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3
二零二零年九月十二日 十一點
好痛……喔……該死的真痛！
腹部的劇烈疼痛是意識在瞬間回來時首先感覺到的。思緒一團糟──腦內像一團打結的毛球──加上無法忍受的痛，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思考。
從警局出來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欲睜開眼了解狀況，但眼皮彷彿鉛塊般沉重，動也不動──眼珠只能在黑暗中骨碌碌地轉──我不想就這樣放棄，想要──
嗯？
耳朵接收到異樣的聲音──我停下目前正努力嘗試的動作。
盡管腦內像有人拿著巨槌狂敲，噪音震耳欲聾，但我確實聽到那個吸引我注意力、來自外界的雜音。
那是──啜泣……嗎？
是誰在哭？出了什麼事？現在到底是怎樣？
沒錯，有人在哭。在了解到有人在我旁邊哭泣後，心中的焦躁感越發強烈。我想要舉起手透過觸覺了解現況，但自大腦傳出的命令卻無法如願抵達手部；不管試幾次都一樣。
他媽的！根本動不了，老子才不是漸凍人！
該死！該死！該死！快點動啊──
就在我拼命施力想讓手動起來的時候，不知為何竟是眼皮緩緩睜開了。一道刺激視線的強光瞬間襲上。
雖然能夠看到的畫面像線一樣細，但也許能讓我了解身邊的狀況。
我看到了──
劉勝武低頭沉思，細數手上還剩下多少張能擲出反擊對方的牌。夏天的回應著實讓他嚇到無法照著之前在腦海裡模擬的情況回話。
與人工智慧鬥智，就要比對方永遠快一步。
夏天告訴劉勝武──豪宅區裡有兩名活人。
夏天為了保護他們，所以不放劉勝武等八人進入。
情況越來越棘手，希望渺茫到接近消失。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如果夏天不同意以「正常程序」放人進入，那得想點辦法「非法」進入──
「來賓，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想進去？」
夏天的主動詢問打斷劉勝武的思考。
劉勝武微微睜大雙眼。
人工智慧向來是被動式地回答，怎麼會……
這也許是個轉機。劉勝武握緊拳頭。
「為了生存。」劉勝武了斷回答，絲毫沒有猶豫。只能見招拆招了。
「生存？」夏天挑起一邊的眉，對人類說的話感到不解。
「沒錯。就是為了活下去，我和我的人才想進去。」
為了保住大家的命，只有這個方法。
「為什麼你會如此意志堅定？」夏天似乎無法理解人類的行為其意義何在──人工智慧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繼續問下去：「到底是為了什麼，使你不會輕易退縮？」
就算創造夏天的發明家把編碼輸入的再完整，人工智慧的運作終究只是一堆數據在跑。
機器的思考是有其極限；機器沒有靈魂，不會有情感，只有邏輯與理性。
在判讀機械所不具備的人類心理上，夏天當然不知道劉勝武到底是被什麼情勢、什麼情緒所逼，就連任何險惡環境也能生存的他，也不得不躲起來安身立命。
更何況是連基本生存也不懂的人。人類要面對一波又一波的兇猛殭屍，得用各種方法戰勝心理的恐懼並擊敗牠們，這事談何容易？
如果無法反抗，那就只好躲起來。
就算透過「雙眼」精密分析，夏天也永遠不會知道劉勝武心中的答案。
而他，卻十分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這還用問嗎？」
沒錯，問題的解答就是這麼簡單。
「當然是為了保護朋友。」
盡管手段不同，但兩「人」的目的一樣。
夏天透過封鎖區內不讓暴民進入，以為自己做好份內工作了，其實不然。
他做的，只是無謂掙扎。
