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到唯喊自己的名字，明明她們距離很近，但她覺得耳中嗡嗡作響，唯的聲音被隔絕在耳鳴聲之外，既細微又模糊。
「薇奧拉小姐？聽得到我說什麼嗎？」
亞莎從自己長而濃密的睫毛中，看到唯模糊的身影在自己身前蹲下；她想出聲要唯別擔心，但那隻流著血的左手再次吸引了亞莎的眼球。
紅色……流動的，暗紅……不祥的色彩……讓人聯想到逐漸黯淡的生命之光……
眼前浮現出不可能屬於這房間的景色，影像裡充滿雜訊，就像自己正盯著一台快要故障的老舊電視；電視中切換著各種讓人不適的畫面，像是浸濕床單的鮮血，更有破體而出，顯得異常亮白的斷骨──
「振作點！」
亞莎感覺自己手上一疼，在唯的叫喚下，室友緊張的面容，以及房間裡的景象才再次映入眼裡；亞莎確認了自己發疼的右手，原來是唯緊捉住自己，讓人感到恐懼的紅色暖流已經沾附在自己的手上。
「呀！」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亞莎迅速將手抽離，然後她瞪著自己染血的右手，牙齒咯咯打顫。
「對、對不起，因為薇奧拉小姐沒有反應，我才──」大概是感覺到自己的關心被拒絕，唯沒有掩飾受傷的的神情。
亞莎緩慢地搖著頭，無力地喘息著；激烈的暈眩感侵蝕著意識，就連四肢的感觸也變得稀薄……
「血……血……」只是不喜歡血而已；就連這短短的一句話，亞莎也無法順利地用言語表達。
不行了──
亞莎感覺身體越來越沉重，每一次呼吸，從胸口傳來的鈍痛感都令她痛苦不已。
如果可以馬上昏過去就好了。
她是認真地這麼想。
「血？」唯一臉擔心地瞧著亞莎的臉，不過看來她不太笨，只見唯用手中的骯髒衛生紙粗暴地抹去左手上的血痕，然後維持緊壓傷口的姿勢望向亞莎，「稍等一下。」說著，她很快離開房間。
亞莎看著唯的背影消失在浴室，接下來，她如願以償地暈倒在地。
＊＊＊
再次睜開雙眼，她見到的是有些陌生的天花板，眨了幾次眼才勉強適應房間裡的光線。
這是哪裡？自己是怎麼了？
亞莎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不經意地側過頭，就看到唯正背向她跪坐在床邊，一手舉著亮晃晃的長刀，另一手則拿了一隻前端裝有白色布球的怪異道具，砰砰地敲擊刀身；她又注意到唯的左手食指上貼了一段透氣膠帶，這下她終於想起自己睡在這裡的緣由了。
「是妳抱我到床上的嗎？」她發出微弱的聲音詢問。
唯簡短地「嗯。」了一聲，連頭也沒回。
「不好意思，很重吧？謝謝妳。」唯搖了搖頭，還是沒有看向亞莎。
惹她生氣了嗎？
亞莎看著唯沉默的背影，不安地想；她試著坐起身子，可惜四肢仍然使不上力，只好重新躺回唯的枕頭上，淡淡的茶樹芬芳似乎緩解了身上的不適感，亞莎想，那樣清新的洗髮精氣味的確很適合唯。
因為擔心闔眼會再次看到那些可怕的景象，亞莎只有繼續望著天花板，腦裡胡亂地轉著各種支離破碎的圖像和詞句。
先前的地震也是，這次見血的過度反應也好；為什麼總是讓唯看到自己出糗的一面呢？
想到這裡，亞莎不禁難過起來。
「這次，妳什麼都不問呢……」亞莎瞄向唯的背影，低聲道。
她還擔心自己醒來後，唯會逼問自己關於恐血的事情，不過別說逼問了，唯連想搭話的樣子都沒有。
聽見亞莎這麼說，唯偏過頭看了亞莎一眼；她看見唯的嘴裡啣了張紙片。
她和亞莎對望了一會兒，直到亞莎主動移開視線，唯才回頭繼續敲打刀身，用那奇特的道具在刀上鋪上一層薄薄的白粉，用紙擦去刀上的細粉後，亞莎看唯又拿了另一張紙沾上透明小瓶中的液體，繼續沉默地順著刀身擦拭。
最後，將金屬刀身收入刀鞘，唯這才正式轉向亞莎，將保養過的日本刀輕放在腿邊，看起來像是電影裡會出現的日本武士。
「如果問了，薇奧拉小姐不會感到困擾嗎？」她終於開了口。
但，無法立即回答「不會。」的亞莎陷入沉默。
「對吧？就是這樣。」她微笑。
亞莎不曉得，她從那笑容中看到的寂寞，算不算錯覺？她只是閉著嘴看唯站起身，將那把日本刀收入刀袋中。
「我去洗盤子，順便泡杯茶回來，薇奧拉小姐喝綠茶可以嗎？」端起曾經盛裝司康餅的空盤，唯問。
「沒事了，空盤，我來洗就好嘍。」
「別這樣。」唯皺起眉，「薇奧拉小姐再多躺一下吧。」不等亞莎回應，唯就帶上房門，門板處傳來輕微卻乾澀的撞擊聲。
＊＊＊
是不是該把一切都告訴唯呢？
一個人等在房間裡的亞莎這麼詢問自己。
對一個還認識不到一個月，稱不上熟識的室友，真的有必要將自己的過去交代清楚嗎？把那些令自己痛苦的往事告訴唯後，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說出那些事，自己究竟希望從唯那裡獲得些什麼？
亞莎想，是安慰嗎？不是……有太多明白「那件事」的人會安慰她、為她落淚、施予她同情；亞莎縱然感謝他們的貼心，心中的傷痛卻未曾因此減緩，甚至，她還要反過來安撫那些親友，徒增自己的壓力呢。
所以……果然還是不要告訴唯比較好吧？「那件事」原本就不該帶來日本，必須留在倫敦、留在英國、留在過去；單方面滿足了唯的好奇心，對她們的同居生活、對未來並沒有任何幫助──
「唉……」亞莎感覺腦袋裡一片混亂，理也理不清，甚至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上的胸口；她翻了個身，希望能夠甩去繁亂的思緒，然後揪緊蓋在身上的被子，一把蒙上了頭，好讓陌生的香氣將自己包圍。
亞莎想起過去在倫敦日子，經歷「那件事」後，她也曾經試圖從他人的體香中尋求安寧，她還曾經以為自己能夠深愛他們……遺憾的是，她沒有。
「我真是……一點進步也沒有呢。」在沒人看到的被窩裡，亞莎自嘲地苦笑。
況且這次，讓她安心的氣味還不是來自於那些正式交往過的男士們，難道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寂寞嗎？還是，她變得更軟弱了？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可以繼續扮演那個溫柔又堅強的亞莎，所以──只有現在的話……
亞莎把臉埋入柔軟的枕頭裡，命令自己必須在唯回到房間以前止住淚水，但她卻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創作內容
【RPG公會】天使《十六》
【RPG公會】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