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遇之後，他們兩個人更確信自己愛上了對方。而姜郁望也知曉方浩儒對自己有些好感，他對著自己比出手指愛心，至少不是嫌惡的意思。
但他並沒有意會到那是他的表白，只是單純地覺得他釋出的是善意。
因為他不敢去想，這世界上哪有這麼美好的一見鍾情，相視的那一刻就能愛上對方，這又不是偶像劇。
他不知道的是──有時現實比戲劇還要更戲劇。
而方浩儒他並不知道姜郁望對自己的想法，但他認為自己有把感覺傳達給對方。
此刻的他，手機的LINE傳來通知，班級的群中有個同學傳了一個影片檔，然後開始快速地洗貼圖。雖然沒有開聲音，但是不斷跳出顯示通知引來他的好奇。
他點了進去，往上一拉，一段男女赤裸交纏的截圖畫面就這麼落在視線之內。方浩儒點開了那影片，是一段A片。
男女交歡的聲音陣陣傳入他的耳中，而他注意著的是男演員的體格容顏，甚至那男性的雄偉象徵。
對於女演員，他視而不見。
此時的他，對這畫面的男演員產生了生理反應。
方浩儒意識到了這部分，他匆忙地關掉影片，低頭望著自己下腹的反應，落下了淚。
他抱著雙臂顫抖著，聲音低啞地道：「我真的……很噁心嗎？」
剛才那一瞬間，他把男演員想像成了他喜歡的那個人，然後他有了反應。他知道自己喜歡上了同性，可是他到剛才才意識到這份情慾。
一直以來，他會想辦法迴避性，因為他從小就被灌輸性是有罪的話題，加上課業已經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他無力去思考這些連大人都不想提及的話題。
然而這影片正提醒著他對他的感情，從來不是什麼柏拉圖式的愛戀。
是帶有性的慾望的愛。
是會想要結合的愛。
但他的父母說同性戀是噁心的變態，尤其是男同性戀的性交方式更被多次拿出來批評。
他痛苦地放下手機躺在床上，想要讓自己放空，但腦子卻不聽使喚地不斷回想父母責難咒罵同性戀的言論。
所以……
他也是噁心的變態嗎？
這疑問，他不知道可以找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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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張耶，你昨天晚上發什麼神經啊？居然在群組發A片！」范勝齊在第一節下課方打鐘就率先發難，他輕推了一下坐在身旁的事主──
誤傳A片到群組的張盈瑞。
雖然上課時間多半都是用來自習，但下課的時間還是能相對放鬆，尤其在這緊張的時刻更是如此。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
「喂，講得好像你沒看過一樣。怎樣？那個女的很正吧！」張盈瑞被推了一下，顯得有點不耐，但看了對方一臉賊笑，馬上理解似地嘴角上揚。
看見隔壁聊了起來，坐在張盈瑞另一側的蕭嘉育，沒有注意到范勝齊的表情跟張盈瑞的態度變化，轉頭便插了一句話：「大驚小怪耶！現在小學生用手機上網隨便按都可以翻到謎片了，他不小心傳過去的地方至少有一半的人滿十八歲了啊！」
「可是還有一半的人沒有滿十八歲啊！」范勝齊眼神一掃，最後落到了方浩儒身上。
此時的方浩儒感受到了不懷好意的視線，他默默地咬了咬下唇，選擇無視。
同時，坐在范勝齊前方的同學萬羽帆轉頭回應：「好啦！好啦！我也還沒滿十八啦！昨天也是看了啊！又沒什麼。現在不是有一堆人吵要撤性教育嗎？那以後大家都看A片學啊！反正現在小學生都看A片自學了！」
說完，萬羽帆聳了聳肩。
聞言，范勝齊驚訝得差點忘記把嘴合上，過了幾秒後才瞪眼驚呼：「真的假的？小學生耶！」
「騙你幹嘛啦！他們唸女優名字都能如數家珍了！根本都是Ａ片在教啊！」萬羽帆淡然回應。
現在資訊這麼發達，很多學齡前的小孩都能拿到３Ｃ產品，上網方便又迅速，不慎點入色情網站的可能性也相對大增。
遑論因好奇心驅使的刻意搜尋。關建字查詢只需要短短幾秒，相關的頁面全部都無所遁形。
