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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族夢影 六 ~ 十

焚花煮詩 | 2015-05-21 21:19:36 | 巴幣 0 | 人氣 231

連載中東方Project 豪族夢影
資料夾簡介
以蘇我屠自古為主角的飛鳥時代歷史小說,採用神靈廟原型設定

 
「我只是想給她一個歸宿,一處可以容納她的地方,讓『物部布都』成為她獨一無二的名字。」
儘管青娥運用仙術做了急救措施,並投入大量的草藥持續治療,情況還是很不樂觀。
青娥曾有些困擾地抱怨「我比較擅長相反的事情呢!」,讓我起了陣惡寒。
隨著布都的昏睡不醒,我和神子也就順勢在青娥的草屋中落腳下來。
神子決心鑽研道術,並邀請我同修,不過被我拒絕了。
一方面我和青娥不大對盤,二方面則是……
「我不想偷跑。」現在布都臥傷在床,若我在此時開始習道,彷彿佔了她便宜。
「也好。」神子諒解地頷首。「不過我們必須盡快增加足以對抗的實力,有種方法可以讓妳助我累積修為,又不會比布都早起步。」
「什麼方法?」
「就是……」神子別開視線,小聲地道:
「……妳把體內的真氣過給我。」
「好啊!該怎麼做?」
「……」
「為何不說話?」
神子嗔道:「我……人家好歹是女孩子……」
只有這種時刻強調自己是女生嗎?我歪著頭推敲了一陣……
「是不是這樣?」我湊近神子的臉,輕輕一吻。
她的臉上瞬間脹紅,難道我做錯了?
咦?唉喲!
我還搞不清楚狀況時,突然眼前景象變成了天花板。
「妳把我推倒做啥,很痛──」唇上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無法抗議──!
良久,我們才分開,彼此喘著大氣。
「是比這個還要過分的事!妳懂了嗎!」神子講完,正欲起身。
比、比這個更……!我一手輕撫著自己的唇,另一手拉住她。
「屠自古……?」
「我……我是蘇我家的女人,而且,是妳的妻子……」
我牙一咬:
「要、要做就來呀!」
「……」
「……」
閉起眼睛,感覺到神子的吐息越來越近……
 
***
 
「唔……」
我從宿醉中清醒過來時天才矇矇亮,不知是酒精影響還是做了什麼令人害羞的夢,頰邊酡紅滾燙久久不退。
「妳醒啦?」神子帶著一臉倦容向我道早,不知為何我變成枕著神子的手臂,布都則是橫七豎八地躺在同張床上。
「妳……該不會整晚沒睡吧!是因為被我壓住嗎?」
「不是啦……我最近睡不了太長時間。」
「妳、妳怎麼不搖醒我呢!」
雖然很擔心她,但從口中一出卻變得像在數落,急得我連忙改讓她靠在我身上:
「今日旬休不早朝,妳也甭處理政事,給我好好睡一覺!」
「呵,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神子掙扎著想爬起,被我一把按往胸口:
「閉嘴!不然我電暈妳唷!」
「妳捨不得下手的,屠自古這麼溫柔。」
透過肌膚的觸感我明白她在笑,還好她看不見我的表情。
布都也適時地發揮功能,從另一側抱住神子的腰。
「唉呀……布都的睡相還是……」
「「沒什麼變哪!」」
神子就範後,沒多久傳來平穩細長的呼吸聲。
於是,我不驚動神子,壓低音量:
「……妳應該記得障眼法對我無效吧?可以告訴我妳和神子在隱瞞什麼嗎?」
 
***
 
小鬼們絡繹不絕地將外界消息帶回青娥的草屋,她似乎在提防著某樣東西,非常仰賴情報;它們散布各地、將街坊上人們所談論的話題收集起來,讓我們不至於與世界脫節。
經過一段時間的修行,神子已經能以法術差遣小鬼去送信,雖然有想過讓它們偷聽物部守屋一眾的對話,但考慮到武麿的存在而打消念頭。
「連大王都病倒了?」
「雖說唯獨後宮的井水沒有作祟,但大王總不會只接觸那邊的水,日子一長就無法精確掌控波及範圍。」
「這樣一來瘟疫應該會停止囉?畢竟大王不是他們的目標嘛。」
「所以我得在那之前做些什麼。」
神子指示父親以健康的姿態進宮,再次提出興建佛寺的要求。
大王眼見重病的大臣因佛法而康復,在溺水之人的心理下撤回禁佛令,於是又可以開始弘法。
不過沒多久,大王駕崩了。
「廢佛派的王失去作用,守屋就不要他了。」神子陰森森地說。「簡單明瞭,我很喜歡。」
「妳、妳還有心情開玩笑!那要舉行喪禮吧!這麼大的事發生了,我們不在皇宮沒問題嗎?」
「不要緊,竹田皇子會掩護我們。」
沾染到穢物不能見人等等,什麼理由都可以。神子自嘲地表示:「政治的世界就是這樣!在位時是一回事,一旦離開了舞台,就沒有人會關注你了。」
我倒希望妳別去碰這個。我咕噥道:
「那下一任王將由誰出線?」
「最有資格的莫過於穴穗部皇子、泊瀨部皇子,以及──」
「……池邊皇子。」
「對、沒錯。」神子講得像是別人的事般毫不在乎:
「守屋應該想讓與他關係很好的穴穗部皇子即位,但是先前火燒櫻井寺的殘暴舉止驚動了許多朝臣,泊瀨部皇子也算是跟守屋走得比較近的,所以最後大概會是父親以些微差距登基。」
「──這種如同渾水的臭東西妳們討論得那麼快樂呀?」青衣女子驀地穿牆而入,正是霍青娥,她的壞習慣實在令我很不能接受。
「青娥殿下!怎麼了嗎?」
「沒什麼,妳們帶來的那位……叫啥來著,已經醒了喔。」
「「──布都!」」
啊啊,現在我覺得能夠穿牆也不壞呢!
 
