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主餐的魚已經到手，店主也很貼心地在袋子裡放了不少冰塊，讓安德和希爾薇能夠慢慢逛著市集而不用急著回家。
安德的手上除了鮮魚之外，還有一些蔬菜跟水果，而希爾薇的手上則沒有任何東西。
除了羅小姐曾經吩咐過的原因之外，安德也確實地認為這是自己應該要做的。
安德將所有的東西集中在左手上，讓空下來的右手能夠牽著希爾薇，即使現在已經離開市場人潮最密集的地區，周遭的人潮明顯舒緩許多，不過安德仍沒有放下牽住的手。
不單單只是認為這樣比較安全，也由於這麼牽著手會讓心裡變得平靜，所以才沒有想過要放下手。
就好像彼此會永遠待在彼此身旁的感覺。
況且從希爾薇那裡傳來的力道看來，並不是安德自己想要放手就能夠放開手的。
在回程的路上，路邊也有不少擺放著各式各樣物品的攤販。既然也算路，安德便打算減慢速度四處逛逛。
「好大的南瓜。」希爾薇靠近上去觀察，「整個都拿來做成派的話，我和主人應該吃不完吧？」
走到另一頭，反光的物體映入眼中。
「陳列著好多玻璃餐具，閃閃發光的好漂亮。」
希爾薇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個盤子。
「但是平常拿來用的話感覺上有點恐怖呢……一個不小心就會摔破……。」
一直到把盤子確實擺放回原來的地方希爾薇才放開雙手。
一陣刺激的味道傳來，希爾薇的鼻子被香氣勾走。
「主人，這裡展列了許多香料，味道好濃厚呢。」
同時也有另一股香味傳來，不過和香料的味道截然不同。
「是蠟燭？我都不知道原來蠟燭有味道呢。」
安德靠近到希爾薇身邊解釋了一下，希爾薇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
「原來是香芬蠟燭呢，從來都不知道。一般的蠟燭應該是用來照明的，不知道香芬蠟燭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既然希爾薇沒有提問，安德也就只是笑笑的帶過去。對於希爾薇沒有丟出問題，安德鬆了很大一口氣。
「啊，好多的果醬並排著，顏色都相當漂亮呢，光是想像味道就很快樂了。」
貌似是和稍晚會過去的咖啡廳內的甜點印象重疊在一起，希爾薇很高興地微笑著。
逛過了好幾個攤販後，也已經不少人開始收拾擺攤了。
市場結束的時間大約已經是十一點時。到了這個時間點，回到家將食材冰到冰箱後就可以前往咖啡廳準備吃希爾薇期待許久的甜點了。
雖然以健康面來說並不適合這麼做，但是偶爾這樣感覺也不錯，晚餐再來好好補償沒吃夠的營養。
邊思考的同時，在回家的路上，安德注意到了在街道另一邊的某間店面，外頭有著藍、紅、白色相間的發光旋轉燈。
記得……是女士的美髮店。
看了一下希爾薇，而希爾薇也回應了安德的雙眼。她並不明白為何安德會看向自己，歪頭表現出疑惑。
既然是女士的美髮店，小女孩也是可以的吧？
「說起來，第一次見到希爾薇的時候頭髮就很雜亂呢。之前都沒有修剪過頭髮嗎？」
希爾薇搖搖頭甩動參差不齊的短髮。
「只有因為被嫌長髮礙事所以被粗暴地拉扯然後一刀剪掉過。」
說得也是呢，之前活在那樣的生活中……突然覺得問這個問題的自己很愚笨。安德這麼想著的同時也再次意識到希爾薇的堅強。
不論是先前還是現在，說著自己被虐待的事情的希爾薇，表情依然沒有過大的起伏，不見恐懼。
好不容易讓希爾薇變得開朗了起來，接下來，要努力地創造美好的回憶讓希爾薇忘記以前的痛苦。安德在心中如此決定下來。
首先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希爾薇送進眼前的理髮店內，好好整理外觀，好讓希爾薇道別從前的過往，讓那些被虐待的痛苦成為過去。
店員為僵硬而縮著身子的希爾薇披上理髮用的圍巾，一如往常，她的表情硬得跟撲克牌一樣，安德看了不禁會心一笑。
「想要怎麼樣的髮型呢？」
看希爾薇陷入緊張的漩渦中，想必店員的問題希爾薇回答不上來，安德代替回答：
「幫她的頭髮剪得清爽一些然後把髮尾修整齊。」