「性教育喔！前幾天有人說小學教科書裡面有教SM教多P的，我就跑去翻了我所有跟健康教育有關的課本，都沒看到耶！到底是哪一本啦！我真的沒印象我讀過這種這麼勁爆的耶！」張盈瑞聽聞萬羽帆的回應，他有些激動地詢問著，甚至作勢翻了翻自己桌上的英文課本。
蕭嘉育翻了一個白眼，抽走張盈瑞手中的課本，話中帶刺地道：「高中老師手冊啦！你是高中老師喔？」
就算是高中老師，英文課本也不會出現性教育的內容吧？
「我是高中學生啦！北七。」張盈瑞一把搶回自己的所有物，幼稚地對蕭嘉育比了一個腦袋秀逗的手勢。
「哈哈，你可以直接去問你媽啊！你媽不是小學老師嗎？」范勝齊見狀，立刻加入打圓場。
好好的一個舒壓話題莫名其妙出現了火花，等等打起來怎麼辦？
「網路上一堆資訊你不會自己去翻喔！還跑去找課本，為什麼我跟你是同學啊！昏～」蕭嘉育對於范勝齊試圖轉換氣氛的好意視若無睹，一句酸溜溜的話從他嘴中吐出。
居然會有同班同學相信滿是破綻的謠言內容，害他這瞬間也懷疑了一下自己的智商。
同屬一個學校，同在一個班級。
很難不去做同等聯想，尤其高中還是透過基測考試錄取。
「推薦哪裡的資料呢？」方浩儒在這有點火藥味的時刻加入了話題，所有的人都把視線轉向他。
下一刻便面面相覷，除了蕭嘉育之外沒有人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哇啊！原來你對這個也有興趣喔？」蕭嘉育砲火一轉，嘴角揚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訕笑續道：「同志諮詢熱線應該就有滿完整的資料了吧！不是約砲專線喔！所以你不用擔心打去會被約唷！」
「嗯，看到你們聊的那麼開心，就了解一下。」方浩儒點了點頭，尷尬地笑著說。
但是被其他人白了一眼。
他早已被歸類在恐同群，而學風開放注重思考的一中學生多數都支持婚姻平權。沒有將他踢出班級LINE群只是因為有些公告事項在群組內發比較方便。
也是避免被冠上霸凌之詞。
雖然班上的同學不刻意去找他麻煩，但是每個人都無視方浩儒，對他的態度比對陌生人還糟，除了公共事務之外，大家能不理他就不理他。
他，被孤立著。
那晚，他撥打了熱線。
沒說別的，就說了他好像喜歡男生的事情，自己好像是噁心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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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完指定科目的考試後，方浩儒開始準備考前衝刺。上次因為還沒有決定自己想念什麼而沒有考好，這次因為想上台大，所以他認真了許多。
有了明確的目標，讓他的心裡更加地踏實。
原本父母希望方浩儒可以上附近的國立大學就好，因為上次考試的分數差不多落在這個區塊，沒有特別顯眼亮麗，但也稱得上是優秀的成績。
今天的方家飯桌上，多了一個話題。
方浩儒夾了一塊雞肉放入碗裡，他支支吾吾地開口：「爸，我如果考上外地的學校……」
話的尾音尚未落下，就被母親郝琵秋硬生生地打斷。
「外地？你還小去什麼外地？不能住家裡的話，媽照顧不到你啊！不行！」郝琵秋用著比平常高八度的嗓音，斷然地拒絕讓方浩儒去外地念書。
郝琵秋認為一但讓他去了外地，她就不能〝照顧〞他了！這樣不能知道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然後他就會失控學壞。
會長成她不喜歡的樣子。
這席話讓方浩儒靜止了吃飯的動作。
雖然他可以預見母親如此回答他，可是真的遇到的時候他還是不免感到難過。在大學開學之前他就能成為刑法上的成年人，而二十歲之後更是民法上的成年人。
母親卻說他還小，那他何時才算長大？
他不敢問。
他的父母手裡握的是絕對的威權，而他只是他們的兒子，所有的一切都得聽他們的。
縱使他現在心裡想的念的盼的望的只有台大。