 
「神子大人……屠自古……」
圍繞著她的病榻,從被父親召走計起,經過數月,布都總算回到我們身邊。神子勉強忍住淚水,我則是早已決堤。
「……我,又茍延殘喘活下來了啊……」她茫然地望著神子,眼神像是被遺棄的小動物。
咦、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丟臉地忙著哭根本無法應答。
「妳現在什麼都不要想。」神子握住布都的手。「一切都交給我,只需要跟隨我就可以了,知道嗎?」
「……是……」
「之後會需要妳,趕快養傷,我不允許妳放棄,聽懂了沒?物部布都!」
「……是……」
講到後來,布都流下了眼淚,神子也泣不成聲。
沒出息的我更不用提,三個人緊抓著彼此的手,狠狠地、狠狠地大哭一場。
 

 
在神子解開我的衣裳同時,我問了她:
「妳真的信任那個娘娘?」
眸子裡溢出的陣陣邪氣、飄乎到近乎透明的身姿,我其實並不相信她能帶給我們什麼力量。
神子停下手邊的動作:
「她的確不是啥正人君子,但我知道她要的是什麼。」
她認真地凝望著我,瑰麗的瞳孔載著思戀、決心,與某種難以理解的意志,我無法承受那強烈的情感,不自覺地別開視線,將身子縮起護著胸口。
神子輕輕地「呵」了一聲,雙手從後環抱住我,臉頰貼了上來。
──就如同我知道妳要的是什麼一樣。
她沒有說話,但我似乎聽到耳邊傳來低喃。
 
 
事實勝於雄辯,經過一段時間的打坐、吐吶後,神子的「氣」急速地增加壯大,其充盈飽滿的程度彷彿能以肉眼直接確認。
「……啊啊啊……好棒的才能……」
青娥恣意地從我身旁的牆上開洞探頭進來,陶醉地盯著冥想練氣的神子。
不管多麼堅固的牆壁,只要她拔出髮上的簪子一抵,頓時敞開個容她進出的穴孔,她毫無節操可言,興之所至就隨意亂闖,讓我很想把那支簪子偷偷折斷;不過隨著我擁有了些基礎後,才稍微瞭解到青娥的功力有多深,我根本奈何不了她。
而這位道行和我相距不可道里計的仙人,正大力地稱讚神子:
「真令人畏懼呀!我是在二十五歲之後勉強到達這個境界……」
「妳嫉妒嗎?」
我不假思索地脫口,馬上就後悔了,因為青娥像是條看著了獵物的毒蛇,邊吐著信邊纏上我。
「這句話說的該是妳自己喔?蘇我的小姑娘。不久前那麼擔心她的安危,現在已經在嫉妒她了!」
「妳──!」我不禁瞥向在神子旁邊閉目打坐的另一名少女,這舉動正中青娥下懷,她吁了口充滿毒氣的微笑:
「我可是很清楚的唷?每晚妳們燕好的時候,站在房外的又是誰呢?」
「──!」
「夠了,青娥。」
神子不知何時已從冥想中歸來,睜眼瞪視青娥。
「請妳別再騷擾我的妻子,這也是為了增快修練的進度。」
「哇──好可怕好可怕,那娘娘我就先退下囉──」
待青娥離去、牆壁聚攏,神子隨即連串咳嗽:
「咳、咳、咳……」
「怎、怎麼了!」我連忙上前扶住她。
「……沒事,收功沒做完就講話,岔了真氣。」
「都怪我不好,我不該被她激怒……」
「不要輕易讓他人的話語進入內心,要應付這些惡意屠自古還太早了。」
我明白她在安慰我,可不服輸的死脾氣還是犯了:「那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
﹝等妳,體會到何謂孤獨的時候。﹞
「咦?妳說了什麼?」
「我是說,等我們重臨京城時,應該就可以了。」
對喔,原本只是一場突發事故下暫棲於此,因緣際會在這待了半年多,終日練功習術,我都快忘記自己原是皇族了;聽神子的語氣,返京的日期究竟是哪一天她也尚未決定。
算啦,嫁夫隨夫,先看著辦吧!
 
