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奧雷菲歐亞聖劍奇譚錄-94 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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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台上，我的聲音伴隨著聖言的光輝傳遍整個聖廳。
往上，這裡要輕巧，就像是揮動翅膀那樣，然後讓聖光維持的久一些。
為了將自己寫的曲子演繹的淋漓盡致，我練習許久，對，只要讓評審們沉醉在我的歌聲。
那就撩動那份情緒，我擅自想著，讓他們的心也隨著我的字句起伏。
像是那一天所聽見，讓自己忘卻一切的美麗聲音。
彷彿就像是聖神的耳語，隨著水波化開平靜的心湖。
年少的我在那個時候，憧憬著那樣的歌聲。
進入修道院，一次又一次不停的練習，想要達到那樣的境界。

翩然地落下由高而低的連續音，再提起，一、二、三。
將最後的尾音拉長，並緩緩漸弱到消失，深呼吸以後睜開雙眼，聽著如大雨般的掌聲，我滿意地行禮。
這樣就能讓評審給我高度評價了，拿出這樣的表現，除了前段甚至獲得優良，我確信著這是會發生在我身上的結果。
走往後台和下一位考試的學員擦身而過，熟悉的身形掠過眼瞳，她手上的定調鈴隨著移動發出聲響。
是她啊，排在我後面算是運氣不好。

「利唱得真好。」

就和以前一樣稱讚我，已經聽過無數次這種讚美的我也只能笑笑，畢竟這就是實力的差距，雖然還不及老師，但和眼前的生手相比也是天壤之別。

「別顧慮太多，把你所想的唱出來就足夠了，克利香緹。」

如果能臨危不亂，照我記憶裡之前他的程度或許還能拿個良好。
我吐了口氣，目送他站到台上。
寂靜的空間裡，隨後只剩下定調鈴的樂音，與敲響心弦的金色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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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娜逸絲這幾天接受了特別獨立的考試，除了歌唱以外還有寫作，不過我沒有權過問，應該說我連主考官是誰我都不知道，有沒有通過之後才會由修道院的人員告訴亞娜逸絲，不過以他的寫作程度跟修道院的體制能通過初級就不錯了。
但現在的問題卻是比亞娜逸絲考試這件事來得棘手，我坐在海基子爵家的會客室裏面聽著眼前修道院的人員跟子爵快樂地交談要把我賣掉的事情。

「既然如此，就訂在兩周後吧，我也比較方便發請帖。」

「沒問題，新曲目的事情就交給『金露』吧，我相信那天一定能為聖卡茲帶來不少人潮。」

抽著嘴角陪笑，修道院與領主希望藉由聖女過來這件事進行斂財，呃，好吧就是斂財行為的祈禱儀式，畢竟這幾天也一直在處理這裡與各個商行打通路的事情，我也只能幫這一次，後面如果他們沒有好的經營也很難繼續維持。
農特產嘛，醬料或是肉類應該可以吧？不過也不知道合不合東方或奇德人的胃口，這裡的香草薰火腿真的很好吃，能賣去奇德也不錯，保存上不要碰到水也沒問題。

「你覺得如何呢？『金露』。」

「嗯？就照你們的想法來吧，只要修道院跟領主能負荷的話。」

胡思亂想中突然的一句話害我腦筋一片空白，只好胡亂的回答。

「太好了，我還以為您會拒絕呢。」

我是不是答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想著要怎麼套出剛剛說了些什麼事情的時候，大概是看出我一臉癡呆樣，旁邊的卡珊德拉出來圓場。

「王妃大人，雖然您這麼說，但是您大病初癒才沒多久，勉強自己一路從這裡到奇德沿路做祈禱巡禮，如果倒下了，照聖王大人的性格怕是會不顧一切的來找您，如果問起罪，對子爵也不是好事。」

對不起我該認真聽談話的，差點就答應很恐怖的事情。
然而在我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我聽到了那句萬惡的應答。

「不用煩心，既然聖神的意思如此，這也是命運使然，我們只需接受。」

眼前的首席團員笑得很開心，似乎希望我接下去。
我看了一眼卡珊德拉，他抬起眉毛看我，似乎希望我自己處理。

「子爵閣下、艾諾伊瑪小姐，如果能不要在太多城市舉辦的話，我多少可以幫忙，我知道這活動對修道院來說是好事，但現在貴族勢力劃分的情況，我的出巡會不會讓對方有所忌憚，弄得不好不只是我，連聖宮的聖女和你們都有危險。」