「可是我想要讀台大……」方浩儒訥訥地接話，音量與上一句全然不同，幾乎是說給他自己聽。
「台大？台灣大學？可是在台北耶！」郝琵秋不太確定所聞為何，僅聽到台大兩個字的她皺起了眉頭。
而方屏山則是清楚地聽到了他想要讀台大，他肯定般地夾了一堆菜給方浩儒，一邊說著他內心的想像：「台大醫學系出來的前途一片光明！要是考上了我辦桌請大家吃飯。」
沒有聽方浩儒說完，方屏山直接幫他定了目標。
醫生很賺錢，要上就上台大醫學系，而且這樣出門走路都有風。只是這樣的話，必須勉強讓兒子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段時間。
或者是讓妻子也去台北定居，照顧方浩儒的生活之外，還可以幫他篩選朋友跟交往對象。
心中打起如意算盤的方屏山得意地掃母子倆一眼，最後視線落在方浩儒身上。
方浩儒沒有答應，他眼神游移。
「我……我想上社會工作學系。」
「不行！那是什麼？聽都沒聽過！」方屏山聞言大喝，語氣強硬甚至嚇到了郝琵秋。
「可是……」
浩儒滑開手機，點進網頁，就是為了告訴他們為什麼。因為這個科系探究社會議題，會為社會弱勢發聲，他想探究這個社會，他想從中也了解自己。
他未曾為自己爭取過什麼，這一次他也顯得有點膽怯。
方屏山接過手機後隨手滑了一下虛應故事，並沒有認真的看過內容。才過兩秒鐘，他就放下了手機。
他想著的只有台大醫學系有多麼的風光，社會工作學系是什麼根本不重要。
「沒有可是！除了醫學系之外，其他的你就別想了！」方屏山語氣堅定無比，他的話在這個家中猶如聖旨一般不可違背。
這個口氣更是如此態勢。
方浩儒沒多說什麼，他放棄繼續掙扎，此時此刻的他覺得很痛苦。
將碗中的肉夾入口中，他……
食之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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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父母的期望，面對自己心中的想法，面對那突如其來的感情。
方浩儒內心每天煎熬。
他點開手機裡那張姜郁望的照片的次數變多了！盯著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相思日復一日，直到他鼓起勇氣上台大懷生社的粉絲專頁為止──
這天，剛好是流浪動物送養活動的日子，專頁上面最新的貼文是當天活動的照片，其中一張剛好就是姜郁望的照片，他的胸前夾著一個名牌，上面清楚地寫著〝太公〞。
浩儒第一次知道怎麼稱呼姜郁望，他欣喜地一直重複低語著太公兩個字。
點開粉絲專頁的即時訊息視窗，方浩儒傳了那張他之前拍的照片，然後打了一行字：「太公加油！」
最後補了一個笑臉。
沒多久，他的FB提醒有一個好友申請：姜太公。
他喜出望外！全身興奮到些許地顫抖著，但是最後他拒絕了！
因為他知道，他不能加他為好友。方浩儒僅是傳送一條訊息告訴對方：「抱歉不能加好友，我父母會看……」
姜郁望很快的已讀了這條訊息，並傳了LINE ID給他，問：「LINE可以加好友嗎？」
未曾被查過LINE的方浩儒面對這個問句沒有半刻猶豫，他立刻搜尋了ID，立刻看見對方笑得燦爛的頭像。
他們加上了彼此，成為今日的新增好友。
【姜-太公望】
【方浩儒】
知道了對方如何稱呼，他們開始聊了起來。
姜-太公望：「安安，我的本名是姜郁望，郁望是郁郁青青芳香茂盛充滿希望的意思～可以叫我太公，或是郁望都可以der～」
方浩儒：「你好，叫我浩儒就可以了。![]()
」
姜-太公望：「最近過得怎麼樣？那天你回家之後沒有被你媽刁難吧？」
方浩儒：「還好……要準備考試有點忙。」
姜-太公望：「考試？」
方浩儒：「指考，要準備考大學……」
姜-太公望：「居然是考生啊！來台大吧！台大很好玩der～」
姜-太公望：「你想讀哪個科系啊？我幫你看看台大有沒有wwwwww」
方浩儒：「台大社工系。」