等到我們實際離開住著討厭仙人的草屋,是在一年後的四月,小鬼們帶回了神子父王病危的傳聞之時。
 
***
 
布都小心地坐起上身,俯視著躺下的我,銀髮披散在她的雙肩、胸前、及臉龐,只露出一對招子。
「屠自古……」
那是一種決心承擔一切的眼神。
「……我很羨慕妳……」
那眼神我在二十年前見過,當時是在什麼情況呢?
 
 
「這裡就是我們今後的居所──斑鳩宮。」
我跟神子巡查著總算竣工的行宮,此外還得加上不遠處的斑鳩寺,合為一片佔地廣大的木造建築群,畢竟表面上,神子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所居之地必定要有佛寺。
「耗了真長時間呢!」
「從父王駕崩那年算起,莫約有二十年……」
神子說這話時臉上若有所思,我扯了個玩笑引開她注意:
「如果用法術的話一夜之間就能造好耶!」
「哈哈哈,就算再快建成,仍及不上布都一把火燒了快呀!」
「嗯,說的也是。」
「唉呀……就別再取笑我啦!」布都站在神子的另一側,難為情地搔搔頭。
神子醒來後,似乎沒有察覺我和布都之間的異樣,喜孜孜地提議: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兒個不上朝,乾脆來搬家唄!」
「妳還真是閒不住……就依妳吧!」我推了把默不吭聲的布都:「喂!妳也給我來幫忙喔!」
她恢復了平時的表情,斥道:「妳啊,還真孝順咧!」
不過以我們的身分,搬家就是下道命令罷了,片刻間我們就待在新居裡,呷著泡好的茶聊天。
我環顧了書房:「這裡以後就是我的戰場了。」
布都認真地說:「官場角力,實較沙場凶險百倍,務必保護好太子大人。」
「放心啦!成日也就是『姐姐,這件事請妳同豐聰耳上宮多談談。』、『還請郎女殿下在攝政王面前美言幾句……』這幾種在來來去去而已。」
其中自然也有見不得光的醜事,但此刻可不能講來煞風景。我朝神子擠眉弄眼:
「聖人,妳當,小人,我來!」
神子笑著拱了拱手:「有內助如此,普天之下我又有何對手?」
「接下來……就是例行公事了。」
「是啊。」
我們不約而同望向布都。
「……我、我還是不用了吧。」
 
 
所謂例行公事,是在喬遷新居時必定會有的祭拜儀式,地點不消說就在附近的斑鳩寺。高聳的五重塔、莊嚴的金堂、迴廊,在在呈現出超脫塵俗的不凡氣勢,勾起了我在兒時嫁給太子之前,對佛寺持有的單純敬畏。
「不得不承認負責建設的金剛組慢歸慢,手底挺有兩下子!」
「他們是很敬業的一群人呢,而且組織管理的方法也很有一套,肯定能延續好幾代。」神子以不符平時朝中形象的賊笑,躡足走至藥師如來像背後一按:
「最棒的一點,他們不會過問雇主的特別要求。」
佛像背後竟然打開了一道暗門,通往地下深處。
神子裝腔作勢地彎腰牽起我的手,邀請我入內。
該是我展現點歷練的時候了,我淡淡地表示:「要是無聊的東西,本宮可不饒妳喔!」
 
 
密道的坡度陡斜往下,奇異的是不停有微風迎面吹來,顯然盡頭是個開闊地形。
推理沒持續太久,一柱香左右便到了底端,一扇彩繪著鮮豔守護神的大門擋住去路。
道教的守護神。
「妳該不會……」
「嗯,就是會。」
我心裡直叫自己冷靜、冷靜,但神子推開門之後仍是連連驚呼:
「──天啊!」
四周懸浮著大小不一、宛若星光的暈,映照出巨大的空間裡,矗立著一座八角形的圓塔;塔垂直向上似乎與地面連結,我抬頭細瞧,發現一道白衣人影自塔頂緩緩落下。
從天﹝應該說是地表﹞而降的女子微弓右腳,袖袍被風充盈鼓起,後腦束起的銀色長尾似有生命般活靈活現地飄舞。
符合這般形象的人我這輩子只認識一個。
布都在我們面前輕巧著地,口中讚嘆著:
「啊啊……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我略做細想:「斑鳩宮也有密道通到這兒?妳們兩個瞞著我的就是這處所在?」
「是、是啊。」
「不過大祀廟的設計是最近才加進去的,所以沒有很久……」
聽著兩人像是怕我發怒的小心翼翼解釋,我不由得啞然失笑。
「妳們是呆子嗎?竟然在佛寺下方蓋了棟道教的廟!」
「正確位置是寺跟宮之間的地下,不是在佛寺正下方啦……」
「真是……太缺德了,這樣會有報應的!」哪天被人真的在頭上壓了座佛寺都不知道。
「有何關係?這不就是本國的寫照?」
神子狂妄地揚起嘴角,帶領我們進入大祀廟的內部。
 
