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席娜大姐!」
「喂!遙!醒醒啊你!」
在真珠和琉璃的叫喚聲中,呆立在原地的遙和席娜,終於緩緩回過神來。
「我是……?」席娜伸手按額:「真珠?」
倏地,席娜轉向一旁的遙,她的驚訝自然不在話下:「遙?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妳跑來這裡幹什麼?」遙也按著額角,臉色並不好看。
席娜一時語塞,她是偷偷來搞清楚第七之月和遙之間的關係的,但這可不能對當事人和盤托出。
琉璃先有了動靜。他兇惡地瞅著真珠;而不等琉璃開口,真珠已經躲到席娜身後:「琉璃,你是怎麼來的……」
「跟這傢伙來的。」琉璃轉向了遙:「我也想問你,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從德米納鎮到這裡,至少也得走上幾天,你卻一瞬間就到了,那陣強光到底是怎麼回事?」
席娜也睜大了眼睛望向遙:「一瞬間到的?在強光中?」
遙沒有說明,卻伸出一隻手來。席娜定睛一看,遙手中拿著一個工藝品,那不正是──
「月讀之鏡?怎麼會,這不是在我這裡的嗎……」席娜看了看遙手中的工藝品,又看向遙,等著他的解釋。
遙沈默了好半晌才開口:「我偶然發現……就算沒有拿著工藝品,只憑想像也可以發動工藝品移動。」
遙自然沒有承認這是得知於第七之月的提示,倒是席娜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之前在海賊船的時候,你也是這樣過去的?」
遙不語,只微微點頭。
「你為什麼──」
「那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妳要來這裡?」遙冷冷地搶白道。
席娜又再度語塞,反倒是琉璃開口打圓場:「好了……幸好她們都沒事,這就好了。」
席娜看著琉璃胸口的珠核,:「你是……真珠的同伴?」
琉璃打量席娜好一會兒,收起原本尖銳的態度,對她頜首道:「我是琉璃,上次沒能向妳好好道謝,真是抱歉。」
「不會……」席娜有些驚訝,她聽過遙、尼基塔、甚至是多艾爾與提波抱怨四處找人又態度惡劣的琉璃,是以實際見面,琉璃的態度著實教她吃驚。
琉璃沒再理會席娜,轉向對真珠開口:「真珠……妳有想起什麼嗎?」
「對、對不起,我……」真珠垂頭喪氣,模樣很是失望。
琉璃反倒像鬆了口氣:「好了……我們走吧。」
真珠走近琉璃一步,哀求道:「那個……我好像有想起什麼,拜託你,再一下子就好了……拜託……」
琉璃逕自走向門口:「我不是叫妳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嗎?」
「對不起……」真珠又垂頭道歉:「很多事……如果可以想起來的話……」
琉璃看著真珠膽怯的模樣,心裡卻五味雜陳。
真珠,妳還是對過去那麼耿耿於懷嗎?就這麼忘了,又有什麼不好呢?
琉璃撇過頭去:「抱歉,我可不想淌渾水。走吧。」
琉璃剛要舉步,真珠又開口道:「拜託你,琉璃……」
不知所措的人反而成了遙和席娜。席娜先開口:「那這樣好了……我等一下再帶真珠到樓下和你們會合,先讓我們獨處一下吧?」
席娜一邊瞅著遙,暗示他帶著琉璃先走一步;遙翻了個白眼,便別過頭去。
「席娜大姐曾經幫我逃離寶石小偷的追殺,而且她也……」真珠突然意識到不該說出席娜來此的目的,連忙改口:「我、我相信她……」
琉璃又看向席娜,想起她曾幫助過素昧平生的真珠,又想起遙說過她為了找真珠,還和寶石小偷珊德拉起了衝突……
「……我知道了啦。」琉璃轉身嘆道:「小姐……真珠就麻煩妳了。」
「呃……叫我席娜就可以了。」席娜回道。
琉璃走向門口:「那就拜託妳了……席娜。我們先走吧,遙。」
遙看了席娜一會兒,才轉身跟著琉璃走出門外。
隨著命運之間的門碰一聲闔上,席娜有些失落地說道:「唉……他生氣了。」
真珠反而笑了起來:「對不起……我剛好也在想一樣的事情,看來大哥很重視席娜大姐喔。」
「怎麼說?」席娜不解。
「琉璃也是這樣,老是在生氣的樣子,卻還是找到這裡來……」真珠一邊說著,臉也越來越紅。
「那傢伙生氣的理由,要是有這麼可愛就好了。」席娜不以為然。
席娜原本的想法很單純:從過去找到第七之月糾纏遙的原因,如果可以,便將之消除。但她壓根沒想到會在這裡目睹自己的過去。
即使看了自己的過去,不但無益於解開遙的煩惱,自己反而更困惑了。
有著金色的長髮、溫柔的面容,被第七之月稱為「女神」的女人;刻意隱瞞自己面貌與性別的打扮、身為「第七之月」代理人的褐髮女子;還有……那個金髮紫眸的……小男孩。
席娜回想起賢人波奇爾所言,第七之月把村子的倖存者、也是幼年的自己和遙帶往女神所在的聖域,原本的第七之月被他的雙胞胎姐姐打敗後離開聖域去討伐魔女,他的姐姐成了繼任的第七之月,一段時間後,我們被送離了聖域,來到當下。
然後呢?就算知道了這些,對於自己和遙未來所要行走的方向,她還是毫無頭緒。就算像那首歌所傳達的意義一般,他們總有一天要回到女神身邊,那是要去哪裡?又該怎麼去?
