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女的啟程其之三 異世界的新生活 『人造人(Homunculus)‧軀』
境界與境界之間被切裂了,那是正好適合一個人通過的次元通道。
地點在世界學園,東方八卦‧坎的某處廢棄社區裡。
時間是4月8日的深夜。
佔地頗大,像是水泥叢林般櫛比鱗次的大樓之間吹拂著風,轉動沒有人息的街道,製造出仿若置身鬼都的錯覺。
在這樣的荒廢之地上,只有一棟外觀看起來較為完好的大樓點亮了外圍燈光,透露出與周遭寂靜不同的微妙氣氛。
從另一旁樓層高處碎玻璃反映的景象中,可以發現有一夥人聚集在大樓底下的廣場上,靜靜等待著通道對面的人物現身。
那是一群怎麼看都沒有相同接點的怪異之人──
銀色長髮的白色洋裝少女,恭敬地半跪在地板上。
撐著掛有玩偶的金色陽傘的嬌小金髮少女,一臉不耐地旋轉著傘。
戴著恐怖面具、穿著黑袍的奇特少年,默默地搞不清楚表情。
頂著一頭酒紅短髮的視覺系異色瞳美男子,雙手插在口袋內爽朗笑著。
四個人各自以自己的方式消磨著這段等待的時間。
數分鐘後,通道裡的黑影變得越來越濃厚,濃到形成一個人的形體,然後他們等待的那個人終於穿越出來了。
伴隨突破境界之限的聲響,在靜謐的只聽得到呼嘯風聲和翻滾廢棄物聲的殘破廣場裡,一名外表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不疾不徐地登場。赤裸裸不著半物的白皙雙足輕巧地點落大地,為三更的深沉之夜打響第一道人聲。
少女純銀的髮絲在半空中飄盪,瑰麗的深紅之眼目空一切的掃視眾人,之後──
在她出類拔萃的面容上出現了困惑的神情。
那是好像在思考著「這些人是誰啊?」的感覺。
……有沒有搞錯啊!?
受不了,等待的人們不約而同地也回以少女『都這種時候了還給我來這一齣』的表情來吐槽。
因此雙方一下子就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這樣子的場面下,率先有動作的是怎麼看都是輕挑派的異色瞳美男子。
他運用無限迴路(UnlimitedLoop)提供給世界學園住民的便利無線終端,叫出了團體所屬的社群實況,打算向全體同仁商量解決辦法。
‧視覺美:『喂喂,情況不妙吧,這個。許願機好像秀逗了啊!!!!!!』
‧愉悅:『稍安勿躁,金之地(Alchemy)與地球時間流速不同,BOSS會有記憶障礙早在預料當中──雖然對我的期望會有很大的困擾,但……仔細想想這不是個大好機會嗎?可以任我們為所欲為的大好機會啊!』
‧影武者:『請、請別把欲望那麼直白的說出來啊,閻王大人!請趕快想想辦法!』
‧金傘:『哼哼,兩個不成熟的小鬼頭,盡是無聊的想法。遇到這種狀況,只要讓我過去轟──的一下,馬上就可以進入Bad End了。想看嗎?很想看吧!?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鮮血的結末喔!』
‧影武者:『蕾、蕾婭大人也請不要擅自豎這種Flag啊!務必請以True End作為目標!不然至少也要進入Good End啊!』
……好、好像很辛苦呢,一直以來都辛苦妳了,亞妮莎。美男子默默地在心底慰勞總是處在微妙位置,陪他們瞎起鬨的可愛淑女。下一秒──
‧愉悅:「唉……活了300年的幼女老太婆,怎麼解決事情的選項永遠就只有暴力,該不會是Fighting Game跟ACT打太多了吧?要更能享受快樂才行啊!」
美男子看著莫名奇妙開始大喊起「愉悅即是生活,生活即是愉悅」口頭禪的黑袍少年,替他感到憂心不已。
果不其然。旁邊,笑呵呵說著『剛才的話可以在說一遍嗎?』轉過頭來的撐傘少女,全身上下著充滿令人感到不妙的氣氛。