那時的我不疑有他,深信自己明察秋毫,能識破一切障眼法。
殊不知,真相比謊言更能迷惑人心,要隱藏真相不是只靠謊言,有時可以把它藏在另一個真相後面。
 

 
時光飛逝,歲月荏苒,我們不知不覺已在草屋住了將近兩年,對加起來不到三十五歲的我們來說,是一段不能算漫長、但絕不可忽略的人生經歷。
意識到離開此處後所要面臨的事物,頗為感傷的心境油然而生。
大王病危的消息傳來時,神子當下就決定回京。
「嗯……雖然我們的準備還不夠,但是時機先來了呀……」
神子經過道教的洗禮,整個人已脫胎換骨,講起話來也充滿高人的氣味,大概跟頭上兩搓差不多高吧。
這也是因為她把那些連山歸藏全都讀完的緣故,青娥說神子在知識方面已超越她,只消循序漸進,假以時日必能達到仙人的修為。
至於布都,腦子差了點,可是她本就具備武術與法術的底子,學習道術算得上輕鬆寫意。
我嘛……情況雖不能稱慘不忍睹,但離牛步不前也相距不遠,神子口中的準備不足,我覺得多半是在指我。
「真是的,何必要回去那無聊的京城呢!」
在我洗衣服洗到出神時突然現身的,除了討厭的霍青娥不會有別人。
「蘇我殿下也這麼認為吧?」
我是真心地與這個人合不來,從神子告誡我後,就再也沒跟她單獨交談過。
在相處的最後時日,她卻和我有同樣的想法,我順勢開口:
「神子大人的心意不是我等所能明瞭的。」
此話一出連我都嚇了一大跳,青娥當然不會明白原因。
「嗚嗚──娘娘我對於太乙呀六壬呀是很不拿手沒錯,豐聰耳殿下算到了什麼我也不懂,畢竟保命躲藏只需要奇門遁甲嘛~~」
「保命躲藏?」
「唉呀,娘娘說溜嘴了,這件事等妳們成仙再來煩惱唄!」青衣仙女竟然話說一半就拔簪子打洞,穿牆前不忘回首一笑:
「蘇我殿下可得多加油囉,到時被留下來的搞不好只有妳唷!」
……我的道行低落,跟我徹底地厭惡這個人應該脫不了關係。
好在神子並沒有丟下我,反倒是要求我替她們梳妝打扮。
「這是為什麼呢?」
「以皇子的身分進宮太引人注目,最好是讓外界當作我一直因病待在宮中某處。」
「我知道了,可是之前的『跡見』不行嗎?布都為何也要換裝?」
「『跡見』還有他的登場機會,先別打草驚蛇。」
神子邊解釋,邊拼命地用梳子壓下亂毛。
穿過青娥的法術,我們現身在西山荒郊,一棵椋樹之前,這樹的主幹岔開分作二股復於樹頂聚合,透過中間分歧而成的孔洞,竟可隱約瞧見我們生活的草屋,顯然此椋樹是一處陣法的發動點。
「奇門遁甲之術果真奧妙……」
「妳那雙怪眼才是不可思議,竟然隨便識破了人家苦心佈置的陣法!」
一旁銀髮披肩、身段纖細的少女沒好氣地說著,隨即遭另一位著紫黑色衣裙、氣度雍容的少女訓斥。
「皇城之內處處是耳目,務必小心謹慎!」高貴的少女鄭重地朝椋樹拜揖:「這一年多來,謝謝您的照顧!」
──我們會再相見的。
三人之中,似乎惟有我因風聲產生了幻聽。
 
 
「我是蘇我屠自古,這兩位是橘郎女和膳郎女,她們是我的友人,前來探望豐聰耳皇子。」
宮門守衛色瞇瞇地打量著「橘」跟「膳」,豈有此理!
雖然橘﹝神子﹞與膳﹝布都﹞的女裝的確看起來國色天香、溫柔婉約,但是輸給這兩個平時作男人模樣的傢伙……父親,屠自古真的很缺乏儀態嗎?
「咳!」我悶哼著打斷守衛:「怎麼沒見著逆?他現在不守門了嗎?」
守衛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來:
「這……小的剛到任沒多久,不是很清楚……」
「行了,快放我們進去便是!」
「遵命!」
進到宮中,頓覺空氣宛由眾人情緒漫溢凝聚、隱隱透著重重緊張,予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感。
「情況有些古怪,我去見額田部皇女,妳們先至東宮等我。」神子不待我們回應,飛也似地跑走了。
穿著女裝哪有可能跑那麼快呀──!還好周遭並無他人,沒撞見神子施展法術的瞬間。
我和布都面面相覷,只得依言去神子的寢殿等候,住過兩個多月的東宮景物依舊,使我有種時空錯置的混亂感。
甫一坐下,布都悄悄地卜起卦辭,然後向我耳語。
「三輪逆應該已經死了。」
雖然有些悲觀,但布都的道術一向在我之上,我毫無保留地接受了。
「難道是因為先前的瘟疫?」
「不,卦象是兇,應該是被人所殺,約在一年以前。」
「一、一年!為何在草屋時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如果人們沒有談論這件事,小鬼自然就得不到情報。」
我想起方才守衛奇怪的態度,明白了布都言下之意。
「不是沒有談論,而是禁止談論,那麼神子……」
「我想神子大人只是去確認兇手的身分。」
兇手這詞讓我起了陣寒顫,正想說點什麼,從敞著的窗突見遠方一名僧人安閒自適地走向寢殿。
僧人慈眉善目,除了五官清秀外臉上毫無特徵,無從判斷年齡。他站在門口,雙手合十地朝我們行禮:
「妳們是豐聰耳居士的妃子吧?」
糟糕,眼前這僧人在宮裡熟門熟路的,肯定是某位皇族的貴客,若是冒失地詢問對方名號,豈不自曝對宮內事一無所知?
「這位高僧是豐國法師,屠自古,可別怠慢了。」在我進退兩難之刻,已換男裝打扮的神子及時自身後起居室走出。
「善哉。是貧僧打擾兩位妃子的談話在先,居士莫怪。」
「大師今日所來為何?」
「前陣子居士微恙深居宮中,緣慳一面,今聞居士貴體康復,特地前來拜會。」
「呵,大師多禮了,請上座。」
「請、請。」
 
