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赤紅之瞳 第十八章 朱蘭商會
樂鳴街１號。
與盛裝打扮的修奈來到這條東城區少數繁華的街道上，此時的尹安楊維持著亞當的裝扮，頭髮卻向後梳去，看上去更顯乾淨整潔，換上了一套帶有古典氣息的黑色禮服，黃銅色的鈕扣，搭配領口處的白色領巾，以及腳上的一雙嶄新皮鞋，都讓他與之前的「亞當」在氣質上有顯著的差別，就連手上都戴著一雙白手套。
此時的尹安楊，比起他「血鏽幫首領」的身分，更像是是一個溫文儒雅的貴族青少年。
而身旁的修奈，更是在維持著希里爾模樣的同時，換上了一套紫藍色的禮服，多層荷葉邊的裙襬設計，平口的設計也讓她圓潤的肩膀、纖細的手臂露出，但卻將胸前的乳房遮掩得不露出一絲能讓人遐想的空間，腳下同色系的高跟鞋，襯托得她更顯高挑。
小巧的紫水晶耳環襯托著她有些蒼白而俏麗的臉龐，左手無名指上象徵婚約的白銀戒指象徵著她名花有主，簡單的點綴卻讓她更顯高貴感，讓周圍前來參加拍賣會的女士們通通相形失色，也讓尹安楊反倒像是修奈的襯托一樣。
當兩人乘坐以血鏽幫名義租來的馬車，來到這條幾乎被朱蘭商會霸佔的樂鳴街時，還可以看見一輛輛裝飾不凡的馬車從各個方向往這朱蘭商會的總會匯集。
原本打算步行而來的尹安楊，在修奈的提醒下，為了不失身分，讓血鏽幫臨時租了一輛馬車，這才稍微符合他如今血鏽幫首領的身分。
「……」尹安楊抬頭，望著這在多盞特製街燈的燈光照射下，交映出奢華淡金色彩的寬廣建築，建築就好像是為展現財力與藝術感的小城堡一般，鶴立雞群地聳立在周遭相較矮小的建築群中。
位置處在岔路街角的朱蘭商會有兩個小城門般的入口，繁華的鐵黑色大門上還有如花紋鋼一般細緻而勻稱的紋路，四座塔樓的設計形成朱蘭商會總會的四個角，塔樓上還有數名全副武裝的衛兵維持著戒備狀態。
在槍枝火藥發展出來的時代，城堡的意義已然不大，更多是象徵地位與歷史的證明。
這座不算大的城堡，正是朱蘭商會通過驚人的財力從帝國手中正大光明收購而來的，儘管只是被時代淘汰的產物，但終究能夠說明朱蘭商會的影響力之驚人。
「又修建過了啊……每次這種大型拍賣會將至，朱蘭商會都會重新修建過一次……這維護保養的開銷，一般的小貴族根本無法負擔。」
「畢竟也是年代久遠的舊城堡，儘管每年都在修繕保養……但是能撐到現在，甚至還能呈現出這副樣貌，真的不簡單。」
「或許，也是為了這次的拍賣品而特別準備的吧？否則萬一不受控制，毀掉這座古蹟就糟糕了。」
「傳言中的『能力者』真的是存在的嗎？」
「朱蘭商會肯如此大膽地公布，要是是假的……那麼多年累積的信譽可就毀於一旦了。」
周遭傳來了其他受邀者的聲音，他們絲毫不避諱地相互討論著，顯然是早已認識的。
唯有新晉這「上流社會」的尹安楊和修奈，就好像是絕緣體一般，既沒有向任何人攀談，也沒有人貿然靠近。
那直視著朱蘭商會大門、甚至沒瞥過他們一眼的神態，與周遭權貴截然不同的氣質，都透漏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這些受邀而來、擅長察言觀色的人們，輕易地察覺出了尹安楊與修奈的不懷好意，但是他們也聰明地沒有做任何動作，生怕被無辜地捲進一場災難中。
「請出示你們的邀請函。」門口處配合城堡設計做衛兵打扮的保鑣，禮貌地向尹安楊與修奈兩人道。
「……」尹安楊不發一語，甚至連表情都沒動，取出了那張保存完好的邀請函，遞給了衛兵。