作為修道院方代表的艾諾伊瑪將笑容收起，露出了稍許沉思。

「這倒是一個問題。」

「雖然我可以寫信詢問其他領主，不過王妃大人被矮化這回事著實讓人擔心。」

我搖頭，回應子爵的話。

「我並不是擔心被矮化這回事，而是那之後聖王陛下和貴族的嫌隙增加，現在貴族為了架空我的存在感很努力的想要把我跟陛下拆散，但這麼做也不是為了人民，真是愚蠢。」

卡珊德拉往前站了一步，附和我的話。

「六月應該就會開始選妃的事宜了，當然，名單內是沒有您的。」

「我想也是。」

雖然是頭一回聽見的事情，不過也在意料之中，只是過於脫離現實，我也只能這樣冷漠像是和自己毫無關係的回答。

「騙人的吧？」

潔西亞的反應像是絲毫不知情，雖然大概知道為什麼，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間。

「即使努力的巡禮，也可能抵不過貴族們送上門的女孩，畢竟說穿了我還是平民出身嘛，我養父是誰，母親是誰，那也都不是貴族，反而我現在看起來像是糾纏貴族陰魂不散的夢魘。」

雙手叉腰，我無奈地搖頭自我吐槽。

「該慶幸大人跟光之聖人不在這裡，不然他們絕對不會讓您這樣胡說的。」

「他們兩個應該巴不得讓我待在亞薩其諾哪裡都不去吧，雖然貴族們也覺得那樣做最好。」

我跟卡珊德拉以外其他的三個人都非常沉默，反正他們倆也不在嘛，這種話說了也沒啥關係。
但氣氛非常的僵，就只是想辦個儀式被我這樣一說弄得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不要在意我剛剛那些話，反正我不管是什麼身分，我都會是這裏的一份子，想做巡禮就做巡禮吧，但是不要抱著太高的期待，被趕出來也是可能的事情，就麻煩海基子爵寫信問問沿路的領主，有意願的就按照那些想參加的領的路徑排一下吧，迴避那些不歡迎我們的人，就簡單寫著水之聖女奉聖王的旨意做祈福巡禮，最後提一下聖宮的聖女也會參加就好。」

「是，我明白了，不過……聖王那裏沒問題嗎？」

「沒問題，何況他的心胸比你們想的寬大多了，只是偶爾有點小心眼而已。」

眼前的人對我的發言露出不信任的眼神，我也只能苦笑。

在祈禱儀式敲定之後，首先要面對的是當天的演出人員跟曲目，為了不想給首席團太多壓力，大約會準備五首曲目輪流讓團員一次幾位的演唱，但麻煩的是子爵希望我準備一首由我和亞娜逸絲一起唱的大彌撒曲，不過就我的演唱和亞娜逸絲平常這樣玩耍沒什麼問題，合唱的部分就會看到我能力不足的地方，但首席團的其他人那時候也累了，不能讓他們繼續唱主唱的部分，演唱能力好，又能和亞娜合唱的人……。
我站起來，一語不發地走出休息的房子，快步的往修道院去，沒有理會來往人群的目光，直直地往三樓的個別授課室去，邊走邊看，在找到目標後停在門口，敲門。

「克利香緹？」

眼前的人有些不解。

「能跟你借點時間嗎？」

他望了旁邊的人一眼，嘆氣。

「今天到這裡吧，作業就跟剛剛說的一樣，時間下次再補回來，另外跟米絲媞還有薩西庫說今天不上課了。」

「是。」

在那個學生收拾的時候，他只是拿了手邊的課本就走出來。

「走吧。」

「你也不問一下是什麼事情嗎？」

他吐了口氣。

「你會來找我都不是簡單的小問題，何況現在能幫你處理事情的人那麼多。」

雖然有點哭笑不得，但的確是事實。

「沒辦法，利在這時候很可靠啊。」

「說吧，如果是老師又逃跑這回事你不會特地來找我。」

「拜託你唱我寫的曲子。」

利停下腳步，回給我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起來有點頭痛。

「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現在想到能拜託的人只有你了。」

畢竟十年以上沒有站在台上正式對外唱歌，現在是什麼狀況不得而知，不過論非首席團最有實力的歌者我認識的就只有利了，畢竟從我認識他的時候歌聲就非常的動聽，但老師從來沒有催過他考首席，一次也沒有。