 
趁著布都沏茶準備的空檔,我把神子拉到一旁惡補了關於豐國法師的資訊。
豐國法師是崇佛的池邊皇子即位後,這一年來宮內的紅人,在有如國家門戶的豐國一帶,許多從新羅、百濟、隋所傳入的佛經典籍皆由他翻譯謄寫後流通至全國,頗負盛名。
「哈哈哈,貧僧年輕時想效法法顯大師,一路西行至豐國時,因緣際會駐留該地,豐國法師乃虛妄之名。」
「只要心繫三寶,哪兒都是天竺,何況經大師手筆傳入我國佛法無數,功德實不亞於法顯大師。」
「這有賴蘇我居士和豐聰耳居士深敬佛法,貧僧只不過推波助瀾。」
兩人你高過來我高過去,在一旁服侍的我聽得都快睡著了,我不禁覺得,若是神子表明自己真正的信仰,再加個東風谷武麿來場三方談話,那樣才有意思!
可惜我有生之年,應該沒辦法看到喔?
「世人皆道豐聰耳居士為觀音化身,依貧僧看,不然。」
神子笑道:「那是市井小民擅自評價,怎麼大師也認真起來了?」
「貧僧今觀居士氣度,倒像是多聞天王。」
神子手中一震,險些將茶湯潑灑而出。
多聞天是佛教四天王之一,富有軍略,貌似人畜無害的法師提及祂是何用意?
「請問大師是何方人士?」
「貧僧是信濃出身。」
信濃……離諏訪很近。我在心中暗忖。
「大師可有親人?」
「有一姐,業已遁入空門。」
神子「咳」的一聲:
「實不相瞞,在下有一不情之請。」
「好說、好說。」
「近日蘇我家女眷老幼將會前往信濃避暑數月,想請大師與之同行,為家人說法餘暇,也得回鄉和令姐聚首,不知何如?」
豐國法師面露欣然之色:
「承蒙居士用心,貧僧定略盡綿力。」
「敢情好,我想蘇我家的使者已經在尋找大師商討此事。」
「嗯,貧僧今日就此告退,居士心願遂了之時必當造訪。」
神子瞇細目光,朝法師拱了拱手,沒有回話。
直到晚上就寢,神子一整天都沒再開口。
 