儘管隔著自己,愉快輸入內容的面具黑袍少年也感覺到恐怖的殺氣,跟著轉過頭來立刻發現了撐傘少女正眉開眼笑地盯著他看,雖然表情一如往常地在微笑,不過垂掛在傘緣的玩偶表情卻是徹底的面目猙獰。
哇哇,敢去惹小淑女什麼的,虧你做得出來啊,兄弟!美男子只好先幫他祈禱默哀一番。
‧愉悅:『咳咳,不好意思,我重新訂正,這是個非常美妙的提案,一拳入魂最高!還有其他人有想法嗎?』
看到這麼明顯的示警,面具少年不加思索就妥協了。美男子一邊想著你可真會見風使舵,用藐視的眼神刺了刺身邊的夥伴,一邊繼續關注下一個人的發言。
‧煙火藝:『既然都是要轟──的一下,不如給小女子代勞如何?只要我手上這顆按鈕按下去,大家馬上就可以轟隆轟隆一起升天喔?反正各位應該是死不了的(笑)。
啊,順道一提,小女子是養成遊戲的愛好者喔(愛心)。』
‧視覺美:『別把根據地炸了啊!還有妳是什麼時候埋的啊,喂!其實妳根本就是MGS系列的粉絲吧!』
美男子記起了昨天才跟面具男一起徹夜不眠的破關,署名寄來給煙火藝化名的MGS最新系列(由DD製作的知名戰爭遊戲)裡的精彩爆破場面。
一開始還以為煙火藝怎麼會買這種不像她風格的遊戲,而替她把遊戲給破了,現在仔細想來她根本超著迷的啊!這個爆破狂!
‧煙火藝:『啊啦啊啦,小女子還以為這提案很棒的說?』
‧愉悅:『混帳!妳們這些不懂RTS樂趣的都是邪道──』
‧視覺美『這話輪不到你來講!你這雜食類!』
‧傳教士:『……(繼續睡覺的圖案)』
‧棺材板:『……(繼續睡覺的圖案)』
‧O潮:『……(逛街的圖案)』
‧有毒物:『……(逛街的圖案)』
‧視覺美:『不想討論就別留言啊!美麗的淑女們……』
妄想這群邪魔歪道會提出正經想法的自己真是沒救了……美男子頓時覺得頭緩緩痛了起來。
果然這裡只能請小淑女來個當頭棒喝了嗎?認真篩選的話,好像也只有這方法可行。雖然不管怎麼看絕對都是下下策啊,但是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反正許願機會原諒小淑女的,大概……
下定了決心,異色瞳美男子正想發話,系統的提示音就冒了出來。
『聊天室管理員,百面相大人登入了。』
‧百面相:『你們,聊得很愉快的樣子?』
恢復了!?美男子大大地嚇了一跳,然而不只是他,一見到ID出現眾人立即把焦點重新放回到少女身上。不知何時,在他們討論期間,對象早已揮去了原本迷惑的表情,神采奕奕地走到了與少女有著極其相似特徵的白色洋裝少女面前說道。
「好久不見,這段時間裡扮演我辛苦妳了,亞妮莎。」
「不、不會!能見到莉絲嘉大人平安回歸,比什麼都要來的高興!那個…這個…啊…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啊~~~~~~~~~~~~~」
可愛淑女抱著頭發出哀嚎,看來是因為被許願機稱讚太過欣喜而語無倫次了。
「蕾婭也是,看起來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一樣矮小呢。」
「呵呵,妳不也一樣。還是一臉的自以為是,雖然只是離開兩年,依然沒有一丁點改變啊。」
話鋒一轉,許願機向走近了的小淑女搭話,但小淑女撐起傘抬頭與許願機四目相對,雖然互相都是笑臉迎人,卻能感受到在兩人之間激撞著看不見的火花(主要是小淑女單方面)。
哇!?這兩個人一見面就是一觸即發的感覺,未免太可怕了。
看來小淑女剛才是真的想展開鮮血的結末……
想著必須阻止事態惡化的美男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兩名少女身旁,伸出手打算搭在她們的肩膀上充當溝通的橋梁,卻──
「哇啊啊!!!」
手背上的肉被少女們狠狠地捏住而沒有得逞。
「兩年不見,拉澤爾變得挺大膽的嘛?」
「誰准你碰我的,笨蛋。」