「好的。小妹妹不用緊張，放輕鬆就可以了。」
沒有回應店員的話，希爾薇已經僵硬到變成石頭了。
由於店裡頭幾乎坐滿了各種年齡層的女性，獨自一名男性待著感覺有些奇怪，於是安德跟希爾薇提醒了一下之後便走到了店外頭，這才發現，還有很多看似店內客戶的男伴的人在外頭打發時間。
假如自己要理髮的話是不用多少時間，但這是第一次陪女生理髮，雖然需求上沒有太複雜，不過說實在的完全沒有把握多久才會好呢。
才正打算找事情打發時間，在東望西盼的餘光中，安德看見了不算熟悉但卻吸引注意的身影。
「醫生，好久不見了。」
如果他換了一件衣服，我大概認不出向著我搭話的這名男子，但是戴著那頂咖啡色的帽子以及穿著大風衣的打扮，記憶告訴了自己眼前這名男子的名字。
應該說，是稱呼才對。
「好久不見，布先生。」
「近來可好嗎？」
「拖你的福，現在過得很順心。」
「哪裡的話，不過只是一個交易而已，你我都有利益，沒有誰佔誰便宜。」
即使兩個人臉上都帶著淺淺的微笑，安德在心中很明白這不過只是簡單的客套話而已，一點也沒有辦法高興起來。
布先生將視線轉移到藍天上。
「說起來，我們之間這樣算是好久不見嗎？實際上是有多久呢？兩個禮拜？一個月？真要說起來，一個月算好久不見嗎？總覺得要半年才算呢，但是我也曾經和半年不見的買家見面時沒說好久不見，到底是怎麼樣呢？」
安德沒辦法理解布先生這麼說的原因因此沒有插話。
布先生好似真的去思考了一番，過了幾秒之後才把視線拉回到水平上。只不過眼神並沒有聚焦在安德身上，而是比安德所在的位置更遠的後方。
依照自己身後的建築物來看，布先生所注視的，應該就是理髮店內的希爾薇了。
「看樣子醫生，和那個滿處得來呢。」
聽見「那個」，安德已經可以確定布先生的確是在看著身後正在理髮的希爾薇。和第一次見面相同，聽見布先生如此稱呼她，心中就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焦躁感。
「因為是位好女孩呢。」
安德有些賭氣地說出算上去多餘的話。
「對於醫生來說或許如此，不過我就從沒這麼想過了。最近生意談得不錯所以在這街上偶爾會出入，畢竟商人還是會生病，所以既然看見了醫生，想說還是得過來和醫生打聲招呼才好。」
「布先生是因為生意的事情所以順道經過這裡剛好看見我的嗎？」
「商人不喜歡巧合，我們只喜歡確實的利益。我在這裡是因為發生了一些小問題得搬運一部份麻煩的貨品，現在正等人來接應。而醫生呢，是因為剛剛聽見不小的騷動，所以想過來瞧瞧看有沒有油水可以撈。商人可是很重視市場喜好方向的。」
布先生說的騷動，沒有意外的話就是指希爾薇的自我介紹，的確那時候吸引了不少人聚集。
看上去，布先生是一個省話的人，不過沒想到他還真是會源源不絕地說出話呢。布先生顛覆了安德在心中對他的印象。
布先生露出了商人獨有不容易看透的笑容。
「看見了醫生正是騷動的根源，想要打聲招呼，所以就跟著過來了。」
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大型行李箱，布先生一付不大高興的表情。
「也等了好一陣子，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才會來。」
想到什麼東西一般，布先生的表情豁然開朗。
「對了，難得見面，醫生要不要看一下這個呢？想說你可能會有興趣。」
從行李中拿出了一本不算薄的書本。
「這似乎是國外醫藥學的翻譯書，在這裡來說是相當稀有的東西。」
安德接過書本，隨意地翻閱了一下內容，注意到某個項目上時眼睛瞪得很大。
雖然大部分的材料都是我未曾聽過的植物，不過這個藥的材料似乎是可以隨手採集到的。
「似乎，醫生很有興趣呢。」
布先生發出了老態龍鍾的哈哈笑聲，表情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還要開心。見狀，安德趕緊把話說上來：
「布先生應該也有看過內容。我話先說在前頭，請不要認為我是對『那種藥品』有興趣，我看到的是另外一個。」
