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記】夏へのトンネル、さよならの出口

《夏へのトンネル、さよならの出口》(通往夏天的隧道，再見的出口)，作者爲八目迷，令我感到興趣的是封面、標題和簡介。我比較喜歡以夏天或暑假爲背景的日本作品，總帶着濃厚的青春氣息。「トンネル」也就是隧道，我就想是不是跟逃避現實有關的作品，結果還真的是。加上簡介裏提到「超越時空」的字眼，雖然是常見的套路，還是可以有腦洞大開的發展，不過我認爲本書的故事性比起腦洞更值得討論。

故事有一雙男女主角及一雙男女配角，大部分章節都是以男主角「塔野薰」(Touno Kaoru)的視角描寫，他是虛構城鎮「香崎」的一位普通高中生，朋友不多，自己的妹妹「夏戀」(Karen，暫譯，原作寫成片假名)因在小時候從樹上掉落而亡，家裏變得四分五裂。妹妹的逝去令母親對塔野厭惡至極，更無聲無息地離家出走，父親脾氣陰晴不定，時而懺悔，時而暴怒，而且有酗酒的習慣。塔野自己陷入長久的自責中，變得沒有主見和不敢面對過去與正視未來。

女主角「花城杏」(Hanashiro Anzu，暫譯，原作名字寫成片假名)從繁華的東京隻身來到香崎，父母仍在東京工作，自己則是在香崎與親戚居住，封面的女生就是花城。看似文學少女的她，除了喜好閱讀和平常表現得文靜外，一旦被惹到會毫不留情地攻擊對方，私下也有活潑關心別人的一面。從小就有成爲漫畫家的夢想，所以也跟塔野進入隧道冒險。

女配角川崎小春(Kawasaki Koharu)是一位不良少女，在班上是大姐頭的角色，時常命令塔野和花城爲自己擔當跑腿。在被花城教訓後，好幾天沒有上學，直到塔野和花城到她家視察情況，才得知不良的形象只是裝出來，實際上是一位有兩位弟弟的傲嬌姐姐。對前面兩位敞開心扉後，變回樸素的打扮，後來三人一起去了祭典看煙火。

男配角加賀翔平(Kaga Shouhei)的戲份不多，是塔野的麻吉。主要鼓勵塔野不要聽川崎的使喚，二人曾經討論過隧道的事，在暑假開始後，直到結尾前他也沒有登場，推進劇情的程度沒有川崎高。

標題的隧道全名爲「浦島隧道」，名字源自浦島太郎的日本童話。原本只是口耳相傳的都市傳說，直至塔野親自去探索，確認真的存在。浦島隧道能給予進去的人任何想要的東西，只是出來後會變老。但爲了讓死去的妹妹回來，塔野和花城還是堅持進去，只是在隧道裏一小時就過了一百天，一天等於沒了6.5年，因此二人屢次進去也不敢停留太久。

我個人很喜歡花城這位角色，除了她能文靜能活躍外，還有她能堅持自己的底線，用巧妙的方法對付不利自己的人。以牙還牙在道德上說不過，爲了不被視爲懦弱和持續被騷擾，在合理範圍內教會對方自己不是軟柿子是合乎情理的做法，守護自己的尊嚴和令欺負自己的人不敢再輕舉妄動。當她對川崎及學長攻擊時，確實有點到即止，沒有把對方打到再起不能，而是選擇更高傷害性的羞辱，在心態上擊潰防線，就是花城的處事之道。不夠光明磊落，但這種復仇也只是黑吃黑而已。

她也有自己的原則要遵守，那就是不能變得平凡，要成爲特別的人。不甘接受宿命的她，跟逃避現實的塔野是截然不同的人，但他們都是爲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而闖入浦島隧道。只是花城想要得到的不是曾經存在的過去，是更爲接近的未來。追尋兩者都會顯得不切實際，不過往昔終究只能存在於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也不會有一模一樣的東西出現在眼前。未來是從未發生，有發生的可能，花城本身就有繪製漫畫的興趣，也曾經投過搞，進入隧道只是一種儀式，提升自己的心理素質。她在隧道裏只追求小時候被父母丟棄的漫畫手稿，所以在重拾自己的過去後，也就更有勇氣邁向自己的目標。

那種堅定的心態也令她沒有選擇跟隨塔野進入隧道尋找妹妹夏戀。不想在飛逝的時間中流失成爲漫畫家的機會，她多次經過隧道也沒有進去，只是盼望在裏面的塔野能快點出來。

很多事起初會感到迷茫，顯得舉棋不定。不過做得越久，獲取的經驗越多，雲霧也會被驅散。所以花城在完成自己的處女作後，放下了內心的重擔，毅然進入隧道與塔野碰面，令彼此的時間距離停止擴大。這種先後順序，是給自己和相信自己的人的一種交代，每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決定好重要性便不會對自己的選擇猶豫。

「さよなら」時常被翻譯成「再見」或「再會」，但這樣的翻譯不是絕對準確。這個日本慣用語的原句爲：「左様ならば，それなら」，意譯是「如果那樣的話，就那樣吧。」意思很隱晦，帶有一種豁然的心態，用在分別的時候比較像是不會再見面的用語。所以現在的人都直接用「さようなら」來減少語氣的強烈性，偶爾甚至會加上「またね」(之後再見面)或只用這個詞語來表示「真正的再見」，「さようなら」的意思更貼近「永別吧」。