遙的願望是過普通的生活,他甚至排斥知道過去的事。遑論是回到女神身邊。
如果只是要我們單純地活著,在這個時代醒來的我們即使沒有認識彼此,生活也不成問題;但當我們在這時代初次相遇的時候,那個熟悉的感覺……這場邂逅,難道沒有什麼意義嗎?
若是沒有那樣的過去,對遙而言,我就不是什麼特別的人,正是這一點讓我感到害怕。我甚至很感謝有這樣的過去,很感謝可以認識遙,認識其他人,歷經了好多冒險,走過了許多地方……
若非遙受到第七之月的控制,他也不會對過去充滿了敵意。
結果……最自私的人,其實是我。
見席娜久久沒有開口,真珠出聲喚道:「席娜大姐?妳沒事吧?」
「啊……沒事啦。」席娜回過神來,環顧四周道:「妳想再自己待在這裡試試嗎?」
出乎席娜意料的,真珠搖頭:「我覺得……她不會再出現了。」
席娜問向真珠:「剛才的那個女人……妳知道是誰嗎?」
真珠又搖頭:「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我認識她很久了。」
「那個人……很像妳。」席娜試探地開口。
真珠點頭:「『面對過去的自己』……她或許是另一個我,一個我自己也不認識的我。一直想不起過去,或許是我自己……想遺忘也說不定。」
「真珠……」想到遙和第七之月的關係,席娜突然很明白真珠害怕的理由。
「席娜大姐呢?妳闖進來以後,琉璃和大哥也跟著出現了,然後妳和大哥就同時站著不動了……是……?」
「遙也站著不動了?」席娜問道,真珠點頭如搗蒜。
我是因為看見了過去,難道遙也是嗎?虧我還這麼努力隱瞞他,結果竟然讓他也……我到底在做什麼……
一思及此,席娜臉上的憂愁就更加深了幾分。
「席娜大姐?」
席娜回過神來:「我的情形不大一樣,我不只『面對過去的自己』,我還看見了一些過去的事。我本來以為知道過去就會有辦法,但現在……我不知道看了又能怎樣,好像一點用也沒有。」
真珠捂住胸前的白色珠核:「我……我和琉璃,自從認識以來,就一直在找其他珠魅,但這麼久過去了,卻只打聽到……一些和珠魅之核有關的消息。雖然琉璃一直很保護我,但我很害怕……自己怎麼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界,所以我……」
「我了解妳的心情。」席娜幽幽地嘆了口氣,想起自己得到啟示的來源,她不經意地問道:「所以,妳才想來到這裡。是賢人的指引嗎?」
「賢人?」真珠抬起頭:「我是偶然在德米納鎮上,聽人說過這座塔的事情,趁著琉璃不注意,我就溜了過來的。」
「是嗎……」席娜不做他想,既然繼續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兩人便動身下樓。
遙和琉璃一路無語地沿著各樓層的升降裝置和樓梯,走下了雷伊利斯塔。
眼見遙似乎沒有因為找到了人而放鬆,琉璃疑惑道:「你要找的人也找到了,你怎麼反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遙想起自己看見的過去,煩躁地一甩手:「和你沒──」
「『和你沒關係』本來好像是我說的話呢。」琉璃現在倒是有心情自嘲了。
見遙愣了愣,琉璃繼續說道:「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什麼?」
「我希望真珠不要管過去發生過什麼事,每次她想問我,我都很不耐煩。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自己……跑來這裡。或許我只是怕真珠一旦取回記憶,就會拋棄我吧。」
遙一愣:「怎麼會……」
琉璃搖頭:「你不會懂的……那種害怕獨自一人的恐懼,只要能像這樣保護我的公主,我願意做任何事。」
遙瞠目:「哇,真看不出你是這麼浪漫的人呢。」
琉璃冷冷地回了句:「你白痴啊。」
「你很過分欸。」遙自討了個沒趣,只得咕噥道。
「那你又為什麼不高興?你不是要來這裡找你的同伴嗎?」無視於遙的抱怨,琉璃反問道。
遙知道席娜是想幫他,但他真的不希望別人多管閒事,即使那個人是席娜也一樣。
結果……我所看到的過去,依然無助於我擺脫第七之月的控制。
遙回想第七之月臨終前的情景,同情讓他暫時忘卻了敵意;他也想起初次聽見第七之月的聲音時,正是他面對湖之主猛攻的危急時刻。
點點光暈自盔甲中飄逝的畫面又浮現在遙的記憶中,第七之月最終沒能保護自己重要的人,或許……他只是希望我不要重蹈他的覆轍?以往的那些提示,算是一種關照嗎?
但是,你無權奪去「月明遙」我這個人的存在!
想到這裡,遙又重新對第七之月湧現了敵意。他無法忘卻達娜和艾斯卡迪轉述史普利岡死狀時,隱含在語氣裡的驚恐。即使他們沒有明說,但事後逐漸想起的種種的畫面和感覺,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了自己劈開一個血肉之軀、在空中如霪雨般紛飛的血肉、不帶感情的流暢動作……那是極盡玩弄之能事、輕視他人生命的、絕對強大的力量。
所以他認定第七之月是個嗜血好戰的存在,如果席娜或其他人發現這一面,他不敢想像他們會有多恐懼、甚至離自己而去;孰料這個秘密竟然在垃圾山遇見火石人偶時,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他想隱瞞的每個人面前。
他也知道,自己之後的態度超級不友善,無怪乎席娜會自己偷偷跑來雷伊利斯塔這裡。
我在氣什麼?氣她不告而別?還是氣她想探索我的過去?想到這裡,連遙自己也迷惑起來。
琉璃沒有打斷遙的思緒,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在塔內,直到抵達一樓的出入口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