美男子拉澤爾痛的收起手,愛護般地揉著被捏得發紅的皮膚抱怨說。
「我只是希望妳們不要吵架而已,妳們竟然對我嬌柔細嫩的皮膚做出這麼慘絕人寰的事情!」
「礙事。」
「滾!」
拉澤爾彆扭的還想抗議,但在被兩名少女狠瞪之下,只好像是落敗的小狗一樣默默離開。
「來迎接我的只有你們?其他人呢?」
許願機彷彿話中有話地向小淑女詢問。
「奧蒂在頂樓睡覺,」
小淑女回答了問題,並以視線示意了在大樓頂端駐足的兩隻烏鴉,但口氣仍然非常不悅。
「面具小子的妹妹們去逛街,屍仙老樣子躺在棺材裡不出來,羊則不知道跑去哪裡溜搭了。『律』嘛……還在繼續那個研究;其餘的協力者隨便他們了,不想管。」
「硝呢?我還以為她一定會來呢。」
「嗯?她喔……剛剛說想把妳炸了喔?」
不知是故意還是試探什麼的,小淑女刻意說了小硝方才的提案。
「?」
面對這種挑釁?許願機只是翹起眉梢,這大概是不解的意思吧?畢竟她好像沒有回頭看看剛才的留言。
「我都忘了跟妳這笨蛋講冷笑話,一點用處也沒有。」
唉地,放棄似地小淑女長長嘆了口氣。拉澤爾心想,怎麼聽都不像是冷笑話吧?如果真的同意,小硝肯定會炸的好不好!
「诶?是這樣嗎?隨便就炸了一兩座城市不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對硝來說。」
不不不,雖然聽起來很有趣,不過妳到底都教給了人類的小女孩什麼啊!
拉澤爾不禁在內心深深吐槽。而且這裡是我們的根據地啊!快想起來,許願機!
有時候,不,應該說是經常,他搞不懂許願機和小淑女兩人之間到底在說些什麼。
總是問著奇怪的問題,然後又擅自地理解了什麼。
「啊?確實不算什麼。」
小淑女重重地點了點頭,同意了那根本算不上冷笑話,附和了許願機的說詞。
別在這時候突然和好!天啊,總是水火不容的兩個人,怎麼只要一扯到破壞,就會變得很投機……
無感於拉澤爾內心的焦慮,小淑女又接著說。
「我猜她大概是又跑去哪裡打工了吧。妳讓她太過自由了,所以我就懶得管她。」
「原來如此……也罷,那就算了。先介紹給你們吧。」
「介紹?」
「對,我們的新成員。奧蒂也是,注意聽好了。」
許願機先朝屋頂上的烏鴉點了點頭,然後轉動自己身上那套單薄的白色連衣裙襬,看向還沒有關閉的次元通道。
「軀,出來吧。」然後她呼喊了一個人的名字。
被叫喚了。軀如此地接收到訊息,隨即踏出了連結境界的通道。
在最後一人離開後,通道化作碎片散裂消失,軀正式走進了位屬第七境的星球──地球。
這裡對軀來說是完全陌生的環境,不過這些事情先暫放在後頭。她按照標準的上下關係禮儀,緩步來到她認證為Master(被稱作莉絲嘉)的少女身後一步,並且使用自己那聽起來沒什麼生氣的語氣向Master的夥伴們打招呼。
「Dus,你們好。我是序號ES NO.1的人造人,Master賦予我的名稱是,軀。是來自Alchemy(金之地),最初也是最後的最強人造人,目前關於這個世界的知識還有許多不足,往後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軀彎下行動不便的身體,行了一個恭敬的九十度大禮。
非常完美!軀回想起了Master事先借給她的人際關係處理秘訣(高級)裡的應用,在內心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稱讚。
這下一定能博得不少好感度吧?在全新的職場裡,人際關係是很重要的第一步!不過──
「最強?我說這個陰森的傢伙是不是擅自給自己加了什麼有趣設定啊?」
只見蕾婭彎著腰直直的盯著軀說。
陰森?軀疑惑著並且重新仔細審視起自己。
外觀上來看,自己是一個穿著墨紫襤褸衣袍,上半身被鎖鍊緊緊捆住,下半身被腳鍊束縛,行動非常不便的少女。
從Master那學習來的地球知識,推測第一印象或許是會被認為有M傾向的興趣高達九十%。