「歡迎，這場拍賣會將因兩位的到來而完美。」衛兵檢查了邀請函後，便恭敬地低頭讓開道路，手擺向大門內，示意兩人進入。
踏入裡頭後，赫然發現這座小城堡比起外面看起來還要來得大，長廊左右兩側整齊地掛著一幅幅畫像，有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畫，也有一眼望上去猶若城堡內開了扇窗般的風景畫。
黑色的菱形石磚，鋪在地上的紅色地毯，其邊緣還有金黃色的流蘇設計，搭配上頭頂上吊燈散發出來的金黃燈光，讓室內呈現出乾淨的暖色系。
雕琢不凡的梁柱設計，就連尹安楊都看得出存在著不同時代的設計差異，從簡單而樸實，到精緻而繁複，一路延伸至走廊盡頭，彷彿是一道道歷史的拱門般。
注意到這番變化，再去看走廊兩側的畫後，尹安楊這才發現……所有的繪畫，其畫框角落標註的時間都符合梁柱風格的不同年代。
一個個造型各異的木櫃上擺放著流線設計的花瓶，嬌豔欲滴的花朵上還閃爍著露水的光澤。在溫室的刻意栽培下，許多非本季的花朵也都出現在花瓶之上，隨著尹安楊步行而過，花朵也依照春夏秋冬的四季順序不斷映入眼簾，形成歲月流逝的意境。
在一幅幅畫框與梁柱之間，還有一名名穿著整齊的侍者，熟練地上前為受邀的權貴們引導路線，針對他們的喜好進行針對性的介紹，還將話題從藝術作品的年份歷史延伸到朱蘭商會的歷史。
這現代藝術館與宮殿混合般富有巧思的設計，奢華而又具有美感。
很快就有一名男侍者上前引導尹安楊與修奈，尹安楊雖然沒有拒絕，卻也沒有表示接受，只是如同默認般任由男侍者介紹。
但是男侍者的介紹，無論是尹安楊還是修奈都沒有認真去聽，男侍者在徒勞地講解了數分鐘後，這才放棄了讓兩人產生興趣的打算，引導著兩人前往拍賣會場。
繞過了曲折的走廊，穿過雕塑群立的小型展覽廳後，這才來到了一間被隔音門阻擋的大廳前，門口以及門口對面的牆壁都各有兩個衛兵看守著這扇隔音門，神情剛肅、不苟言笑，和朱蘭商會城門處帶有迎賓性質的衛兵有著顯著的差異。
「裡頭就是拍賣會場了，但距離拍賣正式開始還有三十分鐘，亞當先生與希里爾小姐要先去貴賓室休息嗎？」
「不用。」推開了隔音門，尹安楊牽著修奈的手緩步踏入。
拍賣會場由大型階梯式禮堂改建而來，向外延伸出半圓舞台以及一排排向上延伸的座位，可以讓前方一百八十度的所有顧客都能看清楚舞台上的情況。
舞台的兩側被幕布遮掩，但尹安楊猜測那華麗的朱紅幕布後應該連接著關押奴隸們的地下室，也就是這座舊城堡的地牢。
尹安楊粗略一掃，通過「六感強化」的視覺強化，大致算出了這拍賣會場約有八百個位置。
此時拍賣會場已經坐了數百人，還時不時有侍者、僕人穿梭在座位間，為顧客遞上點心與飲料。
數百人的交談聲即便放輕音量，在會場中也足以形成略顯吵雜的聲音，但這反而讓會場更顯出熱鬧的氣氛。
在男侍者的引導下，兩人很快來到了第一排的中央座椅處。
對這處於會場中央的明顯位置，尹安楊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安，但是在看見座椅的椅背上都已經標註了顧客的姓名後，這才打消了換位置的想法。
「亞當先生的身分尊貴，這位置自然也是我們精心安排的。」男侍者似乎注意到了尹安楊隱約對這位置不滿，補充了一句。
安排顧客的座位也是一門學問，身分差距太大的顧客若是安排在鄰近，即便要聊天也多少會因為身分差距而使得內容變調，因此變得尷尬。除此之外，也盡量不安排在同領域相互是競爭對手的顧客坐在一起，生怕因此壞了顧客們的情緒。