「我並不清楚醫生在說什麼，我對書本沒興趣。」
騙人，那個笑容而且還由推測認為我對那本書可能會有興趣，他一定是在裝傻。
不過確實如同布先生所說，我對這本書很有興趣。
「那麼……這要多少錢呢？」
畢竟當初也是他把希爾薇帶到我這裡來，治療費也給得有點多，剛好可以還一些回去。
「錢？不需要的，這本書就送給醫生了。」
「真、真的可以嗎？可是，照你喜歡撈油水的商人個性來看，送給我也太……。」
布先生以他有些乾燥的喉嚨發出簡單的笑聲。
「雖然不知道醫生是怎麼看待我這個商人，不過就像我自我介紹過的，我也算是個有良心的人。這本書和多出來的治療費一樣，都是報答當初的救命之恩，醫生給我報答的機會才是我應該要感謝的。」
安德著實地對這番話感到訝異。
布先生將雙手背到身後完全沒有想要把遞給安德的書拿回來的意思。
「可是再怎麼說，報答實在是有點太多了……我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而已。」
搖搖頭發出嘖嘖的聲音。
「做為商人的，錢永遠不會是第一順位，而是生命啊。只要保住了生命，我們商人就絕對能夠繼續苟延殘喘下去賺錢。不管醫生是順手還是專程地救了我一命，事實就是我從你手中接受了我原本應該消逝的生命。生命的價值，可不是一些錢、一本書以及一個女孩可以比較的，這點，醫生應該也非常明白吧。」
對於時常奔波於病魔以及生命之間的醫生安德來說，不管是自己還是重要的人的生命，都絕對會讓人不計一切代價去守護住的。
「醫生偶爾也要佔點別人的便宜，雖說這有可能是你身為醫生的使命感，但一直這麼好心的話，會很容易被不懷好心的人給利用的。」
說實話，布先生說的有一部份想要反駁，卻又沒有辦法完全地否定下去，只能繼續拿著有些沈重的書本，無法繼續堅持剛剛的想法。
布先生掛著一貫沒有太大變化的表情看了一下手錶。
「對方差不多要來了。」
壓低帽沿，瞇起保持著俐落的雙眼。
「那麼醫生，我們有機會再見面吧。」
直到布先生拖著行李走掉時，安德連一句道別的話都說不出口，並非是安德不想要和布先生道別，只是這次也和初次見面相同，他總是離去得非常俐落，彷彿不想要聽見別人道別一般，只想要自己獨自的離去。
大概布先生的商人原則，就像他的行為一樣，不欠恩情、乾淨俐落。
打開手上的藥學書本，翻到自己印象深刻的頁數，再一次地，安德認真地從材料開始檢視每一個文字，眼睛快速地掃描著。
每個每個材料一一進入腦海，自記憶中尋找出相關的藥性，接著再將之全部拼湊起來。
如果想得沒錯的話，這個藥品就和上頭所標示的一樣，是一致的藥品。
看著當頁最上方的醒目藥品名稱，安德也在心中默唸出其用途。
這個是，能夠除去疤痕的藥。
同時刻，身後傳來了門扉被推開的聲音。
「主人，好了。」
看向聲音的主人，頭髮的分岔都已經被修剪，參差不齊也被修剪整齊，瀏海被修高，能夠更清楚地看見希爾薇的眼睛。整體看上去有精神不少。
「如、如何？」
有些害羞的希爾薇視線飄忽不定，臉頰透出了粉紅。
看見煥然一新的模樣，安德藏不住笑容，摸了摸希爾薇柔軟的頭髮。
「很漂亮喔。」
或許是因為改變了原先的模樣才會露出不安的表情，不過在安德的話之後，不安像是烏雲被驅散一樣，露出了太陽般的開心笑顏。
笑容中的自然與單純，不管看幾次都不會膩。
純真的笑容和漸漸開朗的心，不論哪個都是希爾薇特有的珍寶，其耀眼的程度，絕不是過去痛苦留下的疤痕所能夠遮掩住，瑕絕對掩不住瑜。安德真的是如此認為，打從心底真心地覺得，自己絕對沒有說謊。
但是此刻安德卻無法理解自己，明明連第一次見面都沒有這樣過。
為什麼現在雙眼的視線除了希爾薇喜悅的笑容之外，完全無法忽略掉希爾薇身上的疤痕。
就算長袖、長襪都已經遮住了大部分的疤痕，但是臉上的疤痕依舊如同詛咒一樣盤踞著。
暗紅色的惡魔痕跡如同在對著安德訴說著從前的痛苦，膨大到令安德無法忽略。心中感到一陣陣痛時，安德手中握緊了還不熟悉的書本。
創作內容
～Teaching Feeling～同人《第五篇 髮與書》
小說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