為什麼會跟預料不同呢……啊!?是因為自己的頭髮也是墨紫色的關係嗎?這樣子整體看起來確實給人陰暗的感覺。
大失策!?似乎想通了的軀,馬上回答了Alchemy的人造人中表示理解的代詞。
「Dus,沒有問題。軀的全身構造都是創造主的設計,因此這即是最好的狀態。
就如同蕾婭大人迷人的嬌小身材以及不會再有任何變化的胸部一樣,都是肉體成長後的最佳體現。」
可以的話,請不要在意表象而是認識軀的真實自我吧。她這麼的說了。
『請認識真正的我吧!』摘自人際關係處理秘訣(高級)第六節的主標題。
能夠不被外在的因素影響而是看到人的內在,這才是相處成功的不二法門。
考慮到自己的年齡,能夠這麼漂亮的善用書中知識,軀再次給予自己一個稱讚。
根據與Master的約定,只要集滿五十個自我肯定,就能向Master提出一個要求。雖然因為是人造人的關係而沒有什麼願望,不過既然是Master交託的任務,她就會努力去實現。
「妳!?」
「噗──」
「哇啊啊啊啊啊啊!!!」
「Dus,請問為什麼要笑?」
軀看著拉澤爾大人和面具大人強忍笑意,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的行為,偏過頭。難道是自己的說明有問題嗎?
另外還有不知原因,導致蕾婭大人的臉頰發紅,溫度急速上升。自己剛才的發言裡應該是不具備有能造成這種狀況的能力才是。
亞妮莎大人也是,為什麼一臉慌張地把手擺來擺去呢……
軀不解地看著四人。果然是自己哪邊有問題吧?想不透,一旦有了疑慮,軀便把才剛得到不久的一個稱讚在心底悄悄刪除了。
「蕾婭大人……」
「給我閉嘴!!!!!!!!!!還有你們兩個不要再笑了!」
蕾婭大人指著還是忍不住發笑的兩人生氣地說。
「可、可是明明一臉氣勢想要挑釁,卻反而被……噗──哈哈哈。」
一度想停止笑聲的兩人說著說著反而又笑得更大聲,甚至彎起腰捧腹大笑,這讓蕾婭大人變得越來越不高興。
「啊~~~我真的生氣了!很好笑是不是?我管你們是不死族還是吸血鬼,我一個一個把你們的牙齒都給拔下來!無論你們再生幾次我就拔幾次!看你們還怎麼笑!」
蕾婭大人化身成了惡鬼,玩偶的眼睛也像是要噴火一樣燒起來,逼近兩人。
然後瞬間一拳揮出了,笑聲在同時戛然而止。
「沒必要這麼惱羞成怒吧?我們還有事情要做,別鬧了。」
制止的人是Master。她伸出手扯住了蕾婭大人的後領,以至於在拳頭埋進拉澤爾大人的臉之前停住,只有拳風削過兩人吹到後頭。
「別,別把我像個小孩子一樣提起來啊!」
「會跟一個覺醒還沒滿月的人造人計較的,不就是小孩子嗎?」
蕾婭大人在半空中氣得手舞足蹈地搗亂,不過Master沒有理會逕自抓著她走遠。
「軀,跟上。」
「Dus。」
「诶?莉絲嘉大人要離開了嗎?」
「嗯,得找個地方測試軀的性能到什麼程度才行,之後的計畫晚點發訊息給你們。」
叫奧蒂要好好看家喔。這麼告訴亞妮莎大人的Master彷彿拖著背包似地帶著蕾婭大人往遠方離去。
「等著我!我回來一定滅了你們兩個臭小子!」
蕾婭大人還在不斷地發來怒吼。
軀則是望著愣住的拉澤爾和面具少年的後方,佇足不動
「快走了,軀。」
遠處,只剩下丁點身影的Master呼喚著,自己只好一邊思考一邊追了上去。
地球、第七境,和Alchemy(金之地)果然完全是不同的世界。軀在短短的霎那間強迫性地理解了這個事實。
她追逐Master兩人的背影好一段距離後,又不禁回頭看了一下。
視線裡兩名大人還是傻在那邊沒動,接著她移動焦距再次望向他們的背後。
那邊原本是一整排的高樓建築,如今只剩下被拳風刨出的破壞痕跡,雖然只是目測至少也長達五公里以上。
城市的一角就在蕾婭大人隨意一擊之中被摧毀了。
而自己竟然就要在懵懵懂懂,無法把握這個世界的戰鬥力的前提之下在這種環境裡展開新的生活?