兩天前直到現在，人工智慧管轄的區域出現變化。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不是單憑萬能的他能控制得住。從一個小女孩死而復起並咬人開始，行為異常的人越來越多──
夏天試圖呼叫警方想請公權力來解決問題，但警政單位卻遲遲沒有回應他的呼救。
無助的居民毫無目標的逃，但最後仍難逃死劫。
最後，豪宅區全面淪陷。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做好該做的事、用盡各種手段，為什麼還會這樣……夏天不停質問自己。到底為什麼……
人工智慧在一秒的時間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夏天卻把時間花在無意義的思考上，把自己往死胡同裡逼。
負面思考像電腦病毒般迅速在整個網路裡傳播，不停侵蝕正常地帶。
「系統超出負荷。請立即重新啟動……」系統跳出關機視窗欲保護性能的運作。其實只要照系統建議的重新開機，人工智慧的思考便能正常運作；如果夏天在當時選擇這麼做，或許就能找出解決方法，也能不必一直拒絕這兩天跑到豪宅區大門前呼救的群眾。
不只區內，他也看著外頭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
夏天的思考瀕臨崩潰。人類的負面情緒及脫序行為導致其本身的功能異常，甚至對「鐵律」觀念的扭曲；就像發動戰爭的十字軍在後來的東征過程中，手段失去了原本的意義及目的。
人工智慧保護的，是處被惡魔侵蝕的地帶。
只有無盡的黑暗。
但現在──二零二零年九月十二日十一點零二分，情況有所改變了。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不明人士，他的正面觀念感染了夏天。
使用人工智慧的方法其實非常簡單。為了不讓有心人士行使夏天做不法之途，只要使用者的企圖是不法的、是違背道德的，那麼人工智慧便會拒絕為其服務。
要使用人工智慧，使用者的心智必須符合「行為是被社會所能接受」；這也是為什麼人工智慧具備生理監測模式，以利判別使用者的心智。
從初次分析不明人士的結果來看，雖然人類持有危險物品，但他的心智卻是顯示正常；人類身上擁有刀具槍械，似乎是為了保護自己，當屬正當防衛。
而人類的堅定意志，深深撼動了夏天的思考。那被蒙蔽已久（兩天對人工智慧來說相當漫長）的「真理」，如今再次復甦。
現實世界過了十秒，夏天終於釋出真正的善意。他說：
「歡迎，允許進入。」
一陣晃動。
突如其來的輕微震動讓我驚了一下。就連眼前（我仍試著努力睜眼）相擁哭泣的女孩們也抬起頭，一臉困惑的環顧周遭。
「我們……在移動嗎？」聽覺似乎自動回復了大半。我聽見應該是吳郁萍的聲音朝駕駛座的方向探頭詢問。
「太好了，劉勝武終於把門打開了。」蘿莉控的回覆讓我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昏迷多久了？有誰死了嗎？我到底在哪裡？
車子緩緩前進。楊安蓁抹去淚水，大大地呼了口氣，「太好了……」她如釋負重地說道。
她似乎又哭了。
真拿她沒轍。
從認識楊安蓁到現在，每當她因為難過的事而哭泣時──我總會因為老爸老媽從小灌輸我要保護女生、對女生要體貼溫柔……等等對女性要友善的觀念──在她的身旁安慰著。
從幼稚園的擁抱開始──隨著年齡漸長──漸漸變成簡單的拍頭、遞衛生紙，我盡量避免肢體上的接觸。可愛的小女孩如今長成亭亭玉立的美女；再「接觸」下去，我可能會害羞到死吧。
雖然她很常抱怨「那個以前都對我很溫柔會認真安慰我的張家軍死去哪了」，然後生氣地鼓起腮幫子，但我就是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抱住她安慰她，俺也是個健康的男生啊！