姜-太公望：「居然是社工系啊！我是社會學系的，歡迎你到時候來找我玩～」
方浩儒：「這樣我要努力準備考試了！」
姜-太公望：「那快去吧～換我幫你加油！」
方浩儒：「嗯，下次聊。」
姜-太公望：「嗯掰～」
雙方都沒有講自己對對方一見鍾情，怕嚇著了對方。
你在反同婚陣營，雖然你那天對我比出了一個愛心釋出善意，但不表示你能接受我的感情。
而我，愛上了你。
你支持婚姻平權，不表示你是同性戀，更不代表你愛天下所有的男生。
而我──
愛上了你。
♂♂ ♀♀ ♂♀
連絡上一見鍾情的對象，姜郁望的心情大好，每天都想傳些訊息給方浩儒，就算是芝麻綠豆小事都想跟他分享，連他的摯友都被他的粉紅氛圍燻得有點尷尬。
邱敬元明理，知道愛情來得不易，但知道對方是考生的同時也希望姜郁望不要太打擾他。
尤其是姜郁望說出方浩儒想要考台大社工系的時候。
不管自己是否是台大的學生，都知道台大不是那麼容易考取的學校。
原本姜郁望想要約方浩儒出來見個面吃個飯，卻被是台中人拒絕了……
這才知道他們的距離是那麼地遙遠。
當初因為看到方浩儒被父母帶去參加過幾場活動，以為他們是台北人，知道他是台中人的時候姜郁望還大受打擊。
一連洗了三張不同款的吐魂貼圖直接崩潰給方浩儒看，直到方浩儒傳了一句語音訊息才消停。
「你真的很誇張耶！」方浩儒如是說。
姜郁望也回傳了一條語音訊息：「好啦！我不崩潰了！你快去加油念書吧！」
姜郁望每天都會鼓勵方浩儒，那也是他最大的動力來源，然而每天對著手機笑的方浩儒，看在母親眼中非常不妙。
有一天，郝琵秋趁方浩儒洗澡的時候企圖偷看手機，發現了他設定了密碼。
「爸爸的生日0-8-0-7，錯誤。我的生日0-7-0-4，也不對？0-1-1-5他自己的生日總該……也不對？」
她試了家裡所有人的生日，發現沒有一個是正確的，甚至讓她被拍了一張照片。
郝琵秋盛怒，瘋狂敲浴室門！
〝碰碰碰碰！碰碰！〞
「浩儒，你的手機為什麼上鎖？密碼多少？告訴媽媽！」郝琵秋扯著嗓門大喊，尾音甚至有些破音。
方浩儒在浴室裡面聽到了母親在外面急切的喊叫聲，他瑟然發抖。
為什麼母親突然要檢查他的手機？他沒有頭緒。
因為未曾被查過手機，所以洗澡的時候沒有帶進浴室的習慣，所以當發生的時候，他也什麼都不能做。
方浩儒能做的，只剩下哀求。
「……媽，可以不要嗎？」
「不可以！你是媽的孩子，媽有義務知道你的手機裡面有什麼！如果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為什麼不敢給媽媽看？」郝琵秋聞言，怒火更上三分，臉都快從粉色氣成黑色，方浩儒第一次拒絕她的要求！
方浩儒的回答要是更強硬一點，郝琵秋肯定當場氣到腦中風。
「拜託，就只有手機……」方浩儒靠著浴室的門，他無力地回應。
眼淚在他的眼眶裡打轉，搖搖欲墜。
他不想交出密碼，可是那是他的媽媽。
「我……」
而郝琵秋僅覺得他不該有事情瞞著她！因為他是她的小孩！他是她的所有物。
她瘋狂地敲著浴室的門，直到方浩儒願意出來告訴她密碼為止，她不願妥協，更不願退讓！
「快開門！不然就是直接說密碼！就只有四個數字而已，你可以馬上唸給我！」
下一刻，他的母親祭出了王牌──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聽話了？」
這句話壓得方浩儒喘不過氣，一直以來他都是聽話的乖孩子。
拗不過郝琵秋的霸道，方浩儒最終還是打開了浴室的門。
無聲地交出密碼。
那對他而言極具意義的數字。
他愛上姜郁望的那天，1210，婚姻平權音樂會。
───待續───
2017.06.19 22:05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婚姻平權時序，婚姻平權活動或是反智抗議的內容來自新聞。
創作內容
█────├長篇小說┤────█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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