雖然有些不安,不過……
軀望向蕾婭迷你約150公分左右的身高,以及表面上似乎很冷淡其實情緒相當豐富的可愛面容,就又重新充滿了精神。
「Dus,雖然還什麼都不清楚,但是只要有幼女,就是很不錯的世界。」
得到結論,獲得不在迷惘勇氣的軀,正式開始了她的異世界新生活。
4
● 少女的啟程其之四 紅髮的藥草師 『蘋果‧賽拉拉‧盧絲禮亞』
夜晚過去,太陽自東邊升起。
清晨的曙光從山峰底下緩緩探出,接著再下一瞬間刷亮大地,為深山中的村莊部落勾勒出一道道長長的陰影。
這裡是鄂爾多爾鎮境內所屬的山區,賽拉拉山脈的主峰頂端之處。
即便是已經四月過了九天,綿綿的細雪仍然在此高山之處沒有絲毫想要停歇的跡象,但是這並不影響自古就生活在賽拉拉山的傳統民族,賽拉拉族他們的日常。
負責晨間狩獵以及農務的族人們,早就已經起了床打開門簾,向街坊鄰居道起問候,然後一如既往找好同伴三三兩兩地往自己的目的地出發。
在這樣還不算吵鬧的清晨時刻裡,村莊內佔地最多、造得最為氣派的木造大屋也有了聲響。那是一位老奶奶的呼喊聲。
「蘋果,妳在哪裡啊?」
老奶奶喊著名字似乎在尋找孫女的蹤跡的樣子。
原本進到孫女房間內打算叫她起床,卻發現人根本沒有在裡面。
這孩子又跑去哪了……老奶奶發出這樣的滴咕聲。
「嘿,盧絲禮亞奶奶,小蘋果不見了嗎?今天不是很重要的日子?」
偶然,屋前的大院子籬笆外,路過的青年們聽到了聲音,關心地向站在三樓走廊的老奶奶發出詢問。
「是啊,這孩子怎麼在這節骨眼又不知道跑去哪了……我好擔心她趕不上列車。」
老奶奶撫著臉嘆了口氣說道。似乎蘋果會無緣無故不見這件事早就屢見不鮮,所以並沒有特別擔心她的安危。可畢竟是不同以往的重要之日啊……
全族的人都知道今天是賽拉拉族的族長,盧絲禮亞一家的獨生女──蘋果‧賽拉拉‧盧絲禮亞──要離開族山前往外地的的日子。
雖然如此,不過他們的言語之中卻也沒有顯出特別的不捨,其中的理由就是,
「啊,不過時間過得還真快呢,小蘋果才回來兩年而已,想不到又要回學園去了。」
「別抱怨了,我還不懂你嗎?不就是因為你弟弟暗戀小蘋果很久了,才在這邊裝可惜……
我跟你說小蘋果跟盧絲禮亞夫人一樣很有才華,留在族山裡陪我們這群閒雲野鶴的粗人那才叫可惜!」
「還用得著你說?你自己三十歲了還單身漢一個,每次打獵都偷偷瞄著小蘋果看,打到的野味分攤時也都會故意多塞給小蘋果一些,你當我不知道?」
「你,你還敢說!上次你在山上故意假裝扭傷腳,讓小蘋果幫你治療那件事情以為沒人看出來!」
兩名青年不知不覺間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
雖然是這樣子卻也是這座與世無爭的偏遠山區的和平日常之一,同時也是族人們對這名一族的掌上明珠的關愛之情。
不過這份關懷倒讓忙著找孫女的老奶奶感到很麻煩。
「我說你們啊,要吵架也別在人家家門前吵。」
只好勸著這兩個都不算小的年輕人不要互相扯著對方的鬍子、頭髮做像是小孩子打架那般的鬧劇。
但是老奶奶的勸阻聲被兩人的爭吵聲掩過,沒有被注意到。
無意間,吵雜的音浪震盪了飄下的細雪,沿著木屋後方影子的延長線掉落到長滿茂盛樹叢的密林裡,最後緩緩落在了中央一座墓碑之上。
宛如巧合一般,墓碑前的一物體有了反應。牠先是搖了搖頭,抖下堆積在身體上的積雪,再打著哈欠抬起睡眼惺忪的頭,望向墓碑。
那是憑靈獸,是一頭足足有兩個成年人高度的壯碩大老虎,毛色是主黑帶有奇異條紋的種類。
牠是賽拉拉山的鎮山之獸。光是牠異常的體態所帶來的壓迫感,或者是隱約散發出來的飽滿靈力,就理應是會使人畏懼、遠離的存在,但是相反地在牠側躺的龐大身軀上卻還是有著各式各樣不害怕牠的小憑靈獸聚集在那。
這群小憑靈獸有的靠在身邊,有的趴在上頭,堆立出了一個人形……不對,仔細一瞧才發現,原來小憑靈獸們是在幫一名躺臥在大老虎身上的少女取暖。
這個少女就是正在被尋找中的──蘋果‧賽拉拉‧盧絲禮亞。