「……抱歉。」

那樣的歌聲，當上首席也不奇怪，但是為什麼呢？
說完這兩個字的利掉頭要離開，我望著他的背影。

「你討厭唱歌了嗎？」

他停下來，但沒有轉過身，也沒有說話。

「明明利的歌聲……。」

「歌聲那種事情才不重要。」

少見的看他發怒大吼，感到驚訝的我思考著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讓他有這種反應。

「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利，有什麼話」

「我沒什麼和你好說的。」

打斷我的關心，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還是可以從語氣推斷他很不開心。

「利……。」

「抱歉，嚇到你了，不過這件事我無法幫忙，你找其他人吧。」

用著顫抖的聲音將話說完，利消失在我的視野內，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我只能站在原地思考著下一步。
完全沒有徵兆踩到了對方的雷點，好尷尬，現在我哪裡找能唱主唱的人，普蕾西雅嗎？感覺不能和亞娜的聖光量一較高下，雪莉爾也沒辦法，其他人我不熟，只能去問老師或是其他首席團員有沒有適合的人選了嘛。
正當我想著現在去找團長爺爺的時候一旁的草叢發出聲音。

「才這個時間啊。」

這聲音。

「老師又躲起來找地方睡覺了。」

看著他從草叢裡站起來，頭上還黏著幾片葉子，看來老師也有當冒險者能到處睡的本事。

「沒辦法，房間門都要被敲穿了。」

「你又翹課了嘛。」

他回了一個俏皮的表情，看來又放學生鴿子了。

「你這樣不好喔。」

「幫小哥我保密嘛，我可以幫你說服利，很划算吧。」

唔，雖然這個條件蠻誘人的。
不過……。

「利為什麼不唱歌了？明明以前那麼會唱歌。」

「就是太會唱歌了吧。」

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奇怪的原因……。」

只見老師笑得很開心，我滿頭霧水。

「他只是看見唱歌外的東西，所以不唱歌了。」

別於剛剛輕鬆的語調，這幾個字聽起來有點讓人害怕。

「……老師？」

「哎呀，沒事的，這種小事情，就看小哥我給你變戲法啦，不要擔心。」

像是沒說過那句話一樣，以往的痞樣輕鬆愉快地帶過我的疑問。
他手一擺，往利剛剛消失的方向過去。
雖然有諸多不安，不過這時候只好相信老師了，現在還是去書庫拿譜吧。

在拿到譜之後在藏書室借了紙筆墨開始抄寫，並修改分部，除了總譜，還有每個分部的單譜。
因為曲子非常長，加上總共有十個部，雖然直接看總譜應該也沒關係，但為了不浪費多餘的時間還是由自己做這種小事。
大概抄改了兩個多小時，我放下筆，捏著有些麻痺的手掌，得在日落前寫完分送給團員，他們也可以自己再抄寫，不過總譜感覺得再寫一份讓其他人明天在會議上抄譜。
和藏書室有的和絃譜不同，另外抄寫成總譜是必要的。
好麻，還是唱個聖言好了，雖然很不想浪費等等要試唱的魔力，但是總比寫不完好。
但是在起第一個音的時候，手突然被抓起來。

「利？」

「我來吧。」

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就像以往那樣，那有些令人懷念的歌聲隨著淡淡的聖光響著，大概在兩句以後停下來。

「謝謝。」

「我來幫忙吧。」

就像是剛剛什麼也沒發生那樣，他在我旁邊坐下來，先看了桌上的譜，便拿起了總譜的前半開始抄寫另一份總譜，後半留給我寫分部。
雖然有很多問題想問，不過老師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他弄過來，我還是不要多事好了。
把心思放回譜上，在幾輪的交換譜面後，利抄寫了整份總譜，並和我對起要撰寫分部的部分。

「大概剩三個部，至於我的部分我自己寫就好。」

「我寫吧，你把剩下的分部寫完就好。」

與其說恢復冷靜，不如說有點安靜的可怕，和一般對老師愛搭不理的冷漠不同，看起來有點遙遠。

「我知道了。」

一邊書寫，餘光會不禁飄他身上，總是會一直想起成年前的那些回憶，那之後就不太笑了，為什麼呢？我試著打撈那些已經快要變成泡沫的記憶，對了，在我寫出「優良」的那一年，才又漸漸變熟。

