀況。
下面附上了影片,確定汽車駕駛是喝酒駕車之外,正在查被撞的行人身分。
因為受害者身上沒有任何證明身分的文件,身邊沒有掉落的手機,詢問路人跟店家也未果。
雖然有部分毀容,也滿臉是血,但姜郁望還是看出了這是方浩儒。
如此怵目驚心的畫面,讓他的心跳漏了好幾拍。
姜郁望心急如焚,迅速地翻看留言跟打LINE電話,LINE一直無人接聽,一次又一次重複著的旋律讓他更加焦急。這時,他看見了最新的相關回文,是傷患被送往OO醫院的消息,姜郁望終於按耐不住焦灼的心情,他拿起鑰匙跟錢包打算搭車前去醫院。
桌位在他旁邊的室友傅子豪沒注意到姜郁望的匆忙,僅以為他只是要出門買個東西,於是開口:「欸!你要幹嘛?買宵夜啊?可以的話順便也幫我買一份,謝啦!」
姜郁望沒有回應,僅是往寢室門口走去。
傅子豪身後的孿生弟弟傅子強見狀,跟著對姜郁望喊了一聲:「喂!叫你啊!太公!你要去哪裡?……應該不是買宵夜吧!」
姜郁望聽到了自己的暱稱,才注意到傅姓兄弟叫的人是他,他沒有回頭,僅是回了一句:「我要去找他!」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兄弟倆滿頭問號地面面相覷,只有離門最近的那位室友林偉達注意到了姜郁望電腦上的影片,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的他伸手拉住了姜郁望。
「別激動啊!」林偉達一邊說一邊使眼色讓兄弟檔一起上前架住他。
他不能讓姜郁望這樣傻傻地衝去醫院找那個傷患!
絕對不能!
「你知道他是誰嗎?我怎麼可能不激動!」姜郁望扯著嗓子大吼,他使勁地要掙脫三個人的束縛,很可惜就算他再怎麼健壯,面對三個人的合力壓制一樣也只是浪費力氣。
他被兄弟檔一人一邊地十字型固定,雙肩又被林偉達按住,他全然無法施力掙脫。
只能任由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焦躁與負面情緒也一分一毫地增加。
林偉達看見了甚少如此激動的姜郁望,幾乎確定了影中人就是他心儀的對象,他點頭回道:「我知道,看你的反應就知道他是誰!可是你什麼身分?你去了能做什麼?」
姜郁望的室友都知道他是個同性戀,也知道他正在追求一個男生,雖然他們不知道對方的長相,但也聽到姜郁望分享過一些事情。
像是對方的父母恐同,還有非常病態的控制慾。
事到如今,絕不能裝作沒事地放他出門。
「他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吧?他不是有恐同父母嗎?你想過去再被羞辱一次?」傅子強蹙眉,他說完還看了一眼姜郁望的電腦畫面,畫面停格在傷患的正面特寫。
血痕幾乎占滿整張臉,看起來相當駭人。
「可是我想見他……」姜郁望沒有力氣掙扎,他緩緩地低下頭,訴說他最真實的願望。
他想見他,他想陪他,他想看到他醒來──
他想看到他沒事。
林偉達聽到姜郁望那帶有些許鼻音的話,看到了他垂下的雙肩,知道他不打算再掙扎,於是拍了拍一旁架住他的兩個人的手,示意要他們放開他。他捧起姜郁望的臉,定睛說道:「沒有可是了!你就算去了醫院他父母也不會讓你見他,搞不好還會說是你叫人開車撞他。」
「你這什麼滑坡邏輯啊?叫人開車撞他還會去看他嗎?」傅子豪不能理解林偉達表達的邏輯,他開口反擊這傷人的話語。
林偉達僅是淡然瞥了傅子豪一眼,語氣堅定地回道:「不要跟盟盟講邏輯,他們沒有。」
這句話提醒了姜郁望,他所要面對的不是一般的父母,是一對不會去理解跟接受新知的恐龍家長。
而且他們最討厭同性戀!任何不好的事情都會被他們腦補成是同性戀害的!
林偉達不希望到時候姜郁望被捲入不必要的紛爭裡面。
傅子強點點頭,結論式地附和:「所以你不要去對你跟他都比較好。」
「真的不能去?」姜郁望右手握住那捧著自己的臉的手,他看著林偉達。
他的眼裡有太多情緒,不安、焦慮、憤怒、哀傷……
林偉達不忍盯著他的眼睛看,他撇過頭收回雙手,低聲回應:「嗯……你只能在這裡等他自己醒來聯絡你。」
這句話無疑是最後的重擊,姜郁望聞言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喜歡的人在台中發生了事故,他只能在遙遠的台北──
靠著室友的肩膀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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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兩天,方家父母終於找到了他們的兒子,方浩儒默默地躺在病床上。
他被醫生宣告為植物人,肇事的駕駛則只有輕傷。
郝琵秋失控地在病房外大罵醫生無能,絲毫不認為在醫院裡喧嘩吵鬧有何不對,她甚至揚言要告醫生害她的兒子變成植物人,近乎忘了始作俑者是酒駕肇事的加害人。
酒駕肇事者正站在不遠處,他是某個政黨官員的小孩,佯裝無辜的樣子看向方浩儒的病房方向。
他撇了撇嘴,用著極不自然的委屈語調開口:「我下次不敢了!我不知道會那麼嚴重……」
說完,他低頭用雙手蒙著臉,故作姿態地倒向他的友人身上。
事實上,他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麼嚴重,尤其聽到方浩儒還沒有死的時候更是鬆了一口氣。
撞死人的都可以交保繼續在外面逍遙自在了!他只是撞廢了一個人,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聽說他傷得很重,你們千萬不要去打擾他!」肇事者言行不一地說著,他的左手依舊遮著臉,右手則指著方浩儒的病房方向。
負責採訪這一件酒駕新聞的記者隨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了疑似傷患家屬的郝琵秋,紛紛拿著攝影機跟麥克風湧上,直接把郝琵秋推進了病房,剛好撞上了正要離開病房的方屏山。
他面色凝重地看著記者,對於任何提問都僅是搖頭避開,原本打算拉著郝琵秋直接離開,誰知道他居然抓不住平時對他萬分順從的妻子。
他覺得現在這個是家醜,不該外揚!尤其兒子是同性戀的事情他更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只可惜事情並不朝他想要的方向發展,他的妻子完全失控!
郝琵秋突然地崩潰大哭,隨手搶走一支麥克風就當開記者會一樣地開始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他說他是噁心的同性戀啊!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噁心的同性戀啊!還沒有跟我道歉說這是騙我的就躺在那裡了!他之前很乖啊!為什麼會變成同性戀?為什麼啊!醫生沒醫好他的同性戀,還把他變成植物人了啊!嗚嗚……」郝琵秋哭著面對各家新聞記者,手上拿著麥克風一個勁地說著,說話絲毫沒有經過大腦。
方浩儒被出櫃了!但此時的他也無法阻止。
幾位在場的記者則是對於郝琵秋所言完全不能認同,他們不約而同地翻了翻白眼。
而此刻的方浩儒還在夢境中,全然不知他的床前正上演著令人啼笑皆非的鬧劇。或許身旁有一些嘈雜聲,但傳不進他的耳中。
夢裡的他,正跟姜郁望肩並著肩走在台大校園裡。
或許這一幕可以成真,如果他醒來的話……
──終──
2017.06.22
獻給支持婚姻平權的每一個人。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婚姻平權時序,婚姻平權活動或是反智抗議的內容來自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