「嗯……嗯……」
蘋果發出小小的呻吟張開睡眼,赤色的眼眸中模糊的視線逐漸凝聚成型看清了眼前事物。
是墓碑,媽媽的墓碑。
「啊!」
蘋果驚呼了一聲,反射性地瞬間站起,身上的憑靈獸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一旁的憑靈獸們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驚嚇到。
「啊啊,抱歉!沒有受傷吧!」
蘋果隨即又蹲了下去,一一抱起憑靈獸們檢查有無受傷。
「還好沒事……」
安心後蘋果又用有些無奈的語氣說。
「昨天好像就直接在這裡睡著了呢……」
她一邊撫著大老虎背上的毛,一邊輕輕托下攀在自己腦袋瓜上充當毛毯的飛鼠,想著昨晚的事情。
昨天……是怎麼來著?對了,是來跟媽媽報告的。
蘋果拍開在墓前的積雪,那裡有一張入學的通知書,是通知自己可以進入許多人都夢寐以求,可以學習各種有關道具技術的知名學院,道具屋(ITEM)的聯絡單。
雖然已經被雪泡爛成了廢紙一張,不過不會改變自己通過考試的事實。
昨天就這麼徹夜和媽媽說著參加考試時的事情、分享考試通過時的喜悅,還有最近發生的趣事等等,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
「媽媽我似乎又再一次成功了喔?」
同樣的話昨晚也說過了一次。蘋果心想,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來分享,而是在做確認了吧。
確認著自己是真的曾經有去過一次世界學園。
使用似乎,這樣的詞,也是因為蘋果對於兩年前的自己一無所知,更對過去許多的記憶有曖昧不清的部分。
自己是個記憶不全的人。
……注意到的時候人已經回到山裡了。最初的感想只有這個。
大家都嚇了一跳,緊張地圍著自己詢問怎麼會突然跑回來呢。
當時處在混亂中的自己甚至因為想不起大家,莫名被一大群熱心親切的陌生人包圍而害怕得瑟瑟發抖,要不是最後爸爸出現,自己可能就會崩潰了呢。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想著直到現在都還存有的疑問,蘋果溫柔摸著墓碑的邊角撥掉堆雪。
幸好除了爸爸、媽媽和奶奶的事情之外,很快地蘋果就陸續記起其他的記憶,但是最終仍然有許多模糊或者想不起來的地方。
雖然後來爸爸數度帶著自己讓族中的醫生診治,自己也沒有放棄地嘗試過各種方法,可是得到的結果都是「無」。
所謂的無,就是沒有。想不起的記憶,永遠都不會再想起,就算運用恢復系的法術,也沒有辦法取回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
明明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為什麼會是根本不存在……
「媽媽也覺得這樣子很奇怪吧?」
可惜沒有任何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如果是媽媽的話,說不定就治得好自己吧。
蘋果深信自己的問題絕對難不倒曾經解救過一族危機的母親。
以前的蘋果也是因為崇拜著這麼厲害的母親,才會決定前往世界學園的吧,雖然結果好像以失敗收場了。
兩年前究竟遭遇了什麼而失去記憶,在這次的旅程中也是必須調查的重點。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相當嚴重的後遺症,那就是,
「────」
蘋果抬高自己的視野,專注地吸納充斥於空氣中的靈氣,並且努力將其轉化成內力。
「果然還是不行。」
一會兒後,蘋果就宣告放棄。
既然這兩年都辦不到,也不可能在今天就忽然好了。