 
就寢時,神子側臥背對著我,一言不發。
我捻熄了燈,從後摟著她,將臉靠在她的身上。
「……力量……」透過背部傳來的共鳴,我發現她的低語:
「……我需要力量……更多、更多!」
她驀地翻身壓住我,粗暴地扯開我的衣袍,口中發出野獸的喘息。
沒錯,像是頭巨大的獸,嘶吼著要把我活剝吞食;但是又似隻渺小可憐的生物,不住哀鳴只想找個地方立命。
我平靜地凝望她,任由她恣意對待我的身子,狂亂的氣無法抵抗地進入我的體內,又像席捲一切地離去,彷彿帶走我的所有。這過程持續了數不清的循環,直到我變得傷痕累累。
我默默迎合著疼痛,仍免不了溢出一絲呻吟:
「……好痛……」
神子大夢初醒般鬆手,看著她做下的,淚水撲簌簌地滴落於我的胸口。
「對不起……屠自古……對不起……」
「沒關係的……」我撫上她的臉龐。「不管妳做什麼,都不需對我道歉。」
「他、他們、殺了、逆、我、我只是、想要……」神子像孩童一樣地哽噎著,我示意她不用勉強說話:
「妳想要什麼我都給妳……我就在這兒。」
我雖然不瞭解妳內心的苦有多深,但無論如何我都想陪伴妳。
「為什麼……妳會願意對我這樣的人……」
「其實,我在見到妳的時候就覺得是妳了。」
我娓娓道出在新年第一日我所造的夢,她聽了目瞪口呆,老半天才擠出:
「呃……可是我並不是在馬槽出生的耶……」神子揩去淚水,已不再號泣。「不過我生長的環境,和那種又髒又臭的地方也不惶多讓。」
她所擁有的超絕資質,以及為何會以男人姿態過活,其原因與結果,想必不是能夠笑著說出的故事。
「身邊的不是有利害關係、就是覬覦我的人,在這情況下不有求於我而單純善待我的,就只有逆了。」
「竹田應該也算唄?」
神子聽到竹田的名字,顯得不大自在。
「他很喜歡我,所以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妳說的喜歡是指男女之間的喜歡……還是男男?唉隨便啦,妳懂我的意思。」
神子點點頭:「就是那種喜歡沒錯。」
「所以穴穗部皇子那時他才躲在柱子後面啊……」或許竹田不希望我跟神子在一起吧。
「我明知道不可能回應他的感情,卻還是利用他的好意幫我做事,真是個卑鄙的人。」
「那又怎樣!是他自願做的就好啦!」
「這會讓他產生無謂的期待!我能聽見他的欲望!」
「聽著。」我拉倒神子,讓她和我額碰著額。「即使妳矇騙、背叛了全天下的人,我也不希望有人辜負妳、讓妳受到傷害。」
「妳、妳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我的名字是蘇我屠自古,阻擋妳的古老事物,就算那是我自己,我也會毫無遲疑地屠戮殆盡。」
彷彿為了堅定自己的心意,我反過來壓制了神子的唇,並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又細又長的傷痕。
那晚我們用對方的身體確認了彼此的存在,累得相擁而眠。
接著數日,神子緊鑼密鼓地和多位大臣、豪族商討,宣示豐聰耳廄戶回歸政治舞台,為了節省時間,也曾一次跟數十人對談,難以置信的是她完全理解每個對象同時所發的問題,並一一回覆。
「妳……到底最多能聽幾個人一起說話?」
「我的最高紀錄是三十六人。」
「嘖嘖,原來妳還真的做過實驗。」
「講到耳朵,我們的對手,物部守屋也是箇中好手,傳聞他是順風耳,能辨別極遠與極小的聲響。」
「如果要聽到那麼多聲音,我情願把耳朵罩住。」
「不錯的建議,我會考慮的。」神子瞥了我一眼,輕佻地微笑:「……但若我是妳,會選擇先遮住脖子。」
我取出手鏡一照,頓時連耳根都燙得透紅。
「有緊急要事稟報!」
一位下人突然跪伏在我們跟前阻住去路,神子與他竊竊私語了一陣後,對我說:
「我得去扮演孝子了,妳和布都依我的指示辦一件事。」
丁未年四月,池邊皇子駕崩。
 
 
「目前正是決定新王的關鍵時刻,為何神子大人叫我陪妳來這鬼地方呀!」
「以戰力而論應該是我陪妳吧!聖童女大人!」
現下我跟布都又累又渴,身陷生駒山地裡披荊斬棘。
在京城以西的這片廣大山系,座落著超過百岳以上的峰巒,原始未經開拓的林相裡,存續著許多不知名的物種。
「我敢說,那個和尚一定有古怪!」
「是嗎?我可沒瞧出什麼端倪呀?」
「不然神子大人為何這麼在意他的話,要我們跑來這抓老虎?」
受到豐國法師的啟發,神子令我們至山裡活捉老虎。
「多聞天……或作毘沙門天的使者就是老虎,我要妳們去生駒山地找隻老虎來。」
「欸,那邊不是很靠近河內國……物部守屋的領地嗎?」
「嗯,所以另一項任務就是仔細觀察那裡的山勢,布都會明白我的用意,切記別對外聲張。」
我盯著布都腦後那根擺來晃去的銀色馬尾,也的確多虧了她才不至於迷失在重重山系中。
「找到了!」布都檢查著地上的腳印。「痕跡很新,應該就在附近。」
我取出弓箭,心裡惴惴不安,追根究底,讓兩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單獨去獵老虎,本來就很奇怪呀!
追蹤到一半,布都驚道:「竟然消除足跡?這個畜牲!搞不好快成精咧。」
她施展道術疾行,我苦苦趕隨在後,終於在林間見到黃黑條紋正竄逃。
「風生、水起!」布都聚斂空氣中的水結成冰矛,往虎擲去。
虎堪堪避開了來自後方的直擊,布都大感意外:「這怎麼可能!」
待凝成更多冰矛,卻橫生事故。
「屠自古!小心──!」
虎急跳牆,竟兇性大發朝我撲來!
就算我及時拉弓搭箭,虎軀也不會因區區竹箭停下腳步。
啊啊……和布都相比,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這樣豈不是沒有資格待在神子身邊嗎?
我兩掌伸直,掌心迸出激烈雷光。
 
