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清晨,林易書與江承雲正參與一場會議。此會議由「道學理論協會」所辦,成員為各地宮廟以及民俗學者所組成,林易書便是以民俗學者的身分加入,並擔任其顧問。
此次會議的內容,便是關於五納靈派。由於宮廟系統的人數眾多,消息傳達相當快速,整合各地所知的資訊後,發現全台皆有疑似五納靈派的足跡,但行蹤神出鬼沒,難以捉摸。
但「道論會」人脈廣大,在眾多眼線和同行的打聽之下,林易書很快得知,曾向自己索要石牌之人的下落。待會議結束,兩人便驅車前往新北三峽。
沿著三峽大豹溪行駛了一段路程,兩人下了車,進入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走過滿是青苔的石磚步道,以及一片荒煙漫草後,一間廢棄的建築映入眼簾。
詭譎的房屋,陣陣的陰風,透露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氛。兩人四處觀望,赫然發覺廢墟之內,有個女孩的形影飄過。
與此同時,一名男子從不遠處的轉角走了出來,江承雲雙手掐訣,立刻戒備。
這名男子相貌陰沉,見到兩人雖感驚訝,但也十分鎮定。
「不愧是林家人,居然可以找到這。」
林易書雙眼微沉:「久違了,此地陰邪異常,看來是你們五納靈派的據點。」
男子怒目而視:「既然都來了,把你毀掉石牌的帳也算一下。」
男子說罷雙手掐訣,欲施術法,此時林易書雙足未動,但身形挪移,電光石火一瞬間,已和男子擦身而過。
快得不及眨眼,無法理解的速度,男子心頭一驚,發覺胸口掌勁湧動,登時口吐朱紅,五臟重創,江承雲見此一幕,也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林易書喝斥一聲:「道門敗類!」
男子雖然重傷驚恐,但不失理智,猛然對地一拍,長岳雕像破土而出,一團黑煙同時炸開,濃煙散去之後,男子已不知去向。而廢墟之外,出現二十餘隻屍煞,外貌皆為童男童女。
江承雲眉頭一皺:「師哥...這是煞...跟基隆那群人用的一樣。」
林易書嘆了口氣:「煉屍成煞,再以長岳分靈和無辜亡魂操控。」
「怎麼都是小孩的外貌...而且這個數量...」
「承雲,不要被迷惑,你先後退。」
這時日正中天,陽氣旺盛。面對二十餘隻蓄勢待發的屍煞,林易書不急不徐,一手輕揚,白符立現,上有草書八字,「萬法同源,道映餘暉」。
白符瞬間燃盡,林易書手呈劍指,聚元凝神,接著單足踏地,向前一刺,頓時罡氣裊繞,天地合一。緊接著氣勁爆發,天罡之氣連天貫地,所有屍煞立斃當場,化作滿地血水,周圍草木也為之震撼。
樹林擺盪,落葉如雨,風起雲湧之際,一股純陽之氣沛然而生,血水蒸發殆盡,陰邪瘴癘消散無形,長岳雕像隨之崩毀,陰陽再次調和,一切回歸寧靜。
江承雲驚訝萬分:「師哥,你到底藏得多深...」
「從前我以為,隱藏是韜光養晦,但時間久了,反而容易猶豫不決,倘若我再繼續如此,那就不是內斂,而是愚拙了。」
「是...」
「承雲,這是「道映餘暉」最完整的型態,你遲早要學起來,別忘了,使出之後要回氣兩個時辰,中間切勿再用。」
「師哥放心。倒是那個人跑了,現在呢?」
「他身上有我的氣息,我們先離開這吧。」
兩人上了車,林易書閉眼凝神,確定方向之後,車輛往新店安坑的方向駛去。
不久之後,車子停在安坑一處山腳,兩人下車往山裡走去。此處毫無人跡,雜草橫生,兩人在山林中走了一個多小時,一座道觀緩緩出現。
此道觀裝修雅致,色彩鮮豔,與一般道觀無異,但門口的左右,各有五座呈趴跪姿態的人體石雕,表情相當猙獰,道觀正廳所供奉的,正是長岳尊王的雕像。
江承雲輕鎖眉頭:「這也太明目張膽了,看來樣子沒人帶路,根本到不了這個地方,而且那些人形雕像真是噁心。」
林易書若有所思:「前幾天謙頁為了保護一個學生,意外發現一個五納靈派的信徒,他們有個據點在碧潭,和這裡同為新店區。」
「難道是同一批人?」
「我想是,畢竟世界上是沒有巧合的。」
「哈,你和謙頁哥、妍錚姊,都常說這句話。」
「有一天你也會的。」
此時道觀內走出兩名男子,看起來年齡皆不到四十,其中一人較為年長,對著林易書和江承雲打量了一番。
「林家道法名不虛傳,請問我師弟哪裡得罪你們林家了?」
林易書語氣沉著:「得罪言重了,只是你們五納靈派的所作所為,已經引起不少人關注了。」
男子面無表情:「看樣子我師叔、師伯,跟人結下不少樑子,據我所知,都是敗在一個學西方法術的人手下。」
「你的師弟曾攔路於我,並索要一個石牌,這石牌似乎是你們的珍寶。」