蘋果完全感覺不到有變化,體內被截斷的經脈再也無法發揮應該有的功用。簡而言之,就是自己的武學被廢除了,已經不能使用過去學得的法術。
稍微有點沮喪啊,蘋果低下頭如此說。
周圍的憑靈獸們像是想要安慰蘋果一樣,蹭到她的身邊。
「哈哈,好癢,好癢。謝謝你們,放心,我沒有那麼難過啦。」
蘋果逗弄著大老虎的脖頸說。
「只是必須放棄媽媽教過我的法術,想起來就……很讓人落寞呢……
啊!別蹭了,別蹭了!我知道了啦,我很好!」
被一窩蜂擠上來的憑靈獸們搔癢著,蘋果也就不再去想那些無法挽回的創傷了。
「不過這下子我就得學習『魔法』了呢,下次見面不要因為我染上西方的氣息就翻臉不認人喔?」
蘋果開玩笑地叮囑著,憑靈獸們也很配合的點頭。
「那麼我得趕快回家整理行李了呢。啊,大虎,我不在的期間山上的問題就麻煩你多幫助爸爸了喔?」
「吼~~~~~~~~~~~~」
對此大老虎給予了一道長長地,有精神的大吼聲。
「謝謝你。」
蘋果微笑地向憑靈獸們道別後,便小跑步趕回屋子。
走出森林,跨過自己栽培的藥草園從後門進入一路跑上位於三樓自己的房間外時,遇到了站在走廊上注視外頭的奶奶。
蘋果隨著奶奶的視線看去,院子那長得像是一頭大熊一般魁梧的父親,正一把抓開兩個糾纏在一起的族人,分別教訓著。
「爸爸還是一樣那麼厲害呢,一手就能輕鬆抓起一個成年人。」
蘋果站到奶奶身邊發表感言。雖然不清楚怎麼了,但是從小看到大,爸爸充滿力量和安全感的背影怎樣都看不膩。那是能讓全族人信任並且委予重任的男人。
「這點小事,要不是奶奶我老了,不然也沒有什麼困難。
倒是蘋果妳無法使用內力,現在就跟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一樣,萬事都要小心……
等,蘋果!?」
奶奶被突如其然出現在身邊的蘋果嚇到,著急的說:
「妳這孩子,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還不快點去收拾!」
「是!」
蘋果被奶奶張牙舞爪的這麼一喊,也不多作逗留,翻動飛舞的紅色長髮躲進了房間內。
幸好昨晚在決定要去和媽媽說話時,已經先把大部份必須品都收拾好了,剩下的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
首先,蘋果拿起掛置在牆邊的醫藥箱,放入行李內。這是自己從小跟著母親學習醫術時就使用的箱子,就算是毫無記憶回到山裡的兩年前,箱子也沒有離開行李之中。
再來則是,蘋果把目標朝向放置在梳妝台旁的書桌上的成堆工藝品。
工藝品是蘋果打算帶去學園送給未來將會認識,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的見面禮。全都是自己製作,族中沒有人模仿得來的專屬作品。裡面有項鍊、戒指等等,但是自己最喜歡的還是數量最稀少,使用賽拉拉山難得一見的珍鳥羽毛裝飾到刻有族文字的琉璃珠內的祈願珠了。
雖然目前祈願珠,蘋果只有送給爸爸、媽媽、奶奶和一位重要的摯友共四人而已,但是想要發送給每一位族人的小小心願,至今她都還沒有放棄。
只不過因為琉璃珠的生成與羽毛的取得實在不容易,就算蘋果想一一發送給其他族人也沒有辦法,只好暫時作罷。
然後……最後一個則是被她隨性丟在床上,長方形狀,做工相當精巧細緻的小盒子。
蘋果將它捧在手心盯了一會後,決定把它帶走。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特別功用,但是這個盒子是跟隨在回到山裡的自己的行李之中,或許可以連結到有關自己失去的記憶的線索。蘋果抱持著如此的一線希望。
等一切完備,換完正裝、背起行李,蘋果重新環視了房間一圈。
兩年前自己是否也是與現在一樣的心情向這個房間道別的呢……
雖然不能夠說是徹底失憶,有了新人格變成別的自己,但是當想不起每每在重要時刻自己曾經是怎麼面對時,自己是否能說與過去的蘋果是一樣的?