「是嗎……」聽見男侍者的解釋，尹安楊眉頭微微皺起，緩緩發動了「六感強化」中的第六感強化……
「……」男侍者輕笑了一聲，也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一旁走來了一名身穿西裝的褐髮年輕男子，身材健壯，將西裝外套的長袖與衣襟都撐得微微鼓起。只見褐髮年輕男子面帶微笑擺手示意男侍者離開，男侍者恭敬地向他與尹安楊兩人撫胸躬身敬禮後，悄然轉身離開了。
尹安楊第一時間便從這細微處認知到，眼前的褐髮男子正是朱蘭商會的幹部。
「你們好！亞當先生，希里爾小姐。我叫做克里斯，是朱蘭商會首領愛娜的次子。」褐髮年輕男子伸出了右手，懸在尹安楊面前，似乎想與尹安楊握手。
正如克里斯所言，名為愛娜的女人正是朱蘭商會的首領，年過四十仍保持如少女般青春美貌的女人……在尹安楊從血鏽幫得到的情報得知，愛娜擁有十一個親生孩子，十一個孩子都有來自不同領域的優秀父親。
「東城區的血花蟒」指的就是愛娜這個蛇蠍美人，她的每一個孩子都是她培養出來最得力的部下，也有不少男女自願成為她的孩子，期盼得到她的垂憐與青睞。
愛娜如蛇般貪婪，卻又如蟒般能精確獵捕、蠶食所有被她看上的目標。
而比較尷尬的是，被尹安楊強奪走首領之位的血鏽幫前首領約南．蓋爾，似乎也是愛娜的情人之一。由於兩個勢力首領的不算秘密的曖昧關係，血鏽幫與朱蘭商會的關係也因此顯得和睦。
如今突然多出尹安楊這個強奪走血鏽幫的攪局者，也不知道朱蘭商會的態度又會是如何。
「你好。」尹安楊禮貌性地輕握了克里斯的手，隨即便鬆開了手，也沒有主動開口，等待著克里斯闡述自己的來意。
「亞當先生這次是為了什麼樣的商品而來的呢？不妨告訴我，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克里斯逕自在旁邊尚且空置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並伸手邀請尹安楊坐下。克里斯的態度親和，語氣本能地讓人有種想要親近他的氛圍。
「能力者。」尹安楊毫無隱瞞，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修奈也跟著坐下。
「那恐怕亞當先生這次可能得要把積蓄都掏空了……畢竟，這次絕大多數人都是為了能力者奴隸而來的，即便是血鏽幫的財力，要購買能力者奴隸恐怕也並不簡單。」克里斯笑了起來。
停頓了片刻後，沒有得到尹安楊回應的克里斯繼續道：「但亞當先生也用不著擔心，撇除能力者之外，還有許多奴隸同樣值得購買，他們比起能力者便宜……相信我，亞當先生……就算是一般的奴隸也是很有趣的，比起販賣能力者賺取暴利，這才是我們朱蘭商會長久的利潤來源。」
尹安楊稍微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意義，朱蘭商會缺乏的是新客源，而非短期的暴利。所謂的能力者奴隸販賣在行銷策略上也只是在「廣告」而已——而事實證明，這廣告的效果非常成功，連尹安楊都被吸引而來了，更遑論對能力者的存在充滿渴求的普通人。
「沒關係……就單純當作來見識一下朱蘭商會的風采。」尹安楊瞥了克里斯一眼，隨即望向了舞臺。
明顯察覺到尹安楊客套之意的克里斯也沒有戳破，臉上反倒露出了笑容：「說起來……亞當先生應該對我們如何捕捉到能力者奴隸有興趣吧？」