但現在──就這一次──我很想抱住她、要她別哭了，並在她的耳邊如往昔般對她說：
「一切都會沒事的。」
因為，我們已經回不去那個和平的世界了。我無法對現在需要人依靠而無從依靠的楊安蓁置之不理。
我試著再次舉起手，這次確實感受到力量往右手匯集；手指能夠稍微活動了，手背也聽從大腦的指令徐徐移動──但我沒有辦法舉起手來；好累……
沒辦法了……我沒力了……
是什麼溫熱的液體滑出眼角？
「張……張家軍？」
在意識又要離我而去之際，那個愛哭的女孩似乎注意到我微小的動作而將臉靠近我；那熟悉的哭臉忽地出現，卻很快地又被黑暗給無情的驅逐。
「別哭……」
我硬擠出了無新意的臺詞，接著再度沉沉睡去。
「通過左手邊的溫室，繼續直走。」
掛在右耳上的耳機傳來人工智慧毫無生氣的合成音，指引劉勝武等人該往何處走。
歷經一番折騰、血戰、鬥智，倖存者們總算如願以償──進入豪宅區。從事發當時到現在，夏天沒有讓任何人和殭屍出入豪宅區，所以豪宅區內理當比外面安全許多，但仍不能掉以輕心。
劉勝武右手按壓耳機上的小紅圓鈕，問道：「你要帶我們去哪裡？」
「教堂。他們在裡面。」夏天回道。
在夏天將劉勝武等八人登記為「新居民」時，人工智慧希望他們能先救出被殭屍團團包圍的「原居民」；夏天仍以自身背負的責任為第一優先──這也是他開出的條件。
但是劉勝武希望能先安頓大家，尤其是張家軍。「我的人累了，他們需要休息；其中一人甚至還有槍傷。」劉勝武在當時如此表示。
「我已經讓步了，而且還保障各位的生命安全。就這麼點小小要求，應該不過分吧。」夏天理所當然的回答。
談判並沒有拖很久，劉勝武很快就接受夏天開出的條件。
只能這麼辦了。
雙方都有不能放下的立場，但如果繼續堅持不退讓，除了浪費寶貴的時間，情況也很可能會再惡化下去。
何況，劉勝武也不想惹到夏天──人工智慧可是有很多種能讓人身陷險境的手段。
「打開抽屜，左手邊有個單耳式銀色耳機。戴上後按下電源鈕將耳機開啟，我會透過耳機來指引你們方向。」
大門開了，所有人都進來了。
「沒有我的允許，絕不能把大門打開。」劉勝武叮嚀。
一進入豪宅區，劉勝武持槍帶頭走在前方。除了擔任先鋒這個職務之外，也兼職偵查員牢記下地理環境以利規劃逃離路線。
他們走在柏油路上，兩側種滿五顏六色的花朵，搶眼色彩卻只抓住大家的視線一下子；如果是在末日前，漫步在花群裡肯定非常詩意。吳郁萍抬頭看向窗外，緊盯著花兒們的美麗不放，她下定決心等到一切都安置好後，要細心照料這些花朵。
「我沒看到殭屍。」沈豪璋趕上前頭的劉勝武，他不安的抓住掛在腰上的刀柄。「如果是幾隻出現那倒還好，但像這樣連個影子也沒有。實在是太詭異了！」
「是啊。」劉勝武認同他的說法。放眼望去，只見意義不明的雕像群座落在這個寬廣的前庭及點綴在雕像上頭的華麗雕飾，卻不見會移動的東西。微風掠過，落葉被捲起，發出沙沙聲。
太安靜了……
「總之，保持警覺。回去你的崗位。」劉勝武對沈豪璋說完，再度將心思專注在周遭。
這條路的盡頭是富麗堂皇的宮殿（沒錯！那真的是宮殿），那是給有錢的富豪們居住的皇宮──生前；現在則是新居民們的避風港。
有噴水池的前庭、種滿蔬菜水果的溫室、盡頭的居住區……劉勝武記住這些建築，他得徹底了解區內的一草一木。「夏天，既然沒有平面地圖，那有沒有立體圖或模擬圖？」他問道。
「居住區C有終端機，裡頭有各式各樣介紹豪宅區設施的影片和文字解說。」夏天回答。
到那邊少說還要五百公尺，真遠啊……豪宅區實在太廣了，未來在區內的移動得借助交通工具。
劉勝武往右手邊的一盞路燈看去，在路燈上頭的太陽能迷你攝影機正隨著他們的移動而跟著轉動。豪宅區內裝設許多這種攝影機，設置目的是為了「拓展」人工智慧的視野以利管理區內。