「啊。」

想太多讓多餘的墨水滴到紙張上了，我著急地把紙抽起來，避免讓墨水滲到底下的紙去。

「你休息一下吧，我來就好。」

我果然還是不能這樣放著什麼都不知道。

「……利。」

「不是你的錯。」

「我不是指譜的事情喔……。」

「我知道。」

所以「不是我的錯」就表示利煩惱的事情和我有關嗎？
我盯著他，他面不改色地繼續寫。

「所以利是因為我不唱歌的嗎？」

「是，也不是。」

「為什麼？」

他放下筆。

「就只是到頭來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才能而已。」

「才能……。」

「你應該很清楚的吧。」

並不是不知道，但是我以為利並不在意。

「……寫不出動人的歌曲，即使再怎麼演唱美妙的歌聲，也無法撼動人心。」

我說著這句老師曾對我說過的話，我想利自己很清楚這回事。

「就是這樣。」

「利明明就有其他優點，而且論歌唱的能力，首席團能達到那種程度的人明明也屈指可數。」

我低下頭，他和剛剛的態度相比差得十萬八千里的平靜。

「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利……。」

他笑了，但是看起來讓人異常的痛苦。

「不需要在意。」

怎麼可能會不在意。

「如果利不想唱，那還是……。」

「第二部是給聖宮的聖女唱對吧。」

他無視我的提議，逕自談起譜的內容。

「……對。」

「所以你才第一個來找我。」

「嗯。」

因為兩個人對彼此都太過熟悉．所以會有什麼行動模式都猜得到，不只是我，他也是。

「這對他來說不是容易的事情。」

「如果是利的話，練個一個半星期應該還是有機會吧。」

他一副莫可奈何的笑臉，以前偶爾才會出現的表情。

「我知道了。」

「謝謝。」

「那麼你就和其他人一起練吧，這兩天讓他們把譜抄了，能在集會練就多少整合一下，空缺的部分叫那個笨蛋老師唱，你就暫時用琴奏那個聖女的分部，倒數一周我再叫普蕾西雅唱那個位置。」

「聽起來好像是很可怕的特訓。」

「畢竟除了他的部分以外是古聖言的調律，虧你選了這首曲子。」

「適合亞娜逸絲唱，多和弦，又需要莊重的風格最好的就這一首了。」

「因為主唱是我嘛。」

「嗯。」

「你總是和以前一樣只要在範圍內就跟老師一樣的強人所難。」

呃，完全無法反駁。
以前仗著利懂很多事情問了一大堆，找老師討教以後用更難的東西轟炸他，某意義上也是相互交流，雖然大部分都是我在騷擾他。

「……因為利很可靠嘛。」

「是嗎？」

「不是嘛。」

「我只做能力所及的範圍，至於聖宮的聖女能不能跟上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這我知道。」

看起來心情很好的他繼續拿起筆寫譜，我也拿起筆把剩下的部分寫完。

「謝謝。」

旁邊的聲音傳來，我只是吐了口氣。

「雖然該說謝謝的是我，不過還是收下你的謝謝吧。」

突然背後的書本倒下，一個人被埋在書底下。
我語氣平淡地驚訝著。

「哇喔，有人在這裡偷看結果被書壓住了呢。」

「放著吧，反正死不了的。」

利附和著。
底下的人發出聲音抗議。

「你們兩個好過分，好歹拉小哥我一把。」

「一直在這裡偷聽的人活該被壓。」

「自己起來吧，紙張會被你弄皺的。」

「我錯了，救救小哥我，不然我的口水要噴到書上了。」

拗不過耍賴的老師，還是把他從書堆裡救出來。

「差點就成為第一個死在這裡的倒楣鬼了。」

「玩夠了就來幫忙。」

利就像是管自己學生那樣對著老師說話。

「利，小哥我可是好心幫你，要不是」

「住嘴。」

「我才不要，而且利利不是都知道了。」

狀況外的我歪著頭。

「知道什麼。」

「啊，就是」

然後看見一本書砸在老師腦袋上。

「不小心手滑了，你先把其他譜拿去給其他人吧。」

「喔，嗯，那我先走了。」

看著摀著腦袋的老師，應該是死不了吧，只要我現在離開的話。
還是不要過問那些老師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好了。
拿起桌上的樂譜，我走出藏書室，思索著前往下一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