「什麼意思？」尹安楊轉頭，直視著克里斯，常時發動的謊言辨識與強化後的第六感此刻都集中在克里斯的身上。
「我們可以將捕捉能力者的方法告訴亞當先生，但相對的……我們也要亞當先生的『一些東西』。」克里斯豎起食指，就好像是在說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不妨說說看。」
「我們想要的東西很簡單，亞當先生現在就可以給出……」克里斯神秘兮兮地微笑著，緩緩靠近尹安楊的耳邊，放低聲音道：「我們想要知道……亞當先生，是否厭惡、憎恨著這個帝國？」
一瞬間，尹安楊腦袋急速運轉，思考著克里斯這番話的用意……他發現自己的真實身分了？又或者僅僅只是猜測，藉著這個機會在試探自己？
刻意用捕捉能力者的方法這種「尹安楊」難以拒絕的誘惑，去促使他選擇和克里斯交易，進而在這種無法迴避的狀態下直面克里斯的問題。
尹安楊雖然有謊言辨識能力，但不代表自己的謊言無法被人看出，在克里斯這種經常與金錢、謊言為伴的人眼中，自己的謊言有不低的機率會被擅長察言觀色的克里斯給察覺。
但是，就算確認了「亞當」與帝國存在仇隙這點，朱蘭商會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又或者，這只是克里斯的私人意願，而非朱蘭商會整體的意志。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厭惡著這個帝國。」尹安楊手輕放在座椅的扶手上，手指如爪般扣著扶手，只要稍微不注意就會把在不經意間將整個扶手給撕裂：「那麼……你又是為了什麼，來問我這個問題的呢？」
「哼呵……沒什麼，就當是我的個人愛好吧！我喜歡人們的秘密，尤其是像亞當先生這樣的強者的秘密……在我眼裡比起金圓更加值錢。」克里斯雙眼半闔，眼神中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尹安楊的手指輕微地顫動著，克制著直接詢問克里斯那捕捉能力者的方法是什麼。
當然，比起捕捉能力者，朱蘭商會的能力者情報渠道才是他更看重的。
只見克里斯就好像沒有察覺到一般，對尹安楊露出了笑容：「這個方法太快揭露就沒意思了……亞當先生，請你放心，我人就在這會場，在給你滿意的答覆前，絕對不會踏出這裡一步，還請您稍安勿躁。」
尹安楊思考了片刻，還是決定放棄了當場扯爛克里斯喉嚨的想法。
這種被人掌控的感覺……讓尹安楊非常不舒服。
就像那些尹安楊仇視的人一樣——立於所有人類之上，玩弄大量人類命運的天生的勝利者。
他們認為可以憑藉著金錢與權力來戲弄自己嗎？
血網在體內無聲地蔓延，如同植物根鬚一般鑽進身體的每個角落……
「……」察覺到尹安楊的情緒變化，修奈輕輕地握住了尹安楊的手掌，雖然目光沒有放在尹安楊的身上，但是從通道印記中傳來的情緒卻在溫暖著他的心靈。無論尹安楊的決定是什麼，身為女僕的修奈都能成為支撐他的力量。
「拍賣會就要開始了，需要來點飲料或點心嗎？」克里斯起身讓出座位，臉上仍掛著親和力十足的笑容，但在尹安楊眼中，這個笑容令他厭惡無比。
第六感本能地明白了，那是勝利者對失敗者嶄露的「施捨」與「慈悲」、「大度」。
「不用。」
血網與神經在躁動著。
創作內容
小說 (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