豪宅區的安全設備就跟所有現代大型公共建築一樣，都是以現代科技（攝影機、移動感應器）來取代花費龐大的傳統防禦（一層又一層的後牆、鐵絲網）。不管是滿嘴狗屁的政客或是有錢的凱子都以「悠閒輕鬆」和「裝飾精美」來選擇建商和建材，構築自以為是的家園。他們希望美化自己的居住和工作環境，並以警力或私人保全取代破壞藝術氣息的巨大障壁。
諷刺的是，龐大警力擋不住滿腔憤慨的請願人民，何況是不懂退縮不怕受傷的殭屍？私人保全肯定在疫情爆發時攜家帶眷跑走了；沒有人保護的區域注定成為殭屍的食場。
豪宅區也是只注重包裝的住宅地。不同的是，倖存者們還有時間可以建構防禦工事；有電、有水、有可靠的人工智慧管理這個自成一格的世界，也許還可以收容仍在逃難的善民，藉此壯大實力。
還不到絕望的地步，人類還有希望。
「到了。」人工智慧說道。
一直看不到教堂的原因，是因為從半路開始，種植在道路兩側的鮮花被茂盛林木取代，劉勝武要找的建物就隱身其中。
「為什麼要把教堂蓋在這種鬼地方？」劉勝武心想把上帝藏在這鬼地方是要怎麼發揚「神愛世人」的理念。
「在做禮拜前漫步在森林步道，可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這群白癡……
就算不是和上帝見面的星期天，在去教堂的路上也頗有那種……心寧神靜？
「請注意，一旦你們進入林線之後，我就看不到你們。請多加留意周遭。」夏天在劉勝武和沈豪璋要進去教堂營救原住民們前提醒。「請小心。」
「你們一有狀況就用無線電呼叫。如果我趕不回來，就往大門的方向跑。」劉勝武對在駕駛座的郭佳祥囑咐。「眼睛睜大點，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要放過。」
劉勝武的軍靴踩在落葉堆上發出惱人的沙沙聲，沈豪璋不時轉頭朝後方望去，已經看不到同伴們了。
過了一會兒，他們到了。
兩人躲在一棵樹的後方，樹幹很粗，他們擠在一起綽綽有餘，不必擔心會被發現。
「太……太誇張了……」驚訝自沈豪璋的嘴巴脫口而出，他的上下排牙齒不自主的撞在一起發出打顫的聲音，嘎嘎作響。
教堂從正面看去，黑色磚瓦三角屋頂及兩層樓高的歌德式白牆設計，呈現鮮明對比。靜穆氛圍想必就連聒噪的郭佳翔也會不自主地閉上嘴巴──呼呼大睡。
半圓形的彩繪玻璃窗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繽紛；其中一扇是聖母慈祥的容貌，但上頭卻染上一抹暗紅色的血跡。
兩座尖塔聳立在教堂的兩側，塔頂吊著晶瑩剔透的金黃色大鐘，光鮮亮麗的表面不僅充當鏡子，也象徵教堂最光輝的一面。
教堂正門──樸實無華的黑色橡木──至少四十隻左右的殭屍在附近徘徊。牠們生前都是豪宅區的居民，屍變後追著活人的腳步來到這裡；但大門緊閉，屍群不得而入。
至於為什麼要躲入教堂，劉勝武猜想也許活人們認為上帝的神力能使殭屍們回歸原本，因此在無法出去的情況下只得蹲在神像前虔誠的禱告。
六十二人，只剩兩人活著。
「上帝啊……別跟我開玩笑了，好嗎？」劉勝武喃喃自語。
作者：呦呦呦呦~~~~又更新啦哈哈
讀者表示：為什麼這麼慢又這麼短啊！！
作者被打
好啦！主角群們總算進去豪宅區，也要開始營救行動啦~~~~
話說我因為有半年沒有寫小說，上個禮拜書讀累了心血來潮想說來寫混球的後面好了，結果一發不可收拾！不知不覺兩小時就過去了
為了學測趕緊又把小說封印
為了學測趕緊又把小說封印 下一次更新可能是新年小短篇，但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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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