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阿爾維斯王曆耶達四十五年
夏節 蒼月三旬 第九日
小傢伙從北方飛回來的時候,原本還在頭上盤旋的納斯卡巨鷹全都跑了,溜得一乾二淨。
大笨鳥不屑地看著那些膽小鬼,對於這群不戰而逃的傢伙十分鄙視。
白色的流光停在我們眼前,四散後一隻可愛的雪白色角鴞冒出,搖搖晃晃地停在我頭上。
翅膀一揮,蓋上雙盾家徽的羊皮紙落到我手上。拆開一看,頓時鬆了口氣。
大公早就注意到大莽原的異常,長牙諸氏族的動作在他眼裡一清二楚。這樣就算我這邊失敗,至少不用擔心第三開墾區的傭兵團會準備不及。
如果發生戰事,各個貴族的傭兵團肯定是要義務響應大公的號召。到那時就算再不情願,學院也會因為魔石礦脈的問題派人過來協防。
這樣一想,才明白有後台果然輕鬆很多。有時與其要我靠虛無飄渺的神諭來力挽狂瀾,還不如相信南阿爾維斯王國的軍隊能守住防線。
雖然在信末,大公還是希望我能遵照神諭做到該做的事。畢竟有些事可以的話,盡量不要讓教廷丟臉比較好。
中午的時候,毫不意外地密爾塔聖女拜託人來找我相談。帶路的是葉特,那個明明歌聲很好聽卻很少開口的角族女孩。
這次依然沒說甚麼,只有在我要進去聖女的教堂前,直直看著我好一陣子。
雖然不知道她是甚麼意思,但現在忙著要跟聖女交涉,也就沒追問下去。
進教堂後,聖光自上方的天窗灑落。那是山熊大人特地為教堂開的一扇窗,採光良好。
「來,先喝杯茶吧。」
聖光下有一張桌子跟一套已泡好茶的茶具,密爾塔替我斟了一杯茶。
「聖女大人找我何事?」
「聽說你這幾天四處打聽我的過去,是想要追求我了嗎?」
執杯的手不小心抖一下,還好還好,沒灑出去。
「啊啦?猜對了?」那嘴角微微彎起。
「我並沒有那種能與整個部落的年輕人為敵的勇氣。」
「放心,他們很聽我的話。」
這是在暗示甚麼嗎?我一邊喝著蘊含些許桔香味的熱茶,一邊看著笑咪咪的聖女大人。
她沒打算繼續在這個話題繞下去,而是換個方向,問:
「聽說你是學院的學生?」
「你怎麼知道?」
「還能有誰?」
舉在半空中的茶杯停上片刻,我才緩緩放下。應該早就要想到的,達奇回來的話,怎麼可能甚麼都沒說?
「是的,我是學院的學生沒錯。」
對不起啦臭老頭,本來我是不該講的。但現在都被人直接露底了,你想拿我家的界石亂搞大概沒機會了。
「學院跟教廷作對幾百年,兩邊有來有往,這是道統之爭。既然你是學院生,怎麼還傻傻聽從神諭的命令?」
不好回答啊,這個問題。我在心裡揣摩著,眉頭緊皺。
「我是學院的學生沒錯,但同時我也是瑪吉斯家的人。」
這不是一個很直接的訊號,我也不清楚這個年紀已經大到可以當我奶奶的聖女大人能不能理解話中的含意。
聖女大人捧著臉蛋若有所思,片刻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混蛋,有甚麼話直接講就好,跟我玩甚麼彎彎繞繞的?」
「欸?這沒問題嗎?」
「帝國滅亡後,原血貴族也只剩三脈。大家都是自己人,有甚麼不能說?」
「我還以為聖女大人會很在意。」
「在意的也就審判庭那些老古板,我們不玩這套。」
「這樣啊…」
「教廷跟貴族的確多有衝突,但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對古法的爭執上。阿爾維斯的法理並沒有照搬卡迪亞的,阿爾維斯人也不是卡迪亞人。但你們瑪吉斯家既是原血,去追究你們現在是遵守哪一個法有意義嗎?對審判庭的人來說或許有,可聖女會根本不在意。」
打從一開始就住在地上的阿爾維斯人,跟天上的卡迪亞人能相安無事,是建立在卡迪亞魔法文明的強大與血脈純淨。
神棄之日後,很多貴族失去原有的優勢,只能不情不願地與地上人通婚。貴族血脈在南阿爾維斯王國建國後是越來越薄弱,主因還是出在魔災襲擊導致子嗣後代死傷甚鉅。
像我們這種從神棄之日前就在天上的原血貴族,的確是所剩不多了。如果以後我們瑪吉斯家有哪一代直系的男丁全滅,也會從原血貴族的行列中除名。
雖說王國的貴族有七成都是沿襲自過去卡迪亞魔法王朝的舊貴族世家,只是神棄之日後被迫降落到地上,與其他阿爾維斯人生活。但隨著時間過去,血脈逐漸被阿爾維斯人給稀釋。現在的貴族想要得到教廷認可非常困難,光血脈純淨這關就過不了。
即使如此,貴族們還是很尊重教廷的意見,畢竟只有教廷能夠證明現今貴族統治蓋婭大陸的正統性,而這正統性就建立在卡迪亞王族的大罪審判上。
尤其是原血貴族,一旦接到神諭,就完全沒有拒絕的可能。不過審判庭不吃這套,也不喜歡其他的教廷組織吃這套。這群老古板固執地認為自神棄之日後,卡迪亞的貴族們就已經不能算貴族了,自然也不准執行神諭。不會因為王族的人受到審判,其他貴族的罪就會被赦免。
說是這麼說,但蓋婭女神本來也就不是卡迪亞信奉的神明。祂是自天地初創就待在此的第三高天,跟之後受封的第四高天以下的神,有著本源上完全不相容的差異。
律法與秩序之神勞耶爾會很注重的事,蓋婭女神通常都直接無視。他才不會分甚麼你是外來的還是本土的,只要在祂奉獻的身軀上尋求庇護,祂就默認你是祂的子民。
所以在其他地方,說自己是貴族接收到神諭,可能會被當異端審判。而信奉蓋婭的聖女則是睜隻眼閉隻眼,若是原血貴族就更不用說,都當自己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