「我不要────────!」
 
「屠自古,妳這是……?」
在我跟前只餘一隻不住抽搐的動物。
我愣愣地瞪著略顯焦黑的雙手,心噗通噗通地跳,茫茫然尚未釐清方才所為。
 
從那時起,布都看我的眼神便不同了。
 

 
老虎驚恐不已頻頻掙扎,無奈籠子鐵條上貼滿布都的咒符,稍稍碰觸即會施以「懲戒」,無法越雷池一步。
「神子大人,這隻明顯是吃過人的野獸,大意不得!」眼見神子毫不在意地走向鐵籠,布都連忙警告,但老虎在神子靠近牠後意外地平靜下來停止反抗。
「哦?似乎通曉人性,可造之材。」神子持小刀劃破自己的手臂伸進籠內。
「神子大人……!」「神子!」
奇怪的是老虎嗅了腥味並不暴亂,反而誠惶誠恐地伏下身,舔舐神子滴落地面的鮮血。
飲血後,這隻老虎似乎起了什麼變化,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在那虎皮之下,已經是不同於獸的某種東西。
神子滿意地頷首:「仙人血是妖怪夢寐以求的食糧,我雖為一介道士,相信於妳亦大有所助,如果妳具有靈性的話,請聽我說,只要陪我們演場戲,此後縱虎歸山,不傷分毫。」
老虎張開大口,發出的赫然是女聲:
「既是聖人之言,我信妳。」
我和布都驚疑不定地盯著老虎,這是什麼道術?
「這不是道術。」神子拔劍,將白膠木柱片片劈削、層層雕塑,「這,才是。」回鞘凝神,木柱竟成了多聞天的尊像!
「妳能照此形象化作人身?」
虎答:「我試試。」
只見爪牙、毛皮慢慢褪去,取而代之以頭髮指甲與光滑的肌膚,不消片刻,籠內關著的已是位五官清秀、黃黑髮相間的妙齡女子!
「喔,失禮了。」神子彈指,籠子卸為鐵條四散,她取下外袍覆於女子身上。
「恭迎──毘沙門天的化身。」
 
 
虎妖阿寅跟神子約法三章不再吃人,得了神子血液成精變人的她也無須再襲擊人類,於是放出籠子暫時和我們共同生活。麻煩在於她出乎意外的冒失,有時搞丟東西、有時醉酒後變回原形,還好都能及時善後。
幾天後,在殯宮為大王舉行大祀,因為是崇佛的王,故由豐國法師以佛禮主持,據此以物部大連為首的廢佛派大臣極為不滿,都沒出席儀式。
我在神子身旁努力以外表嚴肅、內心輕鬆的態度熬過冗長的頌經及祭文;布都則在較外圍處混在舍人群裡;阿寅放她在神子寢殿裡睡覺。
神子沒理會我的胡思亂想,低頭默禱著父親的冥福,她祈禱的對象是神?是佛?或是……?
當眾人專注在某件事情上時,最先察覺不對勁的往往是其中不專心的人,那就是我。
屋樑上盤據著蛇。
如同注連繩般粗大的白蛇吐著信,豔紅的雙眼閃爍著劇毒般的光芒。
沒有人發現那條蛇。
我猶如待斃的犧牲品渾身動彈不得,勉強從喉嚨掙脫「啊!」的一聲。
周圍疑惑地瞥著我,同時其他位置也傳出騷動。
竹田皇子不支倒地、接著是彥人皇子,然後……
「豐聰耳皇子!」
在眾人驚呼中,神子搖晃了幾下,倒入我的懷裡。
「快……」她氣若遊絲地用只有我聽得見的音量:
「快阻止布都……!」
「布都?」
祟蛇的咒縛已然解開,回復行動的我馬上感受到──
 
──燥熱的炎風。
 
「────!」
木造的建築遇上炎風瞬間熊熊燃燒,已顧不得什麼喪禮了,來賓們紛紛四散奔難、互相推擠踩踏,混亂的情況掩蓋了布都不成人言的尖叫。
「那個笨蛋!是在添什麼亂呀!」
「她心靈的創傷因我倒下重疊起來……必須……」
「過去找她就可以了唄──唉唷!」
強烈突然的恐懼粉碎了人類的階級地位,任你什麼皇親國戚還是舍人侍衛,在這無情大火前都是平等,我被亂竄的人群猛力推倒,我只管以身護住神子,無暇縮起的小腿被數批慌張的鞋履踐踏。
「!」我痛得險些暈厥,但若在此失去意識恐怕再無悻理,我打算抱起神子,卻見自己兩腿血肉模糊、毫無知覺。
「屠自古,別管我了……快逃……」
「抱歉,跑不了啦……」
可惡!難道要死在這裡了嗎……
我抬起頭,盯著這幅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的場景:
赤燄焚天烏煙席地,生靈塗炭死傷枕籍,以及自遠方飛來的穀倉。
……穀倉?
「蘇我殿下,請同豐聰耳居士暫入飛倉躲避。」伴著平穩沉靜的語調,那稱為「飛倉」之物飛向我和神子並降下將我們籠蓋。
我的記憶在這中斷。
 