多少這個疑問沒有在蘋果的心中消失過。
好像想太多了……
蘋果放下肩膀,放鬆過於緊繃的身體,不再鑽牛角尖。
無論是過去的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都不會改變將來要做的事情。
她要為自己的心願和摯友之間的約定行動。
只要這兩個事實沒有變動,那麼自己就不會有所動搖。
於是,蘋果動身離開了房間──
「暈車藥有帶了嗎?」
「帶了。」
「水有帶嗎?」
「帶了。」
「衣、衣服呢?準備夠嗎?下面很快就要變暖和了啊,妳有舒適的服裝嗎?」
「我想等到正式進入溫暖的季節時,再另外添購衣物。」
「這、這樣啊……那,錢夠嗎?」
「我說爸爸啊──」
屋子前,蘋果與父親、奶奶做著臨行前的告別,卻沒想到被父親拖住問東問西。
就算再怎麼擔心女兒,這也太過頭了……蘋果露著苦笑心想。
但是爸爸就是這麼喜歡操心,可能也有因為兩年前的關係,才會這麼放心不下。
稍微跟外表的形象落差很大呢。被不知道像是哪個世紀末穿越過來的霸主這麼小心翼翼的關心,總覺得很有違和感,但是實際上非常開心。
雖然很開心,可也不能一直被爸爸這麼糾纏下去。
「你交給我的錢十分足夠了。你知道嗎,現在只要一百特崙就能在鎮上購買到一箱的蘋果喔?所以請不要再擔心了!」
蘋果微微噘起嘴,用強硬的氣勢堵住父親問話的勢頭,然後向他們道別,不讓父親有抓住空隙的機會。
「那麼奶奶、爸爸,蘋果要出發囉。我會每月定時發郵件的,請不必太過為我擔心。」
低下頭致意後,蘋果轉身離開。
「蘋果等等!」
就在準備走出院子的圍籬之前,父親突然出聲叫住了自己。
「怎麼了爸爸?」
蘋果回過身,看到了父親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停下腳步。
應該是想傳達什麼事情吧?
蘋果沒有追問只是等待。
時間漸漸流逝,父親仍然猶豫不決。接著像是受不了父親扭扭捏捏的態度一般,奶奶用力地朝父親的後背拍了一下,響起了清澈的『啪』聲。
「是個男人就別拖拖拉拉的,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這時不說還想等到哪時候說?」
奶奶用鮮少看見的強硬口氣催促著父親。
「我、我知道了啦!」
被奶奶這麼一驅趕,父親決定不再遲疑摸著背深深嘆了口氣,正色道:
「蘋果,到學園以後找個時間拜訪東方震區的帝家吧,對妳會有幫助的。」
說完父親就朝自己揮了揮手,奶奶也不再說話同樣揮起手。
「是……?」
儘管對於這不清不楚的交代蘋果還有話想問,但是父親和奶奶都像是話題已經結束了一樣沉默,蘋果也只好表示理解的回應,並猶疑著腳步走出圍籬之外。
…………
「蘋果的這趟旅程你怎麼看?」
當孫女的身影已經走過豎立在村口處,張貼著外面消息的公布欄後,老奶奶問起了身為一族之長的兒子的看法。
「這種像是被人安排好似的行程,無論怎麼看都是前途艱辛。」
世紀末霸主重重地板起臉,彷彿盯著仇人般注視遠方。
「別抱怨了,兩年前我們發現了蹊蹺,就該想到今天的事是無法避免的,只是至少希望能不讓對方太過稱心如意罷了。」
自三個月前孫女高興地在村中公布欄上看到了道具屋的招生訊息,決定要參加考試後,他們母子倆就經常秘密的商討該不該在今天給予蘋果一點什麼提示。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既然我們已經盡人事……」
「接下來就只能聽天命了嗎……」
接續了話尾的男人縱使是一名占據了一座山頭,做了偏安的山大王,到頭來也只不過是個擔憂孩子未來的普通父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