「這是我師父吩咐的,既然石牌已毀,我代我師弟賠個不是,你們林家能不能不要插手?」
「不能。」
聽到林易書一句不能,年長男子雙手掐訣,周圍環境立刻改變,連同道觀與在場眾人,突然身處一座深山老林,周圍爬滿精魄。江承雲見狀也結起訣法,地面隱隱發光,奇門遁甲陣圖隨之開啟。
另一名男子怒目相對,突然發難,扔出十餘張青符,跟著雙手掐訣,青符化做無數枯骨,對著兩人飛彈而去。
但江承雲早有防備,雙手結印,九宮順排,地盤定位,人盤旋動,「開門」發光,一道銀欄從天而降,將枯骨全數截下。
江承雲輕輕說道:「迴光陣,是不是有點過時了?」
說完手按訣法,銀欄化做百道光芒,射向四面八方,周圍場景如鏡面破碎,幻象瞬間消失,恢復原貌。
年長男子眉心一皺,暗自呢喃:「奇門遁甲嗎?高手...」
男子接著掏出五道令旗,對地一擲。令旗四平八穩插入土裡,突然間烏雲密布,林易書與江承雲腳下鼓動,兩人縱身一躍,無數蝗蟲如湧泉噴發而出。
江承雲見此蝗蟲烏黑如墨,心知必有劇毒,立刻結起訣法,『寒櫻凌霜陣』開啟。陣法之內,霎時櫻瓣漫天,黑色蝗蟲與之相觸,立刻凍結成冰,一時黑紅交織,如落冰雹。
與此同時,另一名男子拿著一個人面八卦,口唸咒語,道觀兩側的人形雕像散出黑氣,石質外殼慢慢剝落,露出血肉筋脈,十隻屍妖掙脫外殼,如同野獸一般攻向兩人。
林易書眉頭一皺,單手輕揚,白符立現,以指代筆,隸書揮灑「獄堂門首,狴犴方威」。符紙燒盡,周圍土石快速凝聚,隨著一陣怒吼,四頭形如猛虎的巨獸瞬間現身,與屍妖纏鬥廝殺。
約莫二十分鐘後,年長男子見兩人困於蟲群之中,決定置之死地。男子雙手掐訣,又是兩道蟲泉噴湧而出,豈料江承雲料敵機先,亦結訣法,乘倍的落櫻襲捲全場,蝗蟲冰雹如狂風驟雨,累積地面數尺有餘。
另一方面,林易書全力施為,四頭狴犴有如猛虎出閘,所向披靡,屍妖死傷過半。就在此時,江承雲再開一陣,天盤、神盤快速旋動,「天禽」、「九天」發出強光,『白英封魄陣』開啟。陣法之內,百花盛開,五彩繽紛。
蝗蟲觸碰花朵立刻引爆,兩陣同開,上下齊攻,遍地繁花伴隨漫天落櫻,蝗蟲數量大幅減少,同時爆破的煙霧遮蔽視野,江承雲趁機再結訣法,數以千計的櫻瓣直灌地上三個蟲窟。
塵煙散去後,黑色蝗蟲徹底消滅,蟲窟也結上一層厚厚的冰霜。而林易書操控之狴犴,也將屍妖全數殲滅,隨後破風奔去,叼起兩名男子。
看著屍妖殘軀,林易書心中怒不可遏,隨即大聲喝斥。
「你們如此糟蹋人命,毫無人性!到底留命何用啊!」
林易書悲慟一吼,響徹山林,年長男子額冒冷汗,決定以死相搏。
男子取出十道青符,口念咒語,青符瞬間成灰,跟著道觀強烈晃動,一團濃密異常的黑煙從中竄出,突然間飛沙走石,一隻青色巨臂從山林中拍落,四隻狴犴瞬間粉碎,兩名男子也掙脫束縛。
江承雲心中大驚,所見景象超乎想像,一個超過十米的巨大人形,從山林中緩緩步出,其身覆蓋無數人骨,相貌與長岳尊王如出一轍。
江承雲緊鎖眉心:「這是什麼...難道也是長岳分靈嗎?怎麼可能這麼大...」
林易書怒火翻騰:「這是此地長岳分靈的真身,它長年吃食人肉和亡魂精氣,已經不需要屍體作為憑依了。」
江承雲恍然大悟:「安坑本來就是古戰場,原來這個山林都是它的棲地啊...」
林易書文雅面容,眉宇間突然帶著不協調的殺意,對著江承雲平淡一語。
「承雲退開,今日不滅此物,我林易書誓不為人!」
「師哥...你...」
「承雲退開!」
江承雲不再多言,立刻退至一旁。
此時烈日當空,陽光普照,林易書氣走全身,蘊勁丹田,一手散發玄天罡氣,一手凝聚渾厚真元,呼吸飽納陰陽之息。憑藉天時、地利、人和,林易書大喝一聲,兩張白符憑空而現,行草合書,「天地同元,道映極威」。
道者之怒,力憾九天,林易書融匯玄天罡氣與極陽正氣,剎那間風雲變色,威震長空。林易書雙掌同出,氣震十里,怒火牽引的剛猛氣勁,連天貫地的陰陽之力,巨大的長岳分靈奮力抵擋,但終究無法抗衡自然之理。
隨著氣勁猛烈爆開,有如旱天一雷,整個道觀削去半截,長岳分靈雙臂盡毀,周圍草木皆非,接著第二層氣勁爆發,道觀徹底崩毀,長岳分靈一聲哀吼,靈體破碎,回歸天地之間。
此時林易書身型挪移,瞬間現身於逃至山腳的兩人面前,兩人大吃一驚,隨即抽出柴刀,林易書不由分說,掌風一過,雙人斃命。
邪魔猖狂,道者無情,林易書緩緩走回道觀之處,江承雲已將先前被林易書重傷之人,從崩毀的道觀中拖出。
重傷男子淡淡的道:「下手吧。」
林易書冷眼以對:「承雲,把他帶回去,讓謙頁和妍錚姊讀他的心思。」
江承雲點點頭,扶著重傷男子,和林易書緩緩離開滿目瘡痍的山林。回首剩下的斷垣殘壁,成片連根拔起的樹林,令人不勝唏噓。