 
昏迷間,許多對話在我腦海中呼嘯而過……
……
「太不祥了……大連會怎麼對付我們……」
「噓!別讓蘇我大臣聽見了!」
「守屋蠻橫拔扈,我等小臣實難攖其鋒……」
「殺了他嗎?」
「物部是一個大家族,除掉一個守屋,馬上會有其他人取代他的地位。」
「必須讓物部氏成為天下罪人。」
「我們還欠一道藥引。」
「……我來辦。」
……
除了對話,我甚至能看到畫面……
……
守屋的左右手中臣勝海於歸宅途中被人刺殺,其後又有數位廢佛派人士遇害,彷彿為了報復,京畿內多間佛寺遭焚,一時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多次在現場被目擊行兇的是一位銀髮少年,這個特徵一點意義也沒有,唯獨物部守屋不同,他震驚之下連夜返回封地河內國,並加強了自身的警備。
「上鉤了,看來守屋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麼不畏鬼神嘛。」
「下一步,公告物部守屋擁兵自重,意圖謀反。」
……
我清醒了。
肩頸充斥久睡不適的痠痛,腳上纏滿繃帶,體力尚可活動。
枕邊的香爐送來陣陣異香,我聞出那是施過咒的香,能夠將世間發生的事情傳達給沉睡中的人,是布都點的?
「是妳做的吧?」我起身瞅著在門外洗滌雙手的布都背影。
「嗯。」
「妳今天都幹了些什麼?」
「燒佛寺,殺人,殺人,燒佛寺。」
她冰冷的聲調使我抽了口涼氣:「妳要挑起戰爭嗎!」
「已經無法用奪權的方式解決了,這是救神子大人的唯一手段。」
她拋給我三樣物事,竟然是竹田、彥人、和神子的木像!
「這是……?」
「咒術。勝海那傢伙死前全招了,他良心不安地想來投靠我們,我淨化過了可是沒用,殺了他還是沒用,他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棄子,必須毀了幕後的指使者!」
布都厲鬼般地咬牙切齒。
「彥人體弱,已死了,竹田剩一口氣,神子大人靠著道術,一日中勉為半刻清醒。」
「妳不需要自己承擔這一切。」
「妳說什麼傻話!」布都陡然暴喝:「我差點害死了神子跟妳!」
「啪!」我清脆地賞了她一耳光:
「妳才在說傻話!我沒死!神子也沒死!而且本皇子妃比妳強多了,根本不可能被妳害死!妳別臭美咧!」
我是真的怒了!管不得現在是什麼情況,再給布都一拳!
「妳瞧,我讓兩條腿還是贏妳,妳這輩子贏不了我!」
我的側腹也挨了一記膝撞,疼得我彎下腰。
「妳少得意!屠自古,我總有一天要殺了妳!也許就是今天!」
我倆妳一拳我一腳地招呼對方,從屋外到室內,站立到滾躺,兀自扭打拉扯著。
「還不住手!」一道虛弱卻清徹的嗓音制止了我們,神子以劍作柺,硬撐著立於榻前。
「妳們這麼喜歡自相殘殺是嗎?」神子拔出七星劍扔向我們:「誰勝了就拿那把劍砍了我,反正妳們誰死我也不想活了!讓剩的人獨活去!」
「神子……」「神子大人……」
我和布都像做錯事的小孩,乖乖憑神子責罵,但神子「咚」的一聲撲倒不省人事。
「神子大人!」「神子!」
我們扶起神子讓她重新臥床,從她敞開的衣襟我看到兩條白蛇纏繞住她的心臟不停勒緊。
「這就是祟的本體,何等惡毒的詛咒……!」
布都憤恨,我卻覺得有異:
「怎麼會是兩條呢?布都,一開始就是這樣嗎?」
「不是啊,一開始是一條……」布都突然用力拍了自己的額頭:
「對了,原來如此!」
布都大喜之下開始結起術訣,曾見過的印於我眼前展開,我不由得哀嘆。
「妳說的對,屠自古,我們不能一個人奮戰!」
 
***
 
「一切正順利的下一刻神子出了狀況。像這時都得靠妳呢!」
「啊!交給我吧!」
「真是!瞧妳!」
布都與我坐在大祀廟外打趣閒聊,一同守護在裡面練氣的神子。
「我說布都……這次妳就不要在外奔波,留下來吧?」
「一個物部氏的亡靈留在這有何作為?」
「身分的話不用擔心,這點權力大老婆還是有的。」我賊笑著將一紙文件遞給布都。
「這……妳真的願意這樣?」布都讀過之後,露出泫然欲泣的複雜表情:「可是我……」
「而且。」我阻止了布都,將小腿纏著的繃帶解開:「不瞞妳說,我可能沒辦法好好保護太子大人了。」
布都嘆了口氣:「也真是難為妳。」
「多少年了一直時好時壞。」我不以為意地答道,重新綁回繃帶:
「如今西方物部氏遺族已無作為,東邊信濃諏訪一帶也因豐國法師的佈法而安定,可說是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嗎……」
「所以該是追求幸福的時候啦!」
我拍了拍布都的頭,布都只是沉默不語地望著手中的文件。
 
在太子妃的安排下,攝政王豐聰耳上宮和膳氏郎女成婚,寸步不離地陪伴著晚年廄戶王的膳氏,據傳出身與太子相距甚遠,為這樁婚事添上了浪漫的色彩。
諷刺的是,在她的照料下,太子的身體不斷惡化,再也沒有好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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