所以塔野在最後一次進入隧道後是抱着不會再見到現實世界的人而一鼓作氣走進隧道深處，直至看到夏戀。其實浦島隧道不是給予「想要的東西」，而是「失去的東西」。所以塔野分別遇見了妹妹的拖鞋、曾經飼養的鸚鵡、和藹的雙親，和最重要的妹妹。我覺得對當事人越重要的東西，需要走更多的路途才能獲得，因此花城在隧道的入口附近就找回了自己的手稿，她說過那些紙張對自己不是特別重要。

走到筋疲力盡後，塔野終於在一扇門後找到自己的妹妹。在藍天碧海的海灘上的一間小屋，維持死去前的年紀的夏戀正在等待塔野，讓他恢復精神，弄清自己的神智，並且給了他最重要的失物：愛人的資格。夏戀死後，塔野就變得厭世，對父親、朋友和同學一副不重視的態度，甚至可以在外面的時間高速飛逝時，在隧道裏堅持自己的信念。

然而，塔野終究沒有把夏戀帶回現實世界生活。因爲夏戀的確是已經死了的人，沒有任何戶籍，也就是現實不存在的人，塔野在隧道裏也許看到只是靈魂的化身。夏戀在消失前，對兄長說了一句話：「お兄ちゃんも、今を生きる。」(哥哥也在現在生存著。) 這是暗示夏戀自己已經無法回到現實世界，但塔野還是屬於現實世界的人，「也」一個字喚醒了塔野的潛意識。他的潛意識原本就是想要面對現實，所以夏戀也隨之消失。與花城的情況一樣，失去的事物(妹妹和愛人的資格)賦予了塔野勇氣，重新面對現實生活與重要的人，花城已經在另一端有了自己的生活，所以和塔野一樣「也生存著」。「生きる」一字在日語並非只有「生存」的意思，而是有血有肉地「生活著」，發揮自己的價值。

塔野也注意到這一點，全力衝刺，期望能離開隧道。同樣地，花城也是需要塔野，於是不顧一切，奮身進入隧道。對塔野來說，雖然他們只認識了一個月，但花城可是五年來一直想着她的事，最後有了「重新活一遍」的覺悟，共同離開隧道。終章的插圖是塔野躺在花城的膝枕上，我還以爲他死了，幸好只是暈倒，在隧道裏絆倒而死太不值了。

塔野在隧道裏過了兩天，換算爲現實是大約13年。而花城在22歲時進入隧道，所以在隧道期間，外面過了八年。二人的社會年齡是30歲，但身體和心理年齡方面，花城是比塔野年長五年，這雙有年齡差的cp也不錯。

浦島隧道可以令人浴火重生，令自己的內心更強大，面對已經發生的事和現實，並且勇敢地開闢未來，因爲過去的遺憾得以被彌補。當塔野和花城在隧道「成長」後，跟早已30歲的川崎和加賀來到浦島隧道的位置時，入口已經變成一塊普通的岩石。再也沒有進去的必要，因爲只是出現在有需要的人的面前，所以一直是都市傳說，但外表停留在十七歲的塔野印證了傳說並非虛構。

雖說我們不是爲了任何人而活，但人確實是沒了一些重要的人就無法生存下去。失去重要的人時，會變得沮喪和封閉自己，因爲瞭解自己的人少了一位。不過緣分總會在無法預測的時候敲門，開展一段新的關係。被自己重視的人記住自己是一件幸福的事，能一起分擔不少情緒與創造不少美好回憶。就算是自己不喜歡的人，只要對方也忘記自己時，就真的在社會上變成邊緣人了。

進入隧道就好比遠離惱人的人際關係，離開自己的圈子一段時間，還是記得並關心自己的人才是值得相處下去的人。在結局中，除了塔野的朋友外，他一向看不起的父親也留下了字條，希望自己能找他，本來想忘掉家人的塔野最後選擇了跟對方重逢，證明了父親是關心塔野的其中一個人，這就是羈絆，不存在的人會被惦記，就跟塔野長久以來悼念妹妹一樣。

故事初段和中段，如果沒有浦島隧道的部分，就只是普通的校園生活的情節。高潮要到塔野和花城認同了彼此，塔野單獨進入隧道探險的中後段才浮現。不過在短短的那兩個章節，緊湊的氣氛完完全全從塔野往隧道內部奔跑的情況刻畫出來。而最令我緊張的是每相隔幾頁，就會標記塔野進入了多久及外面過的時間。他對花城的狀態的猜測也使我擔心最後二人能否在一起，幸好結局是我喜歡的。

這本書獲得第十三回小學館的輕小說獎項，而且是暢銷作品的重版。不過日本那麼多優秀的作品，這部作品被翻譯成中文的機率不大，但還是有可能會動畫化。有空再看看已經出版的漫畫版，劇情精彩，可是想像力有限，有些場景的細節比較難浮現在腦海中，例如隧道的詭異結構。

很久沒有寫書本心得了，我都是看完有共鳴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